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岚垂下眼,半是自嘲半是怨怼:“都是体验过一次的人了,说这些干嘛,能好好赚钱好好生活,偶尔谈谈恋爱就不错了,人生在世,要求不能太多,有些东西就讲究一个缘分。缘分到了就能成,缘分尽了就散,别太上头。”
林翱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是不太想懂。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你现在怎么这么丧?”
“我这是大彻大悟。”叶欣岚说:“我们都该朝前看了,一直纠缠在过去的恩怨里,只会活得很累。我也想过了,就当大家以前不懂事,年少夫妻嘛,都是这样的。”
她说得挺豁达,像是真的要跟他冰释前嫌,握手言和的模样,林翱应该庆幸的,但却高兴不起来,他把胳膊杵在桌面上,向她靠近了一点:“真的能过去吗?”
“能啊!”叶欣岚重重点头,“不然我还能跟你在这吃饭,还能话话家常吗,早就扇你一巴掌,再把火锅掀你脸上去了。”
林翱听了苦笑:“那还不如打我呢,这样算什么?”
叶欣岚十分费解:“你是不是贱得慌,非要我骂你才高兴……”
“岚岚。”林翱出声打断她,脸色凝重:“我一直觉得我们,还有很多事没解决好,你分明对我有怨气的是不是?你先前说过的,是我当时太懒惰,不思进取,不想着赚钱让你过好日子,所以你对我失望了,才要跟我离婚,那这些我现在都明白了,你就不能……”
“不能什么?”叶欣岚笑出来,看他的眼神却结着寒冰:“都过去了,林翱,就让它过去行不行,我们以后就当朋友,当不了朋友就当个合作伙伴,或者普通老乡,都可以,别再重复过去的路了。”
林翱一动不动坐在那,安静地听她这番话,心如刀绞:“可是,万一呢?我们现在也都没有经济压力,我可以给你买很多东西了。”
“没有万一。”叶欣岚神色坚决,嘴闭得很紧,双手在桌子底下死死握成拳,逼自己直视他的眼睛,不许退缩:“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而是我们根本就不合适。”
……
叶欣岚起身离开很久,林翱还坐在那,脑子里头嗡嗡的,不断回荡着一个问题:他和叶欣岚真的不合适吗?
他不这么认为,至少在很久以前,在两人都在为初萌生的爱情悸动时,他坚定地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翱小时候对女孩子不太感兴趣,并不是讨厌,而是不想跟她们发生什么,同龄的男孩子故意去欺负女生,来博取注意力,他对这个行径只有鄙夷。
既然要挑战,当然是挑战强者,欺负女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打就打男的,最好还是比自己年纪大的男人,那才是武力和勇气的象征。
林翱依稀记得,小时候他还是个非常有征服欲和英雄情结的人,之所以会保护叶欣岚,大部分也出于这个原因。他想象中自己就像个路见不平的侠客,拯救了叶欣岚,让一个每天哭唧唧的小女孩露出笑容,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而且这种成就感会让人变得贪心,笑一次不够,他想看叶欣岚多笑几次,最好像隔壁街那个流口水的傻子一样,每天乐呵呵的,见了人就笑,多么讨喜。
后来莫名其妙,这种单方面的施与就变质了,他越来越希望得到回馈,除了想看她对自己笑,还希望她无时无刻盯着自己,出了门也要紧跟在身后,他越来越享受叶欣岚对他的崇拜,然后就在这逐日扩大的崇拜中,他们稀里糊涂地爱上了。
长大以后,谈恋爱结婚都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林翱曾经真的以为,他会和叶欣岚过一辈子。
当然他们也会吵架,叶欣岚太拼命工作,野心写在脸上,她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再也不会只聚焦在他一个人,她早出晚归,终日有太多事要烦心:工作,家庭,亲人……
这本是人之常情,并无对错可言,放到现在来看,林翱相当认可叶欣岚在那个时期的心理变化,但年轻的他并不懂这些,他只觉得受了冷落,对生活失去了掌控,本该是他领着叶欣岚往前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叶欣岚反倒成了舵手。她的眼光长远,并不满足于眼下的吃饱穿暖,而是要驶向星辰大海,甚至希望他也有同样的觉悟。
林翱跟不上她的思想境界,自然而然掉了队,他就像个耍赖的小孩子,故意自暴自弃,撒娇卖乖,试图逼迫叶欣岚为他停下脚步,重新注视着他,慢慢拉他起来。
可惜她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冷眼看待他的破罐子破摔,把他抗议式的矫情当成了本性,最后对他失去了耐心,甚至不给他沟通的机会,就这么放手让这段感情走向湮灭。
离婚后林翱很是茫然堕落过一阵子,他在复制粘贴的日常里逐渐麻木,最后终于在某个时刻顿悟过来,叶欣岚也许是对的。
没有目标的生活如同在荒野流量,每一步都会迷失,这时抬头看太阳,才能找到方向。他习惯于把叶欣岚看作太阳,以为她会永远存在,毕竟两个人认识的太久,久到连爱都成了惯性,不需多做努力,自会长长久久。
但叶欣岚眼里的太阳又是什么呢?
林翱坐不住了,他意识到过去他有多么幼稚,眼光狭窄,心里只有自己的悲喜,却从不好奇她眼里的风景;如今再度相逢,他想,哪怕不能拥有她,也要成为那缕东风,送她去看想看的未来。
第33章
叶欣岚说要考虑几天,这几天真就销声匿迹了,公司事务繁多,系统里压了一堆审批,光靠项南是忙不过来的,他毕竟权限有限,许多重要决策还是得亲自上。
她带着办公室的娘子军们狠狠加班,备战电商节,挑好了冲销量和冲口碑的款,统计了大概的数量,才拿着最终报价去找林翱签合同。
林翱也是爽快人,分分钟落笔签好,答应尽快落实,提高产能,保质保量地完成订单,可能的话提前交货,绝对不耽误她的事。叶欣岚点点头,通知财务安排定金,挂了电话就起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林翱喊住了。
“那事怎么说?”
他目光炯炯,像是十拿九稳,就等着叶欣岚松口。叶欣岚看他这志在必得的模样,又有些不爽了,故意刁难他:“我的采访露出部分不能短,至少得十分钟,”
“行,我去打招呼。”林翱一口答应下来:“还有别的吗?”
叶欣岚噎了下,不由质疑:“你能谈下来?”
林翱笑笑:“总有办法,事在人为。”
他说得轻轻松松,害得叶欣岚突然有点内疚,觉得她一时赌气,明明眼下谈的是正经事,便也收了脾气,扭头冲他挥挥手:“行,那你买票吧,车票安排好告诉。”
“好,那到时候见。”林翱略带笑意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马上又被隔绝在里头,叶欣岚在门口站了几秒,不知为何叹起了气。
她回到公司,大部分员工已经准备下班了,只有直播间还是灯火通明。叶欣岚看了看日程表,今天是直播的日子,谢文然请了几天年假修整,自是不在的,但这几天也鲜少看到项南的影子,叶欣岚觉得怪,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人接起来,项南听上去十分疲惫,嗓音略带沙哑,喊了一声岚姐。叶欣岚接通了才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事要跟他说,只能硬着头皮问他在哪。
“还能在哪,在陪她看房。”他咬牙切齿,愤愤不平,叶欣岚被他的反应弄笑了:“还没看下来?”
“你问她吧,我是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房子,一会说面积太小,一会说楼道太暗,好不容易看下来一套满意的,跟房东价格又谈不拢,我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
他抱怨起来滔滔不绝,叶欣岚插不上话,刚要开口说点什么,那头远远传来女人的声音:“你又在跟谁说我坏话呢?”
叶欣岚就闭起了嘴,她听得出是谢文然。
项南应该是遮起了话筒,声音一下子变得缥缈起来,闷闷的,像隔在另外一个空间,他跟谢文然激烈争论了几句,但也只是斗嘴,一来二去,颇有打情骂俏的嫌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叶欣岚就劝自己中止,不要再继续揣度下去了,她不该这么想他们。
过了一会可能是项南吵赢了,那头声音才复又清晰起来:“对了,找我有什么事?”
“哦……”叶欣岚顿了顿,才意识到她在发呆,赶紧找补:“没大事,就是我这几天要出差,跟你说一声,到时候公司有什么事你先接着,实在应付不来再找我。”
“行。”项南应下,他训练有素,对安排叶欣岚的出差行程十分熟练,随即问她:“去哪,几天,酒店我马上去看看,车票还是早上的商务座是吧?”
边说边打开备用手机,准备做备忘录,谁知叶欣岚支吾了一阵,说:“不用了,有人安排了。”
项南的手指就僵在屏幕的打字键上,缓了几秒钟,才按下心头那点被冷落的不悦:“谁安排的?”
这该怎么说?叶欣岚咬着嘴唇,含糊其辞:“活动方。”
“哦……”项南又稍微好过了点,既然是参加活动,那由对方安排也是情理之中,他把备用机收了,问:“那这次,我不跟你去?”
“对,我一个人去。”
“会不会不妥当,万一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你要是失眠,或者跟上次出差一样,把东西落在酒店,谁帮你去拿?”项南罗列出各种突发事件,他习惯了跟在她身边,帮她处理鸡毛杂碎的小事情,然后看她心无旁骛放手干事业的风光模样,也觉得跟着沾了光。
他在走廊上声音不小,谢文然本来在楼梯间等着,这会又坐不住上来了,把头探出去看热闹。项南瞪了她一眼,冲她挥手赶她走,她也不听,反而扮个鬼脸,非要杵在那,光明正大偷听。
这个女人脸皮厚的很,项南是领教过的,他干脆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不至于,我一个人也可以,又不是小孩子。”叶欣岚在电话那头笑了笑,“现在公司事情多,你留下来坐镇我才放心,不然怎么安心出差。”
这话说得过于好听,叶欣岚自己都觉得虚伪,但项南偏偏就被安抚住了,他感到被赋予了一项神圣的使命,更重要的是,他得到了叶欣岚的信任。
这比什么都珍贵。
“行,我一定好好安排好工作,每天给你发报表汇报。”项南挺了挺胸膛,相当认真的口气。
叶欣岚有点过意不去,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带回来送你。”
项南闷闷地笑了几声:“算了,你平时给得够多了,早去早回,顺利完成任务。”
说完就挂了电话,一转头,见谢文然在门边盯着自己,笑得极其意味深长。
他刚还上扬的唇角立马被耷拉下去,脸上一片冷漠:“看什么看?”
“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怎么对着老板这么温顺?”谢文然跟在他身边,两个人往楼上走,这里有一套房子听说很不错,还便宜,项南带她来看,她就来了。
这几日跟项南相处,她觉得这个人真够有意思的,在公司摆着一张死人脸装成熟,寸步不离叶欣岚左右,真真把自己当一条随行犬,但私底下对着她又幼稚的可怕,跟她斗嘴也就是那么几个反问句,颠来倒去地用,毫无杀伤力,只会让人更想逗他。
谢文然刚分手,就想找个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不要纠结在失恋的痛苦里,项南正好是个乐子。同样是男人,他跟林翱一个天一个地。
林翱是经不起人逗的,他平时严肃的很,哪怕在温存的时候都是不苟言笑,谢文然也不大敢惹他;但项南就不一样了,他只不过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普通男孩,一薅就炸毛,非常有趣。她也看得出来,项南不想跟她多交流,可她忍不住要戏弄他。
“你跟老板表白过吗?”
项南在拿房东给的钥匙开房门,谢文然就在旁边满脸好奇地问他。项南忍了好几天了,这会绷不住,脸色阴沉下来:“你有完没完?”
放在别人身上,他这么个壮汉,嗓门一拔高,对方都要怵几分的,但谢文然该说是心大,还是压根不怕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听见他怒喝,也只是转头冲他吐了个舌头:“干什么,问问而已,这么凶干嘛?”
项南也觉得自己太把她当回事,才会频频被惹急,遂按捺住不悦,冷声道:“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好好把房子看下来,安置妥当了,然后回去上班,我也好交差。”
谢文然瞟了他一眼:“你也太不待见我了,我也没惹你吧。”
项南一愣,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本来就对这个工作安排很有意见,这个谢文然是什么人,是他喜欢的女人的前夫的前女友,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还要他来负责安排她的起居?但这个命令是叶欣岚下的,不听又不行,还得完成得好,免得让叶欣岚质疑他的工作能力。
想到这,项南只能逼自己再耐心些,努力换了副好口气,问谢文然:“这里你喜欢不,一室户,独立卫浴,房子还新,价格不贵,离公司也近,楼下弄堂拐个弯就是2号线,上去坐几站下来就是公司。”
谢文然:“你怎么这么清楚?”
“我家也在这附近。”项南说。
谢文然来了兴致,她凑到他跟前:“你家?我听说老板给你租了个很大的房子。”
她靠得太近了,身上茉莉花的香水味袭过来,项南不太自在,悄悄别过脸:“还行,也没多大。”
“三室一厅?”
“嗯……”
“你一个人住?晚上不会怕闹鬼吗?”谢文然倒吸了口气,啧啧摇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随口问道:“那你房间岂不是空了很多,干脆租给我算了。”
谢文然说得很随意,但落在项南耳朵里,无疑是一道惊雷。他眉头一下皱起来,口气分外严厉,用词也很重:“你有病是不是?”
谢文然觉得好笑:“我怎么了?”
“女的跟男的怎么住一起?”
“怎么不能,你不是还去老板家过夜吗?”谢文然怼了一句,把项南堵得说不出话来,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站在那怒气腾腾,眼里喷着火。
第34章
项南不是不知道,平时公司里是怎么传他和叶欣岚的关系的,他在吸烟角听人聊过几次,无非就是说他“小白脸”。这其实没什么,项南早就免疫了。
从他们两个关系的源头来看,小白脸这个词也没说错,他合法贩卖着自己的劳动力,但叶欣岚给的远远超过他付出的,这让项南良心不安,所以想为她做更多。
只要条件允许,只要能给,他的一切都可以双手奉上,但叶欣岚看上去并不需要;她待他越好,项南越不安,每次在她那过夜回去,第二天收到礼物,都觉得是种折磨。
他很清楚这是等价交换的信号,钱货两讫,代表叶欣岚不想跟他搭上过多联系。
不过万一呢?项南想,媳妇都能熬成婆,他在叶欣岚身边跟得死死的,也暗中处理过几个想凑上来讨欢心的竞争者,只要时间长,叶欣岚终有一天会发现,能信任的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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