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韵现在已经要满六个月,腹部像吹气一样鼓起来,行动不像往常那样方便,但她身体向来好,这次有孕也是如此,孕期反应很小,一个月就过去了,这次出来就当做散步了,顺便看看沈清牧将要定亲的姑娘是哪位。
主院外面,木氏等不及,带着婢女往外面走出了很远,想着迎一迎女儿,她心中惦念,不知道谢韵走过来累不累,有没有穿够衣裳。
而且,主院里有稀客拜访,木氏想出来提前和谢韵说一声。
听说那两位王爷与谢韵相熟,现在女儿大着肚子,要是不方便见,不去了也成。
第68章 、辜负
腊月里白雪霏霏, 石子路两侧的梅花枝上已经堆满了细碎的雪,片片雪花如白玉般洁净,翩翩落下, 似柳絮又似鹅毛。
雪落之后的日光格外温暖, 显得寒风都柔和了不少。
谢韵与乐窈昭意缓缓往主院走去, 却在半路上遇见了抱着白色大氅过来木氏主仆几人。
“外面这样冷,出来多穿一些, 月份大了生不起病, 要时刻注意些。”
木氏走到谢韵身边, 将大氅披在谢韵身上,细心地系好带子, 见女儿裹得严严实实才满意。她不敢多唠叨, 说多了怕女儿烦, 说少了又担忧。
“多谢夫人。”
谢韵没来及拒绝, 也没有说什么不要的话,客气地应下了。
“正堂里现在应该有客人在吧,夫人怎么出来了?”
就算念着女儿,也不应该在这个丢下客人出来,毕竟木氏是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
“我出来寻你正是要说此事,今日来了稀客,女眷们都在后院闲聊,现在正堂中是侯爷在招待,那两位稀客你也认得, 我想、你若是不想见到他们的话, 咱们就不去堂中了, 去后院歇着也是一样的。”木氏的视线落在女儿已经隆起的小腹上,迟疑地说着。
“是谁?”
“宁王和嘉郡王来了。”
魏呈本是嘉郡王世子, 但因为嘉郡王前些日子因病去了,所以嘉郡王的爵位由魏呈继承了。
谢韵挑眉,面上有些意外,“宁王和嘉郡王与府中有交情?”
“没有。”木氏摇头,正是因为没有交情,所以他们突然上门拜访才让人意外,这两位和谢韵交情不一般,此次前来也是话里有话,总觉得是来这里找谢韵的,所以木氏和沈季楠不敢轻易帮谢韵拒客,只好来问问谢韵的意思,看她见是不见。
“自然是要见一见的,但得换个地方,先听听他们来说什么。”
……
不多时,正堂里的几位就换了个地方交谈,沈清予和沈清牧本在府外巡视铺子,结果府中派人将两兄弟都给叫了回来,给了他们一个招待宁王和嘉郡王的任务。
暖玉楼是沈府待客的二层楼阁,下人们在二层的房间里摆好酒菜招待贵客,谢韵和昭意则是提前进了隔壁的小房间,两间房中间有一扇门相隔,木门前面摆了一面屏风,挡住了视线却挡不住声音。
魏潋和魏呈与沈家兄弟不算很熟,要不是从霍修竹嘴里逼问出了谢韵的一丝动向,他们两个也不会来沈家打听谢韵的消息。
宫中出了不小的事情,嘉阳公主是无条件站在谢韵那边的,这次宫中出事,要不是他们两个拦着,魏l宜恐怕已经将人私下里处置了,这事与谢韵有些关系,他们都是向着谢韵的,所以只能想法去寻谢韵解决。
听说谢韵被陛下发落去了云州,但魏潋和魏呈派人去云州走一趟了,没有打听到半点消息,后来向霍修竹打听,两人猜测谢韵或许没有离开盛阳城,又得知她行踪也许和沈家有些关联,这才上门来寻人,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人。
谢韵听隔壁四个人相互套话听得困倦,无聊地靠在软塌上抚摸着腹部,浅浅听着魏呈魏潋蹩脚的套话话术和沈家兄弟东拉西扯的应付话语。
一顿酒菜过后,魏潋和魏呈见沈家兄弟始终没有透露谢韵的消息,便不再强求,两人没有什么借口可以久留,只能起身告辞。
临走前,魏呈对着沈清予笑着说:“沈大人在吏部当差,不知道最近这几日有没有听说城内提门司士兵调动的事情?宫墙外不大太平,朝中没有陛下坐镇,只有几位老臣监国,沈大人看管吏部,可要警醒些提门司的行踪,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啊。”
他话里有话,沈清予听得一知半解,没有参悟道魏呈话里的真正意思。
提门司掌握在雍王手中,听说前几日皇宫遭窃,为了守护皇宫里的安宁,雍王特意向几位监国重臣提议,从提门司调出一些侍卫进宫把守。
沈清予知道这件事,但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皇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知情,所以听不懂魏呈在说什么。
他淡声应是,客气地回着。
魏潋紧接着说,“好了,今日就到这吧,嘉阳这几天没回公主府,她在宫里出不来,本王有些担忧,要早些回去看看嘉阳了。”
隔壁的房间里,谢韵眉目一沉,缓缓从软塌上坐直了身子,她转头看着昭意,冷声道:“开门,我们出去。”
“啊?”昭意疑惑地看着谢韵,“怎么了?他们也没说什么啊?”
“是l宜,l宜出事了。”
魏潋嘴里的嘉阳就是魏l宜的封号,若不是魏l宜出了什么事,他们应该不会到处找她,而且这事的起因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
屏风响起推门的声音,魏潋和魏呈准备离开的步子顿住,几个人一同往屏风那边看去。
谢韵身着浅紫色的冬裙,头上首饰素净,只有两根白玉簪子挽着,她发髻简单利落,双眸凝起淡淡的冰霜,就算大着肚子行动不便,也丝毫没有削弱寡然清绝的压迫气势。
魏潋见到谢韵的第一眼,先是感叹谢韵和皇兄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像,其次才注意到她的腹部隆起,看上去月份已经不小了。
等等!他看见了什么!谢韵怀孕了?
“阿姊?你怎么来这了?”沈清牧连忙走过去,站在谢韵身侧扶着她的手。
谢韵没拒绝,一只手搭在沈清牧的胳膊上,面色平静地坐在了主位上,抬眼看向震惊不已的魏潋和魏呈。
“l宜怎么了?有话直说就行。”
“l宜她...也没什么事,就是...”魏潋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韵,他还没有回过神来,说话卡卡顿顿的说不清楚。
魏呈深吸一口气,安稳坐在谢韵对面,认真地看着谢韵,缓缓开口,“雍王和几位重臣为了保护皇嗣,将l宜秘密禁足在宫里了。”
“可笑,保护皇嗣?”谢韵唇边带着冷意十足的笑意,“宫里哪来的皇嗣?陛下在外,那些人就敢将l宜禁足在宫里,这是要夺权了不成?”
谢韵一问,魏呈和魏潋都沉默下来,两人的视线都从她的腹部掠过,纷纷垂下眉眼,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最终,在谢韵眼神的逼迫下,魏呈将前几日宫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娓娓道来。
原来是紫宸宫那个国色天香的御前宫女有了身孕,秽乱宫闱本是死罪,她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女,还一口咬定说腹中的孩子是龙嗣,宫中女官没人敢动她,上报了尚在宫中的嘉阳公主。
结果嘉阳公主认定这宫女是在胡说八道,直接堵住了消息,没让这事传到几位监国重臣的耳朵里,准备暗中处死这个宫女。
但消息还是走露了,以雍王为首的宗室不允许魏l宜处死那个宫女,联合几位监国重臣,将魏l宜禁足在摘星宫中,说要护着那个宫女安然将皇嗣诞下。
“是不是皇嗣,只需要派人快马送信去战场上,让陛下定夺就好,哪有宗亲们代为承认的。”谢韵淡淡问道。
“问了。”魏潋小声回答,不敢去看谢韵冷然的眼睛,小声道:“问题就出在这了,传信的快马一来一回要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十天了,传信的还没有回来。
这事尚未有定论,宗亲们说l宜有谋害皇嗣之嫌,不能解除禁足,但l宜的婢女从宫中传出来消息,说l宜病了,没有太医前来诊治,宫中戒严,以保护皇嗣之名不允任何人进出,尚宫局也把控在雍王手里,我们无法插手...”
“原来是雍王。”谢韵低声呢喃,冷笑一声。
雍王仗着是皇帝的叔父,这些在盛阳城中也算是威风,他手中有些权柄,上次魏章绑架元娘的事情就有他的参与,这次还是他...
混迹皇室多年的老狐狸不会自寻死路,他仗着l宜犯错将人禁足没什么好处,还会得罪魏湛。
除非他根本不怕得罪魏湛,已经在暗地里找好了新的靠山,并且笃定这个靠山能够将魏湛拉下皇位。
话说到这,谢韵已经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了,她手中有魏湛给的贴身金牌,见此金牌如见圣上,虽然不能调动士兵,但进出宫廷还是能做到的。
她没什么犹豫,让昭意取来了令牌,但没有交给魏呈和魏潋,而是交给昭意,让昭意和魏呈魏潋一起拿着令牌进宫走一趟,最好是能将魏l宜从宫里带出来。
并且,调查一下那个宫女的事情。
......
翌日,这是谢韵回城之后的第一次出门,沈家夫妇不敢让她单独出门,配备了许多侍卫在身边,还让沈清牧和沈清予陪谢韵一起出去,免得路上出什么事情。
谢韵的目的地是嘉阳公主府。
魏湛的令牌果然好用,魏呈和魏潋用令牌将魏l宜从宫中带了出来,虽然有很多宗亲不愿意,但他们也无可奈何。
到了公主府中,沈清牧和沈清予等在前厅,他们俩都是外男,不方便跟着往里走。
谢韵被婢女请到了院子里面,她刚走到寝殿外面就听了魏l宜中气十足的气愤声音,这声音能穿透门窗,听起来一点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她微微放下了心,与身边的昭意缓缓走了进去,“公主精神头十足,看上去没什么大事啊。”
听见清雅的女子声音传进来,魏l宜还愣了一会,没听出来是谁,直到她见到谢韵缓缓走到面前,才惊喜地从里屋跑出来。
“阿韵!我好想你啊!”她已经三个月没有看见阿韵了,三月不见,如隔三年啊!
魏l宜本想给谢韵一个熊抱,但是目光触及她腹部的隆起,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不悦地瘪了瘪嘴,忧伤道:“昨日听五哥说阿韵坏了孩子,我还以为是他逗我的,结果居然是真的,阿韵你可知,魏湛身边的那个宫女也声称有孕!还借此对我不敬。”
在知道有别的女人有了皇嗣之后,魏l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帮阿韵除掉障碍,她才不管那个女人肚子是不是真的皇嗣,她只知道这个女人会对阿韵不利,不能留着。
谢韵拉着魏l宜的手坐在椅子上,笑道:“怎么直接叫你皇兄名讳,三月不见,公主的胆子又大了不少。”
“他辜负阿韵了!我才不认他!”
辜负这两个字在谢韵看来是有些沉重的,她面色轻巧的摇摇头,正色道:“你皇兄的回信还没有过来,这事未必是我们表面上看见的那样,而且...”
“就算陛下在这方面辜负我,也没什么值得我们困扰的。”谢韵低头轻轻抚了下腹部,温柔地笑着,“不过是一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皇嗣罢了,还尚未成型,一碗汤药就能送走,不必忧愁。”
从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的那天开始,她就做好了为孩子清扫所有障碍的准备,若有挡路者,就别怪她下手不留情。
无论真相如何,魏湛既然说了只要她肚子的这个孩子,那她可就当真了。
魏l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握住了谢韵的手,巧笑依然,“消息刚出来时,我就要直接动手,五哥和呈堂兄还犹犹豫豫的,说要问了阿韵才行,我都说了阿韵肯定是与我想的一样,他们还不信!现在搞得宗亲都知道了,更麻烦了!”
她就说,只有她和阿韵才是心意相通的!这群男人都是假的知己,他们一点都不了解阿韵!
第69章 、待产
宗亲和几位重臣将天子贴身婢女有孕的事情暂时瞒下了, 朝野上下现在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魏l宜的想法还是与之前一样,这个宫女不能留下,那个来历不明的皇嗣也不能留下, 万一让那个女人将孩子生下来, 说不准将来会威胁谢韵的地位。
虽然这个可能不大, 但万事皆有可能,不能因为轻敌而掉以轻心。
但她现在已经出了宫, 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
因着谢韵这半个月都住在嘉阳公主府的缘故, 沈家两兄弟和魏呈魏潋也是成天地往公主府里跑, 每次都那一堆东西过来,四个男人能凑上三台戏, 每日都热闹的很。
沈家夫妇不是很放心谢韵出去住, 但嘉阳公主是陛下同母所生的亲妹妹, 谢韵要在嘉阳公主府小住几日也算合情合理, 他们没有借口阻拦,只能让沈家兄弟两个多往公主府走一走。
规矩礼数什么的都不那么重要了,一切以谢韵为主。
公主府的湖边暖阁中,魏l宜刚让下人送走了沈家兄弟就听说魏潋和魏呈来了,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对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人撒娇,“他们干什么嘛!我又不是照顾不好阿韵,公主府什么都不缺的,用不着他们往这里送东西!”
谢韵坐在桌前, 慢条斯理地喝着温热的鸡汤, “陛下托沈家照看我, 永宁候和夫人自是放心不下,所以才让沈清予和清牧经常过来看顾着, 至于宁王和嘉郡王殿下,那都是多年的交情了...”
“我知道,但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尤其是我哥和嘉堂哥!都怪他们,要不是他们俩犹犹豫豫的,我早就除掉那个来历不明的皇嗣了!”
“不急,暂且容她多活几个月,陛下昨日给我送来一封信件,公主可知里面写的是什么?”
魏l宜好奇地瞪大眼睛,“说什么了!皇兄真的有临幸那个宫女吗?”
“没有,但是那个宫女以为有。”
“啊?”魏l宜没懂,她对朝堂上弯弯绕绕的事情不感兴趣,她知道皇兄没有辜负阿韵就行了。
谢韵简单解释一遍,其余的也没有多说,继续安然喝着碗里的鸡汤。
那宫女是林储洌送来的人,魏湛就算要临幸宫女,也不会临幸这么个不安全的人,他只是装作醉酒,就着那个宫女的计谋,假意相信了那宫女在他酒醉的时候已经侍寝,也是给了那宫女暗通曲款的机会。
现在那宫女宣称怀有皇嗣,魏湛在给宗亲的回信里没有否认这件事,但也没承认,就是想看看那帮宗亲们的心里究竟是向着哪边的。
谢韵对魏湛说她可以把持幼主篡位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只要魏湛不辜负她,她就不会真的利用孩子做什么。
但林储洌就不一样了,他送进来的人怀了名义上的皇嗣,南嘉王府若是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可就不只是说说而已了。
等那个孩子生下来,南嘉王在战场上将大周天子置于死地,那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扶持这个年幼的婴儿登基,顺理成章地把持朝政,夺取大周的江山。
谢韵轻笑一声,眉目含笑地望着外面结了薄冰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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