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驿馆中,杜鹃迎上来,险些喜极而泣:“姑娘,你没有事。”
“嗯,我回来啦。”赵凝想要上前抱抱她,又反应过来自己的衣服是脏的,动作忽然顿住,杜鹃反而上来抱住她,说道:“我这就让人打水,沐浴后您好好睡一觉,歇一歇。”
“好。”赵凝连连点头。
等待热水的空当,已有大夫上来把脉看伤,大夫查看完说道:“头上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过几日便能好。”
赵凝看向陆云祁,问道:“我听拭镜说李叔没事,李婶中了迷药,这迷药可会有害?她年纪大了,我怕对她身体影响不好。”
“我为他们安排大夫瞧过了,只许好好将养,并无大碍。另外还给了他们一笔银子,以做补偿。”陆云祁答道。
“那就好。多谢你啦。这次他们受我牵连,也挺倒霉的。”赵凝心里庆幸,没事就好。
“这次你是受我牵累,对不起。”陆云祁歉然道。
赵凝本想说咱俩关系不比说客套话,可刚要开口,想到两人现状,又卡了壳,她看见陆云祁脸上有疲累之色,眼睛里有红血丝,嘴唇苍白,心里“唉”了一声。她说道:“你不要难过,也不要愧疚,是绑匪动的手,我恨也是恨他们,我不怪你。”
说完后,她看着陆云祁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丝毫没有被自己的话安慰到。他这个人,心防重,偏又心好,遇到事情容易苛责自己,这其实不好。
“你刚才也听大夫说了,我没有事的。”赵凝想了想,继续道:“我以后出门都会带护卫,都会和你说,你这样会不会放心一点?”
陆云祁轻轻颔首。
赵凝见他终于点头,继续道:“你昨晚忙了一天,想是累坏了,也要好好休息,知道么?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要听我的话。”
陆云祁听了只觉五味杂陈,到了这时候,赵凝还是在考虑别人,这真不知道是温柔还是残忍。
“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们也是朋友啊,朋友之间要相互理解,看你这样,我也不好受的。”赵凝小声说道。
“我……”陆云祁低垂着眼睛,“我明白了。那你好好休息。”
“等明日再来见我!我又会好好的!”赵凝很满意他心态上的调整。
“好。”陆云祁见她这样,终于笑了笑,答应道。待到赵凝进去,他站在不远处站了许久,估摸着这次赵凝真的睡去了,方才离开,调整自己的状态。
昨天他于深夜开了城门,还有事情需要收尾。
次日,一行人时隔两个月,终于回到陆府。陆云祁送赵凝到院门前,自己赶着去卧房里换了一身衣服,便要到宫中觐见天正帝,回禀最近的事情。刚出府门,就瞧见司镜走了过来,“大人,之前您查的那件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陛下在平城认识的那位心爱之人名叫沈静,是罪臣之后,她还有孩子,名叫赵准,正是夫人的弟弟。”
一路上,陆云祁都在想着这句话,心渐渐沉了下去。到了宫中,他将最近行事汇报了一遍。
“办得不错。”天正帝看着玉阶下面的身影,“朕听说那日你夜半出了城门,为救你的夫人对么。”
“臣擅开城门,请陛下降罪。”陆云祁说道。
“你很在乎她啊。”天正帝声音低低的,听不出什么意味。
陆云祁知道此事不好,但他熟悉天正帝的性子,那座城并非边关,擅开城门的罪过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原是准备好了说辞,但事情发生了变化,赵准居然是天正帝的孩子。
他与天正帝之间的信任本就不牢靠,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着,可眼下这件事的重要程度,压倒了其他因素。
天正帝是不会允许明镜司的掌司使与他的重臣、儿子有过密的关系。
“赵准是朕的孩子,朕打算立他为储君。”天正帝直视着陆云祁,“至于他名义上姐姐,我会酬谢她这些年对弟弟的照拂,封她做郡主。”
陆云祁闭了闭眼睛,心里已经猜到了天正帝接下来的话。
“朕一直不希望戚砼的事再次上演。”天正帝声音变得肃然起来,“事到如今,朕希望你们能够和离。这三年,朕会将你派往抚州,剿灭那里的匪患。”
陆云祁听清楚了天正帝的话,伏在地上,答应道:“是。”
如果他们能再早一点查到赵准的身世,那他会将计划重新安排,给赵准伪造一个不会被查出来的过往,明面上切割掉赵凝与他的关系,暗地里帮他上位。
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在知道这一切,已经太晚了。天正帝知道赵凝与赵准的关系,清楚他在乎赵凝,故而让他做出选择。
也许是天意吧。好在赵凝还没有喜欢他,现在一切结束,也不算耽误她。
天正帝料理完这件事情,略显疲累之色,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摆驾祥福宫。”
天正帝最近总来到祥福宫中,与蔡姝闲聊,他觉得在这里很安宁。“朕觉得爱妃这里环境怡人,与其它地方不同。”
“陛下常来此处,将福泽带到了这里,才显出此地不同。”蔡姝浅笑着说道。
“爱妃倒是最谦和的性子,哪怕已协理六宫,依旧没有变过,不似旁人那般。”天正帝笑道。
“眼下六宫之中安宁祥和,没什么事情,妾每天就处理些平常事,哪会被改了性子。还是陛下整天操心国事更辛劳些。”蔡姝说道。
天正帝被抚慰了精神,露出满意的笑容,而后道:“朕这两年精神不济,要是朕有一天做的事情没有考虑周全,你可会怪我?”
蔡姝心里警惕,面上不动声色:“妾心中更挂念陛下,只要陛下安好,臣别无所求。”
天正帝没再说什么,靠在榻上,逐渐睡去。
蔡姝见他睡得很沉,站起身,从旁边的抽屉中拿出一盒药膏,涂抹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是赵凝悄悄给她送来的东西,一种秘制的安息香。
天正帝罹患头风多年,常用的几种止痛药逐渐失去了效用。唯有一种特调的香,能让天正帝的感觉迟钝一些,舒服一些。
故而天正帝每次过来,都觉得此地安宁祥和。
陆云祁回到陆府之时,赵凝依旧在休息,他便去了陆宁歆的院子里,嘱咐着钱妈妈。
“我即将调往其它地方,一时不刻不得回来,今晚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明日离开这里,按着先前的计划,去往外地。”陆云祁安排道,他离开明镜司后,对于诸多事宜的把控力会逐渐消失,陆宁歆住在京城,不会像之前那般安全。
钱妈妈先是一愣,继而答应道:“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早就商量过,现在并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那您和夫人要去哪里?”钱妈妈问道。
“我还需要安排下。”陆云祁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看着陆宁歆的房间,出了一会儿神,准备转身离开,却看见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你回来了。”陆宁歆看了看兄长的身后,“你一个人回来的?”
“她在休息。”陆云祁回答道。
陆宁歆仔细看了看陆云祁,说道:“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陆云祁知道她应该是听到了,“对。”
陆宁歆看着他,沉默下来,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中,但又并不完全相同。
见她这个样子,陆云祁想了一会儿,轻声说道:“上次我给你买小鹿模具的时候,你还欠我一件事情,还记得么?”
陆宁歆问道:“记得。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陆云祁没有想太久,说道:“从今开始,你要学着好好照顾你自己,知道么。”
陆宁歆点了点头。她看着兄长离开的背影,一些深埋在脑海里,原该已经遗忘东西一一浮现着,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似乎在许多年前见过。
到下午时,赵凝醒了过来,看见陆云祁在外间站着,说道:“你回来了。”
“嗯。”陆云祁轻声道。
赵凝察觉出异常,问道:“心情不好?”
陆云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他轻声道:“过阵子,你搬出陆府吧。”
“为什么?”赵凝吃了一惊,不解为何突然如此。
“我想过了,既然你不喜欢我,”陆云祁垂着眼睛,“那约定提前结束,我们和离吧。”
这一席话说得突然,赵凝本来有点困倦,此时睡意全无。
第50章
初夏的下午蝉鸣声阵阵, 可在那句话出口后,静谧似乎一瞬间席卷了周遭,隔绝了室外。
事发突然, 赵凝没能够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不是还有两年么?”
“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想报的仇也已经报过了。”陆云祁瞥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我们不是还要继续与长公主合作,寻找一个合适的皇室子弟么?”赵凝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没有,只是我觉得没有意义了。”陆云祁道,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 要是我等了三年,依旧等不到我想等的结果, 这便如钝刀子割肉,平白让人痛苦, 不如一开始便不抱有幻想。”
赵凝听出他话中的消极意味,“可这世间事情, 未必都如你想的那般绝望。”
陆云祁认真看着她, “那你能肯定地回答我么?”
赵凝蓦地顿住,摇了摇头。
“那便如此吧。”陆云祁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更像是已经累了。
赵凝看着陆云祁离开院落,她想拦住他, 却又停住了动作。她若是喜欢他, 自是有无数理由可以拦住他。
可现在这个样子, 她将人拦下来, 又能说什么?
前往明镜司的路上,陆云祁记起一件事情, 去了赵准所住的地方。
还未靠近院落,陆云祁已经发现附近有人守在这里,天正帝对这个孩子的确上心,哪怕他现在没有被认回宗籍,四处已经有人在保护了。
陆云祁没有走大门,而是观察了下四周的防卫,寻了一个空当,直接跳进了院墙里面。
赵准听到声音,回头一看,认出来人。
陆云祁示意他噤声,赵准低声道:“你是陆大人。”他语气中带着兴奋。
陆云祁说道:“你的姐姐应当同你说过我们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们是假成亲。”赵准回答道。
假成亲,陆云祁回味着三个字,说道:“我和她的约定已经停止了,明日她便回归自由身,陛下有意让你重回宗籍,以后她应该会和你住在一处。”
短短的几句话蕴含着许多讯息,赵准微微张大了嘴巴,没有说话。之前他得知身世后,本打算与赵凝说,可赵凝彼时远在江南,没法联系,只好拖到现在。没想到,又多了新的变化。
“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陆云祁又道。
“自该如此。”赵准答应道。他想留陆云祁在家中吃饭,但又想到他是悄悄潜入,只得闭了嘴巴。
陆云祁想,从今以后,赵凝会有关系亲厚前程光明的弟弟照顾,不会再因着他而遭遇危险,也不会被他的恶名所拖累,这个结局,其实不错。
他正要出门,蓦地想起一事,“我当年是在哪里救的你们。”
“我也不知道。”赵准摇摇头,讲起那个听过许多遍的故事,“当年我生了大病,高烧不退,一直在昏迷,姐姐对我说,是您一路背着我回去的。”
陆云祁记起来了,原来就是那次云州之围。
这场大捷害死了他的家人,葬送了他的前途,导致了很多人的不幸。这么多年,他恍惚觉得这场仗是打输了才导致如此后果,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当年确确实实是赢了,上天对他并不是全然的残忍。
那场仗救了很多的百姓,包括赵凝,一个想要将他从人心鬼蜮,万丈深渊中拉出来的人。
可惜造化弄人,他们的缘分,只能停在现在了。
法华寺。裴怀真收到小厮来报,“公子,陛下将现任明镜司掌司使调离,派往抚州剿匪了。”
这个位置的变化一向受人关注,之前全无征兆,裴怀真饶是修佛多年,心绪平淡,亦是心里一惊,“可还有其它事情?”
“听说那位陆大人要与他的夫人和离。”小厮道。
裴怀真趺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去。
小厮跟上来问道:“大人,您要去哪里?”
“回城。”
明镜司,陆云祁坐在秘阁中,对着上面的笔墨,犹豫良久,终于抬笔,写下了“和离书”。
写完之后,他晾干墨迹,将其折好,放在旁边的一个匣子中,匣子并不是空的,还有一支同心玉簪。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许久,强撑了一天的镇定终于在独处之时土崩瓦解,他的眼中逐渐伤痛起来。
“你不能进去。”外面有人拔刀喝道,可被阻拦的人似乎是没有停止,更多的拔刀声响了起来。
擅闯明镜司,向来是稀罕事情。陆云祁抬头看向门外,步入了庭院,发现来人是他想不到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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