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互相帮扶一把也没什么。”李婶见赵凝态度坚决,便收了下来,笑着转了话题,“我瞧着他对你很好。”
赵凝自然知道这个他说的是陆云祁。可她一想,今晚的陆云祁除了给自己夹过菜,其余时候并没有多余的话,她不禁好奇道:“您怎么看出来的啊?”
李婶走到赵凝坐过那张桌子旁,说道:“今晚下过雨,那时风大,屋里关着窗户没有感觉。在你们离开后,我才发现这里漏风,不知什么时候起,这面窗户纸碎了一条缝。”
赵凝方才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我坐在这里没有觉得风吹过来。”
李婶笑道:“傻孩子,他一直给你挡着呢。”
赵凝不由得怔了怔,然后问道:“您当年为什么和李叔在一起。”
李婶没有思索,便道:“我小的时候,要帮着一家子干活,一次去山里打了草,不小心崴了脚,走不动。眼看着天要黑了,山里有狼,我怕的不行,是他一路背着我回来。那时候他也没有多大,却没有扔下我。自那之后,我们便熟识了,等到一起长大了,便成了亲。这几十年,我们虽过得忙忙碌碌,可他一直待我很好。”
“这样啊。”赵凝不由想起她和陆云祁初遇,也是在一个极其危险的情况下,不由沉默了下。
“你们以后是住在哪里?”李婶问道。
“要回京城。”赵凝说道。
李婶点头道:“那我给你们带点我做的卤鹅,好吃着呢。等你们下次有空,再来我这里吃饭。”
赵凝忙想推拒,李婶佯作不高兴道:“你要是不带鹅肉回去,你送来的东西我也不好收了。”
赵凝只好站在原地等着,可是等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看见李婶回来。她心中奇怪,便熟门熟路地往后院放腌菜坛的地方走了过去,却发现李婶趴在地上。
赵凝忙跑了过去,扶起李婶:“李婶,你怎么了?”
李婶悠悠醒转,回过神来喊道:“阿凝,快跑。”
赵凝还没有做出反应,一块罩布兜头而下,旋即头上传来一阵钝痛,失去意识。
明日便要回京,回京之后还有不少琐事,好在王公公那边的信终于拿到了手,这次去京城见到长公主,想是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陆云祁将事情在脑海里理了一遍,忽而发觉一件事情,赵凝是坐马车去的福顺酒馆,而马车却没有回来,现在已经很晚了,再过一会儿,大约就是宵禁了。
“夫人呢?”陆云祁问道。
司镜站在门外,对经过的人都有印象,“还没有回来。”
陆云祁看着外面的夜色,出了驿站,骑快马到了福顺酒馆。刚下马,李大叔喊道:“不好了,阿凝被匪徒捉走了。”
陆云祁心里一紧,忙问道:“可看清楚了匪徒样貌,往何处逃了?”
李叔答道:“是好几个人,穿着夜行衣看不清楚,架着马车往北边跑去了。”
“追。”陆云祁翻身上马,向北边追去。
绣衣使们平日训练有素,很快将城北的每一条街道扫了一遍,却没有看见赵凝的身影。陆云祁心里涌上一阵不祥的感觉,问着调查回来的司镜,“是谁动的手?”
“是洪山部落的人,有人遇见过他们。恐是因我们查清了贡品的真相,他们怕被部落首领怪罪,故而逃跑。至于为什么掳走夫人往北边跑,便不知道了。”司镜答道。
也许北边有人接应他们。陆云祁想到这个可能,往北行去,城门已经关了。
“刚才可还有一辆马车过去?”
守在城门上的兵卒见他们气势凌厉,心知不好得罪,就道:“有一辆马车飞奔了出去,像是赶路的。”
“开城门。”陆云祁道。
“不能啊,大人,时候已经到了,擅开城门可是大罪啊。”守城士兵说道。
司镜见陆云祁眼神漆黑一片,带着凌厉之色,提醒道:“您这样做的话,陛下会永远疑心您。”
陆云祁想到赵凝在那群亡命之徒手中,如何还能等到明天?“开城门,陛下若怪罪,我一力承担。”他拔出刀,架在了守城军官的脖颈上。
“开城门。”军官忙喝道。
城门应声缓缓推开,一行人快马出城,追向更北的方向。
第49章
陆云祁纵马追出了城, 按照出事的时间来看,劫走赵凝的人已经先行了快半个时辰。他们须得更快,才能追上那伙匪徒。
出了城, 一行人按着马蹄和车辙印记,判断了对方分了三路人马, 于是陆云祁也将人分成三部分, 自己则带人去赵凝最有可能被劫走的方向寻找。
到了天快要亮的时候,陆云祁依旧没有看到劫匪的踪迹, 天空中没有亮起焰火,另外两路想是同样没有好消息。
陆云祁催着马跑得快一些, 一颗心悬了起来, 呼吸似乎都在闷痛,像是有一双手在捏住了自己的喉咙。如果不是这次与赵凝一同去查案, 赵凝想是不会被那群匪徒盯上,更不会被掳走, 陷入危险之中。
他不敢细想会发生什么,只想着快点找到赵凝。
从黑色夜幕到天已大亮, 直到跑到未时初, 他们终于看到洪山部落的人正在前面站在那里朝下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直到听到马蹄声,匪徒们方才匆忙迎战。
待近了,陆云祁发现原来匪徒们是到了一片悬崖旁边, 无处可逃, 当即捉拿。那几人虽有练武之人, 可终日浸淫在享乐之处, 哪有多少战力,并没能反抗多久, 便被拿了下来。
“你们掳走的人在哪里?”陆云祁问道。
那匪徒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没人能听懂的话,立时挨了一下重击,忙换成了不算熟练的大晁官话,“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干,你可不能冤枉我。”
“不知道?”陆云祁冷声道,“那就杀到你知道为止。”
刀光闪过,那洪山部落的人瞬间瞪大了眼睛,鲜血从身边溅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刚才还在喘息的人,此时睁着眼睛断了气。
“你……”那匪徒刚出声后,旁边的同伙又被砍死了一个,这次的死者离他更近了,他明白,再不回答便要死了。
“她她她,掉下去了!”匪徒大声喊道。
陆云祁死死盯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她和马车一起掉了下去。”洪山部落的匪徒们被吓得胆寒,当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讲了一遍,大约是他们追马车的过程中,那匹马不肯停下,于是他们用了些狠烈手段,致使马受了更深的刺激,一跃纵下了悬崖。
陆云祁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抬步往前面走去,却被司镜一把拉住,“大人我们下山查看,您冷静一下。”
陆云祁神思依旧恍惚,不待别人行动,便往山下奔去。到了山下,他不断看见四散的马车部件以及马尸摔落的血块,砸落在杂草上面,满地一片狼藉。
这幅场景无不昭示着马车中的人凶多吉少,更何况她还可能被绑缚着手脚,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陆云祁只觉自己的步伐不受控制,不断地向前走着,寻找着,他看到一块沾了血的破布,眼前似乎已经发黑,司镜同样看到,说道:“那是马车上的轿帘。”
陆云祁努力回忆着昨日赵凝的穿衣服,颜色与之不同,神思勉强清明了一瞬,继续往前走去,看到几块连在一起的木头,疑似马车的车身,他走过去,犹豫着想要伸手,站在旁边的人看了不由为他担心,又不敢轻举妄动。
陆云祁握住那块木头,用力掀了起来,木茬划伤了他的手掌,他一无所觉,继而看见里面只有碎木,并没有破损的人形物体。
这……陆云祁没有看到令他惧怕的血腥场面,攥紧到几乎痉挛的拳慢慢松开。
天上炸开了一道绚烂的烟花,在正南方向。
司镜追随陆云祁多年,从未见他如此失魂落魄过,正自忧虑,忽而注意到天上的动静,惊喜道:“他们找到夫人了!”
陆云祁屏住呼吸,看着天上那朵焰火消失之后,快步往山上跑去,重新骑上马,快速往烟花的方向驱策着。
这次的路不算远,两刻钟便到了,陆云祁遥遥望见赵凝与拭镜等人坐在山石上,等下了马,赵凝打招呼道:“我在这里!”
陆云祁走过去,看着赵凝的衣服上虽有灰尘,但并没有受伤的痕迹,紧绷的一颗心逐渐卸了力气,他用力吸了几口气,走了过去,问道:“路上发生了什么?”
事情要从半夜说起,再次醒来后,赵凝发现自己的头眼皆被黑布蒙着,手被绑缚在身体后面,脚也被绑着。她缓了一会儿,感受到身周皆在摇晃,明白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马车之中。她看不到外面的东西,能够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却无法听懂对方的言语。
这是要去哪里,是谁劫走了她?
赵凝思忖着,她感受到一阵风,似乎是有人将马车轿帘掀了起来,她忙一动不动,保持着之前蜷缩的姿势,等着轿帘再次合上。
他们应该是在观察自己有没有醒过来,赵凝虽听不懂外面的言语,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她在脑海中仔细回忆着,之前她在宫中协理宴席事宜,听到过这样的口音,不是柔然话。
洪山部落!赵凝找到了熟悉感,心想定是了,她只与他们发生过过节。
“她醒了么?”外面的人说道,另一个同伙道:“我看了,还没醒。”
“前面有一条河,我们先停下来,马跑太久了,让它喝口水吃点草歇一歇。”
“好。”另一人答应道。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将贡品贩卖之事已经推给了黄三,原是要回到部落中,可在半路上听说消息,大晁皇帝发现了他们动的手脚,勃然大怒,已经下了谕令给部落里。
他们清楚,部落依附大晁而生存,他们一旦回去,会面临非常严酷的后果,他们不敢行动,便想要逃离。
可在万国宴上看到的场景让他们明白这天下的许多地方都归附大晁,没有人会藏匿他们,只有柔然人,才会有收留他们的可能。
于是他们往北边逃去。这日他们路过福顺饭馆,正巧看见了陆云祁和赵凝,想起柔然人似乎觊觎赵凝,于是他们决定铤而走险,将人掳走送到柔然,以此作为留下的筹码。没想到,他们没费多大力气便成功了,而后连夜出城。
逃了一路,他们没有看到陆云祁追上来,原本悬着的心没有那般担忧,决定在路上略作歇息,再立刻出发。
马车停下,马匹喝水的声音传了进来,赵凝猜测他们估计是想让马匹休息一会儿。她意识到,这是自己逃脱的好时机。
赵凝当即用尽全身力气,将双臂往下压,快要把胳膊弄脱臼时,终于将臀部塞进了两臂之间,继而蜷缩的更厉害些,总算将两手越过了双脚,移动到了身前。伸长双手将头上的黑布摘下,赵凝看着绳子,吸了口气,当即豁出去一般,用牙咬着绳结,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将绳结打开。
她没有停顿,快速将脚上的绳子解了出去,轻轻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外面的人果然是洪山部落的逃亡者,此时正坐在不远处吃着干粮喝着水,他们一共五个人,四匹马,还有一辆马车,若是自己驾着马车跑,一定会被追上。
赵凝忙掀起另一边的轿帘查看,发现另一边没有人,只有一片半人高的草地,她想了想,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抓住车窗的窗棂,钻出了大半个身子,继而伸出两条腿,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了车窗上,慢慢地着了地。
好在车窗结实,赵凝松了口气,观察着马匹吃草,那马吃了好一会儿,吃光了面前的草,调转马头,向这边走了起来。赵凝又探身看了下那边的绑匪,还在吃东西。
她抽出之前绑住自己的绳子,心道,对不住了马儿。她奋力在马身上抽了一下,旋即迅速往旁边的草里躲去。
马吃痛长嘶了一声,迅速朝前跑起来,坐在原地的几个匪徒先是一愣,继而骑上剩下的马匹,追了上去。赵凝躲在一旁的草丛里,见他们全都跑了,于是往反方向逃了起来。
赵凝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只知道自己是在向南逃,她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看到百姓,看到村镇,这样她才能找到陆云祁,知道李婶他们是否安全。
那群匪徒在发现马车里没有人之后,还会调转方向跑回来找她,她得快点往前跑。跑了不知有多久,她看见一行快马往这边奔来,忙躲入了草中,遥遥看见拭镜的人影,才大喊起来。
讲完事情经过,赵凝说道:“我没有事。”
陆云祁眼神深邃,只是看着赵凝,蓦地一把将赵凝抱入了怀中,用了很大的力气。
赵凝感觉陆云祁手臂很僵硬,又抱得很紧,猜测他应当是被吓了一跳,昨夜事发突然,听拭镜说,所有人都在连夜寻找。好在李婶李叔他们没有什么事情,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赵凝见状,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安心。”
陆云祁像是被安抚了一样,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缓缓地松开自己的怀抱,他的动作蓦然顿住,他看见赵凝的头顶有一块青紫:“是他们打的?”
赵凝见他这样,自己伸手摸了摸头顶,果然好疼,她忙缩回手,又想了想,发现毫无印象。她摇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了。”
陆云祁朝司镜使了个眼色,司镜会意,自去处理那剩下的匪寇。
又坐了一会儿,陆云祁拉着赵凝上了自己骑的马,一路缓步行进,重新返回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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