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强大,更多来自于未知。
这魔窟太过于邪门,源源不断的魔气侵蚀着大地上的一切。
祁渡挡在她的身前,左手捏诀,一道金光闪过,将涂萝给围了起来。
霎那间,那些瘴气都无法近她的身。
她蹙起眉头,便看到祁渡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她,“你待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耳边是风声呼啸,她眼睁睁看着祁渡乘风而起,与那团冲出魔窟的黑雾缠斗。
周围的弟子也都摆好阵法,但那黑色的大雾根本就没有实形,无论如何攻击都不会损伤它一丝一毫。
甚至于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大,从魔渊中蔓延出来。
黑色的雾气从地面上攀爬着,只要触碰到人身上,那人便会像被烈焰焦烤一般发出滋滋的声音,进而迅速融化下去。
当第一个人被拖入黑雾中,融到只剩一双眼睛时,阵法瞬间乱了——
任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这难道就是天罚?
一瞬间,耳边充斥着惨叫声、嘶喊声、哭泣的声音。
祁怀岭跟祁渡并肩作战,他们实力最强,冲在最前方。
当他们二人联手拖住那团黑雾试图阻止它前行时,祁怀岭猛然回过头。看向人群最后方的祁月——
“月儿!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他白发苍苍,厉声道:“诸位安心!云鼎山享三宙供奉,必定护百姓周全,月儿是神女转世,我们早就推算出今日会有大劫,只要月儿的神女之魂、与堕妖体熔炼,便能将这魔窟彻底封印!”
众人惊诧。
原来是因着此番原因,才需要夺取涂萝的堕妖体?
祁怀岭满怀崇敬和期待地看向祁月,“月儿,还等什么?该是你以身献祭的时候了!”
她如今有神女之魂和堕妖体,只有她能降服这黑雾!
祁月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师父,我害怕……”
祁怀岭变了脸色,耐心安抚,“无需害怕!你是神女转世,又是极纯之体,只有你能够拯救大家、拯救三宙!”
祁月原本是想上前的。
可一想到方才那些牺牲的人……双腿像灌了铅,怎么都不能上前一步。
“不行不行,我害怕……”
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又要去送死吗?
祁怀岭见她犹犹豫豫,眼睛瞬间就充了血,“你是神女!为了你转世复活,我们已将堕妖体给了你,让你练成了极纯之体,你怎能在如此重要的档口退缩?”
是他太过于崇敬她、宠爱她,他的眼中,祁月始终是那个曾经拯救苍生、将他挽救于水火的神女。
她心中有万千沟壑、时常怀着悲悯,在这样的大灾大难面前,她应当义不容辞才对,怎会做出一副如此畏缩的样子?
“我、我也会害怕……”
祁月声音都染上一丝哭腔,“我不行的,我做不到……”
“除了你无人能做到!”
祁怀岭对她怒吼了一声:“你享受了那么多的供奉、那么多的尊崇,我们云鼎山的职责就是守护天下人,甚至为了你能够以神女的身份复活,抢夺了涂萝的堕妖体,你怎能如此、如此……”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忍心对她说重话。
祁月只拼命地摇头,不断地往后退,“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她是退缩了,她是懦弱了。
可谁规定了她不能够害怕?
她的犹豫不前终于给了那团魔物进攻的机会,只是片刻间的功夫,黑色的雾气便弥漫上大地。
不断地有人被拖曳进去,惨叫、哭嚎,响彻一片。
他们分明先前还并肩作战,下一瞬便天人永隔。
如今这里已经是一片炼狱。
所有人都在抵抗入侵,只有祁月躲在后方。
可她分明是享受了最多好处的人。
涂萝看着前方,眼里破碎的微光缓缓聚拢。
而那片她早以为是一片烂泥的土壤,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她聆听自己的心声,好像有另外一个涂萝在她的耳边对她说着什么。
她缓缓地走出结界。
力量的波动,让祁渡停下手中的长剑,一身染血,对她吼道:“不许出来,回去!”
涂萝置若罔闻。
她从土壤中拔出一把长剑,一团带着黑色羽翼的雾气朝他而来,她用力一挥,那雾气便散开。
她不断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又有什么东西在沉睡。
脸上被凌厉的刀锋割出血迹,她浑然不觉。
那笨拙的身子也越来越轻快。
祁渡几乎是目眦欲裂,“涂萝!”
察觉到她的动作,他不顾一切朝她而去,“你要干什么?停下来!”
“它需要的,是血的献祭。”
她没了堕妖之体,却是堕妖之魂。
涂萝笑着看着他,轻盈一跃,坠入深渊。
她不愿再浑浑噩噩地仇恨着了。
耽于情爱,在怨恨与仇视中醉生梦死。
即便长久地活下去,也不是她想要的。
长生酿孤独,永恒烧疾苦。
她更愿意死得其所,光辉盛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神女 ◇
◎这一切不过是你命中注定的情劫。◎
魔窟周围, 瘴气肆意。
涂萝一跃而下的瞬间,便被那些魔气吞噬。
尖锐的黑瘴擦破她身上的肌肤,浮现出鲜红的伤口。
艳红的血珠浮在空中,很快就飞逝而去, 被浓重的瘴气淹没。
她在急速坠落, 或是款款绽放。
以血筑花, 她开到荼蘼。
魔窟上空盘旋着嘶鸣的飞鸟, 眼前一阵晕眩。
涂萝看到一束剑光划破天际,不顾一切朝着她而来——
那般恐惧到极致的神色, 涂萝从未在祁渡脸上见过。
她看到他嘴唇在动, 像在说些什么, 可她听不到了。
耳边的风声太过猛烈。
她只看到他骤然猩红的眼睛,好像所有压抑的感情都在那一瞬间破壳而出, 聚成澎湃汹涌的浪潮, 将他自己淹没,却也被这模糊的黑暗吞噬。
周围的人都惊诧地看着这一幕, 祁怀岭面容扭曲, 在他身后怒吼:
“祁渡!祁渡!”
他想追过来, 将祁渡带回去。
可四周中的魔气将他生生逼退。
他只能将剑插进土中, 吐出一口黑血。
颓然看着他最得意的弟子跟着坠入深渊。
他们全部都被挡在魔窟外, 看着祁渡如同破晓的曙光, 直直朝着涂萝坠落而去——
不管不顾, 焚烧一切。
“……你是何人?”
坠落中, 涂萝听到那团雾气突然开口, 嘶哑的声音仿佛毒蛇蜿蜒过冰凉的河, 吐着信子。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涂萝拿出手中那根小小的万浮针, 在掌心里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你只需知道, 我是来收服你的!”
她的血液喷薄而出,在那个团黑色的烟雾中飞溅出一道绯红的破口。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那道红光闪耀,传来魔窟痛苦的喊声。
所有人都震惊于眼前这一幕。
他们看到涂萝的血对那些黑色的雾气有着极大的抑制力,只要是她经过的地方,所有的黑雾都自动退散。
甚至消失不见。
可她的血液是有限的,她不断地用万浮针割着自己身上的皮肉。
她也听到祁渡几乎是哀求又绝望的低吼。
时光错乱。
涂萝看着他那一袭白衣,又想起当年初见。
他在赤蛇王手中救了自己。
或许从那时候就注定,她这条命,是要还的。
只不过不是还给祁渡,而是还给这天下苍生。
她最后用万浮针抵住自己的咽喉,笑着对他道:“祁渡,再见啦。”
“我不后悔,但生生世世都不想再遇到你……”
她用轻快的语气,仿佛还是那只无忧无虑、简单率性的兔妖。
她不恨了,也不爱了。
无数的血液涌出,祁渡几乎是哀求她回来,但一切已晚。
天边突然出现无数道闪电,聚拢在一起,发出轰隆的声音。
大地震动,那些闪电突然迅猛地朝涂萝而去。
涂萝脸色苍白,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目眩。
那些魔瘴将她完全包裹之后,又被那些刺眼的雷电给击散。
她浑身是血,额心突然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纹。
祁怀岭登时瞪大双眼,“怎么会……”
那一瞬间,像是被解除了禁制。
涂萝被一层红色雷电包裹住,周身的气场强大到无法比拟,也美得不可方物。
黑色的魔气像是被激怒,怒吼着朝她而来。
“都得死!都得死!”
祁渡双眸猩红,身后祭出本命长剑,想要护着涂萝。
一阵刺眼的白光过后,他却被涂萝身上散发出来的力量撞退到一旁,胸口的地方震鸣着,鲜血流淌下来。
他就那么看着涂萝跟那团黑雾同归于尽。
艳丽的红色过后,浓稠的黑色缓缓散去。
天边是破碎的微光,最后都隐匿、消失不见。
周围的黑雾被降下来的红光缠绕消解。
涂萝就这么在空中幻化成了点点尘埃,一丝一丝地消散。
最后了无踪迹。
她用她自己的灵魂,献祭给了魔窟。
祁渡跪着上前了几步,想要抓住她落下来的飞尘,可什么都没有抓住。
手中空空如也。
她就这么在他眼前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一点念想都没有留给他。
黑雾散尽,天空骤亮。
一切灾难都停歇下来。
境王放下手中染血的长剑,看着周围那些黎明百姓在汹涌的洪灾之中生还,干裂的土地重新流淌着水源,万物都重新散发着生机。
——而这一切,都是以涂萝的牺牲换来的。
祁渡长久、长久地跪在涂萝消失的地方,双眼赤红,如同充血。
她漠然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了,听不到、也看不到,仿佛与这世界失去了关联。
不知道沉寂了多久,四周终于热闹起来。
不知有谁高喊了一句,“我们得救了!”
祁怀岭这才恍然如梦初醒,“怎么会、怎么会……”
他被定在了原地,整个人都凝固着,呼吸不畅。
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狂怒地冲到祁月面前,扼住她的脖子,“你不是神女吗?你不是神女吗?”
祁月流着眼泪,慌忙摇头,“我不知道……是你说我是的……”
境王妃也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们不管神女是谁,我们只知道是涂萝救了我们!”
境王脸色严肃,沉着脸道:“夫人说得对,她救了我们所有人。”
周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弦凝实在忍不住,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腕。
直到咬出血来,还是没能压抑住喉咙里面溢出来的一声哭泣。
她修行多年,一直追求情绪稳定,不被外界的事情干扰心境。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可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林尘镜也麻木地看着某一处,用力忍着眼泪。
他的手都是抖的,完全握不住剑。
那阵细小的哭声逐渐放大。
月弦凝用手捧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
那一侧,祁怀岭已经陷入了癫狂。
他用剑指着祁月,“你告诉我,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突然攥着她的手腕,去看上面的印记。
霜罗花还栩栩如生着,祁怀岭对她吼道:“你有这霜罗花的印记,你便是神女转世!但神女绝不会像你方才那般畏缩软弱,你到底是谁!”
祁月不停地摇头,涕泗横流,“我、我真的不知道……”
境王最先冷静下来,铁青着脸问他,“老祖,这些事情,你又是从何得知?”
祁怀岭脸色很难看。
事已至此,他沉沉道:“天帝曾与我托梦,将神女转世的印记交代给我,让我找到神女,我便以为月儿就是神女……”
闻言,祁月猛地抬起头,“……天帝?”
她想起自己梦中也曾出现过一个神秘男子,她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出他身份尊贵,地位不凡。
也是那个人,告诉她若是拥有霜罗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祁怀岭眯起眼睛,看向她,“你知道什么?”
他逼视着祁月,正要敲打她,弟子那边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老祖!剑尊他……”
……
涂萝感觉自己置身在茫茫一片大雾中。
她看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一直往前走,不断地往前走,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她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再也没有任何意识,却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这到底是哪?
难道灰飞烟灭的人都会被困在这种地界?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还是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变化。
眼前倏然出现一道金光,她抬起手,遮了一下,好像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一身白色。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些伤口全都愈合。
而她只是稍微一动,就能够感觉到周身灵气充沛,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通体舒畅。
“……感觉如何?”
头顶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涂萝立刻警觉起来,“谁?”
那道金光逐渐化成实形。
涂萝定定地看着那一处,看到从暗光里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器宇不凡,容貌英俊。
是很年轻的模样,却有着沉稳的威严。
那抹淡金色,是他身上绣着的团龙。
不知为何,涂萝看着那条龙,觉得格外亲切,“你是谁?我为何会在此处?”
男人看着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孤名敖枞,是这九重天的天帝。”
“……天帝?”
涂萝愣了一下,“这里是九重天?你怎么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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