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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南心思汹涌，闭着嘴不说话，谢文然见他不吭声，以为是自己说得太过火了，总算露出一丝愧色，小声道歉：“对不起啊。”
“没什么。”项南白她一眼：“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罢了，在外面要是给我听见，我一定想办法让你滚蛋。”
他一下狠厉起来，谢文然十分错愕，一番思量后笑了：“你还怕被人指指点点？我们这样的人，不早就练就这个心理素质了。”
“我们这样？”项南看着她，反问：“我们是怎样的人？”
“就……”谢文然一时语塞，她这才意识到，即便分了手，她在心里也经常看低自己，这不是个好现象。
项南看她脸色逐渐黯淡，想了想才开口：“我们什么都没做错，追求所爱又不丢人，取笑的人也许自己也有爱而不得的东西，早晚也是要降下自尊，伸手去够的，我们只是光明正大地要，这没什么。”
谢文然抬起头，飞快瞥了他一眼，嘴角艰难地勾起：“你真这么想？”
项南点点头：“至少努力过了，跟什么都不做就失败比起来，努力了再失败，明显好过的多。”
他有一番很自洽的自我安慰哲学，说的时候神情淡定，每个字听上去都叫人舒服，刚柔并济，充满韧劲。
谢文然就被说服了：“你说的也是。”
“所以你没必要自怨自艾，更不用妄自菲薄，正常工作生活就是了，还这么年轻，有什么好怕的。”
项南今天话有点多，颇爱输出一些大道理，好在谢文然并没有反感的意思，反而对他感激。
“谢谢你，真的，还没人安慰过我呢。”她笑起来，脸上雨过天晴，初露霁光，显得尤为动人，项南立刻转开视线，故意不去看她，耳朵有些发烫。
“你真要谢我，就赶紧把房子租下来，我回去还有一堆事要忙。”
谢文然叹了口气，幽幽地望着他：“我跟你交个底吧，我确实没有这么多现金，能租这么宽敞的一室户。”
项南皱起眉头：“你没钱？”
“嗯……”
“他不给你吗？平时看你穿的用的都挺大牌，不至于吧？”
当着项南的面，谢文然自是没什么好羞耻的，坦然承认：“他给的，不过都被我花光了。”
项南噎了一下，问：“他每个月给你多少？”
谢文然如实报出数字，项南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都花光了？”
“大部分寄回了老家，家里还有小辈要念书结婚，给他们的学费和娶媳妇的钱……”
项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些烦躁，谢文然就闭了嘴，看着他在面前来回走了几趟，又抬头盯着她问：“那他平时送给你的东西呢？”
“……我没拿。”谢文然说道，口气还有点骄傲，项南非常无语：“你拿了现在一卖，房租立马就有了。”
谢文然反击：“那老板送你的礼物，你也会拿去倒卖变现？”
项南气得头疼：“别扯我，我跟你情况不一样。”
他嗓门不自觉拔高，谢文然脾气也就上来了，咬着唇别过头：“不用你管，你回去忙吧，我自己看着办！”
项南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德行，叹了口气：“你从酒店搬出来了？”
他记得刚刚接上谢文然的时候，她往他后备箱里塞了一个大行李箱。
谢文然脸一红，嘟囔着：“都说了，不用你管。”
“你还真想露宿街头啊？”项南拧着眉头，转身往外走：“跟上。”
谢文然一听，刷得抬起头，怔了两秒才急急追上去：“房租怎么算？”
“你有多少钱？”
“没多少，但是可以都给你，你那房子不便宜吧？水电怎么算？几个卫生间？”
“闭嘴……别吵了。”
项南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心软得太早了，谢文然这么聒噪，不知他能忍几天。他把谢文然带回家，安置在空的客房，交代好注意事项就赶着出门了，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敲了敲小房间的门。
门开了，谢文然穿着睡衣，一张素净的脸展露出来，对他眨眨眼：“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住在这的事，别跟公司的任何人提起，知道了吗？”项南严肃警告。
谢文然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知道了！”
接着就砰一声当着他的面关了门，项南被震了下，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冲里头吼：“关门轻点！再这样我罚款了！”
门内没声响，项南咬咬牙，黑着脸出去了。
他赶到公司，发现叶欣岚已经早他一步下了班，办公室里只有几个在善后的同事，他又只能出来给她打电话。
叶欣岚接起电话时刚刚洗了头，关了吹风机，拧着半干的发尾盘腿坐在沙发上：“嗯，你说。”
“我把谢文然安顿好了。”项南汇报。
“那就好，住哪了她？”
“就……我家附近。”他平常谎话说的少，简单一句都心脏狂跳不止，阵阵心虚。
叶欣岚“哦”了一声，想想说：“也好，你们住得近，平时也能照应下，房租多少？你给房东说说情，打个折扣，一个女孩子也不容易。”
项南回道：“她也没这么脆弱。”
“是吗？”叶欣岚笑了笑：“那看来你们处得挺不错，蛮好，我本来还怕你不乐意帮她。”
不知怎么的，项南总感觉从这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来，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又怕自己会错意，纠结了一会改了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早上。”叶欣岚说道，她刚收到林翱的微信，只发了一个截图过来，上面是车次和座位，别的什么都没说，而她也只回了个ok。
项南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安排好了？”
“嗯……”叶欣岚有点心不在焉，“反正我过几天就回来了，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行，要不要帮你收拾行李，我现在有空，可以过去。”项南问道，毕竟每次出差，叶欣岚都会落带东西，最后这个工作就交给他了，叶欣岚自己也说过，他心细，行李箱理得漂漂亮亮，要找什么都一目了然。
但今天，这个提议被拒绝了：“算了吧，太晚了，我随便理下就睡了。”
项南看了看时间，才过一点，对她来说，算晚吗？不过他没深想，兴许是叶欣岚太累了也说不定，他总是愿意给她找借口。
“好，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来送你。”
“不用了，你明天替我去公司开早会吧，我自己打车去就行。”叶欣岚急忙道，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不太想让项南和林翱撞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头沉默了一会，才听到项南低低的压抑的叹息：“好吧，那你自己当心。”
这缕叹息很轻微，又很轰隆，叶欣岚心头像被什么碾过去，酸涩又难受，她匆匆挂了电话，摸了摸仍旧潮湿的发尾，发了一会呆，才起身回到卧室关上门。
第二天一早，闹钟准时响起来，叶欣岚按掉，翻身下床，匆匆洗漱。
本来她留得时间足够富余，但大清早的光阴流速飞快，没磨蹭几下，离发车就只有一个小时了，叶欣岚这才抓起行李箱，慌忙出门，一边在下行的电梯里打车。
工作日的上午，打车本来就是件难事，叶欣岚望着软件上排队的人数，又想到了路况，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免有些着急。
她拖着行李走到小区门口，发现车是打上了，但司机过来还得十几分钟，掐指一算时间太紧张，叶欣岚又慌又躁，手一滑取消了订单。
“嘶……”她站在那，满头冒汗，心都凉了，正打算回头去开车，林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在路上，要不要顺道接你，你出门了吗？”他问。
这无疑是绝处逢生，叶欣岚捏着手机，手心都是湿的：“你在哪条路？”
“石门路，快到十字路口了，离你那近吗？”
叶欣岚呼出一口气，觉得有救了：“不远，开过来几分钟，我把地址发给你，我打不上车。”
她想装镇定，但偏偏装得不像，林翱隔着电话都能听出她的慌张。
“别急，马上就到，不会迟到的，你放心。”他话里似乎藏着笑意，一字一句的，语气平稳，每个音节都压得很沉，叶欣岚听着，一颗心应声落下。
第35章
车厢里一片静默，司机开着车，实在忍不住往镜子里看了眼，后排的一男一女各自坐在左右两侧，紧挨着车窗，中间隔着太平洋的距离。
尴尬的空气在流动，司机受不了了，手指颤颤巍巍想放点歌听听。
“别开。”
林翱嘴唇动了动，出声制止，他不想破坏这份难得的安宁。
司机只能收回手，继续专心开车。
叶欣岚始终盯着车窗发呆，脖子都有些僵了，但她不知道该跟林翱聊什么，一种莫名的紧张将她团团包裹住，口鼻似被一张浸湿的布捂着，呼吸困难。
她陡然意识到，现在开始，她要跟林翱单独相处两天三夜，且还不能有任何私心，但凡意志力不坚定，情感上就容易遭遇泥石流，那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结局。
叶欣岚开始后悔了，或许她本来就不该答应，更不该高看自己的定力。身边这么多人离婚分手，都选择和前任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那肯定是有道理的。前任这玩意就像毒药，沾上就没好果子吃，除非是真正的心硬血冷，方能将内功修炼得当，无视一切纷扰，专心手头事务。
她由衷地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样心无旁骛，不要被表面的和平蒙蔽了双眼。
她将车窗降下来，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刚开了个缝，外头的冷风就争先恐后挤进来，吹得她打了几个喷嚏，赶紧又给关上了。
林翱转过头来，问：“你热吗？开个空调？”
“不热。”叶欣岚不看他。
“那你开窗干嘛，小心感冒了。”林翱比她自在些，他调整了姿势，一手支着脑袋，暗中拿眼睛瞟她，也只看到了她一小片起伏的腮帮子，线条柔润，应该很好捏。
叶欣岚抿紧了嘴唇不回答，她在跟自己较劲，决定少跟他说话。没有交流就不会生出别的事端，也就不容易掺杂私人感情，只要过了这几天，回到公司一忙，估计什么都忘了。
她算盘打得极好，一路上执行得也很到位，不管林翱怎么搭话，她就是不予理睬，最多从鼻子里哼出几个音节，算是搭理了。
林翱倒是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他不禁在脑海中回忆，叶欣岚以前是这个性格吗？怎么几年不见，人变得这么有意思？
车在动车站的发车口停下来，叶欣岚忙不迭开门下车，庆幸终于能和他拉开距离。林翱也从另一边车门下来，走到车尾，司机已经帮忙卸下了行李箱，林翱就背着自己的双肩包，顺手又捞起叶欣岚的行李箱拉杆，说道：“走吧。”
他步子迈得大，叶欣岚愣了几秒钟，才追上去：“我自己拿吧。”
“不用，我也没带箱子，拎得动。”林翱脚下不停。
叶欣岚难受，这是拎不拎得动的问题吗？但这会马上要发车了，也实在无暇纠结小问题，只能跟着他快步过安检，然后找发车口，往闸机里冲。
林翱看她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忍不住拉了她一下：“赶得及，别瞎跑。”
他的手掌捏在她肩膀上，烫得吓人，叶欣岚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甩掉了，动作幅度很大，也很刻意，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黏上了似的。
林翱怔了下，倒是没有太受打击，只是把手背在身后，睨着她说：“没必要吧，这么过激？”
“……抱歉，有点反应过度了。”叶欣岚也觉得不好意思，她在周身张开结界，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就容易一惊一乍的，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
林翱没再说什么，他转开视线，下颌线绷得更紧了，叶欣岚见状不由松了口气，下了电梯就自顾自朝前走。
林翱跟在她后方，仅有几步的距离，行李箱的小轮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宣示着某种存在感。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商务车厢，座位被分在过道两侧，叶欣岚一坐下来，就从包里掏出耳塞和眼罩，打算全副武装补觉。早上起得太早，脑袋一阵阵发昏，刚要阖眼，过道对面伸来一只手，递给她一副颈枕。
“垫一垫，回头落枕了。”林翱说，口气很淡，眼睛却不看她。他一上车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这会目光就钉在屏幕上，叶欣岚一瞟，像是一张报表，心想这人现在真还挺勤奋的。
但想归想，既然决定少跟他接触，那自然也不方便借用他的东西。叶欣岚板起脸，婉言谢绝：“不用，我就这么睡。”
“拿着吧。”林翱又把颈枕往她面前推了推，叶欣岚干脆一扭头，侧过身去，留给他大半个后背，意思是要睡了，别吵她。
林翱低低地叹了口气，收回手继续盯着电脑屏。他要做不同材料的报价比对，还要排工期，好把叶欣岚的订单赶出来。
人事昨天跟他说，按照这个工期计划，目前的人手怕是不太够，中间还赶上个节假日，不少员工估计还得回老家。
林翱想都没想：“那就加钱。”
人事迟疑：“加钱也……够呛。”
“再不行就招人，反正硬性指标在这，预算你跟我报就行了。”他交代完，对方总算明了他的态度，唯唯诺诺下去执行了。
林翱想着这些，又望了望叶欣岚的背影，她应该是没睡着，毕竟这个姿势如此别扭，跟个赌气的小孩似的，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在电脑屏幕上拉了几行数字，却也静不下心工作，只能把电脑关了，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叶欣岚背身躺了一会，果然脖子开始阵阵发酸，这个姿势太不舒服了，压根没法睡。她迫不得已翻了个身，保持着假寐的状态，仰面躺在沙发椅上，还是觉得哪不得劲，脖颈左转右转，林翱看不下去，直接抄起枕头，快狠准塞进她脖子和椅背的缝隙间。
叶欣岚感到后颈处一下子有了支撑力，确实是舒服多了，刚舒服了两秒钟，又醒悟过来，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原则。
“我不要，你拿回去。”
她还在犟，非要把枕头抽出来还他，林翱也有些失了耐心，突然出声喊了她的名字：“岚岚。”
“干嘛？”叶欣岚脸上不自在。
“真的不至于这样，我们两个。”他表情严肃，隔着走廊直直盯着她的脸，试图用眼神说服她：“太刻意了，就不能自然一点吗？”
叶欣岚终于安静下来，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太过了，倒显得矫情。
“那我跟你买。”她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林翱忍下了翻白眼的冲动：“买什么，这个枕头？”
“嗯，挺舒服的，算我跟你买的，多少钱，现在就给你。”她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虽然话很无厘头，语气却极其较真，掏出手机打开转账页面，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林翱低头揉了揉眉心，终于是败给她了：“你非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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