凌厉的目光似要在玉芹身上凿出个洞,玉芹哭笑不得:“连你也怀疑我?我这几年跟着你,哪件事不是尽心尽力。我要是真想出卖你们自己上位,当年在二楼后座你被杨展救走的事情我早就告诉六哥了……”
她用尽全力一吼,满屋人都无动于衷。靳岑不动声色看着她,嘴边慢慢勾起一丝诡异的笑:“玉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聪明。”
秦铭从身后将玉芹团团围住,对一脸惊措的她幽幽开口:“杨展和岑姐能有什么事?你倒是仔细说说,我们也好奇得很。”
玉芹脸色煞白,闭上眼睛直咽口水,脖子青筋暴起。
久久后,她勾起嘴角自嘲:“原来今天的局,是因为我而设。我真是脸大,值得各位费这么大的心思。”
众人沉默之间,她突然侧身撞开秦铭,推门闯出去。
门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路飞一下坐起来想伸手摸抢。
靳岑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又看见玉芹双手举过头顶,缓缓退回来。
只听外面一阵喧哗躁动,一直黑色枪身渐入众人眼帘。
李宇从外面慢慢走进来,身后跟了四五个人。
可不知道他们看不到地方,还有多少人。
“宇哥,我是六哥的人呐……”玉芹扯着嘴角,笑得五官扭曲,全身不停发抖。
李宇摘下墨镜交给手下,凑近玉芹的脸,仔细端详许久,舔唇啧啧道:“我说这朱老六眼光是越来越不行了,放着靳岑姐这么大美女不要,去玩你这种货色。”
“是吧,岑姐。”李宇看向坐在最中间的靳岑,笑嘻嘻伸手,“岑姐,别来无恙啊。”
*
靳岑自顾斟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那边玉芹还在苦苦哀求:“宇哥,不要拿枪对自己人。那三百万我不要了,你放我走,去日本、新加坡都行。”
李宇似乎嫌她吵,皱眉用手挠了挠耳朵,又闲庭信步绕到他身边,阴森森开口:“不要拿枪对自己人?那你想过我妹妹被枪打死是什么感受吗?”
“那是……”
“嗯?”
她的话被额角那阵加重的冰凉和冷硬逼回去,一脸不甘愤懑地盯着李宇。
李宇视而不见,慢悠悠朝她脸上吹了口气。
“还想回新加坡啊,这可由不得我说了算。你不是爬上六哥的床了吗,怎么还被他把你和他们这些人划为一类呐?”
“啧啧啧,这新加坡你是回不去了。”李宇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审视几秒,眯着眼睛对拿枪指着她的那个男人说:“昊子,你看看,回头安排一下,溪湖那边,给她塞进去。马旭他们,不都喜欢这种货色吗……”
他说完,那几个人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玉芹软瘫在地,像了癫病一样,双目失神,喃喃自语:“不可能,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靳岑把茶壶倒净,终于开口:“李宇,在这么清净的地方,你不要做得太过。”
李宇斜眼,不顾阿四和路飞他们欲动的身形,缓缓走上前。
“岑姐,我这是替你清理门户。这娘们儿睡了你的男人,又害死你的弟兄,害你沦落至此,我是替你可惜。”
他低头拿起一杯茶在鼻端细嗅,长舒一口气,“好茶!”然后看向叶一竹,笑说:“你说巧不巧,七年前在下下,我替吕家群清理门户的时候你淌了浑水,现在我替靳岑处理内奸,你也在这。”
叶一竹没有看他,秦铭两步跨到她身边,把人拉到身后。
李宇原本是弯下腰去和她说话,这会儿眼前视野被秦铭的身型完全占据。
他似笑非笑抬头,对秦铭说:“听说你还打算找黄蕴的亲哥哥替你受理华杰的案子。”
“今天出了这门就去打听打听,在日本被你找过的人,有几个是还能喘气的。”
“李宇,你这个疯子。”秦铭的拳头紧握,血色喷薄而出。
李宇伸手拍拍他的衣领,好言劝告:“黄蕴是个好女孩,好好珍惜。”
裤脚突然被两只枯手紧紧抓住,李宇不豫,黑着脸回头。玉芹突然跟发疯一样嘶吼,被几个男人拖住双腿,几乎腾空,上衣和裤子都落了半,露出大半雪白肌肤。
“李宇,你个杀千刀的,你和六哥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李宇失去最后一丝耐性,满脸躁郁踢开她,像赶走垃圾一般不屑。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拿出胶布三下五除二堵住玉芹的嘴,又拿出麻绳绑住她的手脚。
她呜呜咽咽,整个脑袋因为充血而变得像一个血球,仅露出来的两只泪眼看向靳岑,似乎在拼尽全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麻袋被打开的那一刻,她反而镇定下来,双目失焦环顾着满屋子的人。
玉芹像牲口被抬出去,李宇往后退了几步,不紧不慢点了支烟。抬眼时,他一气呵成接过男人手中的枪对准靳岑,从嘴里发出“噗”的一声。
他闭上一只眼睛,瞄准靳岑的方向,上下摆动枪口,像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拿着玩具过瘾。
路飞冷静地抽出腰间的枪,对准李宇。
霎时间,李宇的手下立马齐刷刷掏出四五把枪,把整个屋子团团围住。
李宇瞟了眼路飞,似乎在回忆这个人。
“说真的,我都替你们累得慌。曾经不是好得不得了嘛,现在心都不齐,还想对付敌人?”
李宇天方夜谭笑出声,扭头问路飞:“你不怕我开枪,杀了你大姐?”
谭杰面无表情,只开口一字一句地说:“你这条狗命,我七年前就想要了。”
听了路飞的话,就连阿四都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可所有话都堵在喉间,胀痛难忍。
李宇觉得十分精彩,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吹了声口哨。
“你说你们这些人,要说白吧,也白不到哪里去,黑呢,也黑不过我,可非要和我作对。要不是看在我曾经敬佩过吕家群的份上,你们也活不到今天。”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狠戾,眼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布满红血丝。
靳岑站起来,无畏走过去对准他的枪口。
“你不怕我开枪?”
她笑了笑,“连自己亲妹妹都下得去手的人,我怎么不怕你开枪。”
李宇笑得狰狞,五官渐渐扭曲在一起。
“砰!”
一声枪响,让所有人的心跳停缩。
世界好像就此平息了几秒,直到看清是李宇瘫倒在底,他的手下才反应过来。
路飞后知后觉想补枪的时候被阿四拉住,两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正欲争执,就被冲进来的人扶起来。
秦铭看到在自己前面捂着耳朵全身颤抖的叶一竹,又看了眼被全副武装的男人拉走的靳岑,立马用双臂护住叶一竹的头部,几乎整个把她抱起来从一片混乱中冲出去。
两年前美国那场枪击案之后,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应激症状。
靳岑怎么都缓不过劲,眼前火冒金花。
身后传来激烈的交战声,她抓住带她逃离的那个人,语气急切:“告诉杨展,不要把事情闹大,不然大家都活不了。”
那个人顾不上答应她,“展哥只说了把你安全救出来。”
*
到楼梯口时,李宇的人又凶神恶煞冲上来,他们手持长棍或刀尖,杨展的人枪里也没有子弹。
秦铭率先撂倒几个人,多年不动手,他有些吃力,还被人往手臂上划了一刀。
叶一竹缓过劲来,跑到一旁抽起垃圾桶砸过去。
路飞和阿四常年打架,面对围过来的这些人绰绰有余,又赶过来帮秦铭和叶一竹。
“你们先走!”
叶一竹有些迟疑,可秦铭却知道以退为进,拉着叶一竹躲过了挥舞过来的尖刀。
两人率先冲破人群,一路狂奔。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只看到被绑起来不能说话的茶庄老板,所有的门窗都已经被死死封堵。
门外似乎有人在奋力开凿,可他们不确定是杨展的人还是李宇的人。
踌躇间,楼梯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李宇只是手臂被打伤,由人背着火急火燎跑下来。
秦铭预判了他们的动作,把叶一竹推到一边,抄起旁边的凳子砸过去。
有人跑到门口听了片刻,表情凝重,喊了一声;“不是咱们的人,走后门!”
秦铭和那几个人决不出胜负,可叶一竹看得出他只是在咬牙坚持。
“妈的,先救老子命,回头再收拾他们!”李宇露出狰狞痛苦的表情吼了一声。
直到最后把秦铭打趴,那人又往他胸口踹了一脚,看到秦铭躺墙角捂着胸口吐血,他又警惕看了眼叶一竹,才持刀连连后退跟上李宇他们。
“秦铭……”叶一竹跪到地上,话都说不完整。
秦铭咬牙,紧紧抿唇撑着地板站起来。
“快,跟着他们出去。”
叶一竹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看了眼里里外外都被封堵住的去路,扶着他沿着一路血迹走过去。
李宇等人破开的门留了一小条缝,显然是他们太过着急没有多余的心思顾虑这么多。
叶一竹欣喜若狂,急忙跑上去拉住门,生怕晚一秒,就被夜晚的狂风断了生路。
她半个身体刚出去,一眼看到刚才把秦铭打趴下的那人正回头望着她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叶一竹僵在原地,血液快速逆流,直冲脑门,背脊也阵阵发凉。
可那人只看了一秒,没有任何表情和多余动作就转过身,跟着李宇的大队人马消失在血腥的夜色里。
叶一竹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回头却看到秦铭正在往回走。
“秦铭!”
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她嘶声叫住他。
秦铭放下捂住伤口动作,用血淋淋的手冲她摆了摆,示意她先走。
那一刻,她死死抓住铁门,眼中无泪,十分清晰地和他隔岸相望。
似乎穿过无数个日夜,回到七中,回到他们的少年时代。
他一直是他们那群人之中打架最弱、最没有战斗力的,大多数时候,他充当的是个理中客的角色,嘻嘻哈哈,三句两句,就能化解他们之间偶尔的冲突和误会。
可只要有人侵犯,触及到他那帮兄弟的利益和安全,他一定是第一个挺身而出、满腔热血的人。
每一次混乱的事故,他总会留在现场,直到最后一秒。
他真的是个很爱笑的人,孤独的成长经历并没有把他变得阴暗忧郁,他总是吊儿郎当,嬉皮笑脸。
似乎在他那里,没有任何值得悲伤的事。
就是这刻,他满脸挂彩,还扯着好看的嘴唇冲她笑。
放手一搏的孤勇,又如此鲜明。
叶一竹好像看到从前穿着七中校服的他,总喜欢跟在吕家群身后,不管是打篮球还是喝酒。
他总是会搂着那个人的肩膀,指着他放言:“这辈子我只认他做大哥!”
吕家群离开,他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把自己关在房间没日没夜打了两天游戏。
后来他收心冲击高考,似乎不再过问江湖。
可对靳岑背叛吕家群跟了六哥的事,他和路飞他们一样,始终耿耿于怀。
但哪怕现在有难的是靳岑,他还是会义无反顾,没有丝毫犹豫地回头。
像从前一样,每次他和吕家群把她和任心送到安全地带,然后又孤身返回,和他那群一起长大、过过命的兄弟并肩作战。
叶一竹的眼渐渐模糊。
原来秦铭才是这么多年,始终没变的那个人。
*
深夜,急诊科十分忙碌,秦铭看值班人手忙不过来,非常过意不去,干脆站起来自己上手。
他们的人没有受枪伤,所以面对同事惊惶和疑惑的眼光,也好解释些。
“把外套脱了。”
只要一进入工作状态,他就和平常的秦铭是两个人。
叶一竹盯着他乌黑却难掩英朗的脸看了许久,有条不紊上药认真严肃的模样,她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在医院这么招小护士喜欢。
她明目张胆地笑,秦铭淡淡瞥了她一眼,“还笑得出来,差点胳膊都让人给砍了。”
叶一竹耸耸肩,有些困,可想起刚才的惊心动魄,久久无法平静。
秦铭突然停住手中的棉签,神情专注观察她的伤口,随手把棉签扔进托盘,语气淡淡:“做好留疤的准备。”
她倒是显得无所谓,看了眼手臂就望向他满是伤的身躯。
没有太严重的痕迹,却到处都有血,见他准备自己上手,她说:“你要信得过我,我也可以帮你处理的。”
他边挽自己的袖子边笑,最后冷酷拒绝:“信不过。”
叶一竹气得要死,火速收回刚伸出去的手,往旁边坐了一点。
“信不过拉倒!”
“刚才打架要有这气势,也不至于受这伤。”
他看着她好笑出声,依旧在回味她走回来那一刻心中的错愕与感动。
叶一竹冷哼一声,下意识脱口:“你怎么说话和吕家群一模一样。”
一瞬间,两人都缄默住。
她眨了两下眼,又环顾四周,确保其他人都没有听到这句话后,才松了口气。
他们之间,的确很多年,没有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因为他告诉过我,你又弱又爱逞能,所以到哪里都要留意你杀个回马枪。”
语气轻松,更多的是释然和调笑,落入叶一竹耳中,她也没有任何负担,嘀嘀咕咕不服气地反驳:“这说的是你吧……”
远处苏玉带着托盘面无表情走过来,其他人她看都没多看一眼,直直去到秦铭跟前,把他手里的消毒液夺过来。
“哟,今天晚上是苏美女值夜班啊。”
苏玉下小夜,谁知道刚从住院部下来就听说急诊科出事了。
秦铭乐得省事,当个甩手掌柜往墙壁一靠,任由苏玉处理伤口。
“这给你能的,还当自己十七八啊。吃个宵夜都能和人打起来,这么丢人的事情传出去,谁还敢找你看病……”
苏玉动作利落干脆,不少怨气,可该轻就轻,一点儿罪都没让他受。
阿四在一旁调侃:“美女,他可有女朋友啊!”
“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被反呛一声,阿四他们都在看热闹窃喜。
秦铭笑得开怀,冲阿四比了个倒拇指的动作。随后又缓缓竖起来,笑出皓齿,把拇指高高竖起,用力晃动。
“别乱动!”
苏玉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他也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可他像感冒一样,不停地吸鼻子,眼睛也被风吹得通红。
叶一竹坐在旁边静静看了许久,脑海里突然想起在铁门那和那个男人遥遥对视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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