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施谨摇头,“不喝了。”
两人走回公司。路上,姜阑和施谨闲聊两句:“你最近还好吗?你爸爸身体好点吗?”
施谨说:“还可以。”她没情绪展开多讲。
姜阑问:“你们部门内部现在情况怎么样?Neal一直代VP的位子,不是长久之计。”
不论是不是老板的长久之计,这个位子离现阶段的施谨都很遥远,她不会给自己设定不切实际的目标。
更何况她还有其它复杂性更强的烦心事。
周二傍晚,施谨收到彭甬聪的微信。
彭甬聪:“Pitch deck我按你的反馈改了一版,有空的话周六或周日一起吃个晚饭?”
施谨没有回复他。
到了周四,施谨终于接到王晔电话,让她上楼。电梯里,施谨反复回忆十天前,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彭甬聪那道直白的目光。
陈其睿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份文件。
当施谨从老板手中接过这份文件时,她几乎有一种即将被公开宣判的错觉――即便她明明不是被审验的那一方。
这是“无畏WUWEI”旗舰店数字零售项目的第十稿方案,仍然是从P集团流出来的资料。
陈其睿拿到这些东西的渠道,施谨能猜到,但她不能问,也不能说。
施谨沉默着翻开文件,从第一页开始,逐页看到最后。
这并不是她单独发给禹力团队的那一份删减版。
情感上,施谨于一瞬间如释重负。然而理智上,施谨知道自己绝不该如释重负:第十稿方案的共享名单里只有项目相关的公司内部员工,这份资料是被内部人员外泄的。
她问:“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陈其睿说:“如果需要,我会告诉你。”
彭甬聪和新组建的团队开完会出来,收到施谨的微信。
施谨:“周六晚上我有空。餐厅你定就好。”
彭甬聪笑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到董浩在后面叫他:“小彭,你来一下。”
董浩把办公室的门关上,走到办公桌前,直接拿起两份文件递给彭甬聪,“零诺时尚是你之前的客户,你对你的客户最为了解,我需要你的判断。”
彭甬聪翻看文件。
两份都是“无畏WUWEI”旗舰店数字零售项目的第十稿方案。第一份对比第二份,足足缺失了七页内容。
彭甬聪不解,“什么意思?”
董浩说:“第一份文件,是施谨单独发给我们的。”他强调重点,“没有像以前一样让小宋提供文件的共享链接,而是她亲自直发的文件。”
彭甬聪皱起眉头。两人做2B生意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很多时候问题还没实质性地发生,董浩单凭经验就能看出各种苗头。客户改变内部文件的共享方式,在董浩看来就是一个明确的信任红灯。
彭甬聪问:“第二份文件怎么来的?”
董浩说:“我看刘姝平常和小宋关系好,就让她去找小宋又要了一遍文件。小宋那孩子看上去很单纯,你说是吧?”
宋零诺有多经不起人套话,多经不起人诈,彭甬聪深有体会。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施谨发给禹力团队的零诺时尚内部文件,是经她故意删减的版本。
董浩问:“以你对施谨的了解,你认为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们绝不能让公司陷入任何负面丑闻中。”
彭甬聪沉默。
以他对施谨的了解?
他想到了因性骚扰丑闻而名誉扫地、被迫走人的许宗元。
周六上午,施谨开车回昆山,参加堂妹施玲的订婚宴。出门前,她再次确认了一遍晚上和彭甬聪约的餐厅地点,又再次规划计算了一遍返程路线和时间。
订婚宴就摆在施玲家里面。
施玲刚过完二十九岁生日,男方是北方人,工作在杭州,就职某互联网大厂,薪俸可观,刚在杭州买了第二套房。
男方的母亲在桌上频频夸施玲懂事。
施谨听到施玲她妈笑着和对方说:“以后,我们家就多了一个优秀的儿子,你们家就多了一个贤惠的女儿。”
饭吃完,男方送父母回酒店,施谨陪施玲出门逛超市。
在生鲜货架前,施谨看着施玲挑选肉蛋,问:“你去杭州的新工作找好了吗?”
施玲说:“我准备先休息一段时间。”
施谨说:“靠他养家?”
施玲不说话。
施谨说:“有些事情我不想多讲,但你要想清楚。”
安静了几秒,施玲突然把手里的塑料篮子扔在货架上,抬起头,“全世界只有你最清醒独立,就你知道掌控自己的人生,你以为你一直不找男人结婚就比我们这些人更聪明更高贵吗?你今天来参加我的订婚宴干什么,就为了在我面前展示你的聪明和高贵吗?”
施谨说:“是你妈叫我来的。”
施玲说:“你以为我妈想让你来吗?是你妈求我妈叫你来的。你妈希望让你感受一下正常人都是怎么生活的!”
施谨看着两颗鸡蛋从施玲的塑料篮子里滚出来,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走开。
在超市门口,赵莹打来电话,让施谨顺路买点药带回家。
施谨买了药,开车到家楼下,打电话给赵莹,让她下楼拿。赵莹问她怎么回事,不回家吗?施谨说公司有急事,不上去了。
等赵莹坐进车里,施谨递给她装药的纸袋,“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赵莹不下车,“你明年能不能结婚?”
施谨不说话。
赵莹说:“还有谁家的女儿像你这样?我现在每天夜里都后悔得睡不着觉,当年就不该同意你离开家去上海工作。”
施谨还是不说话。
赵莹说:“你一直不结婚,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和我?你爸身体不好,还能活几年?”
施谨开口:“他早点死,你也能早点解脱。”
赵莹愣住。车里的空气短暂凝滞,像是结成了无形无色的固块。施谨转头看向母亲。下一秒,她的脸被赵莹扬起的手重重地扇了回去。
车子进入上海市区,施谨沿导航路线开到定位餐厅。泊好车,她照向镜子,左脸处的指痕红印清晰可见,有两处微肿,甚至能看见皮下血丝。
赵莹上一次下这么重的手打施谨,还是二十年前。
施谨坐在车里,半天没动。
她不知道要怎么顶着这样一张脸走进餐厅,见彭甬聪,吃这顿晚饭。
临到约定时间,施谨拿起手机,编辑微信发出去:“抱歉,我公司临时有事,晚饭改约吧。”
她还没放下手机,副驾那边的窗户就被人敲了敲。
施谨看过去,是彭甬聪。
男人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他直截了当地指出她的谎言:“你说公司临时有事?”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的复杂,施谨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嗯。刚接到老板的消息。”
“哦,行。我就占用你五分钟。”彭甬聪递给施谨一只文件夹,“这两份文件,你解释一下。”他的语气全然不像过去的任何一刻。
施谨打开文件夹,看完两份文件,先是一愣,随即皱眉,“这份你们是怎么拿到的?”
“这份?”彭甬聪反问,“你指的是,真实的这份?”
施谨说:“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好不容易排除了禹力外泄资料的嫌疑,结果现在彭甬聪手里的文件让这个结论变成了笑话。
事情还能更复杂吗?
彭甬聪不回答,“你故意对文件进行删减,提供一份假资料给禹力,目的是什么?”
施谨说:“你认为我的目的是什么。”
彭甬聪说:“我做这行多年,见的各种脏事太多了。Vivian,不论你们公司内部在搞什么斗争,你不能拖FIERCETech下水。这是最基本的底线,这话我只说这一遍。”
施谨听懂了,她冷笑,“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你认定我要栽赃你们,拿你们的人当替罪羊,是吗?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彭甬聪沉默须臾,开口:“许宗元当初为什么走?”
施谨沉默须臾,终于转过头,直面彭甬聪。她已经不再在乎自己脸上的指痕红印会否被他看见。男人此前的许多行为和反应,她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明白。
“你认为他为什么走?”施谨的语气听上去分外平静,“我害的?”
彭甬聪没回答,施谨也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话音落的下一秒,她扬起手,重重地扇了他一巴掌。
彭甬聪的左脸迅速肿起几道指痕。他盯住施谨,一字不发。
施谨的表情和她的语气一样平静。她重新抬起手,按上他的左脸,用力地刮了两下红肿的指印,随后将手伸到他的后脖颈处。
男人皮肤的纹路贴在她手心。
施谨说:“你回答我的问题。”
彭甬聪一个字都不答,就着她的动作低下头,找到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车里的空气短暂凝滞,像是结成了无形无色的固块。过了很久,施谨感到男人抬手握住她的左脸。
她听见他问:“谁打你了?”
第1章 79. 喜欢
施谨下床前,顺手拉起被子,盖上彭甬聪的赤裸的后背。凌晨五点多,天蒙蒙亮,她没开灯,慢步走出卧室。
这是一套高层大三房,地段不错,南北通透。客厅没有电视,只有投影仪和一百五十寸的天花幕布。洗手间的卫浴装修很标准,壁柜和储物格里收纳着男士用品和各类备品。书房里放着一张两米六长的自动升降办公桌,上面堆着三台显示器,两排排插,还有各种各样的电子配件和电源线。
厨房不小,施谨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四下打量。同样是很标准的装修,厨具不沾油烟,几乎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这套房子的气质极其性冷淡,和床上的彭甬聪形成强烈的反差。
想到昨夜,这水越喝越不解渴,施谨只能放下杯子。
回到卧室,施谨从床边拾起衣物,开始穿戴。彭甬聪动了动,睁开眼,二话不说地伸出胳膊,把她拽回床上。
男人的胡茬扎着施谨的脖子。她的衣物重新落到地上。
彭甬聪的手指触上她还没完全消肿的脸颊,再次问了一遍昨晚的问题:“谁打你了?”
“重要吗。”施谨的回答和昨晚一样,她一边说,一边将两只手伸进被子里。
彭甬聪不得不停止追问。
等到施谨再次下床穿衣服时,彭甬聪问她:“早饭想吃什么?”
“不吃了。”施谨利落地套上裙子,“我还有事。”
彭甬聪掀开被子坐起来,“哦。那我送你。”
施谨瞥向床上。
清晨微光下,男人的这张脸和这副身材让她犹豫了半秒,但也只是犹豫了半秒。在这种时候,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他曾经当着她的面接过的那两通电话。他那种温柔的语气,她尚未得到过。
彭甬聪被她这样看着,“你在想什么?”
施谨收回目光,“没什么。”
彭甬聪飞快地冲了个澡,出来后,施谨已经穿戴妥当。他边穿衣服边说:“下周你挑一天,我们补上昨晚的饭。我一三五晚上可以,还有周六或者周日。”
施谨问了句废话:“其它日子呢?”
彭甬聪答了句废话:“我忙。”
施谨披上大衣,“你不用送了。我自己走就好。”
到地库,找到车,施谨坐进驾驶位。她掏出手机,时间太早,宋零诺应该还没起床,她又放下手机。施谨抬眼,目光投向彭甬聪的车。
一三五或者双休,挑一天给她。
其它日子呢?他要给谁?
发动车子时,施谨仍能感到左脸处的微痛。彭甬聪计较是谁打了她,但从头到尾没计较她为什么打了他。
好像她给他的那一巴掌十分天经地义。
施谨想到赵莹。
她不知道赵莹在用尽全力抽她耳光时,是不是感到天经地义,有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痛快。
彭甬聪在刮胡子时,看见施谨并没有扔掉她昨晚和今晨拆开的两包一次性洗漱用品。就像卧室的床上还留着她没穿走的内衣。很难讲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抬手抹掉镜面上挂着的水雾。
昨晚,就在这里,她掐住他的腰问他,你知道自己哪里最性感吗。他说不知道,她于是伸手轻捏他的后脖颈,指尖沿着他的脊柱一路滑下去。
有些场景,他多回忆一秒都是折磨自己。
彭甬聪揩净剃须刀。
他左脸处还有些许不明显的指印。
许宗元当初是怎么走的,答案被施谨的这一巴掌扇得清清楚楚。况且就算还不清楚,彭甬聪又能怎么样。
心里明知高风险,却克制不住地冀望高回报。
彭甬聪想到胡烈对他全新出海战略的评价:太冒进。
他这个岁数,他这个人生阶段,对喜欢的人和东西,对清晰的目标和挑战,不冒进,不all-in,还有什么意思。
到公司,彭甬聪找郑川,当面要人要资源。
郑川最近本就被彭甬聪天天架着做北美市场的产品方案,忙得好脾气都有了脾气:“你过分了啊,一个公益项目,一个面子工程,没完没了了?”一个特殊障碍人群的求职小程序,又来新需求,要增加在线视频面试功能,还要有配套的实时视频客服支持,有必要吗?
彭甬聪说:“这需求哪里不合理吗?”
郑川说:“你算算你自己的价钱,你贵不贵?你能把时间用在正事上吗?”
彭甬聪说:“你也知道我贵?我以为你的人都不知道是靠谁在养。你给不给资源,一句话。”
别说一句话,十句话郑川都不给。郑川不但不给,还转头就去找胡烈投诉彭甬聪在公司内部搞职场霸凌。
胡烈找彭甬聪谈话,“你欺负郑川干什么?”
彭甬聪表情费解,“郑川堂堂一个CTO,说他被我欺负?他自己不嫌丢脸?那我替他丢脸。”
胡烈不被他转移话题,“你是为了给客户办事?”当初彭甬聪揽来这活,胡烈没多干涉,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彭甬聪不设底线地砸资源进去。
彭甬聪说:“不是给客户办事。”零诺时尚已经不是他的客户了,这个需求也不是零诺时尚的公司业务。
胡烈不遮掩他的不满:“那你是为了给什么人办事?”
彭甬聪答:“给喜欢的女人办事。行吗?”
胡烈毫不意外,从彭甬聪要求周一三五不加班周末单休开始,胡烈就知道他不对劲,“谁?”
彭甬聪披露得彻彻底底:“零诺时尚的施谨。”
胡烈不认识,既不记得见过这人,也不记得听过这名字,“你拿公司的资源追人?你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和我提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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