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龄闻言更觉可笑:”先帝,这帮人有几个见过先帝的,要是先帝在地下知道自己人都不在了,还要被人拉出来狐假虎威,只怕托梦也要给她们一人赏一个嘴巴子!”
第57章
将军府中, 玉龄拆开通州传来的书信。
自她落脚上京后,便给赵氏传去书信报平安,母亲得知她已经来到上京和哥哥姐姐相聚,虽也有些埋怨她之前一句话不说就离家出走, 但到底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一双儿女还那样争气, 儿子做了将军, 女儿做了娘娘,这哪是她们这样人家敢想的事。
母女俩书信往来,至今也有七八封, 往日母亲写信都是问她衣食冷暖, 问兄姐近况,得知敬龄新婚后, 又问嫂子如何, 问家中零碎事宜, 总是婆长娘短的写个四五页纸。
这一回却只有寥寥三行, 玉龄一眼扫过去,却是脸色大变。
刘家因她逃婚之事怨恨欺辱母亲, 如今竟要抬秦姨娘这个妾室为平妻, 甚至还光明正大的领着秦姨娘出席宴会,有意让两位夫人分居东西二屋, 平起平坐。
玉龄看完简直又可气又可笑,这个刘璋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区区一个六品芝麻官, 竟然还要娶平妻, 他是皇帝吗?还要分个东西二宫?
一想到母亲这些年在刘家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想到那些人刻薄的嘴脸,玉龄就难受的不得了, 她是自做主张逃走了,当时却没想过母亲留下来会怎么样。
因为她这桩事,刘家得罪了王家,母亲这段时日肯定过得十分艰难,就算这样母亲也从来没跟她提过受了多少委屈。
玉龄越想越难过,拿着书信,一路哭着去找哥哥。
正巧黄氏在屋里陪着崔敬龄说话,一见小姑抹着眼泪进来了,吓得站起来;“这是怎么了?”
玉龄一边哭一边对哥嫂道:“娘在刘家受欺负了,都是因为我,都是我不懂事害了娘。”
她把赵氏的书信拿给崔敬龄看:“刘家说娘做主母德不配位,要让秦姨娘做平夫人,代掌家务,他们这样的做法,以后那个府里还能有娘的位置吗?娘这不就是从主母的名分上被排挤走了吗?”
玉龄忿然道:“什么平夫人,这就是想取而代之!”
崔敬龄看了也大为光火,一脚踹翻凳子:“这什么东西,也敢欺辱我娘?一个官宦之家,正妻尚还在世,膝下还有子嗣,竟然敢立平夫人,于情于理,都是再所难容!”
他立刻道:“我现在就进宫去见娘娘,这个刘璋我断然饶不了他,我非得把他参到御史台不可,我看这顶乌纱帽他还戴得戴不得?”
普天之大恨莫非辱母,崔敬龄那是止不住的怒火,连日递了对牌入宫觐见。
到兰台宫见到凤龄以后,将刘家的事一通说,询问妹妹意见:“你觉得怎么做才好?”
凤龄早就看不上刘家,便道:“既然如此,我看在这刘家也是不必再待了,夫妻情份再重,也大不过自尊自爱,刘璋既然能不顾正妻颜面,放任他母亲抬秦氏为平夫人,这与直接打脸有何异?”
她看向崔敬龄:“我会向圣上求一份旨意,再让何广春与你同去通州,这桩婚姻到这就算是彻底到头了。”
“母亲这些年来在那个家里忍辱负重,艰辛度日,往日她念及夫妻情份从来不愿苛责,可时至今日,你妹妹我都已经位居贵妃了,哥哥你都做将军了,我们在上京城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母亲在那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若还叫她受人欺凌,便是我们做儿女的不孝,是天大的不孝!”
崔敬龄长叹:“你说的对,是我们做儿女的不是。”
凤龄道:“我会派人去通州协调此事,然后将娘接到上京来,祖母如今还在定陶,她年岁也大了,孤身一人在定陶我也放心不下,我想将祖母也一同接过来,哥哥觉得如何?”
崔敬龄忙道:“这当然好,我们身为儿孙,本就有奉养之责,咱们一家分开多年,现在能团聚也是老天垂怜。”
凤龄点点头:“嫂子如今有了身孕,你也是要做爹的人了,祖母和娘亲肯定都会很高兴的。”
*
天气冷了下来,一阵瑟瑟风寒席卷枯叶。
通州刘府门前,几个小厮正百无聊赖的扫着地,突然来了几辆马车停在门前,下来一群人,都是衣着不凡的样子。
小厮们连忙进去通传,不多时,刘家老太太被秦姨娘搀扶着出来了。
秦姨娘望向门口的人,一派当家主母的口吻:“不知诸位是哪家大人啊,这是要找谁吗?我家夫君正巧上值去了,眼下不在家呢,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同我说也行,待他回来我再转达他。”
说着又客气道:“这天寒地冻的,要不进来喝杯热茶再慢慢说?”
何广春微微一笑,上前询问:“这位便是赵夫人吗?”
秦姨娘脸色一白,倒是旁边小厮抢着回话:“这是我家秦夫人。”
何广春一笑:“哦?秦夫人吗,那就不是我要找的人了,我要找的是赵夫人。”
刘老太太一脸不悦,吩咐身后丫鬟:“去把姓赵的叫来,招过来的什么瘟神,成天颠三倒四的,不知道又惹什么祸事来。”
小厮闻言往屋里跑,刘老太太嘴里依旧骂骂咧咧:“王家的事还没完呢,一天天的不消停!”
过了会,赵氏疾步匆匆赶来,嘴里问道:“是谁找我?”
她像是瘦了许多,身量单薄,脸色沧桑,何广春上前搀扶:“夫人大喜,奴才是来接您去上京的。”
说着拿出一封朱红绸旨:“奴才何广春,奉贵妃娘娘懿旨,来送和离书,娘娘要接您和小公子一同到上京去呢!”
赵氏一时愣住了,“什么?”
何广春道:“夫人忘了,您不是给玉龄小姐写了书信吗,玉龄小姐思母心切,怜惜您孤身在外,特意请娘娘颁下懿旨,赐您和离书的。”
那刘老太太闻言立刻冲上来:“你在胡扯什么东西,什么娘娘不娘娘,和离不和离的?你是谁啊,跑到我们刘家的地盘上来撒野,你说不过就不过啦,这是什么王法?”
何广春冷笑一声,身后侍卫便上前猛一耳光将那刘老太太扇的头晕眼花。
刘老太太倒在秦姨娘怀里:“唉呦,要死了,没天理了,什么泼皮无赖,等我儿子回来把你们全都下大狱!”
侍卫站在一旁冷哼:“是你个老妇太放肆!竟敢对当朝贵妃不敬,是活太久了嫌命长吗?”
何广春弯唇:“诶,不知者无罪,你也不要太凶神恶煞了。”
说罢正色:“咱家是兰台宫崔贵妃的掌殿侍监,奉娘娘懿旨,特来通州接赵夫人和小公子前往上京,娘娘感怀赵夫人在刘府多年夫妻不睦,婆媳不和,这样一桩婚事还是免了好,省得互相闹心是不是?”
“娘娘已特意赐下和离书,这上面有贵妃的金宝印鉴,来时我们已经去官府认证文书了,所以赵夫人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刘家的媳妇了。”
刘老太太一个箭步蹿起来:“你说什么!”
何广春一个拂尘甩过去,皮笑肉不笑:“老太太说话可得谨慎些,可不能对娘娘不敬。”
他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秦姨娘,慢声道:“除了这个,娘娘还有几句话要交代。”
“其一,府尹刘璋,颠倒嫡庶,以妾代妻,在其正妻无过无错之时,另立平夫人,违背伦常,依律杖三十,这道旨意已经传去官府,想必刘大人的同僚们都已经知晓了。”
“此事影响恶劣,通州令已经下令在公堂衙门外张贴告示十五日,揭露刘璋以妾代妻的恶行,以警醒众人,另外刘璋官降一级,现为府吏。”
“其二,刘秦氏身为妾室,不敬主母,屡进谗言,令家宅不宁,子嗣不兴,掌嘴一百,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上前一巴掌将秦姨娘打翻在地,然后左右开弓一连数十下。
何广春特意道:“姨娘体弱,掌嘴百下恐您受不住,幸蒙娘娘垂怜,吩咐了先打五十,余下的明日再打。”
秦姨娘恐辱交加,捂着脸不敢出声。
何广春又转头看向刘老太太,看得她腿软站不稳。
他微微一笑:“老太太,娘娘说了,您年纪大了,就不用什么刑罚了,不过您的儿子吃皇粮,戴乌纱,为官者尚且家风不宁,又如何能做百姓表率呢?您身为婆母长辈,反而带头苛责媳妇,这般行径,实在不该。”
他啧啧两声;“正巧通州令说要在本地编撰两本书,一本《贤妇集》,一本《妒妇集》,要广为刊印流传,如老太太您这般,恐怕就要在《妒妇集》上榜上有名了。”
*
在何广春等人的护送下,赵氏带着小儿子刘望从通州启程,途径定陶郡时,接上了崔家老太太。
崔老太太今年已经七十多了,年纪虽然大了,但这几年凤龄在定陶给她买宅买地,还安排了仆婢侍奉,她这脸色倒是越过越红润,身姿矫健丝毫不见年老体弱之状。
在得知孙儿和孙女要接她到上京享福去了,老太太从榻上翻起来,高兴差点背过气去:“唉呀呀,老天开眼了,真是开眼了!我孙子做将军了!我孙女做娘娘了!我的老天爷啊!”
到了直隶地界,崔敬龄带人前来迎接,接上母亲和祖母一同到上京城他的府邸中去。
赵氏其实有些胆怯,她改嫁过又再生了一个孩子,在崔老太太面前属实有点抬不起头。
抱着小儿子刘望在马车角落坐着,话也不敢多说。
崔老太太自然是知道她这些年的遭遇,如今婆媳两个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她倒也心平气和的,问了赵氏近年来的情况。
赵氏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心里有些伤怀:“其实刘家大人待我也还算好,只是刘家婆母太偏爱她自己侄女,那个秦姨娘温柔小意,又会上眼药,我斗不过她。”
崔老太太嗤然:“放屁!他要是真心在意你,在他亲娘面前都不敢给你说几句话吗?能把亲表妹娶做姨娘,这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干出来的事,更何况正妻主母还没病没灾的,就着急忙慌要立平夫人,这还不算狼心狗肺吗?”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赵氏:“你也是念过书的人,书都读到哪个脑子里去了?这点事都掰扯不清楚。”
刘望在角落里偷偷看着崔老太太,悄声问赵氏:“娘,这是谁啊?”
赵氏道:“这是崔家祖母。”
崔老太太上了年纪,看见小孩倒是喜欢,抓了一把芝麻糖给刘望:“哎呀这大胖小子,跟我大孙儿敬龄小时候一模一样,一晃敬龄都要当爹了。”
崔老太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崔家没落的时候玉龄才刚出生,倒是没怎么相处过。
她从前最疼爱的两个孙儿就是敬龄和凤龄,如今她最喜欢最贴心的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出息了,她已经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又听说敬龄的媳妇黄氏有了身子,马上都要抱上重孙子了,如今真是看什么都顺眼。
马车到了崔家,宫里的人要先回去复命。
崔敬龄知道何广春他们是凤龄身边的心腹,态度十分客气,再三挽留他们用顿便饭再走,特意在暖阁里摆了一桌席面给宫里的人,还给了不少打点赏赐。
跑这一趟不容易,辛苦慰劳一点是应该的。
黄氏带着玉龄出来迎接崔老太太和赵氏,玉龄见到娘亲就眼泪汪汪,一路跑过来:“娘!”
她握住赵氏的手,低下头落泪:“女儿错了,让您操心了。”
赵氏擦去她的眼泪:“傻孩子,这不是一切都好了吗?”
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倒是崔老太太拉着黄氏简直说不完的话。
一边说一边笑:“如今几个月啦?身子怎么样了,可有什么不适啊?我跟你说,肉要多吃点,不要嫌膻,要多吃才好。”
又含着笑眼打量黄氏:“哎呀真是漂亮呀,这小鹅蛋脸,这大眼睛,我们敬龄真有福气,真好!”
黄氏听了老太太一路夸,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祖母再夸下去,孙媳妇可要当真了。”
*
过了几日,黄氏递牌子,领着崔府女眷一同入宫看望凤龄。
崔老太太见了凤龄还像小时候那样,扑上去含着眼泪,我的心我的肉一通乱喊。
凤龄把老太太搀进殿内:“祖母快坐。”
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孙女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一身金玉辉煌,彩绣重重,和从前看的那些戏折子上写的贵妃娘娘是一模一样。
李谕知道她家里人来,晌午过来陪着吃了顿饭,下午还有些紧急的政务,便向老太太致歉:“祖母从定陶大老远过来一趟,本该多陪陪您,正巧下午有些要紧事,朕得先过去,就让贵妃陪着您,你们一家人多说说话。”
崔老太太忙起身道:“不敢劳烦圣上。”
御驾在时,老太太反而有些不自在,等人一走,才松快了,凑在凤龄身边道:“这个好,这个俊得很,没想到圣上长得这么俊呐!比我想的好多了!”
又问:“不知道脾气怎么样,比之前那个脾气好些吗?”
凤龄还琢磨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她说的之前那个是程景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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