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吵得头疼,民警没办法,目光转向在场唯一看上去算是理智的叶欣岚。
“你说说,是什么情况?”
叶欣岚终于找到机会,赶紧解释:“都是误会,就调了吧,我回头带他们去验伤,该赔赔该善后善后,我来负责。”
她态度可谓是极好,但林翱听了不乐意:“你凭什么赔钱,他先动的手。”
“你闭嘴。”叶欣岚飞过去一记眼刀,咻咻直冲命门,林翱含恨沉默,不甘心地笼着手坐着。阿岳此时也看出来不对,试探性问:“……你俩认识?”
“对。”叶欣岚冲他抱歉地笑笑:“我前夫。”
“嗨,那都是熟人,我还以为你被人欺负了呢。”阿岳松了口气,一巴掌拍在林翱背上:“对不住了兄弟。”
“嗯。”
对方递了个台阶,加上叶欣岚不断冲他使眼色施压,林翱无奈之下也只能极不情愿地转过去,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没事,不打不相识,横竖是老乡,都他妈兄弟。”
民警一看,这边已经没什么大事了,就喊他们写调解书签字走人,叶欣岚主持大局,飞快办完手续,一行人终于在深夜出了警局大门。
“要不还是去趟医院吧,你这伤得挺重的。”叶欣岚看阿岳鼻青脸肿,胳膊上还有一道淤青,觉得这么放他回去,实在不讲仁义,不过阿岳很看得开,大手一挥:“没事,我小时候经常跟人打架,就这点伤,毛毛雨。不过该说不说,兄弟你下手是真重啊,是不是练过?”
叶欣岚皱着眉头,回头看林翱,他背着手站在另一侧,伤势并不严重,最多就是嘴角撕了点口子。
“你掏钱给人看个伤吧,这事是你不对。”叶欣岚教训他。
林翱很不服气,凑上来指着自己脸颊上一块指甲盖大的淤青:“你也看看我行不行,我也挨打了。”
叶欣岚瞥了一眼,伸手把他的脸推开:“就这么点伤还叫唤,丢人吗,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林翱不可置信瞪大眼睛,见叶欣岚只顾着关心那个小司机,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在一旁忍气吞声。
最后林翱把医药费赔给了司机,塞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承诺了包一切治疗费用,又和颜悦色地将人送上车,叶欣岚才放下了心。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叶欣岚格外的沉默,林翱本有心借着受伤发挥一下,但一看她愠怒未消的脸,气就短了半分,无可奈何地闭嘴当哑吧。
叶欣岚进了酒店一步不停,进了电梯就按关门键,林翱紧跟其后,差点给门夹到,硬是挤进来。
“等等我。”他低眉顺眼,站在她身侧,又忍不住想探头张望她此时的表情,看看她到底消气了没有,结果身子刚伸出去一截,又吃了一记白眼,只能乖乖退回来。
“别生气了,嗯?”
他跟在叶欣岚后头,巴巴地道歉,叶欣岚越走越快,但拼不过林翱的大长腿,最后还是被他追上来,一步截住了她的路。
“我知道我冲动了,不该打人,你原谅我这一回吧。”他低着脑袋,脸上是无尽忏悔,还带着点可怜巴巴,求饶似地看着她。
叶欣岚绕不过去,只能停下来,冷静又严肃:“你以前怎么答应我的,忘了吗?”
林翱一愣,垂下眼睑,小声支吾:“没忘。”
他知道叶欣岚说的“以前”是什么时候。
当年他还是个到处爱惹是生非的小霸王,整条街没有他不敢打的局,附近学校但凡出点名气的不良少年,都跟他交过手,所以每次回到家都是伤痕累累,让叶欣岚又惊又怕。
后来长大了,林翱变得沉稳了一些,没那么爱动手了,但臭脾气还是改不掉,在招商城当运货工的时候,经常和同事发生口角,一点点肢体接触就能擦枪走火。
叶欣岚劝了无数次,可惜不起作用,那个年纪的男人,面子比天大,又比纸还薄,林翱始终挂在嘴上的就是那句:“是他们先动手的!”
“他们打人你也打人,那他们吃屎你也去吃屎?”叶欣岚无语凝噎,她十分不能理解男人的逻辑,有事没事非要争这口气干什么,服个软认个错,皆大欢喜握手言和,不是什么事都没了吗?
林翱听着她的教诲,也有点羞愧,但大多数时候仍在嘴硬,说她不懂,男人就是这样的。
叶欣岚叹气,她确实不懂,却也不能让别人随随便便就欺负林翱。
运货工之间抱团习气很重,惹了一个人,就等于惹了一堆人,之后就会搞小团体,联合起来针对刁难,那阵子林翱一直接不到什么单子,每次说好的找他,往往还是会被截胡。叶欣岚看出来了,但说不动他,只能自己去小卖部买了点矿泉水饮料,送过去给人道歉。
她道歉的样子很不好看,笑得刻意,腰身弯得极低,林翱在远处默默看着,心里头泛酸,还觉得哽得慌。
当天晚上,两个人都睡了,林翱突然翻了个身,从背后轻轻拢着她,把额头贴在她冰凉的脊背上,低声说:“我以后再也不给你惹事了,一定不跟人动手。”
叶欣岚呼出一口气,竟然觉得很是欣慰。
她一贯听人说,男人成熟得比较晚,所以长大之后还留着小时候的性子,得需要慢慢引导蜕变,才能成为真正的大人。以前她觉得陪伴他成熟的过程,充满养成式的快乐,但如今是完全体会不到了,只觉得麻烦。
叶欣岚幽幽叹气,抬眼看向他:“你总说你已经变了,所以能重新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你看,你变了吗?你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这句话看似轻飘飘,实则是一颗杀伤力极强的原子弹,直接打得林翱找不着北,一时心里又愧疚,又难过,又不服气。
“我错了。”
他脑子里想了千百个理由,想要解释一下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但每一个在叶欣岚看来,恐怕都是借口。
同样的借口他过去说的太多,已经把这这辈子的份额都用完了,他只能反反复复地道歉忏悔,把自己每条罪状都列出来,希望叶欣岚能网开一面。
而这招也无疑是奏效的,叶欣岚本来堵着一口气,想跟他好好吵一架发泄发泄,但林翱一点反抗的欲望都没有,她所有指责被全盘接受,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一场争斗没有了对手,对抗就失去了意义。
她肩膀松下来,口气缓和许多,问:“你今天是怎么碰到我的?跟踪?”
“绝对没有!”
林翱下意识拔高嗓门,又马上调小了音量:“我路过,正好看见你了。”
“这么巧?”叶欣岚不大信。
林翱露出笑:“真的,就是这么巧,你知道的,萍乡是个小地方,在什么地方碰见什么熟人都不奇怪。”
叶欣岚问:“你从哪来?”
“回了趟家。”他顿了顿,看她的眼神也深了些:“我们以前的家,那个车库。”
叶欣岚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也去了?”
林翱笑笑:“看来我们是真没缘分,明明去了同个地方都没碰上。不过还好,起码走的时候看见你了,你在那睡得也太香了,下回别一个人喝酒了,不安全,不想叫我好歹也带个人。”
“今天是意外。”叶欣岚咬着唇:“不过你去那做什么,都拆了,没什么好看的。”
“是没什么好看的。”林翱说,“那你去干什么?”
叶欣岚别过脸:“我……就是想看看,没什么别的意思。”
林翱看着她,心头痒痒的,低声附和道:“我也一样,就是想去看看。”
某些不言而喻又不辩自明的东西,把他们两个缓缓地缠绕在一起,叶欣岚疑心自己矫情病犯了,竭力地握紧了拳头,让指甲用力嵌入,熟练地召唤来痛感,及时调整了模式。
“你脸上受了伤,明天没法上镜做采访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毫无感情,一字一句都带着冷意:“不如跟记者说一下,把你的采访时间都挪给我,我嫌曝光时长不够。”
第40章
林翱曾经在哪看过人类训狗的纪录片,对待不听话的狗狗,一味的武力镇压是没用的,而是需要旷日持久的周旋,最终切入薄弱环节,打一棍子再给个甜头,最后勾勾手,龇牙咧嘴的野狗也会变成忠犬。
林翱觉着,他现在和叶欣岚就是这个关系。
他坐在园区大堂的椅子上,看着不远处补妆的叶欣岚,心中百感交集。
记者在跟她仔细地对稿,她一边涂着口红,一边听着,时不时停下来跟对方交流几句,优雅地点点头,或者轻捂着嘴笑,阳光一样灿烂。
林翱视线挪到她嘴唇上,她今天涂了个大红唇,用唇笔描出饱满的珠峰,浓黑的眼线放大了她的魅惑,加上一头刚卷出来的大波浪,风情万种四个字放在她身上,实在太合适不过。
今天的萍乡创业人专题采访中,叶欣岚是唯一到场的女同志,自然吸引了全场目光。从进门开始,就有怀揣不同目的的男人,凑上来套近乎,递名片,或者直接要了联系方式,叶欣岚笑脸相迎,看不出一点不乐意的模样,让林翱有点难受。
他心里头太矛盾了,一会希望她能发展的好,被所有人看见并认可,一会又希望她不要太耀眼,最好能成为只有他知道的宝石。
不过叶欣岚打小就比他有主意,属于不声不响干大事的类型,以前他碍于男人的自尊,不便承认这点,如今看着这个镜头前落落大方,谈笑风生的女人,不得不承认,有些女人确实比男人强。
“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您日后的目标,或者说理想是什么呢?”记者看了看采访时长,抛出一句。
叶欣岚一怔,这个问题采访稿上并没有,显然是记者为了凑时间自由发挥的,但她仅仅是错愕了半秒钟,就冷静下来,抓过话筒:“我希望能以身作则,给萍乡女子做个表率,不要觉得创业经商一定是男人的事情,只要敢做,踏出那一步,人生就会改变。”
“那您的人生改变了吗?”
叶欣岚转过脸,对着镜头露出完美弧度的微笑:“正在。”
……
采访结束后,记者收拾了东西,和摄影师打了个招呼,特别来找叶欣岚聊两句。
“今天真的很高兴认识您,可以的话,能加个联系方式吗?我叫方芹。”女记者眼里的赞赏不加掩饰,本来临时从同事手里接盘这个活,还觉得挺吃力不讨好,尤其是这次采访对象众多,一水的小老板,眼睛长在头顶上,张口闭口都是几个亿的大项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市里首富来了。
但叶欣岚属于意外的发现,她显然和其他男老板有壁,且一看就是吃过苦的人,不卑不亢,该迎合的时候迎合,该缄默的时候缄默,废话不多,但说得都在点上。
“好啊,当然可以。”叶欣岚也高兴,她几乎没什么朋友,身边除了个乔连生,就没什么关系近的同性了,这趟回来还能多认识个人,属实是不错。
两人交换了微信,又兴致勃勃地闲聊了一番,用的都是本地话。叶欣岚许久没说萍乡话了,一时半会嘴巴跟不上,一半方言一半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方芹就体贴地切换了普通话模式,她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那边那个男的你认识吗?”
“哪个?”
“那边坐着的,一直盯着你看,眼神怪怪的,脸上还挂彩。”
叶欣岚顺着方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坐在一边巴巴等待的林翱,目光交接时,林翱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假装研究脚上的鞋带,像是偷窥被发现了似的,心虚写在脸上。
这个大堂是临时建起来,充面子工程用的,大装修没问题,但桌椅摆设都没到位,老板们都站着聊天,只有他坐在一把粉色的塑胶椅子上,显得尤为滑稽。
椅子非常小,他只能极力并拢腿,两只手夹在大腿中间,叶欣岚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走过去站到他面前:“你怎么还在这?”
“我给你牵的线搭的桥,在场边看会怎么了?”林翱十分有理的样子,他嘴角贴着防水创可贴,脸颊上的淤青经过一晚上发酵,透着诡异的紫色,面积不大,颜色看上去挺吓人。
“我这边快完事了,晚上没什么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林翱瞟她:“你是不是没看群?”
“哪个群?”
“萍乡创业人,大老板今晚做东,点名要请你去玩,你打算怎么躲?”林翱看着他。
叶欣岚这才想起来,刚才加的某位确实把他拉进了一个群,但那群上百号人,叶欣岚发了个表情包就习惯性点了免打扰,之后就把这事忘在后头了。
她掏出手机看,才发现跳出来一大串@,打头的就是这次攒局的大老板,非说昨天聚餐她没来,今天给她设个宴,专程款待她。
大老板此话一出,下面全是捧哏和复制党,齐刷刷地表示,今晚她说什么也得给个面子。
叶欣岚皱了皱眉头,脑门上三条黑线,她最恨的就是“给个面子”这四个字,轻飘飘就把人架那了,妥妥的施压。
林翱看出她的抵触,说:“你别理就行,到时候找个借口,没必要强迫自己。”
叶欣岚叹口气,她知道躲一时还行,躲不了一辈子。既然来都来了,该给的面子还是稍稍给一点。
当晚,叶欣岚准点赴约,地方在一家会所。
这家会所相当老牌,开了有小十年,易过几次主,最后到了这位手里,成了他宴请的专有场所。
叶欣岚今晚并不打算盛装,她卸掉了妆,素面朝天,只涂了一点玫瑰色的唇膏,头发用一个发抓松松扎在脑后,挑了件舒服的香云纱,踩了一双舒服的单鞋就去了,整个人透着股懒得应付的敷衍劲。
包间里头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叶欣岚推开门,一如既往笑着打招呼:“来晚了,真不好意思。”
“怎么会晚呢,我们等一宿都没事。”大老板眼尖,一看她来就站起来,隔着桌子向她伸出手。有阵子没见,他比上次在高尔夫球场时更胖了,一笑腮帮子上的肥肉就开始震颤,在包间五光十色的彩灯下显得格外诡异。
叶欣岚跟他握了握手,又飞快地松开了,脸上是一幅武装好的柔情似水,看上去人畜无害。
大老板突然就觉出点味来,上次见面只觉得叶欣岚长得还不错,但这次一见感觉就不一样了。说不上具体哪好看,但就是有气质,尤其是在这喧闹混杂的地方,格格不入又清新脱俗,让人挪不开眼。
就是这旁边的人,还是这么碍眼。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转向林翱,极不情愿地打招呼:“老林也来了。”
“是,陪她来的。”林翱非常淡定,也没多介绍两人的关系。他今晚谈兴不高,跟人客套了几句就坐到角落去了,端起面前的水小口喝着,只是眼睛还锁在叶欣岚身上。
大老板也看向叶欣岚,让出了身边的位置:“来,小叶,坐。”
叶欣岚往那一瞥,他占着整个沙发座的C位,面前摆着一溜啤酒和洋酒,酒杯塔都堆好了,也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
她不着痕迹笑笑,抬手拢了拢头发:“我去边上坐吧,那边离门近,你们男同志抽烟,我不想吸二手,还想多活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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