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渊猜对一半,安若先时确是回作女子装扮,借着时差,就这般平平常常混在人流中,光明正大通过盘查,亲见搜查离开又换回男装绕了回来。
学戏法也好,学骑射也罢,四处探路留迹,多番打听,都是安若混淆视听的烟雾弹,
为安全与谨慎,她是走的大道,便连衣发上的熏香都谨慎的在脱身第一时间混入河中染了土气,
知现下路引都为手写,为避免字迹不同,安若还谨慎的以真路引上的字迹地区作假。
正如他猜她行事,安若亦不敢自大以为如此轻易可以逃得开一国之君的搜寻,是以她根本就没打算直接离开元京,
她此时不知,也幸而她未自得侥幸,否则当真便是自投罗网。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元京城内她不敢藏,城村人居之地亦有不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当下这座坐落在众家猎场与皇家猎场中间,无敢比邻的真空地带便是最好的选择,
他便再是运筹帷幄,恐也不会猜到她会匿藏在禁军眼下。此山虽荒,但有溪水野果,偶有禽物闪现,炎夏将至,无谓寒凉,吃住大事便可无忧。
安若敛着息轻呼气,悄声打开包裹,唇角微扬,虽时间有限,但借赌约之便,她光明正大精练伪装,屯了干粮,药品,衣物,易妆胭脂,
将可出师的箭术与匕首,亦是她防身求生的根基,而耐性,她从来不缺。
安若掰下半块胡饼,取出竹壶,重新系好包裹,眼观洞外,耳听八方,水饼饱腹,心神大定。
虽只能藏身山野,提心吊胆,但身被限,心却挣脱桎梏,飞扬在广袤无拘的天地间。
思量眼下日后,满心充实,而灼白天光渐动西移,一个时辰已然过去。
*
一个时辰很快,快得层层哨卡足以将路上滞留的百姓挨个查验,诸路得以恢复畅行,各路人马齐聚在元京城外三十里官道西侧,为路林稍掩可居高临下览尽地上的平峰之上。
精卫齐聚,却静如空渊,所有人首膝所向,皆是昂立沿边,着至尊天子威服的男子背影。
天上艳阳高照,地上行人如蚁,走着的,跑着的,骑马的,或行色匆匆,或结伴而行,
宗渊漠然垂睨,虽相隔数米,貌不可见,但他心有所感,他想见之人,不在其中。
人就在掌握中消失无踪,哪怕她必还在他掌覆之地--
深邃如渊的黑眸微眯,如此之久查无所获,至此时,宗渊欣然承认他确是低估了她,料中她的计策仍是被她摆了一道。
各路哨卡未现,说明她并未前去,行中无,说明她藏在某处未动,城中森严且已行动已露,以她聪颖果敢,绝不会图一个侥幸而冒险停留,
按时辰算,就算策马疾行借有时差也绝跑不出五十里,前车之鉴在前,以她谨慎,纵是逃跑,未知之地她必不会走,由此推断,她藏身所在便可圈在她来京后或走,或问,或见,或曾留意,城外五十里内,少有人居,相对安全,可供她补给水食,便于藏隐至搜寻渐撤之地,
玄底金纹宽袖袍下背叠的双手缓缓张开,根根合拢,
艳阳沐浴下,转望京都方向的俊美侧颜,愈显尊威逼人,衣袍猎声忽响,昂藏之躯踏过人群步入车驾,圣令随即落下,
“由此地为始,无人,少兽,水源充足,野果可见,山,地,洞,窟,废弃屋庙,但可容人藏身之地,寸毫不得放过,向京都方向,速速搜寻。”
第54章
要在短时内, 从数十万人,百十里内,不声张的找到一个有心潜藏之人, 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宗渊到底是一国之君,想找一个人, 纵你藏的再深, 躲得再好, 斥手下众兵卒精卫, 无所顾忌, 无处可挡, 必不会空手而归。
依照二人约定, 一个时辰为期, 单冲这点,宗渊确是输了,但正如安若所想,这场赌约本就是一场要她知难而退的游戏, 莫说晚了一个时辰,便是晚了一日乃至数日,结局都不会改变。
身为一国之君,言而无信确是威信有失, 然他已然将那女子护养掌中,如己之指掌血肉,而十指连心,动即则痛, 他断不会自断指掌割去血肉放她离开。
凹洞前垂挂的花草被侍卫撩在两侧, 宛若两扇灵秀翠帘,将惊止在内如临大敌的“男子”展露出来。
半旧灰蓝粗衣, 身形略臃肿,灰巾蓬发,面色暗黄,吊眼无神,这分明就是一平平百姓,瞧不出半点女子气息。
她的伪装毫无破绽,宗渊亦不需细量,只宝物终是宝物,再是蒙尘,也自有其光华绽放。
失过,方能更懂得之宝贵,哪怕她仅仅只是离他控下半日不到,再至今仅触手可及之地,亦可以算,失而复得,
复得之悦,可消万结,复得之宝,稀世之珍,自心悦神怡。
眼眸愈深邃,双手背后慢慢合拢,略倾身,稳步踏入,高大身躯一瞬便将艳阳遮挡,浅小凹洞顿变密室,空气稀薄,尽被自他身上步步逸出的强霸气息笼罩。
宗渊受着她惊愕不掩愤怒的怒视,步至近前,容仪贵重,坦然儒雅:“论赌约,时辰上确是你赢,可距离上,你未能离京三十里,便是我赢,虽可算平手,然赌约只论胜负,你被我找到,胜负已定。若儿,你当,愿赌服输。”
安若头中一恍,胸中蓦地一堵,不久前,她还在心中构拟接下来的应策与日后打算,可猝不及防间,他与这些人仿佛从天而降,没给她丝毫反应的机会,眨眼间,便将她堵截在此,
事未落定前,成功失败各占五五,虽有预测,但如眼下这般她的费心筹谋,被如此轻易勘破,亲见二人悬殊至此,如迎头棒喝,假象与侥幸顷刻湮灭,冷酷的真实予她的打击,远比被找到的惊与怒,更甚。
安若没曾小看他,却低估了自己,仅是在无处不在的严密护卫眼下成功脱身,她便足可傲视众人,虽只获得短短两个时辰的自由,却让数百至千名精兵精卫兴师动众而无功而返,更令周边城镇如历地动,严阵以待,
遂这两个时辰,实实在在可称惊心动魄。
若非久无所获,宗渊重新思量推翻前策,令众卫打得回马枪,若非她所对乃挥手可兴师号令天下的天子,必可以成功脱身。
对手强大如天,智慧无双,便一时被蒙蔽混淆,亦能迅速抽丝剥茧,勘破迷雾,断出所在。
被寻到,她不冤。
她败,只败在,权势二字。
被他眼中不再掩藏的暗色与强势惊到,安若蓦地回神,胸中疾跳,震得胸口生疼,先前恍被钉固的双脚无意识退后,却足尖还未落下,人已被牢牢禁锢,她亦随此猛然汗毛乍起,却强撑镇定,
“约定时限为十五日,而今才不过十日,时日不到,不算输。而尊贵如堂堂天子,竟也强词夺理,言而无信,”
安若动弹不得,抬眸直视他,满身抗拒,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我-不-服!”
宗渊望着她眸中灼灼神采,心与血亦猛然随之灼热,全尽之力他只手便轻松镇压,困在壁间,拢在怀中,
单手抬起,吴恩忙将沾了水的锦帕双手呈上,可见这水必是加了药物,只轻轻覆抹,那足可乱真的妆容便被轻易拭去,一张皎美容颜随着几番换帕干干净净展露出来。
宗渊深凝着她,眸光晦暗,须臾,微薄的唇愉悦弯起,手指高佛,轻轻一抽,秀丽浓密的乌发顷刻倾泻,帕巾落地,阴影覆下,出自女子嗓音的惊细闷声短促瞬现,被擦拭殷红的唇已被辗转含纳,强势袭入,
自成一方天地的狭小山凹一时升温,阴凉被浓稠取代,寂静被轻重不一的气息打破,再不是克制的无动于衷,被逼到无路可退的柔软不愿束手就缚,抵挡,推拒,发狠,奋起反抗,
浓烈的情绪经由丝连的气息,彼此纠缠,传至心尖脑中,食髓知味的记忆瞬息触发,叫等待多时的猎人由衷满足。
捏握下颌已变灼热的手指只轻轻施力,便叫欲狠力咬合的皓齿乖乖承.受,将那被激得越怒发烫的娇软百般恣意,
情致已浓,却不舍于此地屈她,缱绻流连,终是予她畅息,却厮磨未离,对黑眸雾朦,面色娇嫣的女子,低低道:“若儿当知,机会从来只有一次,且稍纵即逝,抓握不住,再不甘恼恨,亦于事无补。”
““天”注定,不可违。”
随即,松开她被反扣在纤腰后的双手,倏移颈后双指施力,气息急促却目若喷火张口欲言的女子,眼帘不甘落下,顿然软偎胸怀,
宗渊定眸垂望,缓缓勾唇,轻轻将人横抱起扣在颈怀,步入天光,踏过山野,
百般心思,终是,抱得心爱归。
第55章
后世记, 元辰帝天威贵重,貌俊儒雅,实性冷情漠, 深沉难测,前朝事乾刚独断, 谈笑间俱是雷霆, 后宫廷冷廖空前, 宫规森严恍若沉潭,
唯帝之心爱入宫当日, 碧空高广, 漫天橘红仿若万里红妆, 天子身穿玄底金龙帝王服制, 双臂托捧,如护至宝,护抱圣后一步步踏着这不是大婚,胜似大婚的天赐仪仗, 迈入中廷,自此,后宫无妃,帝冷情不再。
天作美, 地成双,其景壮丽,空绝。其情至深,流传千古。
-
只此一刻, 睁眼入目尽彰显着尊贵奢雅的安若, 却只有惊,毫无喜, 甚至可用如遭重击形容。
意识回笼,昏前种种来不及细思,她腾的坐起身,警惕四望,柔软丝滑的寝衣随她忽然转身单手撑榻的动作,如流水般顺垂落下,可见人已沐浴更衣,
白润肩头乍现,乌发如瀑依贴涟漪,白衣雪肤,丹唇明眸,白黑红三色,具是世间至纯至简至浓之色,却就是这般简纯之色,越独有一份净到极致的清魅,只叫得见者,眸色愈深。
明净黑眸在看到宽奢床榻斜对面,神情微隐遥遥望来的男子时,沉谨之气陡然鲜活,清魅之姿也因眸中灼亮更增八分艳丽,
虽被致昏迷却未觉脖颈不适,安若迅速翻身落地,赤足站着,紧攥成拳的双手若隐若现在云纱衣袖之下,气息陡重,满腔怒郁积攒心头,
是被他寻到终智不如人的恼,是他强词夺理果真言而无信的愤,被他致昏强带到此的怒,更有功败垂成不得自由的不甘。
她执拗望着他,心头灼烧,身却忽觉有股彻骨的凉从头浇下,黑瞳微散,又似是透过他,望向他身后窗口一隅外的灰色天空,怔怔不知何想。
少顷,安若蓦地收回目光,就这般披散着发,冷着面,赤着足,绕过琉璃掐金丝睡莲屏风,风一般径直朝殿门走去。
只从醒来所见,已可以确定她现下身在何处,虽惊虽怒,却已然没什么可说,也没什么可质问,便连怒,或闹,到如今都已毫无意义,亦无心力。
可她终非那等举世闻名的大智慧者,转瞬便可想出良策,眼下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走出去,走出这满目琳琅,精奢贵重,却只让她倍觉压抑窒息的宫殿!
却人刚踏出地毯,身后一阵幽风忽至,下一瞬,身子猛然腾空,安若惊了一瞬抿唇将惊气咽下,右臂反射曲肘后击,腰身用力,双脚同时后踢,
可她的全力挣扎却还未着落,便被人轻易化解,含满宠溺的笑语亦随之落下,“虽夏日炎热,但地砖寒凉,莫要赤足踩踏,寒从足起,当要好好爱护。”
许是已身在他的宫廷,觉得她已落入掌中,他虽双手牢护,却并不算紧箍,回悬地毯之上,安若再身子发力真便翻身落地,人背对着朝前走了两步,微垂头,沉沉慢慢地长舒口气,
抬起头,眉心却紧颦着,黑韧的目光落定在前方单几上,泛着荧光的青玉莲花上,渐变虚渺。
从来没什么愿赌服输,只有抓没抓到机会,宫楼重重深似海,戒备森严守卫林立,仅是出宫都已难上加难,而有这遭在前,她的行踪只会被跟的更紧,
当然,得不到的总是心有不甘,但再求而不得之物,真得到了手,不甘被填补,早晚会失了鲜感,弃地生灰,
既想到成功,自也想过失败的后果,而事到如今,她已然再无拖延之机,若不甘心就此认命,予他任他,待到他兴致索然再谋机会,俨然是目前唯一出路。
可难道她只有屈从委身,等他心满意足,进而失兴,这一途,才能有机会脱身吗?
可她不愿意,她凭什么要将自己摆在这样低贱的位置,任人玩弄弃如敝履任他人左右,
茫然短暂停留,坚定重新筑起,安若是曾说过不由己,毋宁死之言,可生命珍贵无价,怎能轻言放弃!当付出与生命同重的努力,去拼去闯,哪怕最后当真无路可走,也无后悔遗憾!
灰白褪去,夜幕降临,门窗敞开,殿外流萤点缀,殿中灯火熠熠,
墨发覆腰娉婷背立的女子,沐在暖黄灯光下,纤灵剔透,若由浩瀚银河织就的云衣寝裙泛起点点星芒,衬得她如梦似幻,亦似神女降临,
周身萦绕的沉郁之气,亦如欲飞升却被困于此,无能为力,又心有不甘。
宗渊静望着,心中如是想,知她心难平,怜她欲求而不得。决意,却如磐石不动。
“点星小院还留着,宫里待腻了宿在外头也可,若觉宫中烦闷,还想如从前找点事做,或游山玩水,狩猎也罢,都可随你,只叫你心中畅快安乐自在即可,当然--”
缎靴踩在地毯上的窸窣微声骤停,宗渊垂眸,被拍开欲环纤腰的双手半点痕迹不显,些微痛麻也可忽略不计,
他缓缓抬眸,方才咫尺之隔的女子已转过身来,却退离他数步之外,着意调养上佳的气色,被宫灯沐照得更显莹润,黑白分明的眸中嘲讽之色自更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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