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渡已经下了符咒了,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吗?这种符咒也仅仅只是保了她的命而已,这里的瘴气浓重,就连几千几万年的大妖怪待久了都吃不消,更何况是一个几百年的小白菜精……”
“说不定她出来的时候,修行减损还是轻的,最后只剩半条命了……”
这些话像魔音贯耳。
涂萝难以摒弃,脑海中浮现出今早与水玉对话的画面。
那时她隐隐觉得,水玉的情况不太对劲。
她说话时的语气,比刚进去时要虚弱许多。
涂萝问她是不是在里面待得很难受,水玉却说没什么,让她不要担心,安心准备自己的婚事。
“……你那个聒噪的大白菜妖怪朋友,一进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结果这两天睡觉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你难道还没觉察出来什么?这个地方是消耗妖精元气的,时间一长,大罗神仙都难逃。”
“小东西,这地方是洗罪卺!你懂什么叫洗罪?洗刷罪孽的地方,与坐牢无异,你还真以为你的小妖怪朋友能被那两道符咒保护得好好的?”
涂萝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她翻着古籍,势要找到破卺的办法。
水玉是因为她才被关进去的,她是被无辜连累的,她必须要救她出来!
她不断地去翻古籍,在里面找任何可能破卺的办法。
那道声音就在她耳边提点,告诉她在哪本书里、哪一页、哪一段……
涂萝果真找到了一段古文,是关于洗罪卺的,记载得很详细。
她这才发觉,原来祁渡平时随意带在身上、当着她的面随便放的葫芦一样的玩意,竟然是上古神器,能够困住七宙上下几千年的妖魔鬼怪。
这么个东西,戾气肯定是很重的。
涂萝闭上眼睛,默念方才看过的那段咒法——
一段微光从她额心飞出,随即没入卺中。
无事发生。
涂萝泄了气,“我就说了,我做不到……”
她是兔妖的时候,实力在不帝山一点都不弱,可以对一众妖怪拳打脚踢。只是到了云鼎山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努力修炼,却差点命丧赤蛇王之口,若不是祁渡及时出现,她说不定已经是一把兔骨了。
即便她是妖力全盛时期,也不一定能催动咒法的全部效力,更别说是现在,只是区区凡人之躯。
这些咒语法术,对她来说如同一堆废纸。
洗罪卺里的那道声音似乎没有放弃,对涂萝的失败也在意料之中。
“你的方式不对,按照我说的来。”
涂萝不认为他有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
只是第二次念咒语的时候,她额心忽然若隐若现,出现一道绯红的花纹——
涂萝自己是看不到的。
因此,她也没有看到,那道红纹发出妖艳的光。
四周突然起了风。
分明是在西阁的室内,空气好像有什么东西浮动了起来。
她沉浸在咒法的经文之中,没有察觉到,眼前洗罪卺已经开始晃动。
水玉在卺内被晃得睁开了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眼前是地动山摇,瘴气四处流窜,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混沌的开关,想要用力将其撕开。
此时的涂萝,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一些。
她嘴里念着咒词,眉头忽而紧皱,片刻后,额心的红光骤然一闪——
洗罪卺,顿时裂成了两半。
“……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那道声音也突然凌冽起来,从卺中喷涌而出,围绕在涂萝四周,“即便有我指点,你也顶多只能将洗罪卺打开一道口子,可你竟然直接摧毁了洗罪卺!”
“小东西,你到底是谁?”
红光乍现,涂萝鼻下流淌出鲜红的血液。
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振声质问,可她已然没了力气去回应。
随着洗罪卺中的轰然倒塌,里面的妖物全都窜了出来——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
离火屋的天空里,顿时映满了乌云。
雷声滚滚,煞气冲天。
“发生什么事了?”
月弦凝原本靠在石柱上小憩,猛然被惊醒,“天象骤乱,黑云压城……难道是师父?”
林尘镜手握长剑,剑光映衬着他肃穆的眉眼,“不是师父,这异象是从西阁传出来的……”
“看!那是赤蛇王!”
空中肆虐的妖物,都是往日犯下祸端的恶妖毒兽。有些他们不认识,但有些是他们曾经跟在祁渡身后斩妖除魔时见过的一方妖王。
两人对视一眼,方知大事不好。
“你去禀告老祖,我去找涂萝!”
林尘镜此时发挥了大师兄的冷静,对月弦凝道:“你直接御剑飞行,不用管空禁!”
说着,他提剑要往西阁的方向去。
又想到什么,折返回来,对月弦凝道:“还是不去找怀岭老祖,尽量去找师尊,老祖他对涂萝有偏见,不一定会出手相助。”
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这句话林尘镜没说,门中弟子不可中伤长辈,这是规矩。
月弦凝得了命令,没有耽搁,立刻御剑离开。
洗罪卺中的妖物实在太多,整片天空都是黑沉一片。
她御剑飞行,还要时不时斩落挡路的妖怪。
巍峨耸立的云鼎主峰,也被这阵煞气影响。
高高的云层之上,盘旋着冲天而上的乌瘴。
阵法里,祁渡睁开血红的双眼,灵灯里的魂灵骤然裂开一丝缝隙——
他被洗罪卺破碎的威力给震断灵脉,立刻收了法术。
那灵灯明明灭灭,最后还是熄灭了。
微光中,他的眸色暗沉得可怕。
只差一点,就能为她结灵。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结灵
◎推迟婚期◎
西阁。
水玉跟一众鸟妖都挤在屋子里,还未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只知道自己一醒来,就看到洗罪卺的上空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那些围绕在她周围的妖怪们就突然鱼贯而出——
水玉也随着大流从洗罪卺中冲了出来。
当她发现出口是离火屋的西阁时,还愣了很久。
大多都作鸟兽散了,只有她和信谦看着被法力反噬的涂萝,茫然过后便是惊诧,“兔子你怎么了!”
她扶起涂萝,看到她紧闭着双眼,茫然的神色变得焦急,“你怎么吐血了?”
不仅仅是吐血,除却嘴角挂着的血丝,还有眼角、鼻子,看上去分外吓人。
信谦也呆愣在一旁,一时不知做何举措。
他看到涂萝这般模样,下意识要去上前查看,只是周围的鸟妖都飞速逃离,他冷静下来,拍了拍翅膀,对水玉道:“我先走了!你也趁早逃命吧!”
“你就看着兔子在这等死吗?”
水玉不可置信,“是她想办法救我们出来的,你就这么走了?”
信谦脸色不好看,对她道:“倘若不是因为她,我们也不会被关进洗罪卺,我为何不能逃?”
大难当前,哪有那么多义气可讲?
况且他们本来就要闹掰了,也是因为差点就要打架斗殴才被祁渡收进卺里的,他可没有义务要待在这里。
如今这景象,速速逃命才是上策。
水玉铁青着脸,不肯离去。
涂萝稍微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睛,“……水玉,你怎么还在这?”
她半撑起身子,皱起眉头,“我好不容易破卺,你快趁现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逃吧!”
闻言,信谦二话没说,扇了扇翅膀,立刻飞了出去。
水玉见状,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有动作,“我陪着你,等有人来照看你了,我再走……”
她只是担心,涂萝会一个人在这里七窍流血。
涂萝从腰间拿出一块佩玉,对她道:“水玉,对不起,这段时间连累了你在洗罪卺里受苦。”
她将自己的内丹分成两份,她的妖力全都在其中,还熔炼了一些她曾经得到的宝物。
“兔子你做什么?这是你的内丹啊!”
“无妨,我已经不是妖怪了,身为凡人,我拿着内丹并没有多少用,以后我走的也是凡人修炼之路,会重新结丹……”
她语气很虚弱,但是强撑着交代道:“我还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只是她有点生我的气,不想要我的内丹,我想着,总归自己拿着也没用,你跟她各自一半,虽然不是什么大妖怪的内丹,但也能为你们增添好几百年的道行。”
“可是这是你所有的妖力,你也修炼了这么久……”
“收下吧。”涂萝轻声打断她,“我们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一直都没能为你做点什么,还经常连累你,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水玉擦了擦要掉下来的眼泪,忍着没哭。
她已经有所预感,但却不愿意面对,“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了一般……”
她之前也同她告别过,但那时还没亲眼目睹离别的现场,经历过洗罪卺之后,两人才都清楚了人妖殊途这个词的重量。
其实在涂萝堕妖那一刻之后,她们就已经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此后山高水长,再见的机会渺茫。
可惜直到这一刻,她们才真正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远处传来林尘镜的呼喊声,他手持长剑冲了进来,与迎面而来的信谦打了个照面,立刻警惕地用剑对着他。
若不是信谦只想逃跑,无意缠斗,估计还要耗费一段时间。
涂萝道:“你走吧,大师兄过来了,他会照顾我的,你不用担心……”
说着,她将融了内丹的丹玉给了她。
水玉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想说很多,却又一个字都没说,跟在那些妖怪身后出去了。
林尘镜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涂萝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书案上,古书上的符咒若隐若现,吐出的鲜血浸润了书页,一片狼藉。
他心一揪,连忙将涂萝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涂萝摇摇头,脸色苍白得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用了一道解卺的咒法,这洗罪卺就突然破了……”
闻言,林尘镜脸上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原来还真是洗罪卺破了,他先前观天空异象,便隐隐觉得是洗罪卺出了什么问题,但洗罪卺向来由祁渡看管,云鼎山其他弟子很少窥见真物,更不能接近这些法器宝物,所以他不能确认。
“洗罪卺一向是师尊保管,怎会……”
涂萝抿了一下嘴角,“说来话长,但这次是我的错,跟祁渡没有关系。”
林尘镜眼神闪烁片刻,宽慰她道:“我不是在追究谁的责任,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况且,以他弟子的身份,无论是按道行还是辈分,他都还不够格去追究祁渡的过错。
涂萝方才说是她不小心破了卺,他并不太相信。
但他知道涂萝不是那种随意胡诌的人,即便心中有许多疑惑,但还是先将她安置在玉榻之上,替她诊脉疗伤,“你如今是凡人之躯,脉象应当与凡人无异,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你七窍流血的缘由……”
“嗯。”
涂萝觉得累极了,好似全身的精力元气都被耗尽,只想陷入沉睡。
林尘镜见状,忙喝止她,“你先别睡!再坚持一会,师尊很快就到了……”
但涂萝依旧是眼皮子打架,脸色越发苍白,几乎快变得透明。
林尘镜用了毕生所学,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受伤的痕迹,但五脏六腑却是无比虚弱,气若游丝。
他只能先将涂萝的外裳解了下来,视线一顿,入目处全是斑斑驳驳的伤痕。
……这都是堕妖之痕么?
他似乎有些被震住,没有想到涂萝身上有这么骇人的伤口。
且这伤不过数月,有些狰狞得还没有愈合。
林尘镜只听说了涂萝堕妖的事,知道一具堕妖体需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才能练成,但从未亲眼所见过。
剜心剔骨、妖血尽换。
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很难体会这两个词的残忍。
他只能快速捏诀,两指并拢,缠绕一道符咒,飞光闪过,与月弦凝取得了联系,“阿弦,师尊过来了吗?”
林尘镜的声音很急切,却听到月弦凝在那头为难的声音:“师尊似乎是在结灵,我方才与他说了涂萝的事情,可他不为所动……”
“这种时候,师尊为何要结灵?”
林尘镜沉了脸色,声音里燃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无论他结什么灵,都没有涂萝现在的事情重要!她如今七窍流血,很有可能是走火入魔,她是师尊未来的道侣,你必须要将师尊请过来,以我们的阅历,根本处理不了如今的状况……”
沉沉浮浮之间,涂萝似乎听到了男人压抑愤怒的控诉。
她听得不太连贯,但大概听了出来,祁渡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来不了。
她微微抬起手,沙哑着声音对林尘镜道:“我没事的……”
涂萝勉强撑起身,“他若是有要紧事要做,便不要打扰他,我……”
“我不想给他惹麻烦。”
今日洗罪卺之事,怕是又给祁渡惹了很大的麻烦。
她本就因着自己的身份让他左右为难了,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拖他的后腿。
林尘镜骤然蹙眉,“那你现在该怎么办?我刚才替你把脉,你体内有很强的瘴气涌动,想必是被洗罪卺里的妖魔冲撞了,以你现在的凡人之躯,根本就承受不了多久!”
他到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对月弦凝道:“阿弦,你现在去找怀岭老祖……”
现在看来,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只是滋地一声过后,月弦凝慌张道:“师兄,师尊不允许……”
她话还未说完,那边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尘镜顿住,随即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一定是师尊掐灭了传音术法……”
眼看涂萝的脸色越发惨白,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涂萝紧皱着眉头,再三忍耐,却还是没有忍住,吐出一口鲜血——
“唔……”
浓稠的血液染红了林尘镜身上雪白的道袍,红与白的撞色有种极致的分明。
涂萝的脸上全是血,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林尘镜竟觉得她似乎瘦削了不少,就连眼眶都凹陷下去,仿佛被人吸走了精气。
她实在撑不住,最后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涂萝发觉得自己已经完好无损地躺在了玉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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