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度照着这个方式做了,但发现这种状态并维持不了太久,她没法真的把自己当个佣人,林翱也不需要一个佣人,家里头缺的是精神支柱,所以她又逼迫自己刚硬起来,成为家里意志最坚定的人,只要她不倒下,这个家就会固若金汤。
叶欣岚看着林翱,又想到过去的纷纷扰扰,所有幸福的点滴和破碎的幻象接踵而来,让她胸闷气短,脑袋阵阵发晕。
“我要睡觉了,你先出去吧。”叶欣岚下了逐客令,她迫切希望有个独处的空间,能让她静一静。
林翱还想说什么的,但看她面色不虞,也没敢再开口,囫囵说了声:“那你好好休息。”就关上门出去了。
他一走,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叶欣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才发现这里视野不错,能望到大半个城镇。
陈旧的小镇如今也起了高楼,远处还有几栋显眼的银色商务楼,亮晶晶的,像一柄刀子插在城市中央,但底下大部分还是低矮的平楼,彼此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同被强行拼在一起的两块版图,有着诡异的割裂感。
叶欣岚在窗边站了一会,放空大脑发呆,忽然手机铃响了,把她的思绪拽了回来。
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项南的声音:“到了吗?路上都顺利吗?”
“到了,很顺利。”
叶欣岚回答着,一边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来,头倚靠着靠枕,觉得一下子又来到了现实。项南的声音有种魔力,尤其是在此情此景此刻,能唤醒她一些几乎被忘却的责任感,想起现在的身份。
“最近销量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难搞的客诉,现在换季应该是数据井喷的时候,把图表拉我看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切入到工作模式,项南在电话里低低笑了几声,问:“你带电脑了吗,我发你几张表,有点大,是运营那边做的计划书。”
“有,有,稍等。”
叶欣岚站起来去翻平板,结果意外发现打不开,怎么按开关都是黑屏。
“嘶――”她心里咯噔一下,想着不会这么倒霉吧,刚在车上明明还是好的。
“怎么了?”项南察觉到异样。
“没事,你等下,我找人借个电脑。”叶欣岚开门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林翱开门出来,见是她也有些惊讶:“有事?”
他应该是刚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件宽松的卫衣,前额的头发也打湿了,被随意地抓起往后翻,更显得眉眼浓烈,摄人心魄。
“我电脑坏了,你的借我用一下行吗?”叶欣岚小声询问,一边突然想起来什么,悄悄用手堵住了手机话筒。
林翱没怎么犹豫:“行,你等一下。”
说完回到屋里,捧出电脑交给她,叶欣岚低头说谢谢,林翱又说了电脑的开机密码,叶欣岚听完下意识接了一句:“听说拿生日做密码,被盗的可能性特别大。”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拔腿就要溜,被林翱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的掌心还有些水渍,湿润冰凉,力道不大,却足够让她无法逃脱。
“你还记得我的生日。”他微微抿着唇,嘴角微妙地向上勾起来,但笑得并不明显,更多的喜悦都收敛在眼底,叫人辨不分明,如同雾里看花。
叶欣岚恍惚了两秒,用力把手抽出来,想说几句厉害的刻薄话反击回去,结果脑袋在那个瞬间卡壳,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气恼地跑回了房间。
她砰的一声关上门,抵着门板暗自后悔,刚刚怎么就没有发挥好,怎么就吃了嘴笨的亏,显得她还余情未了似的,太丢人了。
项南一直在线上待机,听到不对劲,“喂喂”了好几声,叶欣岚才重新接起电话:“嗯。”
“你刚在跟谁说话?”项南狐疑。
“朋友。”叶欣岚道,她实在定义不好跟林翱的关系,想来想去,唯有这个笼统的解释。
“朋友。”项南重复了一遍,话里藏着若有似无的怀疑,叶欣岚突然就有点恼羞成怒了,咬着牙恨恨回道:“对,朋友,有问题吗?”
陡然变冲的语气,脾气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突然就开了闸门,项南明显是被堵了一道,沉默了半晌才闷闷地吐出一句:“干嘛啊……好凶。”
叶欣岚缓过神,发现是她又应激了:“不好意思,可能昨晚没睡好。”
“没关系。”项南接受了这个说法,飞快调整了情绪:“那你赶紧睡觉去,工作晚点再聊。”
“不打紧,开始吧。”叶欣岚狠狠抽了自己脸颊两下,痛觉很快唤醒了意志,她泡了杯浓茶,终于得以专心工作。
沉浸式办公一小时过去,叶欣岚关上笔记本,长呼了一口气,跳下沙发椅抱着电脑去了隔壁。
林翱听见敲门声,从床上起来开门,门刚打开,怀里就被硬塞了个东西,他赶紧把电脑抱着,见叶欣岚脸上怒气冲冲,不觉笑了:“你又怎么了?”
“林翱,我们能不能约法三章。”她十分严肃,朝他伸出一根手指:“从现在开始,你一个手指头都不能碰到我,像刚刚那样,是明令禁止的行为。我现在对你过敏,沾到就觉得不舒服,所以我们两个还是保持好距离,等这几天一过,回到市里,最好也不要再见面了,有事一律线上沟通,懂?”
第38章
她一个人叭叭输出了一顿,对面的林翱先是错愕,而后是无奈,最后才叹了口气。
“刚刚冒犯你了,我道歉。”他举起双手,垂下头,真有心要忏悔似的,但脸上没什么内疚的表情,叶欣岚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语气再次变得笃定:“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趟愿意跟你出来,一路上偶尔也给点好脸色,你就能想入非非,觉得咱俩关系不一般了?”
林翱看着她:“我可没这么想,这都你说的。”
“没有就最好!”她不客气地截断话头:“总而言之,你不要装得我们两个很熟似的,做一些逾矩的行为,下次我真的会报警。”
林翱提醒她:“不用装,我们就是很熟。”
“那都是以前!以前的都不作数,懂吧?你最好也收收心,早点找个新女朋友,别在我跟前晃悠了!”她说得很急,没顾得上思考其中的逻辑关系,也忘了林翱如今能在她面前这么晃悠,一部分就是她纵容的结果。
林翱沉下脸,想要辩解什么,但叶欣岚听不进去,她直接一扭头,飞也似地奔回了房,并恶狠狠地甩上了门。他被关在门外,无可奈何,连敲门都不大敢,只能烦躁地来回踱步。
叶欣岚发泄完毕,精神和体力都耗尽了,困意龙卷风似地袭来,她连衣服都懒得脱,直接抱着酒店的被子往床上一倒,昏睡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了四五个钟头,醒来时外面天都暗了。叶欣岚撑着镇痛的脑袋坐起来,迷迷糊糊摸到卫生间,拘了把冷水扑在脸上,意识才稍微清明了些。
睡得太沉也不是好事,疲劳感不仅没消退,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似的,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叶欣岚回到床边,摸出枕头下面的手机,上面除了几通不认识的未接来电,就只有林翱的一条消息,说他出去逛逛,有需要的话联系他。
叶欣岚腹诽,她能有什么事,非要劳他大驾,当下就把手机一关,打算独自出门觅食。
许久没回萍乡,对这里的感觉变得更加微妙,站在尘土飞扬的街头,看着路两旁的民房和来往的车辆,觉得既陌生又熟悉,一种酸胀感在心头翻涌起来。
此时落日早已西下,天幕是一片浓稠的靛青色,冷风吹来,在皮肤上掀起一片战栗。叶欣岚开始后悔自己没多带件外套,萍乡自带温差,早晚像两个季节,她这个本地人竟然忘了。
她抬手招了一部出租车,上车后司机操着本地口音,问她去哪里。
叶欣岚愣了下,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只想上车再说,但在思索的那么几秒钟里,司机的神情已然开始不耐烦,于是她说出了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地名。
“好嘞,不过那里现在没什么东西了,在拆迁呢。”司机大概也是闲得慌,有事没事就跟她搭话:“美女,你哪里人?”
“萍乡人。”叶欣岚回答,司机颇感意外:“是哇,没啥口音啊你的普通话。”
“对,在外面呆久了。”她笑了笑,继续转过头,盯着窗外。隔着脏兮兮的车窗,看外头的街景,觉得又回到了当年。
“那你可以去多逛逛镇中心了,现在建了几个商场,都满繁华的,还有星巴克呢。”
司机是个自来熟,一路上滔滔不绝介绍当地风土,下车时更是留下一张名片,说有需要叫车可以喊他,“我叫阿岳,随叫随到哈美女。”
叶欣岚收了名片,忙不迭溜走。萍乡男孩自带热情好客属性,见了本地人都像见了自家亲戚,让她这种骨子里认生的人非常痛苦,又不能拒绝人家的好意。
她沿着小路慢慢往前走,司机没说错,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坍塌了一半的平楼,还有大片施工的建筑地,偶尔还能看见几间民房里,有老人家出来晒衣服,阳台上用绳子吊着几只酱鸭。
她凭着记忆走到一片工地面前,这里的楼拆了一半,但从建筑物的外形上,依然可以辨别出当年招商服装城的影子。这里曾经是本地最大的服装市场,在实体受到电商冲击以前,人人都要来这里批发,她也在这脚踏实地干了两三年,每天起得比鸡早,回家的点却不固定,但那样的日子虽然累,却是充实的,尤其是每个月工资捏在手里的时候。
叶欣岚绕着废墟外围走了小半圈,一眼看到了当年她寄宿的车库。
那个时候,她跟林翱两个人住在这阴暗的小地方,到了冬天寒湿气袭来,床单都是潮的,根本晒不干,人躺上去特别冷。
家里用的桌子也是林翱去别人那里要来的,不知是不是木制,反正一遇到雨季就会发霉,桌板背面绿了一片,看得人心惊胆战。
叶欣岚就在这种地方苦熬了半年,并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住上气派的大房子。可惜当年的林翱没有这种激情,他的适应力强得吓人,到哪里住都没听见过他有什么抱怨,好像给个床板睡觉,给碗饭,他就知足了。
不过后来叶欣岚跟乔连生抱怨过一嘴这个事,只是人家的看法和她截然不同。
“你要一个大男人怎么说?你都觉得憋屈的住所,他要是再多嘴哔哔几句,岂不是火上浇油,人有时候在逆境里,哪怕心里憋着火,都得装作享受的样子,才能让生活过下去,也是人之常情。”乔连生如是分析。
叶欣岚当时无法理解,现在想来,不知为何好像理解了一点。
她在招商城外站了一会,肚子开始唱空城计,想起除了动车上那顿泡面,今天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决定先去找点东西果腹。
萍乡在以前遍地是小饭馆,找个食堂是很方便的事,但现在也多了不少美食加盟店,琳琅满目的盗版奶茶,还有一看就不正宗的日料店。
叶欣岚进了一家小店,以为是家简餐,没想到里头是西餐馆加小酒吧,装修得倒是挺别致,每张桌子都有沙发座,还没什么人。
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个牛肉饭套餐,服务员下完单,问她要不要来点酒。
“我不喝酒。”叶欣岚拒绝,服务员“哦”了声,十分惋惜:“今天我们女士免费,不喝白不喝,要不要来点?”
叶欣岚朝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了一张手绘的活动海报,酒单上除了常见的啤酒,竟然还有本地的农家烧酒。
这种烧酒基本上每家都会有,大多是自酿,配方略有不同,口味也千变万化,叶欣岚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她爸爸还没沉迷赌博之前,家里也曾经出现过这种小酒,配着杨梅或者猕猴桃,启封的时候满屋酒香。
“那来点这个吧。”叶欣岚说。
餐食和酒很快端上来了,烧酒被装在小而精致的酒壶里,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不过服务员大概是怕她不够喝,一口气上了五六壶。
叶欣岚倒了一杯尝尝,甜滋滋的,一时半会品不出什么酒味,就放心大胆开始痛饮。
牛肉饭马马虎虎,吃得出是秘制调料包,但这酒却是意外的不错。果香醇厚,酒体轻盈,一口下肚,胃里热乎乎的,舌尖还残留回甘,跟饮料似的,叶欣岚就不小心喝多了,等回过神来,脑袋已然晕乎乎,情绪却意外的亢奋,身上出了一层热汗。
她扶着椅子起来上厕所,地板都像是悬浮的,才知道自己恐怕是要醉了。
叶欣岚跟店员要了一杯柠檬水,试图冲淡体内的酒精,此时天色已晚,这里又不算繁华地段,她心里一盘,觉得回去叫车挺麻烦,就掏出名片,打了方才那个司机阿岳的电话。
阿岳表示他在车站接人,开过去半小时,叶欣岚说能等,就挂了电话,趴在桌子上,人也开始犯迷糊。
微醺确实是种很美妙的感觉,像吃了某种人生致幻剂,痛苦地事情全然想不起来,脑子里一下一下冲上来的,全是快乐的片段。
她记起来曾经在这里,跟林翱手牵手走过的路,两个人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就着天上的星光,就能走一晚上;车库的寄居生活也并不是全然悲惨,他们偶尔也会苦中作乐,拿电饭煲煮火锅吃,林翱把她爱吃的牛肉都让给了她,自己笑着捞青菜和面条。
恍惚之间,思潮翻涌,叶欣岚趴在那里,觉得眼眶都是湿润的,好像在下雨,但这种莫名的伤感没持续多久,就被酒劲盖过去了,她眼睛缓慢眨了几下,最后沉沉闭上了……
“喂,醒一醒,你没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梦里好像有人摇晃她,耳边的声音异常的熟悉,且挨得很近,叶欣岚感觉自己浑身软绵绵的,被扶起来靠着。她努力睁开了眼睛,模糊的人影边缘逐渐清晰,林翱眉头蹙得很深,脸上满是严厉:“你是不是疯了,怎么敢一个人睡在这?”
叶欣岚刚开张口解释,突然门外传来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一道人影风一样撞进来,大喝一声:“你什么人?放开她!”
说着就一个箭步上前,抡起拳头,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狠狠砸在林翱脸上。
第39章
警察局里,三个人坐在调解室僵持着,一位民警和他们面面相觑。
“说说吧,怎么回事?”
司机先发制人,指着林翱:“他性骚扰。”
“你指什么指?”林翱火气腾一下也起来,不客气地打掉怼在鼻尖的食指,阿岳就被这个动作激怒了,一拍桌子猛得站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还想打架?不看看这里是哪?”民警也拔高嗓门,声压惊人,林翱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看着阿岳愤愤不平地坐下来,才面向警察开口:“我没有性骚扰,是他上来就打人。”
“屁话,我不看到你对人女同志动手动脚,我会打你?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阿岳脸涨得通红,死死盯着林翱的侧脸,觉得这厮长得真是晦气,看了就火大。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手动脚,还有,你谁啊?”林翱寒着脸,后槽牙咬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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