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唐韫修作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然拒绝了成为她夫婿的机会,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身旁的太监正在催促他离开此处。
唐韫修会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如果他是华烁公主,此时怕是恨不得让他立即滚出自己的视线。
唐韫修从来没有想过,后悔的情绪竟然来得这般快。
仿佛只要他踏出这一道宫门,此生此世与身后之人再无纠葛。
认识这位唐二公子的人,都会下意识将他代入纨绔子弟的身份,事实上也如此,只不过除此之外,这位永平侯府的二公子在某种程度上,疯的特质更甚。
就比如现在,原本在方才展示中无欲无求的年轻男子,陡然越过身边太监宫女,径直往后面的方才跑去。
这样的姿态,让宫人们有种刺客上门的错觉。
只是这位唐二公子手中并无武器,也没有任何要伤害公主的动机,宫人们拦之不及。
唐韫修就像是害怕眼前的女子就像上次一样消失般,他直接抬脚踏上宫墙,顷刻之间于赵瑾跟前落地,又单膝跪下。
这样一幕就发生在一瞬间,不说别人,就连赵瑾也完全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侍卫倒是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唐韫修。
唐韫修在众目睽睽之下陡然冲到赵瑾面前,自然足以勾起她的一点兴趣,于是华烁公主示意侍卫退开,自己则稍微弯腰,居高临下看着跟前的年轻世家公子,眼中波澜不惊。
“唐二公子,你这是意欲何为?”她问。
被问到的男子陡然抬起那张十分出色的脸,回答了赵瑾的问题:“公主且看草民这张脸,可是够格尚公主?”
赵瑾:“?”
——
驸马选秀这事可谓是闹剧一场,被淘汰了的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请求公主给他开后门。
荒谬至极。
皇帝在批阅完奏章之后,照例关心了一下妹妹选驸马的进度,于是就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
两兄妹的反应是一致的。
他们都觉得这位唐二公子有病。
“他唐韫修将驸马的身份当作是什么,又将朕的妹妹当作是什么了?”皇帝在诧异之后勃然大怒,“别以为他是唐家人朕就不敢动他,实在是太放肆了!”
“荒唐!”
“瑾儿怎么说?”皇帝问起派过去的内侍。
皇帝生怕他的妹妹被一副皮囊所迷惑,就这样堕了皇家的威严。
内侍自然是知无不言。
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在唐二公子当众像华烁公主自荐时,华烁公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像是不解,又像是觉得棘手。
但仅仅是片刻之后,她面无表情地对那位面容英俊的世家公子道:“唐二公子,请回吧。”
言下之意是,让他滚。
皇帝在听到这里时,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确实应该如此才对,他皇家之女,自然应当有这样的风范。
“然后呢?”
“回圣上,唐二公子赠了公主一块玉佩。”
皇帝:“?”
“公主没要。”
皇帝点头:“不错。”
关于唐韫修这个人,确实是让人看不懂,皇帝在听完内侍的回话后,摆驾仁寿宫。
公主选婿,此事事关重大,身为兄长理所应当关心。
于是赵瑾作为当事人,被迫解释了一番自己与那位唐二公子的关系——素不相识。
谁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疯?
赵瑾认为小明的爷爷之所以活到了一百岁不是没有原因的,少些好奇之心,才能活得更久。
“皇兄,臣妹如今对驸马人选并无头绪,此事日后再谈,可好?”
皇帝又怎么可能听她的,“朕觉得高家那位不错,李家那位也算名声在外……”
赵瑾:不听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唐家那小子,你觉得如何?”便宜大哥终于说到了最关心的话题。
赵瑾:“不如何。”
生得不错,但脑子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既如此,那朕也不多说什么了。”
皇帝站起来便要走,太后倒是想留他用晚膳,只是今日恰好是十五。
这么多年来,每月初一十五,皇帝都雷打不动去皇后宫里。
虽说在选秀方面,圣上也并不积极,宫中这些年也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妃嫔,只不过到底是年少夫妻,帝后之间的情谊终究是深厚的。
驸马选秀的第一轮对赵瑾来说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五个人,自然也是由赵瑾来挑挑拣拣。
至于那位唐二公子,赵瑾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不仅是她,连皇帝都没有多想。
但作为男人,他兴许多少能猜到那唐家的小子为何突然反悔,多半是见了公主真容,见色起意罢了。
不值一提。
直到几日过去,皇帝在上完早朝后,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边疆的信。
署名是唐韫锦,也就是永平侯府的世子。
边疆送回来的信,皇帝自然不会耽搁时间,于是在他打开之后看完信里的所有内容后,就这样猝不及防沉默了。
唐世子在信中的前半部分还是正常交代边疆状况,与他国有些小矛盾,但并不严重,直到后半部分话锋一转:
“……臣年少离家,疏于管教二弟,臣自知二弟性情顽劣,对华烁公主多有冒犯,然臣母去世多年,长兄如父,臣作为兄长,此番愿以军功为二弟争取一个机会,恳求圣上体恤,若公主实在无意,臣自当管束好二弟。”
皇帝反反复复将这封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眉头紧皱,身旁的李公公心也不觉提了起来,正欲开口询问,结果身上突然将手中的书信揉成团扔了出去。
“岂有此理!”
这一举动吓得身边伺候的宫人大惊失色,“圣上息怒。”
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指着前面地上的纸团怒斥:“他唐韫修算是什么东西?被淘汰了居然还敢找他哥来求朕?”
“他当朕的妹妹是什么!”
天子震怒。
唐家仅存的两位公子,也算是有本事。
“还说什么长兄如父,他们两兄弟的爹还没死呢!”皇帝气得口不择言,“他哥是领兵的大将军了不起啊,朕还是皇帝呢!”
在场的宫人纷纷低下了脑袋,假装自己根本听不见圣上说的话。
“圣上息怒,”李公公是这里面唯一不敢装聋作哑的人,他给皇帝倒了茶,“圣上莫要气坏了身子,若是让华烁公主知道您为她的婚事如此操心,想必要过意不去了。”
“她也是个小没良心的,哪里知道过意不去?”提到赵瑾,皇帝的神情倒是缓和下来了。
李公公便知,果然提华烁公主是提对了。
“听圣上的意思,可是永平侯世子为弟弟求情,想将唐二公子塞入剩下的驸马人选里面?”李公公试探着问道。
皇帝冷笑:“那唐韫锦也真是敢由着他弟弟胡来。”
李公公心叹,在宠弟弟妹妹方面,这唐世子怎么跟圣上一样没个分寸?
李公公道:“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你就说。”
“奴才认为,若是唐世子找圣上求情了,想必也是知道您的态度,他只求让唐二公子进入最后一轮筛选,又并非是让圣上直接定唐二公子为驸马,圣上大可给世子这个面子,其余的,皆由公主拿主意不是?”
李公公的意思是,让唐韫修再被筛选一遍,再被羞辱一次,他自找的不是吗?
赵瑾万万没想到,被淘汰了的人居然还能找后门?
她哥,堂堂天子,居然同意了?
赵瑾恨不得打开她那便宜大哥的脑子看一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君无戏言”这几个字是作假的?
前来传达皇帝意思的李公公在公主的目光下冒出了些冷汗。
“唐世子手握重兵,驻守边疆多年,唐家一族更是为国捐躯,圣上偏袒下,望公主体谅。”
赵瑾:“……”
体不体谅不知道,倒是那位唐世子,确实深得圣宠。
既然是皇帝的意思,赵瑾这当公主的,也没那么为所欲为,她算是应下了。
传话的李公公松了一口气,他多怕这位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儿闹腾起来。
众所周知,华烁公主在某种程度上才是真正的油盐不进。
这驸马候选人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加上唐韫修前几日离宫前闹的那一出,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出其中有猫腻。
永平侯府中,永平侯快要捂着胸口晕倒过去。
“逆子,你个逆子!你大哥在边疆拿命拼来的军功,你让他拿来为你求情?”
“好端端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人家看上你时你不要,看不上你时你又强求,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永平侯关上家门训儿子,唐二公子不免又遭了一顿家法。
“父亲何必如此气急败坏,”被打的人依旧心平气和,“儿子并非是乱来,这个驸马,我如今是真心想当。”
可惜他说的“真心”二字,永平侯是半个字也不信。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出宫
外面如何与赵瑾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并无关系,如今虽然驸马还没选好,但她已经迫不及待远离这座承载她成长的皇宫。
华烁公主这些日子频繁去御书房求见圣上,这频率甚至比邀宠的嫔妃还要高上许多。
然而——
皇帝嗤之以鼻:“瑾儿,你就这么在皇宫里呆不住吗?”
华烁公主乖乖巧巧:“臣妹想出宫看看未来的居所,望皇兄恩准。”
皇帝一口气憋在胸口。
“朕亲自监工建成的公主府,难不成还会给你偷工减料吗?”皇帝真要给这个臭丫头气死,他眼巴巴盯着公主府的进程,又自己私底下往里面塞了不少好东西,就怕出宫后这丫头过得没宫里好。
没想到这人长大之后,就如同是想要飞出笼子的鸟儿,似乎这皇宫多呆一刻都浑身不舒坦。
赵瑾觉得她这皇兄近些年来是愈发幼稚了些,好好的皇帝,怎么表现得像教育叛逆期孩子的家长似的。
赵瑾在皇宫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也算从中悟出了些生存之道。
逢场作戏。
无论对谁也保持和善,不敞露过多真心才是上策。
因为后宫子嗣不丰,后宫争宠的戏码其实并不激烈,毕竟在这种情况下,两位公主的生母和皇后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其他妃嫔没有成功怀上孩子或者侥幸怀上却保不住,因此如今后宫竟然还算得上是和谐的。
但这并不意味着,后宫没有各种算计。
赵瑾身为公主,远离其中,却不能完全隔绝,何况好她的亲妈是谁呢,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一路笑到最后的人。
就算是耳濡目染,华烁公主也不可能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
虽然,在她亲妈和亲哥眼里,赵瑾确实是朵需要别人护其周全的小白花。
因此这个驸马的家世,皇帝不可能不看重,赵瑾挑剩下来的那五个候选人……现在是六位,也只有一个庄锦晔家境平平。
庄锦晔有些许才华抱负,皇帝一开始还对他寄予重望,谁曾想,这人转头就想当驸马,可想而知,那日朝堂上为公主说话,也是别有用心。
但因为对此人不了解,皇帝一时间也分不清庄锦晔这个年轻人是真喜欢自己的妹妹还是想借机攀高枝,少奋斗个十年。
不过基于一向的刻板印象,皇帝更偏向于后者。
“你非要出宫不可?”皇帝盯着自己的妹妹问道。
赵瑾点头:“非出宫不可。”
“将《出师表》给朕背出来,就放你出去。”
赵瑾:“?”
她今年几岁?便宜大哥今年又几岁?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搞这种抽背?
若不是还记得上面那个是一国之君,赵瑾甚至都想直接开口问一句“你没事儿吧”。
华烁公主的学渣人设深入人心,皇帝此举就是为了让她死了那条出宫的心。
赵瑾冲旁边的宫人道:“给本宫把书拿来。”
区区一篇《出师表》,还能拦住她出宫的步伐不成?
于是宫人们给华烁公主搬了桌椅,从前不学无术的公主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全文朗诵《出师表》。
皇帝原本还能心无旁骛,结果被冤种妹妹这读书声念得昏昏欲睡。
“……”
一国之君就这样被迫听了好几遍的《出师表》。
“你究竟能不能背?朕都听熟了。”
赵瑾闻言勉勉强强合上了书本,犹豫道:“那来吧。”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华烁公主显然对自己的记忆力也有自知之明,她前面部分还能勉强流畅,后半部分完全是“磕磕绊绊”着过来。
皇帝已经很多年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场面了,平日肚里没点墨水的人都不敢往他跟前凑,像这种程度的哪敢到他面前丢人现眼?
赵瑾听见便宜大哥忍耐到极限般的声音:“若皇室都是像你这样的,大武朝早就亡了。”
在这种时候,皇帝难得庆幸起来,幸亏自己没儿子,若是武朝的储君像他姑姑这个德性,疯的兴许就不止他一个了。
“皇兄,臣妹已经背完了,可以出宫了吗?”华烁公主迫不及待。
君无戏言。
皇帝一开始也没能想到赵瑾能背出来,毕竟当初太傅到他跟前叹气过几回,也没能让这丫头发奋图强。
现在想想,选《出师表》实在过于草率,这文章皇帝几岁时便能倒背如流,算是上书房必学的文章之一。
“行,”皇帝开了金口,“朕许你出去玩一日。”
“谢皇兄。”瞬间解放了的华烁公主迈着欢快的步伐跑了。
皇帝看着那道背影,嘴角还带着浅淡的弧度,但很快又收敛了,几位宫人在李公公的示意下出了去,随后李公公也退了出去。
御书房内,皇帝突然对着空气说了一句话:“去,给朕保证华烁公主的安全。”
一阵轻微的风拂过,转瞬即逝,好像这个御书房从始到终都只有皇帝一人罢。
而此时此刻的华烁公主已经换上了寻常姑娘的衣裙,兴致冲冲地踏上了出宫的路程。
她自然知道除了明面上的侍卫,暗地里也有人跟着自己,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派的暗卫,其目的都不过是为了保证赵瑾的安全。
即便一般不会有人想不开去招惹一个公主。
赵瑾如愿来到了自己的公主府,她从马车内探出头来,紫韵立刻上前来搀扶着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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