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祁见他如此,说道:“您能看开便好了。”
“你年纪轻轻,遭此大难,也要看开啊。”王威显是担心陆云祁曾经身处高位,一朝跌落心里受挫,才想要拉他喝酒,借此消愁。
赵凝在一旁道:“老大人。他现在受了伤,恐是不能喝酒,不若过段时日,我让人安排置一席,大家会尽兴喝一次。”
“您是?”王威问道。
“我夫人。”陆云祁答道。
王威没想到竟然有人千里逃难还带了夫人,不禁愣住,嘿了一声:“我白担心你了。”
一旁林淮生也上来见礼,“那我们几位便不叨扰了,先告辞了。”
赵凝喊道:“大人请留步。”
林淮生意识到她有事情要说,于是停住步子。
赵凝道:“我曾经安排了人,让他在我们突然离京的时候,悄悄告知你夫人还活着,也许你可以写信给她。”
林淮生听了,眼神动了动,“多谢。”继而他又道:“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们现在先养好伤,其它事情还没有考虑。”赵凝答道,“那几位大人都是之前从诏狱里出来的?”
“对。”林淮生向她一一说了名字,显是之前被陆云祁“害死”的朝廷清流们。
听到这么多人都活着,赵凝不免感到高兴,但想了一圈,奇怪道:“为什么没有文嘉大人,他没有在这里么?”
“文兄在河岸边钓鱼。”林淮生说起此事,微微一笑。
赵凝知道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钓鱼,但记忆中文嘉年纪似乎不大,竟然有此爱好,倒是没有想到。不过他若是钓上了不错的鱼,可以考虑买过来自己做着吃。
住在李守备家里的日子虽然平静,可他们心里都挂念着外面的人和事,等了几日,总算是等到了司镜一行人回来。
赵凝看着走进来的陆宁歆神情平静,刚放下心,又发现不对,问道:“阿准呢?”
拭镜道:“公子自愿留下来,他说,想在京城中生存下去。”
赵凝嘴唇动了动,旋即看向陆云祁,颇有点不知所措,“京城那样危险,天正帝又不是什么好父亲,他呆在那里,会不会有事?”
陆云祁同样没有预料到这个局面,低头略一思忖,安慰道:“我离开京城前,见过裴怀真一面,也许他可以帮他。再者,我也见过你弟弟,他很聪明,是个能看清楚局面的人。他现在羽翼未丰,天正帝对他的戒心未必会很大。”
赵凝听了还是皱眉,但远隔千里,一时也没有好的主意。
陆云祁问道:“京城可还发生了其它事情?”
司镜道:“动手的人恐是薛首辅,我们留在皇城的人脉说他最近与阮淑妃来往甚秘。”
陆云祁颔首,他们上一次联络便已经露出行迹,倒也不觉得奇怪。薛义山先前在夏充手下蛰伏年,直到做了首辅,老狐狸这才露出了行迹。
司镜又道:“长公主已经被陛下囚禁,似乎已经不好。”
“什么是不好?”赵凝听了消息,想到那天行宫里未能见面,心里倏尔浮现出一个最坏的猜测,却是无法相信。
“恐是已经被害。”司镜低声道。
赵凝站在原地,几乎是后退着踉跄了一下。陆云祁在一旁早就注意着她,伸手稳稳地扶住了。
“这,怎么可能呢?”赵凝说道,“我们的线索还没有给她,王公公那条线上的人也都藏得好好的,不会有破绽的啊。”
“恐是济阳王那里出了事。”陆云祁猜测道。
赵凝白着脸,说道:“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明明我们已经快要成事了。不可能的啊。”
“阿凝,你冷静些。”陆云祁扶着她,揽着她,试图安慰,“也许情形并没有这么坏。”
闻言,赵凝心里浮现出了新的希望,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听说别的消息。”
司镜和拭镜一起垂下了头,没在说话。赵凝的心再次沉下去,她直直地盯着前面,眼中似乎有恨意涌出来,“我们要给她报仇,我要让皇帝死。”她不免想到在宫中步步为营的蔡姝,若是天正帝死了,他们做的事情能够成功,以后便也不用发愁了。
陆云祁点头道:“好好,这件事情我们好好筹划,一定会杀掉他的。”
这么多年,陆云祁心里清楚自家冤案之所以如此局面,皆是因为皇帝,可他同样清楚,若是把皇帝杀了,又找不着合适的继任者,除了能宣泄仇恨,并没有其他好处。
现在朝中已经没有汝阳王了,虽有六皇子陈宛,可因着其师去世,他得知消息后受到了惊吓,身子骨一贯弱,虽有薛义山帮扶,本身并不会成气候。更何况,他们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赵准。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要帮赵准入了宗籍,这样他便能成为最年长的皇子,再加之其它运作,天正帝若是一崩,便能扶他上位了。
只不过因着有薛义山在,这个计划还须细细筹谋。
京城,赵准选择了回去。刚一回到自己平日所居的院子里,便来了一位客人。
“裴大人?”赵准惊讶道。他们在太学中认识,可并不算十分熟络,上门来见更是头一次。
裴怀真似乎是过来看了好几次,说道:“你回来了。”
“是,大人找我可是有事?”赵准问道。
裴怀真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
赵准意识到裴怀真似乎清楚的极多,便看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裴怀真继续道:“从今天以后,我会用我的毕生所学,尽我的全力来帮助你。”
赵准明白了他的意思,行礼道:“那从今天开始,您便是我的老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他们虽有着授课的情分,可太学里有许多学生,并不是每一对师生都磕头行过拜师礼的。这次称呼老师,较之一般的门生更加亲厚。
裴怀真还了一礼:“承蒙殿下不弃,裴某会一直追随您。”
赵准听到他这样称呼,忙道:“我现在还没有被认回去。”
裴怀真笑了笑,说道:“这一天不会太远的。”当年祖父造成的冤案致使许多人蒙受冤屈,今上并不是个体察民情的,亦不肯纠正过去的案子。他盼了数年,现在终于盼到一个可以拨乱反正的时机了。
师徒两个就现状讨论了一番,做了暗中的约定。直到赵准得了天正帝的口谕,进了皇宫。
赵准已经在裴怀真的分析下,明白了该如何应对。一进大殿中,他便哭着跪了下来:“陛下,今日学生出城去,有人要刺杀我。”
天正帝原是要就明镜司大火,陆云祁和赵凝两个人消失做一番试探,想要知道赵准态度如何,却没想到昨天竟然有人趁机刺杀自己这个儿子,脸色不由沉了下去。
那两人失踪的诡异,虽有掉入山崖的说法,天正帝依旧没有放心。但现在的局面他只要一想到,赵准是心爱之人留给他的孩子,看上去并没有太深的心思,却遭遇了这样的危险,心里多少有愧,他忙将赵准扶了起来,说道:“朕一定会好好查证此事,给你一个交代,莫要再哭了。”
赵准慢慢收住泪,“学生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直到走进来才发现,原来还能活着回来。”
天正帝心里难得泛出酸涩之意,问道:“你不过才与朕见过几次,怎的这般信任朕?”
“学生说一句冒昧的话,学生从小没有见过父亲,便一直好奇他是什么样子。后来进了太学,听说您是这天下人的父亲,心里便企盼着见着您。自见了您之后,便觉得学生的父亲,虽没您千万分之一的威严,也定像您那般慈爱。”赵准抽泣着说道。
“傻孩子。”天正帝一听这话便软了心肠,他看着赵准说道:“今日便在宫中歇下吧。”
“这好像不合规矩。”赵准说道。
天正帝缓声道:“我看着你,也觉得你像是和我的其他孩子一般,有一种莫名的缘分,在这里住一晚上,又有何妨?”
“多谢陛下。”赵准叩谢道。这一次虽未能全然打消天正帝的疑心,可总算是过了这一关。
待到赵准退下,天正帝脸上的温情渐渐消失。既然有人刺杀赵准,那必定是知道了他的皇子身份。自己心里虽是没有下定决心将人认回宗祠,可自己的身边定是被人安插了探子,他不禁怀疑起来。
想了一会儿,他觉得人人都可疑,于是头更痛了。他忙起身,坐着御辇去了祥福宫。
到了祥福宫,蔡姝迎了上来,柔声唤道:“陛下。”
“爱妃。”天正帝握住蔡姝手的一瞬间,忽得觉得头没那么痛了,又坐了一会儿,似乎已经缓解了大半。他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与陆云祁的夫人关系不错?”
蔡姝已经收到了消息,好友下落不明,她自是担心,可也大致知道此事的部分内情,当即谨慎道:“只是在闺阁中与她请教过素斋如何做,后面虽见过几次面,实则并不算熟悉。”
“是这样啊。”天正帝似乎放下了心,他慢慢地睡了过去。
蔡姝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睡去的帝王,轻轻蹙起了眉,担忧起不知在何地的好友。
第53章
待打听到长公主那边具体的消息后, 赵凝没有为长公主在此举办祭礼,她一心想着要弄死天正帝,扶赵准上位之后, 风风光光的为长公主大葬,以慰在天之灵。
她要让天正帝死的不安宁。
陆云祁知道她心情不好, 便尽快整合了所有能动用的势力, 联系上了赵准和蔡姝,进行私下通信。在赵准的回信里, 他们知道裴怀真已经与赵准合作,确定天正帝一时半刻没有认赵准回宗籍的打算。在蔡姝的回信里, 得知最近后宫里诞下的只有公主, 并没有皇子,他们最大的阻碍便是六皇子陈宛。
陈宛不足为惧, 需要对付的是他身后的薛义山。而宗籍之事,经过考虑, 他们决定在今年万寿节之时,伺机而动。
最近他们不能出门, 出了商量事情以外, 也无甚大事,便依旧休养。赵凝打理陆云祁的身体状况愈发熟练,没过多久,伤疤基本愈合, 因奔波劳累而日渐消瘦的人被她照顾的同过往一样。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过去, 直到这日沉迷钓鱼的文嘉早早回来了。
“我今天钓鱼时, 发现了一件事情。”文嘉年过三十, 虽有清官之誉,但看上去人并不如何特别, 说话做事都很是随意,“我常去的地方,有一个商贾时常去钓鱼,他今天和我讲,最近和柔然人做生意,发现他们的护卫拿的刀式样很别致。”
自从年初诸国前往京城签订通商条约之后,大晁荒废了数年的边境贸易再次开启,就连此地的商户最近都与外面的商人时常来往。
陆云祁面色凝重起来,问道:“大约是什么样子?”
文嘉比划了一下,没比划出具体的形状,随即说道:“稍等,我给你们画一下。”说着,他回到了自己房间里,走笔如龙,飞快画了一幅画,拿出来给他们瞧。
陆云祁看了一眼说道:“类似于波斯的一种刀。”
赵凝也凑过去瞧,“他们这个改变似乎和以前思路不同啊。做成这样的话,他们持刀冲杀是不是比以前更加厉害。”
“嗯,之前他们换过好几次刀具,可始终都不满意,这次换成弯刀,很适合在马上使用。”陆云祁分析道,“这样砍下去应该不会卡在骨头里。”
柔然人向大晁偷师铁匠技艺这事他们两个都知道,看到他们真的研制出了新式弯刀,赵凝不禁担忧,“这样的话,我们的铠甲有用么?”
“轻甲怕是不行,重铠的话应该可以。”陆云祁思忖了下,“云州边境轻甲多一些。”
“但做重铠需要的不仅是工艺精湛的铁匠,更需要很多的银子。”赵凝叹气,以天正帝的疑心程度,他不会送大量的钱粮给云州一带的边境。可柔然人革新了铠甲,显是包藏祸心。
陆云祁又盯着图纸看了一会儿,猜测道:“这种刀目前亦在改进之中,也许杀伤力没有那么大。”
“那就好。”赵凝心中庆幸,“既然他们的刀还不算最厉害,我们的铠甲虽不能一步到位,但做出合适的改变也是可以抵御大部分冲力的。”
陆云祁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护心甲。”先前赵凝送过他一件护心甲,结构极其严密,若是穿上,这种弯刀怕是突破不了。可惜他们逃亡过程中没来得及带,现在应当被封死在陆府里面。
“对啊,这种甲便是防范刀剑劈砍的,骑在马上的冲劲会更大,我们可以考虑将它与轻甲相结合,说不定有用。”赵凝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陆云祁觉得可行,便道:“可是那上面的藤条似乎是南方的东西。”
赵凝略一思忖,说道:“五行山上也有藤条的,当地有人用它来做藤牌,也可以做盾牌使用。我们可以试试用那个来做藤甲。”五行山离这里不远,她盘算道:“我待会让李叔派人去薅一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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