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公子傒突然想起来他方才的形容,是狗闻见了都要停下来的香。
确实,香的让他忍不住起身,想要一探究竟。
“别看了,等会儿就端来了。”苏檀笑眯眯道。
公子傒点头,颇有些神思难安,想要跟众人一样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两人期待中,很快掌柜的就端来两个长长的、金黄的物件。
“香的嘞~”苏檀夸了一句:“头一次做就这么成功,你这厨人真厉害。”
店家立在他身侧,有些紧张地道:“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苏檀摇头失笑,他夹起一根油条尝了尝,和记忆中的味道相差无二,便笑着点点头,便乐呵呵道:“真好吃,真香,可以卖了。”
众人一听,顿时叫好:“快~甲桌要一份~”
公子傒有些迟疑地看着盘中被切成段的油条,金黄光亮,散发着阵阵香味。
“蓬松酥脆,色泽金黄,闻之浓郁香美。”他眼睛瞬间就亮了。
苏檀点头:“叔祖文采之盛,如今可见一斑。”
公子傒老脸一红,心想这小儿嘴巴这么甜,他那侄子肯定很喜欢吧。
他原本跟着扶苏是想摆脱当时那尴尬的境地,不曾想,跟着倒吃了一回好吃的,顿时高兴坏了。
“扶苏,那叔祖就先走了。”
他还要回去安抚宗亲,这能够忙里偷闲一会儿,已经是难得了。
苏檀冲着他拱拱手,示意他赶紧去。
他刚一起身,掌柜的立马用桐油纸包了些油条,示意他拿着回去吃。
公子傒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从怀里掏钱出来,店家赶紧作揖:“先前就说了,这位小爷来吃饭不用掏钱,还欢迎他带人来呢。”
公子傒见他不收,为难地看向一旁的扶苏。
“这……”
苏檀便点点头:“没事,你且去吧,政务要紧。”
他一人坐在窗前,看着对面是一家卖蒸饼的店铺,热腾腾的蒸饼雪白柔软,在蒸笼里待着,等待被人买走。
过了片刻——
就见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苏檀不以为意,他有马车,马车有棚,他怎么也不会淋雨。
然而秋来,风急雨急。
很快就噼里啪啦地落起大雨点来。
苏檀伸手出窗子,接着那雨点,很快雨点砸在尘土上,慢慢地就有一种雨天特有的尘土味。
还来不及走,便已经下大了。
他歪着头赏雨,片刻后,眉眼一凝,就见一个小孩被雨淋的湿透,正在雨中狂奔。
苏檀回眸看向店家:“给我一张桐油纸来。”
店家一听,便连忙去拿。
“小孩过来,这个给你顶在头上。”他一冲着小孩招手,那小孩就听话的过来,把油纸顶在头上,最起码脑袋不受寒了。
苏檀就开始琢磨,有了纸,那不得琢磨一下油纸伞。
但是这玩意儿——
他不会。
于是苏檀便掐着指尖的红痣,疯狂在心里念叨:“油纸伞油纸伞油纸伞油纸伞要油纸伞。”
他是大概知道油纸伞的结构,但想要做出成品来,还是得有图纸。
等雨停了,他这才坐上马车走了。
等回到章台宫后,不等嬴政召见,他立马打开小视频,打算看看自打播放完纪录片后,就一直处于沉寂中的小视频。
一打开就乐了。
也不知是他的念叨起作用了,还是这小视频真的会根据天时来推送,上面赫然是油纸伞的制作方法,他仔细的看了看,发现难处就在龙骨,糊纸和刷油都是比较简单的。
油纸伞的材料并不贵,这桐油在此时已经泛滥了,只不过是用来刷涂木桶、小船防止漏水比较多的。
他立马开始传召工匠,叫他们准备竹竿、桐油、纸等等。
一听见说公子扶苏有活计,众人顿时都高兴起来,冲着过来要办差。
苏檀挨个吩咐过,见众人忙活起来,挺像模像样的,这才乐呵呵的去正殿寻嬴政觑了。
“阿父~”
“阿父父~”
他跨过门槛,哒哒哒的往内室走,一边乐呵呵的唤着。
但是一抬眸就对上嬴政暴怒的眼神,他顿时心里一个咯噔,合着这是暴怒款的嬴政,他得跑。
“打扰了,告辞。”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扭头就走。
嬴政深深吸了口气:“回来。”
苏檀这才乖乖地走回来,他讨好地冲着他笑了笑,软乎乎道:“阿父咋了?”
嬴政抿口茶,平息好心情后,这才压低声音道:“他们见寡人迟迟不肯接赵太后回来,便说寡人不肯立王后,是因为……”
他不知该如何跟小孩说,旁人竟传言,说是他因为赵太后□□。
“阿父,你愿意立皇后就立皇后,你若不愿意,便就这样吧。”苏檀满脸安慰,有时候以秦始皇的雄韬伟略,也要承受这些不平事。
他这样安慰,嬴政心里反而沉静下来了,他低声道:“你既如此说,阿父心中就明白了。”
-
苏檀不明所以,然而第二天他就知道了。
在他拿着油纸伞,兴冲冲来找嬴政时,就见他带着相国熊启、隗状、王绾在,几人不知在商议什么。
“父王~”他奶唧唧的唤。
撑着伞看他:“快看,这是油纸伞,下雨能打,出太阳也能打,主打一个晴雨必备。”
昌平君熊启:?
他头一次见公子扶苏,不曾想是这般模样。
嬴政冲着他温和的招招手,笑着道:“寡人打算,封楚夫人为王后,和寡人一道前往雍城,迎赵太后回咸阳。”
他越是生气,便想的越是明白,既然已经要做事情了,那自然要做到最好。
苏檀手中的油纸伞吓掉了。
这时候,册立王后代表着的东西太多了,特别是这个王后还有继承人的时候。
嬴政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寡人先前的承诺还作数。”
他先前说,要立公子扶苏为秦太子。
如果当时只是处于情感的补偿,觉得他以死换玉米良种,实乃大秦之幸。
但是此刻,和他接触久了,嬴政便觉得,以公子扶苏的性子,只要好生教导,会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他真的很好。
而一旁侍立着的三人,目光却都在掉地上的油纸伞上。
上面还画着精美的画,看起来特别的好看。
苏檀闻言甜滋滋地笑了,软乎乎道:“这些细枝末节无关民生的小事,不必在意。”
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寡人取消政令?”
苏檀:?
“堂堂秦王,怎能食言而肥怎能朝令夕改?”
苏檀惨兮兮道,那可是楚夫人梦寐以求的王后。
嬴政笑吟吟地看着他,丝毫不慌,温声道:“扶苏所言甚是,可惜寡人尚未发出这道政令,尚在探讨中,倒谈不上什么食言而肥朝令夕改。”
苏檀顿时一脸天崩地裂,他赶紧将地上的油纸伞捡起来,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恭谨地递上来:“扶苏特为父王制的油纸伞,请笑纳。”
因为嬴政身高原因,别人想要给他撑伞怕是很难,所以这把真的是为他特制的。
“怎的不涂成玄色?”嬴政接过后,立马打开看了看。
“确实不错,这纸做了什么处理,为何能防水?”他问。
“把纸糊上去以后,刷了一层桐油,就可以了。”苏檀回。
这样一说,众人顿时都明白过来,不由得赞叹,这真的是非常巧妙的设计。
“还有一样,和做这伞差不多,就是把竹篾做成球状、长圆的都行,然后糊上一层纸,画上漂亮的图案,就可以罩在灯上,好看的呢。”
苏檀笑眯眯道。
他方才都忘了,也就是现在瞧见,这才想起来。
然后他一转眼,就瞧见了一只水晶杯,虽然在现代已经见过战国出土的水晶杯,但当再次看到时,还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这杯子比他还不像原装。
“你喜欢?”嬴政见他盯着看,便直接递给他了:“拿去。”
熊启哎了一声,这是他花大钱才弄来这么一只,转手就被送人了,他脸上的心疼遮都遮不住。
苏檀却道:“那扶苏可以转送给阿母吗?”
他用陶盏喝水都行,但阿母值得更好的。
见对方点头后,便直接交给寺人,让他拿甘泉宫去给楚姬。
这样说着,他不禁若有所思,怎么把玻璃苏出来,想想都能造瓷器了,这玻璃应该也能。
苏檀又掐着指尖的红痣,默念玻璃玻璃玻璃。
甚至还偷偷地打开看看,但这次,小视频没搭理他。
有些失落地又关上小视频,苏檀挨着嬴政坐下,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嬴政。
一旁的隗状见此挑眉,这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了。
他身居高位,自然知道玄女梦传之说,刚开始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却不再怀疑。
甚至刚开始怀疑过是不是妖魔鬼怪,但后来见拿出来的东西都是与黔首相关,不带丝毫邪性,这才放心下来。
苏檀感受到他的眼神,便抬眸冲着他客气地笑一笑。
“这油纸伞直接在城中开个铺子好了,又能赚一笔钱,顺带着教人。”这是个需要技艺的手艺活,不像其他的,有手就行。
嬴政瞥见他那爱钱的小表情,有些愁,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不知钱为何物才是。
“嗯。”对不住,他也爱。
他想要一统天下,粮草、兵马,哪一样都得拿钱来买。
熊启满脸纠结,他只是离开朝堂些日子,去处置嫪毐余孽,怎么一回来,大王就变了。
这朝堂也变了。
这么匪夷所思的对话,隗状和王绾都不惊讶一下吗?
“君,不可与民争利。”
“没争,卖的平价,只要有人来问,都要教授技艺,可以说再没有这么心诚的买卖了。”隗状听见熊启说什么与民争利,便立马反驳。
苏檀看着熊启,就像是看见了以前的嬴政、隗状、王绾。
一听他说要开铺子,头摇的飞快。
第47章
苏檀知道熊启所表达的意思, 若君开商铺,以权谋私,则臣子不得不从。
“昌平君所言甚是。”他先是赞同, 在熊启望过来时,温声道:“若寻常君王, 昌平君骂一句与民争利, 对方怕是要面红耳赤, 心生愧疚。”
“但面前之人乃秦王政, 他心怀天下, 所作所为, 不过是想让利于民,一举一动, 不曾有私,以书肆而开学堂, 广纳有学之士。”
“便是口中有一二美食, 亦传民间,如今虽只在咸阳流行, 可国之重事,便是一饭一菽,亦要慎重待之。”苏檀立在众人面前,目光灼灼,仔细辩解。
听的熊启不住点头称是,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嬴政, 唏嘘长叹:“得子如此, 夫复何求。”
嬴政便朗声大笑,温声道:“是, 寡人甚喜之。”
一行人说着,苏檀见气氛正好,便试探着说出国企的事,这时候也是有国企的,比如说盐铁一事,都牢牢地掌控在朝廷手里。
现在就是添上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他发明的那些,在此刻群雄争霸之际,也是很要命的物件。
若是能多做掌控,自然是极好的。
但首先,可以做一个贸易部门,类似于后世鸿胪寺的改版。
苏檀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名来。
“父王可传召徐市、菽二人上殿,扶苏有事要商议。”
嬴政挑眉。
熊启的眉毛挑的都要上天了。
谁家四岁稚儿可以在家主议事时,在旁出主意,便是能叫在旁听着,就已经是宠爱至极。
但是想想方才公子扶苏劝慰他的那一番话语,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可以。
若他家幼子如此,他怕是睡觉都能笑醒了。
徐市、菽二人很快上殿,苏檀就跟他们详细说了商版鸿胪寺的作用,就是要以秦国新兴事务,于列国通商,同时要交好列国。
熊启听懂了,这孩子怕不是有七窍玲珑心。
“你是要赚六国的钱,养秦人的兵?”
苏檀但笑不语,半晌才在对方的催促下,笑眯眯道:“不过是想叫六国百姓过上好日子,不肯看他们受苦罢了。”
徐市、菽二人激动死了,徐市出身鬼谷子门下,若说没有一番青云志,自然是不可能的,如今自有一番作为,如何不兴奋。
而菽原是菽乳村的一个残兵,后来靠生的好看,又能说会道,被公子扶苏碰见了,得知遇之恩,叫他管一方胭脂铺子,便非常高兴,谁曾想,如今竟叫他试着管对诸侯国的贸易。
这简直是族谱从他这一页开始写的荣耀事。
他走出章台宫时,腿都在哆嗦。
苏檀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满脸都是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熊启看着他那小大人一样的模样,心中反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了。
他便看向一旁的秦王:“大王,此乃与国交流的大事,岂能容黄口小儿胡闹?你好歹管一管,不叫他做出错事才是。”
嬴政瞥了他一眼,和一旁的隗状、王绾对视一眼,都表示劝不了。
“扶苏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若是没有准备,那只能说明,他打算空手套白狼了。”他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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