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队长邀请宋县长先来,人倒也不客气,端着饭盒就上前了。
张大队长愣了下,才跟着过来,只觉得这宋县长跟其他的领导不太一样。
宋满冬也顿了下,才把菜打进宋县长的饭盒。
没想到这位挑剔至极的县长,竟也要同他们一样吃这些粗粮。
宋县长和张大队长一走开,排队的人便急哄哄的把饭盒递过来挡住了宋满冬的视线。
她好奇心也不重,便没继续瞧。
给修渠的人打完饭,宋满冬也坐下来吃了一碗,吃的眉头直皱。
实在是许久没吃过这么粗糙的饭食了。
一日过去,回到家里。
宋满冬跟赵胜男几人目光对上,不约而同的开口,“要不要再做点儿吃的?”
“要要!”姚娉婷立马追着话喊。
“我原以为之前大队食堂的饭就够凑合了,没想到还有更敷衍的。”
今天两顿饭,一顿玉米窝窝,一顿红薯窝窝,即便是宋满冬来做,也叫人吃的心口噎着,想来明天也不会太好。
宋满冬也不费劲儿整花样,麻利的给一人做了碗汤面,猪油划开做汤底,放上一个油汪汪的炸蛋。
热乎乎的汤面下肚,才把人唤回了人间。
宋满冬吃完,才说起来,“大队上给的是陈年粮食,又是大队集中磨出来的,面粗,味道本就差些,还好没有发霉的,不然那才叫雪上加霜。”
姚娉婷吃惊,“发霉了也要吃?”
“只能吃。”宋满冬如实道,“河东大队这情况,哪儿有挑的份儿?”
姚娉婷立马双手合起,求起来各路神佛,“可千万别有发霉的粮食。”
这一句话说着打了三个哈欠。
赵胜男脸上也带着倦色,催促道,“洗漱一下早点儿睡吧,明天还得起大早过去。”
一想到赶路,姚娉婷脸就苦了起来,困意都消散不少,“这也太远了。想到明天起来先走一个小时过去,我就睡不着了。”
赵胜男询问起来,“要不然咱们也跟着大队上的人住桥洞?”
桥洞离修水渠的地方近一些,按今天修的地方,约莫七八分就能走到。
姚娉婷实在点不下头,“那边是大通铺也就算了,还是半露天的,蚊虫那么多,我可受不了。”
赵胜男又看了看脑袋直点的方宛和江志农,“可天天这么来回赶路也不是办法。”
大家都受不住。
宋满冬是一定要回来的,她还得做馒头。
想了想,便道,“明天问问大队长吧,看能不能用少一顿饭换晚点儿上工。
大队上还有其他人也要赶回来的,总会出个章程。”
姚娉婷一拍掌,“这个好!”
“这饭我才吃两顿都难受的不行,要是天天吃,那真是不想活了。”
赵胜男想着也是,“那明天一块儿问问。”
说完见宋满冬又朝厨房去,惊讶起来,“满冬,你还要做馒头?”
“你们先睡。”宋满冬怕她们要陪着,又说,“我之前也做这么多活,习惯了。”
赵胜男欲言又止,卖馒头这毕竟是宋满冬自己的事儿,又涉及到买卖,她不好说太清楚。
纠结了一番,还是回去睡了。
宋满冬蒸完馒头已是深夜。
月上中天,以至于来拿馒头的陈家明都有些迟疑,“要不馒头的事儿还是先停停吧,你身体累垮了可就不值。”
“我现在还能坚持。”宋满冬没有逞强,她确实是打小活就干得多,一直早起晚睡。
“再卖一段时间吧,等过半个月再看要不要停了这生意。
水渠那边要两三个月,等三个月后,再重新做买卖,熟客都走光了。而且,难保修完水渠没别的事儿。”
陈家明仔细瞧了她的脸色,才点点头,“那行吧。”
“你坚持不住一定要说啊!”他还指望跟宋满冬多合作几年,要是能搞点儿大的买卖就更好。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宋满冬收拾着锅子,见他准备离开,又想起,“你不用回来修水渠?”
陈家明说,“我还没跟大队长他们照面。”
“没通知到我,我就当不知道,这水渠少我一个也不差。”
他住在公社,每日只取馒头的时候往返,还是避开了大队上的人。
张大队长就是有心找,也要费一番功夫。
宋满冬瞧他的态度,对修水渠也是不大认同的。
衡量过后,也就没多事儿劝陈家明。
临别之前又托陈家明来时给她带块儿肉。
目前这情况来看,她至少还要跟着河东大队的人修个半月的水渠。
赵胜男他们也不例外。
饭食是难以忍受,可他们也不能天天起火开小灶。
宋满冬打算做几瓶肉酱,来应对大家的口腹之欲。
修渠第三天,河东大队跟河西大队已经拉开了距离,到了关键的部分。
开饭的地方也固定在了桥洞旁,方便大家吃过饭后小憩。
河西大队也驻扎在这边。
赵胜男没带铺盖,他们从张大队长那里得到了赦令,不吃早饭,六点半开始上工就行。
住在桥洞的人则是四点半起床,先打着灯挖一个小时再吃饭。
吃过午饭,宋满冬把碗筷放在背篓里,再跟刘大姐抬到板车上,一同去河边洗碗。
就瞧见赵胜男朝河西大队的人群中钻过去。
宋满冬想起河西大队的知青,眉头就皱了起来,再朝那边看去,才发现河西大队的人群中没有她担忧的人。
“满冬!”
刘大姐呼喊声响起,宋满冬忙扶着板车继续往前走。
想来也是,那群知青不像是会老老实实下地的人。
很快,宋满冬发现还是小瞧他们了。
她洗个碗的功夫,就传出来消息,河西大队的人跟知青干架了。
惊的宋县长都过去了。
宋满冬对他们打起来的原因不是很想了解,唯独担忧的是牵连到他们,又怕赵胜男凑上去帮忙。
她这边坐下歇了没多久,就见宋县长和张大队长回来了,跟着的人群里果然有赵胜男,只是脸色也不大好。
赵胜男顾不上跟她说情况如何,回来就已经跟着其他人去挖水渠了。
打架归打架,这修渠的任务是一点儿也不能耽搁的。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大家才提起来河西大队的事儿。
赵胜男捧着碗,吃了两口,就停下。
饭本就堵心,河西大队的事儿又添一成,“他们真是一点儿记性都不涨,真以为河西大队欠他们的。”
“本来修渠就忙,现在非抓着河西大队的人,要他们去种葡萄。”
“种葡萄?”宋满冬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赵胜男肯定的点头,“说是学了隔壁一个市,种葡萄卖葡萄干、葡萄汁赚钱。”
“他们还花钱从那边买了葡萄苗,就在河西大队搁着呢。”
“这时候不太合适吧?”姚娉婷看着埋头吃饭的人。
“岂止。”赵胜男被当做传话人拉过去的,对情况比他们更了解,“河西大队现在分不出人手种葡萄,而且也没有地方种,更没有人懂怎么种。”
但河西大队的知青们是听不进去这些的,只觉得他们是不配合。
“时间挤一下不就有了?”
“实在不行把挖河渠的人叫回来呗!”
“那修水渠还能有种葡萄重要?”
“一开始河西大队的人还能解释两句,但这两天不是活重,都懒得说了。”
赵胜男边说边叹气,“那几个知青买的葡萄苗又没收拾,放烂了。
他们花了钱打了水漂,嘴巴上更是刻薄。”
“说什么不努力,机会摆在面前都不知道抓住,活该穷一辈子。”
赵胜男听的时候都觉得头大,春玲的酒席之后,他们是真的一点儿也没长进啊!
但凡多了解一下河西大队的情况,都说不出他们不够努力的话。
大队上的人一天从早干到晚,这劲儿头放在工厂早就拿着高工资、分起楼房了。
他们穷的原因可太多了,交通不便,消息不通,走不出去的恶性循环。
那些知青提到的种葡萄如何发财,他们一窍不通,如何去做?
赵胜男心底想着,继续道,“两边都起了火气,今天那几个知青商量着报复河西大队,把麦苗给拔了。
河西大队的人发现时,没忍住跟他们打了起来。”
“拔麦苗……”宋满冬真的震住了。
河西大队这知青有没有本事不好说,但胆子是真的大。
麦苗那是大队的根基,地位仅次于牛。
不夸张的说,他们就是破坏春玲婚礼,都没拔麦苗罪孽深重。
赵胜男揉着额头,连她也忍不住吐槽起来,“一颗没种倒是拔了不少。”
“本来我是去说和的,但张大队长一听,就不叫我掺和了,让我先走。”
她当然是不肯走的。
宋满冬皱眉,“你没有帮那些知青吧?”
“我当然没有!”赵胜男说道。
她想来想去,“我觉得这回还是别管了,不然她们指不定能干出什么更骇人的事儿。”
姚娉婷两边都不战队,纯粹好奇,“那最后怎么解决?”
“说起来这个,”赵胜男直起脑袋,左右探头看看,才低下来对他们说道,“是宋县长解决的。”
“他把那几个知青痛批了一顿,引出了现在的重点,说是‘以粮为纲’,问他们不种粮食种葡萄是什么居心?”
“又问他们全员动军修水渠为什么不去?”
“嘴上说着要帮扶河西大队,怎么连加入修水渠队伍里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做不到?”
……
“总之,把人给护住了,现在那些知青都在挖水渠呢。”赵胜男说着,感慨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宋县长还挺厉害的。”
“人家当然厉害,不然怎么会是县长呢?”姚娉婷理所当然道。
宋满冬看了眼宋县长的方向。
厉害是厉害,只是瞧着有些矛盾,但她又说不上来是哪儿。
遇上这种离自己还远的问题,宋满冬是不琢磨的。
她只忙着当下的做饭和蒸馒头。
刚这么想过,每晚照常过来的陈家明今日缺席了。
宋满冬抬头看看天上的朗月,眼皮直跳。
第一反应是陈家明卖馒头被抓住了,可又想起来之前聊过的东风公社情况。
公社太穷,买卖也做不了什么,革委会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宋满冬锁上厨房门,先回去睡下,这一觉睡的格外不安稳。
第二日看到院子里没有陈家明留下的痕迹后,更是忧心忡忡。
但她如今分身乏术,实在没办法去公社看情况。
宋满冬做饭时,难得走神。
一恍惚的功夫,手里的刀被人给捏住了。
陈敬之脸上还带着后怕,“你想什么呢?不等到做完饭再想,这差点儿切到手上了。”
他敲门进来,站在厨房门口有一会儿了,看宋满冬混混沌沌,才觉得不太对。
宋满冬见了他,眼睛一亮。
“想我了?”陈敬之瞧见她神色的变化,脸上露出笑容,“这段时间是有点儿忙……”
他在北京那会儿,除了接受检阅,还去学习了一下,回来之后,跟团里做了汇报,一直在调整他们的训练安排。
来找过宋满冬两回都不在,实在熬不住,今天特意请了早假过来找人。
“你去趟公社。”宋满冬抓住他的手臂,低声说了地址,“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陈家明。”
“现在就去。”
陈敬之有些不乐意,“我好不容易来找你一回,你不跟我多待一会儿,反而还劝我去找别人。”
宋满冬无奈,指了指堆在箩筐里的馒头,“陈家明昨晚本来应该过来拿的,但人没来。”
“即便是下雨,雨晴他也会过来,昨天可是个晴天。”
陈敬之扭头看了眼,脸色凝重起来,顾不上跟她插科打诨,“那我现在过去看看。”
临走之前,又安慰宋满冬,“不用太担心,最近天凉的快,许多人身体适应不了,我们家属院就有几位嫂子身体不大爽力,陈家明兴许也是照亮了。”
要是真这样也好。
宋满冬想着,又觉得盼着人生病不太好,“也可能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吧,你先看看。”
目送陈敬之离开,她心底才安定下来。
跟赵胜男他们一起吃过早饭,朝修水渠的地方走去。
河东大队人数众多,修起来也极快,如今已经跟河西大队遥遥相望了。
连带着做饭的棚子也搬了位置。
做饭的地方离修水渠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
宋满冬将红薯干丢进锅里煮着,一抬头就能瞧见忙碌的人。
她一边做着饭,一边盼望着陈敬之回来,又怕他回来,带来不好的消息。
上午十点,吹响哨子让大家休息的时候,宋满冬便陡然得知了陈家明的情况。
陈小婶儿喝完水,一抹嘴巴便骂了起来,“陈家明那个王八蛋,在公社吃香喝辣,叫我们在这儿受苦。”
宋满冬听见名字,侧了侧身,继续给其他人倒水。
陈小婶儿说出来,就是为了给表现的,毫不吝啬自己的大嗓门。
有人好奇问,“陈家明?他在公社找到工作了?”
陈小婶儿等的就是他们好奇,立马道,“他投机倒把!”
“在公社卖东西赚了大钱,现在租房住在公社,比咱们过的舒服自在多了。”
这回看向她的人更多了,“卖什么东西啊?”
陈小婶儿,“卖馒头。”
她不屑道,“还打着什么陈家馒头的名号,一个破馒头还有名字了!”
“多亏了这样,我一举报就成功了!”陈小婶儿得意洋洋的宣告者。
方才还跟她说话的人齐齐噤了声。
陈小婶儿没察觉到冷场,还在自顾自的说,“我前两天上县城买东西发现的,远远瞅了一眼,就知道是他!”
“多亏我聪明,没有上前喊住他,而是叫了革委会的人来抓。”
一道声音传来,“他在哪儿卖馒头。”
“黑市啊,还能是哪儿?”陈小婶儿随口道。
那人又问,“你怎么知道他在黑市卖馒头?你也去黑市卖东西了?”
陈小婶儿慌张了一下,又定神,“我可没有。我是去城里看我儿子,走在路上听他们说什么陈家馒头,夸的好吃的不行,就想着去看一眼,谁知道会走到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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