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花生糕和馒头。◎
陈家明一愣, “这些你都做不出来?”
他不大相信,月饼那么复杂冷门,宋满冬都能做出来, 没道理他记下来的这些一个也不行。
陈家明又想起,昨晚回来时住在钱家,已经听说了宋满冬去河西大队做席面的事, 连钱大娘提起赞不绝口, 说等钱大宝结婚时, 也请宋满冬来帮忙。
想到宋满冬又有了别的收入, 不免怀疑起她不想同他合作了。
宋满冬还不知一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想到了两个人分道扬镳,拿着本子仔细解释起来, “不是我不会做, 是咱们卖这些不合适。”
不能说陈家明不够用心,他记下来的不止种类,还有价格口感。
也分析了用料和利润, 比如他称赞不已的叫花鸡,要是能做肯定赚不少钱,可排的却是最末位,因为这鸡他们弄不来。
可不合适, 宋满冬也不会违心称赞, 毕竟他们是要做生意赚钱的, 有些话得说在前头, 不能给陈家明错觉,让他走上偏路。
宋满冬耐心问他,“花生糕你吃出来了什么?”
“花生、核桃?”陈家明想了想, “这两样虽然有些麻烦, 但不是弄不来的东西。”
宋满冬指出关键, “还有糖和油。”
陈家明脑海中隐约闪过什么。
宋满冬已经说开了,“河东大队的情况你应该清楚,这其中任何一样,都不是经常吃的上的,公社情况好一点儿,但也没奢侈到将花生糕做零嘴吃。”
“花生糕的价格是三毛一块,抵得上半斤肉了。除非家里富足,不然两者之间还是会倾向于买肉的。”
陈家明哑然,数秒后,挣扎道,“可我看着他们半天买了一箱……”
宋满冬略一思索,“应该是中秋节的余温,待客会多备些东西。除此之外,省城的人大都是有工作的,工资也比公社高不少,平日里不缺肉吃,买花生糕这类点心也不意外。”
陈家明并非没有脑子,冷静下来后,也明白了。
他们的月饼赶上时候热卖了一波,叫他也跟着膨胀起来,总觉得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能卖好。
这会儿再看本子上的芝麻面包、杏仁桃酥……忍不住叹气。
陈家明有些忧心,“那咱们接下来卖什么?”
宋满冬先说,“能卖的东西还是有的,只是钱赚的不多。”
陈家明又打起精神,“总不会比上工钱还少,而且现在地里也没什么活了。不管赚多少,好歹都是赚。”
宋满冬也不卖关子,说明自己的想法,“青菜长的差不多了,我打算把泡菜和酸豆角换成酸菜。”
“青菜长的快,这个是不愁不够的。”
“但只这一样,还不够。”宋满冬说着,朝厨房看了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走到灶台边掀开蒸笼,把馒头拿了出来,分散在竹篦上晾着。
又把剩下两笼蒸上,宋满冬才挑了个芝麻盐花卷掰开递给陈家明。
陈家明摆摆手,“我吃过饭了。”
宋满冬没收回手,而是叫他试,“你尝尝看这馒头怎么样?”
“你打算卖花卷?”陈家明反应过来,拿着花卷放进嘴里,眼睛一亮。
花卷热腾腾的,口感咸香软绵,也不知除了芝麻还放了什么,越嚼越香,有些上头。
宋满冬看他神色就知道味道没问题,又依次拿了别的给他尝。
一圈吃下来,最喜欢的是三角红糖馒头和芝麻盐花卷。
好吃归好吃,陈家明还有些不放心,“可馒头会有人来买么?”
“试试不就知道了?就算卖不出去,拿回来也能自己吃。更何况,我觉得还是有人会买的。”
这非是她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认真琢磨过。
东风公社在豫北,这里跟陕南差不多,主食大都是面——高粱面、玉米面、小麦面,还有些豆面。
干饭是用高粱米,吃白米的不多。
馒头和面条都是日常。
天一冷,做馒头的次数便多了。
可公社不比大队,做饭用的大都是煤炉,炒菜是没问题的,可蒸馒头急死人,煤球都要换好几个。
要是上班,更没时间盯着炉子。
到国营饭店买,既要等还要粮票。
毕竟厨师们做多做少,工钱都是不变,常常过了饭点儿就关门不干。
宋满冬把自己的打算一一讲给陈家明,“我这用的是白面掺玉米面,会便宜一些,但咱们买面也只能从黑市买,定价你得算好。”
陈家明便问了她做多少面和料做出来的这些馒头,当即算了起来。
又跟宋满冬商量好卖多少钱,才舒了口气,“赚的不多,但要是能维持住细水长流也行。明天我去卖下看看。”
宋满冬点着头,“要是能做起来,咱们还可以每个月挑几天卖点儿贵的面食点心,比如红糖发糕、花生糕这些。”
陈家明点着头,不免感叹,“你比我想的周到,我看你一个人就能做完这些事。”
“我走不开。”宋满冬笑着摇头,“而且我是知青,出了门做什么都容易被别人注意到,去趟公社,还没回来,全大队都传遍了。”
她去卖东西,那就是顶风作案。
管理再松,也不可能容许有人光明正大的挑衅。
陈家明调笑道,“谁叫你们知青各个都有本事?”
“像我,可没什么人在意,中秋节离开两天,也没人发现。”
知道他没在大队上的恐怕只有给他开介绍信的大队长了。
“我倒是希望没人关注,还能清闲自在些。”宋满冬说着自己的想法。
陈家明只当她是安慰自己,等着宋满冬把馒头装给他。
宋满冬不着急装,热馒头挤压了容易变形,自家吃无妨,但她这是拿去卖的,还是得有卖相。
闲来无事,便顺口问起来,“你去省城看过,有什么想法?”
“本来是没什么想法的。”陈家明见还要等,便寻了个凳子坐下。
“我看了一圈,只觉得省城又大又漂亮,新鲜东西多,人也有钱,可花钱的地方也不少,出了门到处都要钱。
但想到他们能卖花生糕,咱们只能卖馒头,就觉得还是得想办法往省城去。”
“那一箱花生糕少说也能赚五块钱。”陈家明说起来仍惋惜不已。
宋满冬肯定道,“以后会去的。”
她是绝不可能在东风公社待一辈子。
陈家明也心怀希望,干劲儿满满。
转天便是十一,鸡鸣声响,宋满冬便收拾好准备去公社了。
太阳刚从天边漏了一丝光,路还不太能看清,宋满冬走的小心。
出了河东大队不远,宋满冬正闷头走着,侧方忽的响起了车铃声。
宋满冬循声看去,见陈家明正蹲在地边,不知等了多久。
见她走近,陈家明才将自行车扶了起来,“昨天忘了问你怎么去公社,还好就这一条路,我过来等着就行了。”
上回他就知道宋满冬要去给胡家做酒席的事,只是昨天事情接二连三的往脑袋里砸,让他给忘了。
陈家明车子都骑来了,宋满冬也不推辞,“今天大队上的牛要歇息,不往公社去。”
就这么一头牛,大队上宝贝的很,隔三差五就要歇一歇。
陈家明等她坐上后座,脚下一踩,骑了出去,“那你什么时候做完?到时候我看能不能载你回来。”
“说不好。”宋满冬想了想,“等我做完去黑市找你吧,要是你馒头卖完的早可以先回。”
陈家明琢磨着,“你这次给胡家做了酒席,肯定还会再有人来请,你是不是也得弄一辆自行车,方便来回?”
“从先到年关,可是结婚的旺季,多做几次酒席,也能赚不少。”
他原先还怕宋满冬自己一个人能赚钱,就不顾他了,这会儿却又替宋满冬考虑起来。
宋满冬想的清楚,“我不能接太多,有熟人或者挑人我才能去。不至于为了赚这点儿钱,得罪本地做酒席的师傅。”
在大队上,她能挣工分,陈家明这边,还能卖东西赚钱,不是只做酒席这一条出路。
那些做酒席的师傅却不然,他们就是靠这手艺给家里添口饭的。
不到情非得已,她不想主动得罪人。
陈家明是觉得没什么差。
这钱谁赚不都是赚?
不过他没跟宋满冬争执这点儿小事儿。
在离公社不远处,就把宋满冬放下了,自己去卖馒头。
陈家明找到位置,将背篓放下,便有摊贩好奇起来,“陈家明,你今天还卖月饼啊?”
陈家撩开背篓上的棉布,给他们看了眼,“今天卖馒头花卷。”
问话的摊贩嘀咕一声,“这谁家还不会做啊?”
陈家明心里也没底,但面色不变,只说,“我这馒头可不一样。”
等来了人,才细讲,“你们看这馒头皮就知道了,自己家可做不出这模样、这味道。我这馒头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做出来的,只挑了漂亮的拿来卖。”
“馒头和糖三角、花卷、豆沙包都是一样大,馒头一个三分五,其余的一个五分,不要票。
还可以带一瓶酸豆角搭着吃。要是上班没时间做,直接就能当一餐饭。
要是不忙,可以把这糖三角、花卷热一下,那味道就更好了。”
“自己蒸馒头热的满头大汗,耗费时间,还保不齐出锅什么样。
我这儿种类多,一样来一个,不用折腾,都能给吃上。”
这倒是说进人心坎里了。
想到价格跟国营饭店差不多,还不要票,从陈家明这儿买过月饼的人,便顺手买上了几个。
原先觉得卖馒头傻的摊贩,眼睁睁看着陈家明一兜一兜的卖,纳闷不已,蒸馒头能费多大功夫?
这谁家都能做啊!
他看着自己面前半晌卖的缓慢的竹篮,不免动起来心思。
第64章
◎白切鸡。◎
卖竹篮的叫张二牛, 上阳大队的人,认识陈家明也有两年了。
皆因他跟陈家明是一路人,不像朝哥那样自己有门路, 他们这些人都是拿到啥卖啥。
昨个儿上山摘了蘑菇、酸枣,就卖蘑菇酸枣,今天攒了十几个鸡蛋, 就卖鸡蛋, 实在不行捡点儿柴火来卖, 也能卖出去。
总之, 上工是不肯的。
像他们这样的人黑市里还有不少。
但张二牛一直觉得陈家明是最幸运的那个,因为他跟认识贺永明。
贺永明在黑市也是出了名的人物, 他能弄到烟和油。
一般隔半个月弄一次, 拿过来没一会儿就背分完了。
张二牛是只能远远看着的那群人,他都想买,也都买不起。
从前陈家明也是这样, 哪怕跟贺永明关系好,也只能瞧着人家卖东西,插不上手。
但他昨天下午,亲眼看见陈家明跟贺永明站在一块儿, 手上还拿了盒牡丹牌的烟。
一盒要五毛钱!
听说中秋节还跟贺永明一起去省城了。
那可是省城!也不知道他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
张二牛摸了摸耳朵上夹着的烟卷, 这是他自己拾的别人抽完的烟头, 拆开挑了没烧完的烟丝重新卷成一支烟。
这味儿闻着都觉得销魂, 但他一直没舍得抽,而是夹在左耳,聊天的时候便拿下来跟人炫耀。
原本他觉得这就叫人满足, 可看见陈家明之后, 又有了新的野望。
同样都是追在人家屁股后面阿谀奉承的人, 陈家明能翻身,他凭啥不能?
月饼他婆娘是不会,可这馒头他家里隔三差五的做,能有什么难度?
张二牛看了眼陈家明摊子前围着的人,下定决心,收起竹篮回家去。
宋满冬已经将猪耳、猪头卤上,东坡肉小火炖着,腾出手开始宰鸡。
春玲的酒席只有猪肉一样,还多是肉片、肉沫,可胡唐两家办酒连罕见的牛肉都弄来了一块儿,鸡更是准备了足足五只。
堪称大手笔。
这远超于平均水准的宴席,叫宋满冬心里疑惑了一瞬,可她没有多想,还是将其归咎于是对婚宴的重视。
鸡要做三菜一汤。
半边鸡腿、鸡翅做白切鸡,半边剁块儿做做炒鸡,鸡胸肉拆了做手撕鸡,鸡架炖煮一小时,加菌菇豆腐青菜做汤。
至于鸡血、鸡杂,今天的菜单上是没安排的。
跟其他边角料一样,胡家婶子都叫他们自行安排,做完带走也行。
宋满冬手上处理着,间隙扫了眼老马的动作。
人老眼不花,手上稳准快,把鸡身上细小的绒毛都干干净净的,速度竟是比她还快。
宋满冬惊讶过后,没攀比速度。
差着几分钟也不妨事,但要是疏忽没做干净,就毁了她的名声。
不过心底对老马还是佩服的很。
五只鸡宰好,还要挑一挑,白切鸡对鸡的要求比较高,炒鸡则没有那么多要求,酱料下的足,肉本身的差异就微不足道了。
白切鸡是冷菜,鸡油不能太多,不然吃起来容易腻。
宋满冬很快挑好三只鸡,先给鸡身浇一遍热水,再放入热水里烫三次,最后一次才彻底浸入热水之中。
小火煮着,汤不能沸,煮上几分钟,就可以换到盆子里焖了。
宋满冬看了眼挂钟,记下时间转头,就见老马盯着她的焖鸡肉的盆子。
老马虽然瞧着她,手上也没闲着,锅里正煎着鸡肉,鸡皮朝下,煎的金黄,才用锅铲翻起来。
“我有位老朋友白切鸡做的很好吃,我说拿鸡直接煮味道也差不多,速度还快,反正没几个人吃的出来。但他一直坚持要先烫后焖才正宗。”
宋满冬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唠起来朋友的事,不过老马的手艺叫她佩服,便搭了话,“做菜是有很多捷径,但专业的厨子不能走,若是我们也想着省事,那厨道只会越来越没落。”
胡、唐两家人能吃出两种做法的白切鸡有所差异么?
宋满冬不觉得能。
这本事非老餮没有。
她想糊弄大可以糊弄过去,可正如对老马说的那样,她学会做菜以后,秉性的都是这种作风。
做菜可以变通但不可以偷懒,一旦走过捷径,尝到甜头,开始敷衍,那这好不容易学来的本事,也就离失去不远了。
“你这话听着也耳熟。”老马的声音里竟是带上了笑意。
宋满冬怔愣片刻,总不会……
她还没细想,院子外面传来走动的声音。
宋满冬抬头看了眼时间,抓紧做菜。
虽然只有五桌菜,但每桌二十四道,她要做十二道,时间上还是很紧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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