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祁看了不由失笑,说道:“好,速度这般快,想是明日便能回京城了。”
赵凝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回头道:“你在笑我啊。”
“怎么会。”陆云祁脸带笑意。
“你过来划一下。”赵凝忙示意他来试试看,“你划一下就明白了。”
陆云祁依言起身,走过去,接过赵凝手里的木桨,轻轻划动起来。在他的拨动下,船稳稳地向前飘去,并没有左摇右摆。
“你怎么这么快就会了呀。”赵凝吃惊道,“快教一教我窍门。”
陆云祁让出自己的位置,示意赵凝上前,自己则站在一旁,说道:“就是这样划,不要太省力,但也不能用偏了力气。”
自那日听到赵凝想要划船之后,陆云祁寻到一个机会,学了一晚上。虽划得不如经验老道的船娘,眼下倒也能用上。
赵凝依言划动,船并不大,两人几乎是靠站在一起,共同拨动着木桨。赵凝感受着陆云祁使出的力气,自己模仿着划了几下,仍觉不满意,便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握桨的地方不太对,于是上下依次尝试起来,直到紧挨着陆云祁的手,满意道:“这个位置是最对的。”
陆云祁感受到从赵凝手上传来的体温,似乎能从什么感受到更加热烈的情绪。自他们相识以来,他时常能感受到赵凝对他的关心,这几日他与赵凝同行,更是觉得被她的关心和爱护笼住了。这让他体验到了一种之前从来没有感受到的,被偏爱的感觉。
他正在被赵凝所偏爱着,这种体验让他内心充盈,好像塞了满满的一捧蜜。
赵凝此刻认真地划着船,渐渐地,她可以做到每一下都能滑动船身了,她心里满意。直到划到一处拱桥前面,船娘方才接过船桨。
赵凝便回身想要坐回原位,可能是维持着一个动作太久了,她往前走得时候腿脚忽地一麻,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向一旁栽倒。
一声惊呼,陆云祁这次抱住了赵凝,两个人一起仰面倒在了船上,并没有完全摔倒,陆云祁一只手撑在船头,船划到了拱桥之下,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漆黑。
天与地在一瞬间倒转,赵凝靠在陆云祁身上,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因刚才的动作怦怦直跳。赵凝仰躺在上面,依旧有一点懵,直到再次从拱桥下出来,重新瞧见灯光与月亮,她才渐渐回神。
陆云祁垂眼看去,受姿势局限,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肩头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怀抱里圈住了一个人。
他的怀里抱着的是赵凝。陆云祁想到这件事情,这些天满溢在心里的感觉似乎在刹那间找到了出口,流淌了出来。他之前还不太确定,可这几日让他越发笃定,他们两个现在对彼此的心意都是一样的。陆云祁不禁想,老天似乎要厚待他了。
“我是不是压疼你了?”赵凝出声问道。
“没有。”陆云祁依旧撑着,想着先让赵凝爬起来。
赵凝想要起身,一时之间没有借力之处,还是船娘上前拉了一把,笑道:“公子和夫人是刚成亲吧。”
赵凝站起身,想要回身拉陆云祁,看他已经利落起身,于是回答船娘的话:“您怎么看出来的?”
“我刚成亲的时候,与我夫婿也是这般,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孩子都长大了。”船娘又问道,“你们可有孩子了?”
“我们只成了一年的亲,还没有呢。”赵凝答道。
“那想是好事将近了。”船娘笑道。
萍水相逢的人,赵凝自然不会说他们只是假结婚,当即笑着应了。见陆云祁给了钱,便拉着他往前走。夜色下看不分明,不知道陆云祁给了多少,那船娘似乎极是感激。
赵凝没太在意,只是往前走着,待到回了驿馆,说道:“再有几天,我们就能回京了吧。”
“对。”陆云祁到驿馆后,照例在睡前看了一会儿书信,“钱睿写了信,说宁歆最近去你弟弟那里玩过好几次。”
“他们两个年纪相仿,果然能玩到一起去。”赵凝笑道。
“等我们这次回去,也可以将他接到府里来,让他们一起玩。”陆云祁说道。
“好。”赵凝点头道,横竖现在赵准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上门也没有问题了,无非是悄悄地进来,不要让旁人发现。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
陆云祁想着要准备见面礼,便问道:“他平日里喜欢什么?”
赵凝没做思考:“看书,做些手工活。”
陆云祁在心中记下,陆府里虽没有人正经读书,可在修缮书房之时,钱睿买过不少书,其中便有绝版,正好可以送给赵准。“那我回去让他们收拾下书房,将书拿给他。”
“你送他东西,他定会高兴的。”赵凝想起上次与赵准提到陆云祁之时,赵准满脸感激。
陆云祁心底不禁开始期待起这次见面,微微一笑:“路上让他们再快些,不用太久便能见到他们了。”
赵凝问道:“你似乎很期待见到阿准?”
“对。”陆云祁承认道。
“为什么呀?”赵凝好奇,在这之前,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集。
陆云祁只觉赵凝问得不太对劲,试探道:“你不想让我见他?”
“怎么会。”赵凝说道,“我都与你这般熟了,他的确早该见见你。”
陆云祁带着柔和笑意,说道:“怪我没有早点去看他。”
“怎么该怪你?”赵凝不解他的反应,“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该是他来拜见你才对。”
陆云祁听着不由一愣,随即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救命恩人?”
“对啊,昔年在云州之时,你救过他呢。不过你救的人太多了,恐是忘了。”赵凝并没有期待他记得此事,只大概一讲。
陆云祁看着赵凝,恍然过来,轻声问道:“你待我这般好,是因为我救过你们?”
“是啊,”赵凝点了点头,而后道:“不过也不只是这样。”
陆云看依旧看着赵凝,眼中似乎浮现出期待之色。
“除了救命之恩以外,你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值得我们对你好。”赵凝诚恳评价道。
陆云祁听了此语,脸上并无喜悦之色。昔日偶感困惑的地方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得到了解答,让他心里五味杂陈。难怪赵凝在见到他的时候便笃定他是好人,难怪她刚认识自己的时候就对自己这般好。
原来这一切,只是因为救命之恩么。之前的那些事,那些话,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误会对么。
第47章
每年春天, 皇帝都会至太学劝勉学子,以揽天下读书人之心。今日一早,天正帝来到太学中, 旁边是裴怀真等人随侍。
天正帝看着阶下莘莘学子,笑道:“裴卿, 你时常到太学中, 知晓他们平日的品行。这一年来,有无新近进益的学子啊。”
“回陛下, 年后臣出题考了几次策论,有三位学生答得极好。”裴怀真说着, 将那三人的几次作业双手奉了上去。
天正帝接过后, 略看了一会儿,说道:“都不错。字里行间皆牵挂百姓, 弘我大晁先祖之风,方是太学生啊。”他顿了顿, “都有赏。”
“多谢陛下。”裴怀真说完后,李有德便指派手底下的小太监将赏赐之物送过去, 未过多久, 那三名学生便过来谢恩。
天正帝含笑让他们起身,各自劝勉了两句,正要让他们退下,忽而注意到其中一位学生正盯着桌案上的一道茶点。
天正帝看了他一眼, 问道:“你为何这等神情啊?”
站在一旁的李有德不由瑟缩了一下, 生怕是食物出了问题, 连累到自己。自己的失忆天正帝虽未疑心, 可总是个隐患。
那位学生正是赵准,出列行礼道:“学生母亲自幼便吃不得此物, 因此家中从来不吃这种东西,刚才乍然看见,想到了学生的母亲,故而愣了下。”
天正帝顿了一下,看向跪在地上的孩子,“你母亲是哪里人?”
“平城人士。”赵准答道。
天正帝看着赵准的脸,发现他的眉眼与自己极为肖似,而下半张脸与记忆中的人很像,“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了。”
“十三岁。”天正帝计算着年龄,他与沈静分离,正好十四年了,算下来那个孩子还活着的话,便是这么大了。“你叫什么?”
“赵准。”
“不错的名字。”天正帝看着他,注意到他腰侧有一个破旧的平安符,“你腰上缀着什么东西?”
赵准低头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学生母亲留下的东西,她对我说,这是父亲赠予之物。”
“拿过来我看看。”天正帝说道,一旁的李有德忙取了过来,递给皇帝。天正帝打开平安符,从里面取出字纸,正是自己的笔迹。
天正帝重新看向找准,问道:“你母亲现在如何了?”
“她已经过世多年了。”赵准低声道,“自从生下我之后,她带着我生活在偏远的云州,身子一直不好。”
天正帝沉默下来,眼神中有痛惜之色,看着赵准,说道:“今后好好念书,你会有很好的前程。”
“是,陛下。”赵准答应道。
离开太学之后,天正帝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没想到当年那个孩子竟是活了下来,这是上天在垂怜他。
他想到沈静离开他,是因着她罪臣之后的身份会影响到他争夺皇位,才做此决定。她为了自己怀孕远走云州,吃了很多苦,导致早殇。
天正帝想着他没能目睹的往事,长叹了口气。
“陛下,外面的探子传来了新的消息。”门外有侍卫说道。
天正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不悦道:“怎么了?”
“近日在城郊的一处宅邸里搜出十件铠甲。”侍卫将汇总的证据呈了上来,“那地方与汝阳王有关。”
铠甲。天正帝听着内心怒意翻涌,居然都做了铠甲,看来是打算造反了,他这个儿子,真是好大的野心。
“来人,命兵部尚书,三大营统领前来。”天正帝低声喝道。
他不止有陈篆一个儿子,还有陈宛,宫中上有怀孕的嫔妃。可对他来说,最值得惊喜地便是心爱之人给他生的孩子,也回到了身边。
天正帝原本还有一丝犹豫,此刻消失殆尽,只想着怎样收尾,怎样安置赵准。他想着要让自己的儿子回归宗籍,给他补偿。
后宫,阮淑妃站在殿中,看着寂寥的院落。昔日她摄六宫之事时,门前是何等的热闹,可今天却这样的安静。
直到日暮,她重新看向殿内,六皇子陈宛怯怯地走了过来。
“怎么这样没精神?”阮淑妃柔声问道。
“我又梦见了我的老师。”陈宛声音很小,像是没有力气一般。
自从郭宴自戕的消息传入宫中,陈宛便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整夜整夜的睡不好。阮淑妃安抚他道:“只是个梦罢了。等到过些时日,我再让你父皇给你选一位新的老师,好不好?”
陈宛没有接话,身形微微颤抖,阮淑妃看着他煞白的小脸,伸出手抱了抱儿子,拉着他一起去吃饭。
等到将儿子送入寝殿,看他睡着之后,阮淑妃脸上的温柔笑意消失,像是实力一般,坐回了座位上。
“娘娘,宫外有人给您递了封信。”女官彩云走了过来,递上一封密信。
阮淑妃接过,打开来看,上面写的是“此事已了”。
这封信的来源是薛义山。阮淑妃笑了笑,她隐忍良多,现在终于等到了结果。
返程路上,赵凝与陆云祁依旧是白日坐船行于运河之上,夜里在陆地的驿馆中歇息。
赵凝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之前无论她在船上干什么,陆云祁都会陪在自己身边,可不止怎地,从早上起,陆云祁一直坐在船舱中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在一旁观察了许久,赵凝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朝中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陆云祁回过神来,不解赵凝有此一问,还是回答道:“没有。”
“难道是王公公那边出了事?”赵凝又问道。
“也没有。”陆云祁继续否认。
“那你在发愁什么?”赵凝看着他,“我感觉你心情不好。”
陆云祁的神情上没露出任何异常,只是道:“昨日睡得不太好,故而现在没有精神。”
“真的?”赵凝上挑着尾音。
“嗯。”
赵凝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没有打扰他,让他继续养神。
待到晚上,再次来到驿站中,赵凝沐浴后回到卧房,却没有看见陆云祁的身影,心里奇怪,便走到了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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