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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棠欲醉——糯团子【完结】

时间:2023-12-01 14:41:36  作者:糯团子【完结】
  “宋令枝,日后有事,可直接同朕说,不必拐弯抹角同旁人提起。”
  宋令枝眼中怔愣,脑子空白几瞬,而后方记起白芷同岳栩说的话。
  想来沈砚是以为,那番话是自己教白芷说的。
  宋令枝低下头,不曾反驳。
  长街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茶肆前彩幡高高悬着,迎风飘扬。再往前,便是格林伊先前同宋令枝搭线的矿石铺子。
  男子大腹便便,满脸和蔼可亲,瞧见宋令枝,莫掌柜先是一怔,而后笑着上前。
  “这位便是……宋姑娘罢?格林伊果真骗我,她赞宋姑娘是天人之姿,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不需画像。”
  莫掌柜连声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怎么比信中说的晚了几日,若非我临时有事出不了海,怕该错过了。”
  言毕,又望向沈砚,“这位是……”莫掌柜拱手作揖,朝宋令枝认罪,“是在下冒犯了,该称一声夫人才是。”
  诚然,莫掌柜以为宋令枝是沈砚的夫人。
  宋令枝:“我……”
  沈砚转眸凝视,黑眸沉沉:“不是要看矿石?”
  莫掌柜一拍脑门,忙不迭领着宋令枝往库房走去,他抚须,长吁短叹:“若非我急着出手,也不会这般贱卖。”
  莫掌柜侃侃而谈,又开始念起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试图博取宋令枝的同情。
  他伸出手指,“这个数,不能再少了。”
  宋令枝面不改色,只在匣子中翻出几块碎宝石,斑驳裂痕,光泽不再。
  莫掌柜脸上笑容全无。
  宋令枝唇角笑意浅浅:“莫掌柜,你是格林伊的故友,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这矿石,最多五十两。”
  她声音轻轻,却是掷地有声,半点也不肯松口退让。
  沈砚站在缂丝屏风前,抬眸望着案前同莫掌柜说价的宋令枝。女孩眼中不是诚惶诚恐,不是惊惧不安,而是灿若繁星,比匣中宝石更加耀眼。
  沈砚凝眉敛眸,眼中晦暗阴沉。不过是一堆死物罢了,竟也值得宋令枝用那样的眼神看。
  一番讨价还价,莫掌柜笑笑:“罢罢,就依夫人说的办。”
  又道,“夫人先前不曾同公子来过我们秦安岛罢?若是不曾来,可到岛上随处逛逛,前面有家蜜饯铺子,他家的茯苓八宝糕卖得最好,格林伊也喜欢吃。”
  莫掌柜遗憾,“可惜今日太晚了,怕是他家早卖空了,夫人明日早些过去,应该还能买到。”
  宋令枝莞尔一笑,谢过莫掌柜的好意。
  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矿石,方携着白芷离去。
  日落西山,霞映满地,众鸟归林。
  宋令枝款步提裙,衣裙O@,扶着白芷的手缓缓踏上马车。
  红霞满天,蓦地,却见一人腰间配着利剑,疾步朝马车走来。
  岳栩手上提着一个漆木翡翠攒盒,他垂首:“姑娘,您要的茯苓八宝糕。”
  宋令枝动作一顿,下意识望向马车中的沈砚。车中昏暗,沈砚一双深色眸子落在阴影中,忽明忽暗。
  宋令枝一时语塞。
  岳栩狐疑,攒盒还递在半空,他困惑:“……宋姑娘?”
  宋令枝惊讶:“莫掌柜不是说他家的茯苓八宝糕早早卖光,怎么现下还有?”
  岳栩实话实说:“确实如此,只是主子说……”
  “不想吃就丢了。”
  马车内忽然传来沈砚冷冽的一声,岳栩低头,不敢再多言。
  宋令枝自他手上接过攒盒:“给我罢,劳烦你跑一趟。”
  周遭寒意渐起,岳栩只觉马车内望来的视线如利刃尖锐森寒,如芒在背。岳栩垂眸,眼皮不曾抬动半分。
  挽起的墨绿车帘松开,那道森冷光线被隔绝在车中,岳栩缓缓松口气。
  转身对上白芷不屑的白眼,岳栩偏过头,佯装自己是个瞎子,瞧不出白芷眼中的嘲讽。
  马车稳稳当当穿过长街,车内铺着狼皮褥子,踩上去悄然无声。
  宋令枝抱着攒盒,小心翼翼坐在沈砚对面,怀中的茯苓八宝糕还冒着腾腾热气,攒盒滚烫。
  糕点小巧精致,掌柜不单在糕点下足了心思,便是这攒盒,也是巧夺天工。
  一支红梅立在攒盒之中,其上所绽放的梅花,皆是糕点所做。
  宋令枝眼睛一亮。
  怪道格林伊对这家糕点念念不忘,原是这攒盒也另有乾坤。
  拿丝帕轻捏起一块,眼前忽的落下一道乌沉视线。
  宋令枝手一抖,覆着纤长睫毛的眼皮轻轻往上抬起,入目是一角松石绿袍角。
  长袍之上,沈砚一双黑眸淡漠阴沉,目光似有若无落在宋令枝手中的茯苓八宝糕上。
  宋令枝面露迟疑:“……陛下,要试试吗?”
  不过是随口一问,糕点垫在手心,宋令枝抬起手,广袖翩跹,自漆木茶案上拂过。
  案上的青花缠枝香炉中燃着熏香,青烟缭绕,氤氲在二人之间。
  枕着轻盈白雾,蓦地,宋令枝纤细手腕让人攥住。
  沈砚低头,就着宋令枝的手,慢条斯理吃完那块茯苓八宝糕。
  糕点甜腻,只剩一点落在宋令枝指尖,隔着一层薄薄丝帕,她只觉指尖被人轻咬动一口,继而又松开。
  稍纵即离,如雁过无痕。
  落在指尖的滚烫怎么也拂不去,宋令枝收回手,飞快垂下眼睛。
  “……好、好吃吗?”
  沈砚淡声:“太甜。”
  宋令枝扬唇,弯弯眉眼:“那三公主定然喜欢,她……”
  一语未了,宋令枝遽然收住声,忐忑不安抬起头。
  隔着袅袅青烟,沈砚那双如墨眸子晦暗不明,他低声一笑,眼中半点笑意也无。
  “你待别人,倒是尽心。”
  连这种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令枝双唇嗫嚅:“我……”
  眼神闪躲,纤长睫毛扑簌眨动,手中的丝帕攥紧。
  宋令枝垂首低眉,眼中黯淡无光。
  她其实记得最清楚的,是沈砚的喜好忌口。
  前世为了讨得沈砚的欢心,宋令枝不厌其烦,但凡听闻沈砚喜欢什么,她都费尽心思让人寻了来。
  马车轱辘轱辘穿过长街,最后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
  余下几日,宋令枝都为莫掌柜的矿石奔波劳碌,她先前想着拿矿石做璎珞,后来又觉得若是能做成手镯,想来应该也是好看的。
  皓月当空,月影横窗。
  缂丝屏风下悬着一盏鎏金珐琅翡翠灯笼,光影氤氲,浅浅落在宋令枝眉眼。
  画案前铺着雪浪纸,宋令枝一手握着蟹爪笔,悬腕,伏首在纸上涂抹作画。
  白芷轻手轻脚踱步进来,余光瞥见敞开的扇木窗,白芷双眉紧拢,忧心忡忡,疾步行至窗前,抬手掩上窗子。
  又往长条案上的银火壶添了块桂花香饼。
  她无奈叹口气:“姑娘也真是的,明明身子还抱恙,偏偏自己还不看着点,若非奴婢看着,姑娘怕是又得染上风寒了。”
  话落,又亲自取来一身鹤氅,为宋令枝披上。
  那玉寒草宋令枝日日吃着,如今瞧着虽不似之前那般畏寒,可到底身子亏空得厉害,再多的补药也补不了。
  白芷俯身望宋令枝画案上的雪浪纸,厚厚的一沓,旁边还有些是废弃的稿子。
  白芷大吃一惊,惊呼:“姑娘,这些都是您画的?”
  她一张张掠过,白芷吃惊,“怎么这么多,您昨儿夜里是不是又没睡了?”
  宋令枝掩唇,轻咳两三声,身影单薄孱弱,掩在松垮锦衣之下。
  她不知道沈砚会在秦安岛待多少时日,不知对方几时启程回京。
  若是自己往后真的会在京城困上大半生,倒不如如今尽力多画几张,省得来日想画也画不了。
  “也没多少。”
  宋令枝清清嗓子,从白芷手中接过热茶,忽而听见楼下一阵嬉笑,宋令枝好奇。
  “街上在做什么,怎的如此热闹?”
  扇木窗掩着,隔着纱屉子,隐约可见街上摩肩接踵,细乐声喧。
  白芷侧耳细听:“奴婢听着,像是从海神庙那传来的。”
  宋令枝诧异道:“……海神庙?”
  白芷点头,又怂恿着宋令枝出门:“姑娘这几日都闷在客栈埋头苦画,便是不爱惜身子,也不能这般作弄,倒不如出门瞧瞧。”
  知道宋令枝心软,白芷轻声笑,“就当是陪陪奴婢,也让奴婢长长见识。”
  宋令枝拗不过白芷,只能点头应允。
  马车停在后院,车旁站着的,却是岳栩,他拱手:“宋姑娘。”
  宋令枝脚步稍顿,而后迟疑点点头:“麻烦岳统领了。”
  白芷扶着宋令枝上了马车,飞快松开车帘,牢牢挡住车外岳栩的身影。
  白芷撇撇嘴:“不过是去趟海神庙,怎么还得看见他。”
  宋令枝摇摇头,无奈弯唇:“只当他是寻常车夫便是。”
  她笑笑,温声宽慰白芷,“不是说出来散心?若是坏了兴致,倒还不如待在客栈。”
  不是岳栩,也有其他的暗卫,宋令枝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白芷只当宋令枝反悔,忙道:“这可不行,姑娘答应奴婢的,可不能出尔反尔。”
  马车穿过长街,融入浓浓夜色。
  宋令枝挽起车帘一角,果真见车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海神庙建在半山腰,临风而立。
  知晓自己讨人嫌,岳栩并未往人跟前凑,只不远不近跟着宋令枝和白芷。
  夜色朦胧,树影摇曳。
  海神庙香客众多,宋令枝在人群中被簇拥着往前走,忽的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二王子”。
  她混身一颤,瞳孔骤紧,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眼睛瞪圆,入目所及,却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许是说书先生出身,老人两鬓斑白,他佝偻着背,一身玄色长袍,手上还拿着一块短木板。
  “话说当年,弗洛安的二王子就是从这一处被歹人丢入海中,海波汹涌,波澜起伏。幸而海神娘娘庇佑,二王子才平安归来。”
  香客听得津津乐道,还有人好奇,大着胆子往那悬崖上张望,当即惹得老人心急。
  他忙忙伸手拦住人:“使不得使不得,这地长着苔藓,滑着呢。倘若一不小心踩上去,这可不是闹着顽的。”
  话音甫落,老人自己就先摔了一跤,众香客忙忙上前扶人。
  悬崖口上寒风阵阵,白芷缩缩脖颈,又将手中的暖手炉塞到宋令枝手上:“姑娘,这处冷,我们还是别在这站着了。”
  悬崖料峭,青松抚石。
  海浪声在耳边翻滚,不绝于耳。夜风呼啸,侵肌入骨。
  白芷搓搓手,总觉得悬崖那地}得慌,“姑娘,我们回庙里去罢,这也没什么好瞧的。”
  且当初魏子渊就是在这被丢下海,险些命丧黄泉,白芷总觉得此地不详,“奴婢总觉得心底凉嗖嗖的。”
  宋令枝眉眼弯弯:“这么多人都在,哪里来的}人。”
  白芷抿唇,硬着头皮往后瞧:“奴婢也不是胆子小,只是想着姑娘怕水又怕冷,万一不小心……”
  话音未落,白芷猛地抬手,在自己唇上打了两三下,“呸呸呸,瞧奴婢这嘴,该打该打。”
  宋令枝笑睨她一眼,不再同白芷玩笑取乐,只道:“走罢,去庙里瞧瞧。”
  海神庙香火鼎盛,前来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
  宋令枝捻着香烟,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转首侧目,入目乌泱泱的香客,无一张面孔是白芷的。
  人流冲散了她二人。
  宋令枝一惊,忙不跌提裙往外走。
  人群汹涌,她连海神庙都不曾走出去,已让人推搡了好几下。
  身旁妇人牵着一个小孩,怒气冲冲:“别挤了别挤了。”
  余光瞥见小孩赤着一只脚,怒气更甚,一巴掌往孩子后脑勺招呼,“鞋呢?怎么又不见了?”
  话落,又气势汹汹,伸手推开眼前挡着的香客,试图在地上寻找掉落的老虎鞋。
  妇人力气极大,连着推搡了好几人,眼看走在自己面前那人就要往自己倒来,宋令枝登时往后退开半步。
  身后都是人,哪里来的地方给宋令枝退让。
  陡地,身前忽然横下一只手臂,沈砚面无表情抬手,将宋令枝拉入怀中。
  他一手揽着宋令枝肩膀,拥着人往外走去。
  出了海神庙,视野逐渐开阔,清新的气流涌入鼻尖。
  宋令枝惊魂未定,蓦地想起白芷还在庙中,她慌张道:“白、白芷还没出来。”
  沈砚声音淡淡:“她同岳栩在一处。”
  宋令枝一颗心稍稍放下。
  四面是赶往海神庙的香客,独他们二人是沿着山路下山。
  山风阴冷彻骨,呼啸掠过耳畔。
  先前上香的时候,抱在怀里的暖手炉交给了白芷,如今宋令枝只觉得指尖沁凉。
  她伸手,拢紧披在肩上的鹤氅。
  耳边忽然落下一句:“……冷?”
  宋令枝侧目,不偏不倚撞上沈砚那双深邃眼睛。她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倏地又听沈砚道,“给我。”
  横在自己眼前的手匀称修长,宋令枝眼皮轻动。
  在秦安岛这些时日,沈砚好似同以前不太一样。若是往日,他定不会来海神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砚还在望着自己,清寒透幕,夜色在他身后散漫而开,层层浓雾涌现。
  宋令枝指尖一颤,小心翼翼抬起手,轻放在沈砚手心。
  不同于自己手指的冰冷,沈砚掌心宽厚温热。
  他不动声色,目光落在宋令枝抵在鹤氅上的手。
  宋令枝迟疑一瞬,缓慢松开鹤氅,递了过去。
  两只手交由在沈砚手心,难得的安宁平静。
  倏地,只听一声巨响,礼炮冲上天,火树银花,半边天幕被照亮。
  香屑满地,金光映照下,宋令枝一张小脸笑靥如花,她眼睛弯如弓月。
  礼炮又一次冲上天,震耳欲聋。
  宋令枝侧目凝眸,她声音轻轻。
  “陛下,我刚刚向海神娘娘祈愿,求我家人平安。”
  稍顿,她轻声道,“我随你回宫,你别为难……他们,好吗?”
  她口中的他们,不止家人,还有……贺鸣和魏子渊。
  夜色弥漫在二人中间,山风凛冽。
  沈砚一瞬不瞬盯着宋令枝。
  良久,宋令枝终听得沈砚低声的一句:“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0-29 23:34:38~2023-10-30 23:0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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