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药膏瞬间遇上了温热的空气,一边是冰一边是火,药膏中的草叶也开始发挥作用,不断啃咬着那处的毒素,这种感觉实在难熬,谈宝璐一直后腰一直软到了腰窝,非得用力咬上自己的手指指节,方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到轻哼出声来。
“够,够了……”她哀求道。
但岑迦南继续给她吹,从肩膀锁骨,一直轻轻吹到她的肩头。
这么难耐地将她磋磨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了下来,沉声问:“还痒不痒?”
她眼睫抖得飞快,颤了又颤,连忙两手捧上岑迦南的头,将他轻轻推开,“嗯,好了,好很多了。”
岑迦南说:“还不想说?”
谈宝璐不由一愣,原来岑迦南压根就没被她骗过去。方才也只是他的缓兵之计。
她望着岑迦南的眼睛,往后缩了缩,嘴唇抿得紧紧的。
岑迦南看了她半晌,道:“也罢,不想说就不说了,本王不逼你,待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开口。”
“嗯。”谈宝璐轻轻应了一声,松了口气。
岑迦南在屋里留了将近一个时辰,万事通跟小药童在屋外等得忧心忡忡。万事通反复看了看时间,自言自语道:“都这会儿了,该涂完了啊。”
他又想到了什么,不禁低低抽了口气,“啊这……不至于吧,刚病好……啧,禽兽啊!”
小药童好奇道:“先生在说什么兽?”
“一匹狼……”万事通摇着头道。
“狼?”小药童害怕起来,连忙抱住脑袋,道:“王府进了狼?呜呜,这可怎么办呀?!”
万事通敲了敲他的脑门,说:“啧,少儿不宜,成年人的事少打听。”
两人正贫嘴,忽地听屋里人唤:“进来。”
万事通连忙进去,他低着头,没敢到处乱看。直到走到房中,也没见到什么令人发指的放荡之景。岑迦南在一旁立着,神色淡然。谈宝璐已经坐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冲他微微一笑,道:“还劳烦万大夫再帮我诊断一番。”
看见谈宝璐活了过来,万事通就差没在床头给她咚咚磕两个头,心道,祖宗啊,您可算活过来了,老子不用死了哈哈哈!
万事通给谈宝璐复诊时,有一道小小的身影一直躲在门外。谈宝璐注意到是赫西汀在这儿,便冲他招了招手,说:“阿汀躲在那儿干嘛?快进来呀。”
赫西汀瞥了岑迦南一眼。岑迦南没理他。他便默不作声幽灵般地也进了屋,悄无声息地在万事通身边站着。
万事通把完脉,道:“谈姑娘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这几日再喝一些补气血的药汤,不日就可康复了。”
谈宝璐拉了拉赫西汀的手,道:“听见了么?没事儿了,瞧你的脸拉的。”
她又同赫西汀说了一会儿话,万事通跟赫西汀便一同下去了。
谈宝璐又对岑迦南说:“殿下,我想休息了。”
岑迦南点了点头。
“殿下?”谈宝璐又说了一遍,“我,我要休息了。”
她这话的意思已经非常非常明显,我要休息了,你也该走了吧。
但岑迦南却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谈宝璐这才想到,她要岑迦南去哪儿?
这里……本来就是岑迦南的寝宫啊。
谈宝璐不仅在床上脸颊红得滴血。
岑迦南已灭了灯,一片黑暗里,谈宝璐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岑迦南似乎忽远又忽近,她轻声问:“我今晚睡在这儿,殿下睡在哪儿?”
岑迦南反问:“你希望我在哪儿?”
第79章
◎“想不想知道,你睡着的时候,本王是如何给你喂药的?”◎
听到岑迦南这么问, 谈宝璐登时不知如何作答。
人生病时本就脆弱,想要有人陪着, 想跟人说说话,她想岑迦南留在这儿。可是她又有些畏惧岑迦南,怕他会因此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自己可以留下来对她为所欲为,认为她是个成亲前就什么都可以做的轻浮女子。
她侧着身,将面颊枕在手背上。
眼睛适应了屋内幽暗的光线,她望向帷幔之外模糊的影子, 轻声喃喃道:“我小时候生病,我娘亲都会陪我。”
话音一落,她便听到了岑迦南的低低嗤笑。
他朝她走近了些, 高大的影子倒映在帷幔上,离她只有咫尺距离。
他似是哂笑着反问:“我是你娘亲么?”
谈宝璐闻言脸颊立刻烧了起来,涨得通红, 用力抿着嘴唇不吭声了。
她干脆闭上眼睛,指望着岑迦南取笑够了自己走, 没曾想一双宽厚的大掌伸进了帐子里, 搂着她往外一拖, 抱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还真以为我会让你选?”岑迦南搂着她淡声说:“这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还没成亲就不让进门,成了亲还得了。真是霸道。”
谈宝璐心里冒出的那么点小欢喜,被岑迦南的嘴皮子给气没了, 她支起脑袋, 急道:“谁, 谁霸道了, 明明是殿下不让我回家。”
岑迦南将她搂得更紧了, 手臂掐着她的肋骨,灼热滚烫的手掌放在她那团雪软的下沿,她甚至不敢大口的呼吸,生怕用力呼吸时将那根骨头顶了起来,让他摸到那一处。
他在她昏睡时算得上彬彬有礼,待她醒了,反而连这层皮都不装。大概岑迦南不爱当伪君子,只想当真小人,所以坏事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做。
他似是抱,又似是在摸,她不一会儿便被弄得额出冷汗,雪白的睡衣也黏糊糊的粘在了身上,她喘着气轻轻求道:“殿下,我还病着呢。”
岑迦南便将额头抵了过来,贴着她,沉沉应了一声,道:“嗯,小可怜。”
这一声小可怜,又叫谈宝璐瘫软了半边身子。
即便生病时辛夫人陪着,那也是她幼年时的事了,她早忘了个干净。岑迦南便一点点提醒着她,告诉她生病时有人照顾,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既贪恋着岑迦南身上的暖意,又害怕他的手,轻轻哼一声享受一番,然后又紧张地缩起脖子,将身体蜷曲起来。这么难捱地折腾了半晌,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岑迦南真的只是摸一下而已,隔着她纤薄的睡裙,好像在反复确认她是在这儿,就在这儿。
渐渐地,她也被摸得习惯了,警惕性放得越来越低,最后干脆舒舒服服地趴在岑迦南胸口上,眼皮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张开又闭上。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起头对岑迦南说,“差点忘记了,殿下,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嗯,什么事?”岑迦南手没停。
谈宝璐抱着岑迦南的手,才没让自己颤抖起来,她定了定神,正经地说:“孟非谌绑走我的时候,同我讲了一个故事。”
听到谈宝璐口中吐出孟非谌这个名字,岑迦南身上的温度好似陡然低了一度,气场也尤为冷漠,他的攻击性变得更强,竟直接撩起她的睡裙,将手放在她肋骨上,然后俯身去吻她的脖颈。
谈宝璐不得不轻轻推了推他,“殿下,快停下来,这个故事很重要的。”
“我在听。”岑迦南继续又舔又咬。
谈宝璐无法,只得由着他去了,她忍着颤音,将孟非谌的故事说完,然后飞快说出自己的结论——“我觉得孟非谌的父亲应该是以前宫中的一名御医,后因得罪了什么人,全家惨遭害死。”
岑迦南闻言方才停了下来,贴着她静静呼吸。
谈宝璐想到岑迦南早年也在宫中,会不会有所耳闻这件事?
可是不管他知不知道,他以前在宫中的那段日子都会被忆及。
谈宝璐不由有些紧张,轻声问:“殿下,你有在听吗?”
“嗯。”岑迦南在黑暗中应了一声。
谈宝璐再接再厉道:“那你有想到什么?”
岑迦南继续揉搓在她敏.感的侧腰上,说:“十年前宫中的确发生了一桩秘案。”
“是什么?”谈宝璐好奇道。
岑迦南说:“你可知道先帝膝下少子嗣。”
谈宝璐点了点头,说:“先帝去世前,只剩下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也就是赫东延。
若不是因为此,赫东延又怎么可能爬上皇帝的宝座?
赫东延此人一无是处,偏生运气就是很好。
岑迦南道:“十年前,宫中曾经发现有御医在后宫妃子的药膳中加入藏红花等伤害子嗣的药物,为了找出这人,当时一大批御医都被处死。”
谈宝璐好奇地问:“这批御医被处死后,先帝可另有子嗣?”
岑迦南道:“除了赫西汀,仍没有。”
谈宝璐道:“处死了这么多御医,却依然没有子嗣,只能说明两点。”
“两点?”岑迦南侧头看她。
“对。”谈宝璐分析给岑迦南听,“第一种可能,人找错了,虽然杀了很多御医,但那个真正给后宫妃嫔下药的御医并没有被处死。”
岑迦南似是赞许地微微颔首,“第二种是什么。”
谈宝璐说:“第二种可能就是,先帝身体本来就不易生养子嗣。通常夫妻没有孩子,都会认为是妻子的责任。可是先帝有那么多妻子,总不可能她们每一个都身体有问题,所以这只能说明毛病出在先帝他自己身上与御医无关。”
岑迦南在黑暗中哑然笑了一声,道:“有没有第三点?”
“第三点?”谈宝璐疑惑道:“难道还有第三种可能?”
岑迦南说:“有没有想过,在宫中能用药的,并不只有御医。”
谈宝璐困惑道:“什么意思?”
岑迦南说:“无利不起早。禁卫军审犯人时,会找一个明显的指证——这个人杀了之后,谁获利最大。通常这个获利最大的人,就是杀人真凶。”
谈宝璐难免打在了冷战,岑迦南便收拢起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柔软的被褥卷在她的身上,温暖又有安全感。什么犯人杀人之类的话,也不那么令她害怕了。
“一个御医谋害皇子,除了将自己置身险境,有何好处?”
谈宝璐想了想,摇头道:“什么好处都没有啊。”
“是。”岑迦南道:“所以这个御医要么是被人逼迫,要么是有人承诺他此事事成后,他会得到天大的好处。这名御医被处死之后,只要幕后这个人还在,他就能继续找新的御医为他/她下毒,亦或者自己亲自下毒。”
谈宝璐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件事很可能不是孟非谌的父亲干的,他只是个替罪羊,孟非谌如今密谋起义,多半是想为当年父亲之死复仇,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但他现在也死了。”
岑迦南没告诉谈宝璐他还在找孟非谌,他掖了掖被角,尾音疲倦地说:“睡吧,此事我会查下去,找到孟非谌口中说的病案本。”
谈宝璐也觉得困倦,但她还强撑着,说:“要是孟非谌在骗人怎么办?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编的,他的目的就是要引你入局,殿下现在去找这个病案本,不就中了他的圈套么?”
“不会。”岑迦南笃定道。
他说话做事总有十之十二分的底气,所以能有他的一声保证,就能安心。
岑迦南故技重施,手掌盖着她的眼皮,然后指尖在她眉心某处穴位轻轻一点,她便沉入梦想。
睡梦之中,她偶然感觉床侧空了空。岑迦南起身出去,过了许久方才回来,回来时带了一身冷气。
她在梦里嫌岑迦南身上凉,便不愿靠他近,手脚并用地往外躲,将岑迦南往被褥外赶。岑迦南便强硬地压着她的手脚,将她拖拽回去。
她贴着岑迦南的胸口迷迷糊糊地继续睡,不一会儿岑迦南身上又热了起来,让她冒了一身薄汗。这么又出了红疹,又发了汗,这一场大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
翌日岑迦南又将万事通请了过去,不过这次他不是让万事通去给谈宝璐问诊,而是将他叫进了自己的书房。
谈宝璐想瞒着他事,他的诸多手段对谈宝璐使不出来,但他令有办法。
“有一事想请教万大夫。”岑迦南徐徐开口。
请教?
万事通差点当场跪了下去。
万事通:“殿下,您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抛头颅,洒热血。”
岑迦南淡声道:“第一事,人说梦话,有几分实,几分虚?”
万事通沉吟道:“梦话这事因人而异,取决于病人的具体梦境。这个说不准的。”
“好。”岑迦南又问:“本王听闻,本王不在的时候,你曾与谈姑娘见过面,她找你所谓何事?”
万事通心里一个咯噔。
来问他,铁定是从谈宝璐那边没问出来。
谈宝璐不想告诉他。
谈宝璐人挺不错的,他告诉了岑迦南,是不是就相当于出卖了她?
但万事通是个小机灵鬼,有道德,但不多,当然知道自己该站哪条队。
他立马将谈宝璐供了出去,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然后重点强调:“谈姑娘特意找我要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
岑迦南眉心一跳,冷冷道:“是么。”
万事通摸了摸下巴,说:“我估摸着,谈姑娘是为了躲什么人。因为她说,这世道一个孤女,总要有东西傍身。”
岑迦南说:“万大夫觉得谈姑娘是在躲谁?”
万事通说:“这个真不知道。我开始以为是为了躲皇帝。但她问我要毒药是在被召进皇宫之前。她总不可能未卜先知吧。”
岑迦南颔首,示意万事通可以走了,万事通马不停蹄地奔了出去。
岑迦南独自再书房默座了片刻。
他又回想起谈宝璐那日宴后同他成年后第一见面,那时她便在躲着什么。
姑且因为赫东延名声不好,谈宝璐不愿意进宫,这么想或许说得通。可是另一日他将她压在侧殿听墙角,谈宝璐的反应又绝对不只是单纯的讨厌。而是厌恶、甚至恐惧,似是曾经经历过类似的遭遇。
那时他便有某种猜测,但没往深处去想。
她究竟在怕什么呢?
岑迦南一面思索,一面沉默着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
谈宝璐醒来时,就听见两名侍女正在将屋里的水桶撤出去。
“昨晚殿下添了两次水,谈姑娘还病着呢……”
“就是啊……”
“这恩宠,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下的。”
“就是啊……”
“咱们快走吧!”
谈宝璐躲在被子里听得面红耳赤。她这才知道岑迦南半夜起床是去做什么了。
她一面觉得岑迦南只能泡冷水澡好可怜,一面又觉得,真活该呢,谁叫他非要抱着自己的,自作自受!
她在床上又赖了一会儿,听见岑迦南从幕府回来的声音。
万事通、小药童还有几名侍女都在一旁候着,她隔着屏风听见岑迦南吩咐了一声:“药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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