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着,早有贴身丫头秋儿从屋里将那只死猫拎了出来。荷香看见,忍不住扭过头默默流泪。这是她养了十年的一只老猫,从梁氏进门后,因为痛恨苏增福喜欢荷香,以至于连这只猫儿也恨上了,趁着猫儿有一次不知情进了她的房间,就要命人打死,幸亏苏增福及时赶回,才从棍棒下救了老猫一命。从那以后,他就将这只猫养在二门外书房,却不料这只猫到底还是难逃毒手。
苏兰心蹲下身,在猫儿身上轻轻抚摸了两把,然后掰开它的嘴巴看了看,接着站起身来,目光冷冷看了梁氏一眼,沉声道:“嫂子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你自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其实是漏洞百出。”
“你胡说什么?到这个时候还要诬陷我。”梁氏捶着胸口,却听苏兰心厉声道:“够了,别再演戏了。我且问你,如果你要下*害人,是不是还会把*留一半藏在房中?然后等着那人死掉,让人家来搜你的房,找出*指证你啊?”
第9章 第九章:不可活
“怎么会……”
梁氏下意识就说了三个字,待反应过来,连忙就闭口不言,但心中已经知道自己做错在什么地方。难怪苏兰心说这事儿漏洞百出,这可不就是一处漏洞呢?哪有凶手害人不湮灭证据的?更何况既然要用*,索性都放进去就是,怎会放一半留一半,等着人家来抓吗?
想到这里,鼻尖上就沁出了冷汗,却犹自嘴硬道:“她一个贱婢,能有什么见识?又是下手毒害主子,心慌之下难免错漏一星半点。”
“那猫儿呢?自从上次你命人将这猫儿险些打死后,这猫儿就养在二门外大哥哥的书房,说什么都不肯再进后院一步,这是阖府皆知的事情,二叔还曾说过畜生也有灵性,不肯轻涉险地。上次你去书房,刚进门那猫儿就吓得跳窗而逃,如今怎么突然就敢跑来抢你的虾吃?还偏偏这么巧,就赶上荷香下毒毒害你的时候。”
苏兰心的话让梁氏明显地手足无措起来,偏偏那边齐博还轻笑道:“这话说的很是,猫狗都是一样的有灵性,母后养的那两只猫,因为父皇喜欢揉搓它们,只要是父皇在坤宁宫,它们就只在院子里逛荡,说什么也不肯进屋一步。”
这是明显的帮腔了,梁氏更加心慌,呐呐道:“这……这畜生忽然跑来,我……我怎么知道它为什么进后院了?又不是我抓得它。”
“不是你抓得?你来看,这猫儿四只脚那么明显的勒痕,分明就是绳子绑起造成,如今它又在这么巧合的时间地点出现,嫂子说它不是你抓的,可是把人都当成傻子?”
“反正……反正不是我抓得,是谁抓得它我也不知道。”
面对铁证如山,梁氏索性耍起了无赖,话音刚落,就听见几声压低了声音的笑,她扭头一看,只见齐博身后几个内侍正低着头掩着嘴,顿时一张脸就涨红了。
“虽说欲盖弥彰,可总算也是勉强盖上了,若没有其它旁证,姑娘也就没办法呢。”齐博微笑,在如此紧张时刻,尤其显得从容潇洒,在刹那间就掳获了在场除苏兰心之外的几颗少女心。
“最后一个证据。”
苏兰心没理会齐博,忽然一指梁氏身后春儿的手指,淡淡道:“春儿,你是不是可以告诉大家,你那手指是怎么回事?”
春儿本就是心惊肉跳,此时听见自己名字,下意识就要用衣袖去遮掩手指,却听苏天成厉声道:“说,是怎么回事?”
“是……是不小心让刀子割了一下。”春儿一个哆嗦,慌不择言的叫道。话音未落便听苏兰心沉声道:“刀伤?你确定那是刀伤吗?不如伸出手来给我看看啊。”
“不……不是刀伤,是……是不小心扎到了钉子。”春儿虽然是跟着梁氏陪嫁过来的,可好歹也在这府里生活了两年,知道这位大姑娘的一些事迹,性格刚强孤僻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她那份儿细心聪慧,下人们心中再怎么瞧不起她和月姨娘,也不敢在她面前弄鬼,不然她若肯敷衍还好,若要认真起来,没有能糊弄住她的。
因此听苏兰心这么问,她也知道自己这伤口说是刀割的太勉强,就连忙改了口,却见苏兰心毫不放松,咄咄逼问道:“被钉子扎到了?是哪里的钉子?要做什么用的?”
“已经……已经扔了。”春儿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回答,一面就转头看向梁氏,却见主子此时面色惨白如鬼,连身子都摇摇欲坠,显然也察觉到今天的事情要办砸了。
“一派胡言,你们奶奶正怀着身孕,贴身的丫头连指甲都不许留,你倒没事儿倒腾起钉子来了?还把自己的手给扎到。你敢不敢将伤口给我看看?”
苏兰心也豁出去了,反正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已经仁至义尽,全是梁氏自己作死,她自然要为荷香讨一个公道,从必死中杀出一条活路来。
“真……真是被钉子扎到了。”
春儿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忽听齐博笑着道:“大姑娘的问题再正常不过,怎么这丫头就哭起来了?莫非这伤口竟还别有隐情?”
苏天成悄悄斜睨他一眼,心想这话多新鲜,谁不知道有隐情啊?一边思忖着这事儿到现在,也该了结,不然一家人都要被当耍猴的看了,
想到这里,便咳了一声,对苏兰心道:“心丫头,看来这奴婢是说不出个子午卯酉了,那你知道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苏兰心朝苏天成轻施一礼,淡淡道:“二叔,这伤口乃是被猫儿咬的,你看她手背手腕上,也有猫儿抓伤的痕迹,唯有手指这伤口,还残余两颗深紫牙印。想来这猫惧怕大嫂和她屋里人甚深,所以被绑来后也挣扎不已,丫头们为了把那虾子喂给它,就使劲儿掰开猫的嘴,许是猫儿有灵,也知在劫难逃,更不肯陷害旧主,所以狠狠咬下去,就造成了这样伤口。接着大嫂子就派人去抓荷香,又搜检她的房间,这伤口也就一直没时间处理,又或者是怕处理了反而惹人疑窦……”
不等说完,就听梁氏尖叫道:“胡说胡说,全是胡说。苏兰心,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了一个奴婢来害我?明明我才是你的大嫂,你为什么和你那狠心的大哥一样?我到底有哪里做错了?你要这么恨我?”
“人在做天在看。”苏兰心看着梁氏,平静道:“大嫂,大哥喜欢荷香,这是他的错,可他没有宠妾灭妻,自从你进门后,大哥处处忍让,和你相敬如宾。荷香为了不惹您生气,甚至喝了药,终生都不可能……”生育两个字不是她这姑娘家可以随便出口的,所以苏兰心没有多说,反正大家都懂得。
“那又有什么用?我才是你大哥的正妻,可他心里整日都想着谁?我凭什么要容忍?我是苏府大少奶奶,难道我连处置一个奴婢的权力都没有了?”梁氏拍着胸脯,恶狠狠盯着苏兰心,狞笑道:“一个奴婢罢了,我要打杀就打杀了,什么玩意儿?奴才也算人么?可你看看,就跟剜了你大哥的心头肉也似,拽着这丫头就跑出去求救,连脸面都不顾了。这是他做丈夫的该行的事?”
第10章 第十章:恶妇
苏兰心看了彭氏一眼,忽地冷笑道:“荷香不是通房丫头,无论如何,大嫂要处置他,也得征求大哥的同意。从你们成婚后,大哥房中何曾还进过人?这样你还不满足,连荷香也要除之而后快,不是嫉妒是什么?正室处置奴婢通房是天经地义,男人三妻四妾又何尝不是天经地义?嫉妒乃是七出之条也是天经地义,说起来,错还是在大嫂,更不用提你为了害荷香,竟用出这样的手段。”
“够了。”
彭氏低喝一声,气得浑身乱颤,苏兰心没看她,却是住了口,这里苏天茂指着梁氏,恨恨叫道:“你做的好事……你……你们做的好事。”
“行了,苏老爷你也不用气成这样。本王不过是听说有人命官司,所以才过来详查究竟,并非为了看热闹。如今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怎么处置便是你家的事,我倒也无心干涉,只是要劝你一句,这世上自有公道,须知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啊。”
“是是是,王爷教训的是,草民一定妥善处置此事。”
苏天茂听见齐博叫了他一声“苏老爷”,立刻就把身子弯成了大虾米,脸上努力挤出谄媚笑容,那副神态看的苏天成都直泛恶心,暗道这是趋炎附势的时候吗?你用得着这样?还给不给你弟弟我留点脸了。
齐博听苏天茂这么说,也就不再多言,面容一敛,桃花眼中目光凌厉,缓缓从在场众人身上掠过,淡淡道:“今日这事儿,本王一时情急,做的有些不妥,恐怕传出去,会有损我的名声。”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一个伶俐内侍上前,陪笑道:“王爷宅心仁厚,这事儿哪里有半点不妥?您放心,咱们懂您的意思,绝不会往外面传一句话的。”
齐博用扇子轻敲了那内侍的脑袋一下,笑骂道:“可别只会拍本王马屁,回头我若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可不会轻饶了你。”
几个内侍太监一起躬身答应。苏天成松了口气,知道这是齐博借机警告在场所有人,有他这句话,这桩家丑总算能捂住了,即便被一些人知道,却也不至于掀起轩然大波,闹得满城风雨。
一念及此,便连忙拱手致谢,却听齐博笑道:“苏大人不必客气,是我该做的。今日倒真正见识了贵府大姑娘的蕙质兰心,令本王耳目一新啊。”
“王爷过奖,她一个女孩子,不过仗着耳聪目明,就敢在王爷面前大放厥词,很不妥当,回头下官定会管教她。”
苏天成虽然说着管教的话,得意之情却是溢于言表,只听齐博笑道:“苏大人可不能如此不公,不然置本王于何地?倒是我的夸奖为大姑娘惹了祸不成?更何况日后但有烦难,我或许还要来向大姑娘请教,你要是罚她,我还有什么脸登门?”
“王爷言重了,她一个女孩儿家,能有什么可以教王爷的,这可折杀了她。”苏天成连声谦虚着,这里齐博又看了苏兰心一眼,哈哈一笑,在苏天成等人的陪同簇拥下洒脱而去。
很快那几个女孩儿也告辞离去,于是院中就只剩下苏家人,因为苏天茂恭送齐博还没有回转,现场就暂时以彭氏为主脑。她此时越看苏兰心越恼怒,也顾不上嫡母风度,上前便是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咬牙叫道:“我把你个不知羞耻的烂蹄子,和你那娘亲是一样的贱货,看着六皇子过来了,瞧瞧把你给兴头的,难道在场的人都瞎了,只有你眼睛厉害?能探出事实真相不成?”
这一巴掌的力道很大,以至于苏兰心的脸都被扇歪到一边,脸颊登时就肿了起来,嘴角皮也破了,渗出血迹。
月姨娘惊呼一声就要上前,却见女儿面无表情,慢慢将头转过来,沉声道:“太太请自重。我们苏府也是官宦人家,你身为当家主母,一口一个烂蹄子贱货,请问这是为母之道么?”
“好啊,你还敢顶嘴,当日我就不该心软留下你,让你爹把你扔了活埋才好。”
彭氏暴怒之下,身子都气哆嗦了,却见苏兰心沉沉看着她,忽地讥诮笑道:“哦?原来当日是太太心软才留下的我吗?怎么这么多年来,这恩情一直在二叔身上呢?莫非我竟糊涂至此,把这再生之恩给错按到了二叔身上?看来我要找二叔好好问问才是。”
“你……”
彭氏只说出一个字,看见苏兰心沉着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招数对这个该死的庶女根本没有半点儿作用,更何况刚才六皇子还亲口夸赞了她,现在想想,自己刚才这一巴掌实在是太冒失了,万一那齐博再因为什么回来,看见苏兰心被打,自己岂不是犯了大错?
想到此处,便努力压下怒火,转向荷香冷冷道:“今日之事皆因你而起,可见这府里是留不得你了,从现在起,你就去庄子上……”
挨了一耳光尚且镇定平静的苏兰心,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变了脸色:彭氏果然蛇蝎心肠,她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什么,便果断挑了荷香下手。想也知道,荷香一个弱女子,到了庄子上哪里还有好儿?到那时,无论遭遇什么,都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想至此处,坚强如苏兰心,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而那边苏增福也显然想到了这一点,连忙高声叫道:“这不公平,荷香并没有错,大妹妹已经指出来,她是被陷害的……”
不等说完,就听彭氏怒喝一声道:“闭嘴。你以为你是举人身份,我就奈何不得你了?宠妾灭妻,这说到哪里都是大罪过。”
张姨娘吓得连忙冲上前死死拉住儿子,见苏增福脸红脖子粗还要理论,她便哭着跪下道:“大少爷,我求求你,别再争了,你好容易熬到今天,不能为了一个妾室就把前程丢了,你这是想逼我死啊呜呜呜……”
苏兰心看向张姨娘,心中百味杂陈,既有怜悯也有愤怒:怜悯她一个做娘的为了儿子未来不惜下跪;愤怒于她如此自私冷血,竟然就要牺牲荷香,难道她忘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妾室?
第11章 第十一章:现世报
“太太,莫要忘了六皇子临走前说的话。”
眼看苏增福被张姨娘缠住,是没什么战斗力了,苏兰心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齐博搬出来,却见彭氏冷笑道:“六皇子说的话我自然记得,他说过,这是我们的家事,他不会过问的。”说完又摇头道:”我也是糊涂,和你掰扯什么?难道这家里是你说了算?笑话。”
一边说着,就挥手示意两个婆子将荷香拉下去,却见苏兰心猛然上前两步,挡在荷香身前,愤怒道:“就算要处置她,那也要等老爷回来,这样重大的事,太太不能一意孤行。”
“你以为老爷会帮一个奴婢说话?”彭氏气极反笑。苏兰心当然也知道苏天茂根本靠不住,她所寄的希望,无非是这个父亲对齐博的敬畏,有那句“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也许苏天茂就有了顾忌,不敢颠倒是非呢?
“来人,把大姑娘拉开,真是反了天。”
彭氏见苏兰心不肯让开,也唯恐事情再有反复,立刻厉声呵斥。话音刚落,就见月姨娘猛跑了过去,抱住苏兰心苦苦哀求道:“这事儿和姑娘原本就不相干,您已经尽力了,此时又何苦来?算我求您了,快退下来吧。”
“二叔说过,这府中是讲道理规矩的,我今日便要为大哥哥和荷香姐求一个道理。”苏兰心眼看苏增福不再挣扎,只是拿眼紧紧盯着荷香,目光中的哀伤尽数化作死水般的平静,她心中知道这痴情哥哥定是起了殉情之念,当下哪还肯妥协,拼命挣脱着月姨娘的拉扯,一面冲彭氏大声叫嚷。
彭氏轻蔑一笑,暗道不过是今儿露了回锋芒,还真以为自己就能当家做主了?不给你点教训,日后难道我要被你骑在头上?因便淡淡吩咐道:“月姨娘将大姑娘带回去,禁足一月,你好好教导她些道理……”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门外一个尖细声音道:“这是要教导苏姑娘什么道理啊?莫非刚刚我们王爷和姑娘说了几句话,夫人就觉着姑娘这是犯了罪过,所以要罚禁足吗?如此说来,倒是我们王爷的不是了。”
这个声音不大,但落在彭氏耳里,恰如头顶上响了个焦雷,只吓得她魂飞魄散,猛地转过身,看清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不由身子一软,险险摔倒在地,幸得身旁婆子眼疾手快,及时扶了一把,这才站稳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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