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广春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玉兰和木兰一直帮她做事,能力很强而且可靠,现在她身边都是可以信任的人,心里也安心不少,晚上睡觉都比以前踏实了。
除了皇后那边,按制还有不少赏赐发下来,凤龄全都吩咐收进库房,然后把库房钥匙给了玉兰。
想了想,又怕少宣多想,就道:“玉兰一向会管帐,你们也好省事。”
少宣是聪明人,忙笑道:“我算账是不大精明的,往后还要多劳烦玉兰姐姐了。”
端水自然要一起端,凤龄便道:“以后便由玉兰负责账务和库房,木兰负责医药和厨房,广春就管着尚宫局送来的那帮人,少宣还是照旧跟着我,这样各司其职,也不会出乱子。”
她喝了一口茶:“宫里没有傻子,那些明眼上默不作声的,未必真的默不作声,今后路还长,咱们要一条心,风雨同舟的日子在后头。”
众人齐声道:“谨遵娘娘懿旨,兰台宫上下,必定风雨同舟,危安与共。”
第47章
不过这一批新进嫔妃刚进宫没多久, 就能看出来都没什么宠爱了,也的确,本身长相就那么个样子,从小到大自己心里都有数, 也不能奢望太多。
李谕一共没去坐过几次, 当然他本来也就是凉薄之人, 后宫一向寂寞冷清。
这冷落的里面自然也有凤龄,她是泥菩萨过江,板凳坐的比谁都冷, 又住得偏远, 进宫到现在连御前的太监都没见过。
她也看明白李谕的意思了,对于后宫里的女人他压根就不上心, 只把选秀当成是给前朝的赏赐, 是他拿捏朝臣的砝码。
那些女孩子虽然相貌平平, 但也都还年轻, 进了宫,便没有出头之日可谈了。
宫中多少佳丽, 宫女里面漂亮的也许多, 天子要什么样的没有,她们还能有什么指望?也只能守着位分过日子了。
不过凤龄倒是挺自在, 还挺开心,好赖在宫里是当主子的, 按月拿钱, 还有人伺候, 就这么过呗, 省了多少麻烦事。
嫁到外面去说不定还有婆婆打压,还有小妾争宠, 也是一脑门子糟心事。
在宫里可以直接养老了,等到了年限,按着资历再往上升一升位份,不也挺快活的嘛!
可惜这话劝得了自己劝不了旁人,住在福宁宫偏殿的韩美人就成日哭天抹泪的,本来长得就不行,哭起来更完蛋。
兰台宫的份例是按着妃位给的,不止一点没克扣,还多了不少,想来是对齐氏的敲打起了作用。
宫中素来就有克扣无宠宫嫔份例的恶习,她在尚宫局的时候都改不了这风气,特别是内廷府那帮太监,最会阳奉阴违,如今是时间还浅,等日子长了就知道好赖了。
当然她在的时候后宫也没人就是了,但文宗皇帝留下来的那一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年轻貌美娇滴滴小太妃们都住在南宫那边呢,文宗皇帝殁的时候,这些人也才二十出头。
后来先帝觉得人太多,把那些低位分的御女才人们挪了一多半到皇家寺庙去,剩下的都是美人以上的位分,饶是这样,也有不少受刻薄的。
毕竟都是前朝的人了,就算从前再得宠,如今谁又还会再拿你当回事呢?
先帝已经算宽容体恤的了,但也不可能日日盯着那边,照顾着这些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小妈们。
这深宫中的漫长年月,也只能自己自求多福了!
尚宫局那边,明珠已经从粗使宫女调往司制局了,凤龄从她那常常能听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事。
什么淑妃厌恶贺昭仪,韩美人和郑才人因为争一幅画起了争执,陈美人去太和殿送点心被圣上嫌烦赶了出来。
看来兰台宫之外还是很多姿多彩的。
天气渐暖了,藤蔓攀爬,繁华渐开,兰台宫摒弃冬日之萧条,开始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
这里如同一片世外桃源,静水林深,偏安一隅。
旁人的事凤龄懒得瞎操心,反正她现在每天闲的快活似神仙,支一张桌子,带着广春玉兰他们打麻将,从白打到黑,从黑打到白。
少宣本来不会,只能看着他们玩,看多了自己也想上手,也学着上来摸两圈。
一边兴奋一边还有些担心:“这算不算聚众赌钱啊,会不会不太好?”
何广春可是老油条,翘着二郎腿指着凤龄:“天塌了有她顶着呢,你怕什么?”
凤龄此时已经输红了眼睛,只顾着道:“赶紧抓牌,啰嗦什么?”
她马上立了一个新规矩:“从现在开始数到三声不抓牌的罚五个铜板。”
何广春立刻坐直了:“嘿…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凤龄瞪了她一眼,摸到一张二筒,心里有些犹豫。
她有三五筒,胡四筒,抓个二筒也没啥用,不然把五筒打了,胡一四筒?
但是她已经有对一筒了,还有个一筒说不定在人家那,八成对不上。
那算了,就打二筒吧。
她左右各看一眼,又看了对面玉兰一眼。
然后问:“抓了个三筒,谁家要我做个人情。”
何广春立刻喜笑颜开:“我胡三五筒!”
凤龄微微一笑,打出一个:“二筒!”
何广春把牌一推,笑着看她:“不好意思,这下真胡了。”
凤龄脸黑了:“你个骗子!”
何广春嘿嘿大笑:“再来,再来!”
已经连输一下午了,凤龄扁着嘴:“来不了了,被你榨干了,兜比脸还干净,裤子都要输出去了。”
何广春一边洗牌一边道:“那不能够,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保证你有裤子穿。”
*
华阳宫中,淑妃正在对镜拆卸珠宝。
望着镜子里如花似玉的娇艳脸蛋,不免有些小小得意:“虽说今年进了不少新人,可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也难怪圣上不愿看她们,只能算是给股肱之臣的一些抚慰罢了。”
皇后和宋昭仪是从来不侍寝的,自然如今宫里也就淑妃和惠妃还有点宠爱。
淑妃比惠妃更强些,她活泼娇艳,自然也更得圣心。
给她梳头的宫女立刻奉承:“如今娘娘您是宫里头一份儿,谁不羡慕咱们华阳宫呢!”
淑妃轻笑:“这话自己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到外头说,不然人家笑我得意忘形呢!再说了,日子不是还长着吗?”
宫女也笑:“再长也没用,那几个哪像是能成气候的。”
淑妃就道:“那几个是不成,但好在出身高,日子也不难过,可兰台宫那个可是很有些姿色的,她能甘心?她在前朝就兴风作浪,我就不信她现在就老实了。”
宫女道:“她如今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且圣上根本不喜欢她,就元宁公主那案子,现在是不让提了奴婢不敢说,反正她是翻不了身的。”
是这个理,但淑妃还是不放心:“话是这么说,可是她长得漂亮啊…”
宫女便道:“瞧您说的,咱们圣上又岂是会被美色所惑的人?”
淑妃表情复杂:“这可难说呢!”
宫女:“……”
淑妃叹了口气,轻轻卸下金耳坠:“圣上要是不喜欢美色,那又怎么会喜欢我呢?他怎么不喜欢那些端庄规矩,品性高尚的世家女呢,可是后宫佳丽三千,没有嫔妃,还有那么多宫女呢,总有比我更漂亮的人出现,圣上的宠爱也不知道能到几时。”
宫女忙道:“您实在多虑了,圣上对女色上本就不热忱,您看看东西六宫拢共加起来才多少女人?”
淑妃忽然问起:“那你说我跟兰台宫那个比,谁更好看?”
“啊?这个…”宫女一时回答不上来。
淑妃娘娘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其实要真论容貌,还真是兰台宫那位好看些。
这宫里的女人,有端庄的,有贤惠的,有温柔的,有活泼的。
兰台宫那位,你要说她是个什么气质,怎么去比,还真的很难说出来。
可她那种漂亮就是一眼能看出来的,你都不用比,放在女人堆里就是艳冠群芳。
她的眉眼长相是很浓艳的,像花中牡丹,天上烈阳,一点也没有祖制礼仪中所推崇的端庄温良的气质,但足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就是再讨厌她,也没法说她丑。
可是这话哪能说呢?
不过这小宫女机灵得很,很会说话:“这世上美人千千万,没有千篇一律的说法,兰台宫那位呢,虽美丽,却浮于表面,一股子狐媚气质,上不得台面。”
“不比娘娘您出身名门,又活泼又有朝气,真堪称是娇艳如花,况且您还比她年轻好几岁呢!”
这年轻两个字说到淑妃心里去了,她马上喜笑颜开:“这倒是,我比她年轻。”
“再漂亮的女人,一上了年纪,也就差多了。”
小宫女擦了把汗,谢天谢地。
如今这差事是越来越难当了。
*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渐渐走过,崔敬龄的提亲定婚事宜是一路顺风,一点阻碍也没有。
这个月底就要办喜酒,如今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也是崔家多少年来的大喜事一桩,凤龄心里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定。
玉龄在将军府过得也挺舒坦自在,哥哥什么事都依着她,新嫂子定婚的时候她就见过,也是个温柔秀气的大姐姐。
从前刘家放养她,在刘家待的那几年就光学会吵架了,书读得乱七八糟,七技六艺更是屁都不会,哥哥无奈又给她重新找了女先生教导。
玉龄虽然有时顽劣跳脱,但也不是完全不学好的那种人,更何况她身边都是典范。
新嫂嫂是名门闺秀,端庄贤淑,琴棋书画,管家理账都不在话下,姐姐更是厉害,精通乐礼,饱读诗书,连骑马射箭都会。
她又想到李恒,简直天才,上能学富五车悬壶济世,下能洗衣做饭砍柴挑水。
她不由得羞愧于自己这些年的放纵,不止才学上欠缺,连干活都比不上人家。
暗暗抹了一把辛酸泪,由此立誓更要加倍用功。
第48章
兰台宫的门庭冷落一向是人尽皆知的, 圣上几乎从不踏足。
新进的嫔妃们都比凤龄小个七八岁,很多在闺中时就听过她的事迹,知道她的名字,但不常能见到她本人。
这几位年轻姑娘深宫寂寞, 备受冷落, 闲时就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排解忧愁。
一个个比惨,你一言我一语,这个说尚宫局的齐尚宫不把她放在眼里, 根本吩咐不动。
那个说她熬了一上午的鸡汤, 亲自送去太和殿,结果连圣上的面都没见到。
另一个说淑妃娘娘好像有点看她不顺眼, 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人了。
郑才人摇着扇子感慨了一句:“说到底咱们也算是好的了, 你们别这么多牢骚, 圣上虽然政务繁忙, 冷待后宫,但对大家都是一样的, 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皇后娘娘又贤良,从不约束我们。”
“都说宫中不易, 没进宫之前我想过许多回宫里的日子是什么样,爹娘也总是不放心我, 担心我在这里无法立足, 不过现在看来, 也没什么可怕的嘛!”
刘才人就道:“要说冷待, 咱们至少还能见到圣上,你想想兰台宫的仪妃, 堂堂妃位,身边伺候的人还没有你我多,圣上更是从不踏足她那里,兰台宫又那么远,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肖美人跟着道:“她威风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圣上是看在先帝遗旨的份上,才让她位居妃位荣养的,我进宫之前我爹娘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得罪她呢,我以为她是个多厉害的人物,结果也是个可怜人。”
众人找到共鸣,七嘴八舌开始说起来。
“就是就是,我都见过圣上呢,她都见不到,听说圣上特别讨厌她…这以后的日子这么长,她可怎么办?”
人人都有烦心事,比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兰台宫仪妃最惨。
好好好,这下大家都得到安慰了,纷纷气顺了各自回宫去了。
*
御花园,太液池。
“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少操旁人的心,”李谕负手站在雕花栏杆前,面色不善对惠妃道:“什么时候陈美人的事你都开始过问了?”
看他脸色阴沉,惠妃一时有些后悔多话:“臣妾…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陈美人住得离臣妾不远,她又时常来哭诉见不到圣上,臣妾便想…”
李谕打断她:“够了,朕最讨厌多管闲事,更讨厌拉帮结派,你有那功夫不如放在嘉懿身上。”
惠妃忙道:“是臣妾多嘴了,臣妾知罪,可臣妾实在没有拉帮结派的心思啊,望圣上明察。”
竹林小径中,凤龄挽着少宣走出来,迎面正碰上李谕和惠妃一群人站在湖心亭中。
她立刻头皮发木,暗叫倒霉。
千年等一回才出来闲逛一趟,好死不死就能碰上李谕,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凤龄还在思考要不要趁他们不注意现在就钻回林子里去,结果惠妃眼尖已经看到她了,远远喊了声:“仪妃姐姐!”
一时间数道目光都投射过来。
真是无语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隔着水面遥遥一拜:“圣上万安。”
李谕眼神冷傲的看着,没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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