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还会不会?”司遥一字一句问他。
黑暗中,温如蕴没有答话,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手心满是汗。
司遥这才突然想起他怕黑,赶紧一挥手,房内烛灯瞬间被点亮,屋内有了光,温如蕴眼中慌乱这才平复下来,握着司遥的手也不自觉松了两分。
司遥又问了一遍:“阿蕴,睡觉会不会。”
温如蕴点点头。
“那你睡,我先走了?”司遥怀疑温如蕴听不听得懂。
好在温如蕴已经乖乖脱了鞋上床,拉过被子直直盖过鼻子,闭眼,听话极了。
见状司遥将被子扯下来一部分,给他留出呼吸的地儿,又熄灭烛灯,只留一盏,照亮床头。
司遥正要离去,一阵微风吹进屋内,吹散了桌案上的宣纸,回头一看,原来是木窗没关好。
她正要回去关窗,却见地上散落的一堆宣纸中,有一张格外特别,上面作了画,只是画在背面,看形状好像是白日里温如蕴画的那一张,她蹲下身去,欲将画纸捡起来。
第36章
手却在半空中顿住, 白日里温如蕴见她来将画扣着,想必不想让别人瞧见,既然如此, 她也就不好再去偷看。
捡过其它宣纸盖住画, 再一同拿起来放到桌上, 窗外源源不断的微风吹来,吹得烛光也忽明忽暗, 摇摆不定。
司遥关了窗,挡住外面的风,遂回了自己屋内。
众人都熄灯睡下,进入梦乡, 客栈的屋顶上却还坐着两个人,皆着红衣, 相互依偎。素白的月光洒下,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 也更加紧密。
宿阳亲了一口李清圆额头, 夸赞道:“我媳妇儿穿上嫁衣真好看, 比仙女还好看。”
李清圆有些恹恹的, 窝在宿阳怀里:“宿阳,我要走了。”
闻言, 宿阳将李清圆搂得更紧了些:“嗯……”
“你会等我吗?”
“当然会了,我不等我媳妇儿等哪个。”
“那万一我变成了男人怎么办?”李清圆突然抬头问他。
宿阳闻言眼角一抽:“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个断袖,也不是不行。”
李清圆又问:“下一世的我可没有记忆,我若是不从呢?”
宿阳搂住她, 表情凶狠:“那我就把你抓起来, 关在屋子里,让你天天对着我这张俊脸, 看你从不从。”
李清圆被他逗乐,咯咯咯直笑,笑完后,两人莫名陷入沉默,谁也不说话,就静静的呆在一起。
片刻后,李清圆的身体渐渐透明,身体各处已经开始化作点点星光,散向空中,宿阳将她抱得愈发紧,突然缓缓开口道:“骗你的。”
“我才舍不得关你,我肯定是每天都凑到你跟前,给我媳妇儿嘘寒问暖,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就揍退他,一直待在你身边,赖着你,直到你重新喜欢上我为止。”
“宿阳,等我……”说完这句话,李清圆魂体彻底化作万千流光,泯灭于空气中,再无踪迹。
“媳妇儿。”
一声长叹,随风消散。
——
翌日清晨,锦官城内。
啪嗒,一箩筐馄饨被下入热腾腾的沸水中,锅中升起一大股白烟,伴随着勺子搅动,白烟也被打散,四处飘散,糊了掌勺人满脸。
馄饨煮了一会儿,一个接一个的浮起来,小巧精致,这些馄饨被人用勺子均匀的分配在各个碗中,撒上小料,淋上汤汁儿,再来点葱花,一碗馄饨就做好了。
汤汁表面冒着淡淡的油花,配上点点绿色,令人食指大开。
摊位上客人爆满,老板端着两碗馄饨快步走到桌前,放下道:“两位,香喷喷的馄饨来喽,小心烫!”随后又给其他客人上馄饨去了。
司遥用勺子搅了搅碗中馄饨,叮嘱道:“趁热吃才香,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如蕴点点头,也跟着搅了搅碗,随后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塞进嘴,入口满是馄饨的清香,一口咬下去,几乎能鲜掉人的舌头。
两人各自无言,吃起这一份早食来。
一大早,司遥就把温如蕴拉起来,出了客栈,直往城中奔去。
本以为温如蕴会问起昨晚的事,司遥愁得一夜没睡,未曾想这人酒醒后全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那司遥也省得去说,避免尴尬。
温如蕴一脸疑惑,问她:“阿遥不同他们道个别吗?”
司遥却摇了摇头,道:“道别只会徒增伤感,我向来不喜欢道别。况且萍水相逢罢了,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温如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深秋的早晨,还是比较寒冷。
进了城,司遥便找了一家馄饨铺子,要了两份馄饨暖肚。
吃了几口馄饨,温如蕴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既然邪祟已除,我们不回去同师父交差么,阿遥怎倒还进城来了?”
司遥搅勺子的手一顿,旋即道:“师傅说,不要总是呆在山上,偶尔下来就多待几天,总归能开开眼界,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机会多呆一阵子,对于你我修炼都好。”
也不知温如蕴信没信,只见他点点头,继续埋头吃着。
一碗馄饨下肚,驱散了身上寒气,可接下来,司遥一时竟也不知该往哪儿走。
到了锦官城,要等判官笔再次出现法力波动,灵镯才能找到它的具体位置,可除了几天前判官笔有一次反应,此后就没动了。
见司遥傻站着不懂,温如蕴道:“怎么了?”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好在一道惊喜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沉静。
“仙、姑娘!两位好巧啊,又见面了!”
二人循声望去,见一男子朝着二人走来,表情颇为兴奋。
“你是……”司遥瞧着眼前之人甚是陌生,不记得何时与他有过交集,就连温如蕴也是同感。
周书琰见二人一副陌生表情,一拍脑袋,自我介绍道:“在下周书琰,来自芙蓉浦周家。两位可能不记得了,前几日在下于太虚湖亭中品茗观景,不料遇见水鬼,是姑娘将我救上来的。”
这么一提,回忆瞬间涌上来,司遥也想起前几日在太虚湖救了个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原来是周公子,幸会。”司遥拱手客气道。
温如蕴也行朝着了一礼。
周书琰道:“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如此客气,既然能再遇见,说明我们有缘,不妨在此留下姓名,等在下办完事请二位到府上一聚可好。“
司遥正想拒绝,突然在周书琰耳后看到一抹淡淡的黑色气体,以为是眼花,她凑近了点看,发现还真有,只是这股黑色的怨气比较淡,说明是刚染上没多久。
温如蕴也看到了,与司遥对视一眼,旋即道:“在下温如蕴,这位是司遥。不知……周兄家里近日可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被他这么一问,周书琰立马道:“可真是巧了,今日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一提起这事儿,周书琰眉间就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愁:“前些日子不知怎得,一旦入了夜,我和我父母,乃至祖母总是会脖子疼,一疼就是一整夜。”
“这疼也不是能把人疼死的地步,可它就是难受啊,磨得人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后来也找过不少大夫,可就是看不出是什么毛病,若是一直这样疼下去,迟早把人磨出病来,后来我们想会不会是招了什么邪祟脏东西,就想着今天来城里找玉虚派的道长帮忙瞧一瞧,这不,在这里遇见了二位。”
“听这架势还真有可能是邪祟在作怪,不妨这样,我们也是修道之人,正好我与师弟二人闲来无事,就去你家帮忙看看,如何。”
司遥想左右到了城里也无事,不如找点事来做。
大不了等下一次判官笔出现法力波动,她就用缩地成寸术瞬间去到城里,精准定位。
周书琰一听,乐道:“真是太巧了,既然如此,就请两位随我来!”过后才想起,原来两位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倒是他误会二人关系了,想来惭愧。
听他这么一说,路上,司遥问道:“恕我问一句,近日周公子家中可有人作古?”
“还真有!”周书琰道:“我有个堂哥,叫周应淮,十岁那年大伯大婶出了意外,离开人世,堂哥就被我父母带到身边养,只是从十五岁起,他就经常外出做生意,鲜少回家一趟。”
“直到一个月前,堂哥在岳州运送货物时,不慎遇见大雨,山体滑坡,那时恰好又是在山道上,整队马车集体侧翻,几乎所有人也在那场大雨中送了命。”
堂哥来的那一年周书琰才三岁,后来他十五就离家经商,周书琰那时也才八岁,加上堂哥一向不爱和人说话,导致周书琰对这个堂哥并没有很深厚的感情。
因此听到堂哥出事时,周书琰心中震撼大过于悲哀,是来自于对生命如此渺小的震撼。
前些日子还聚在一起说话吃饭的人,下一刻便听闻他遇难,周书琰怎么都不敢相信,第一次这样直面亲人死亡,想不通,他就是想不通。
既然客死他乡,尸体自然是要落叶归根,回到故土。
可岳州到锦官城路途遥远,等人送回来,尸体都不知腐成什么样了。
岳州隶属湘西一带,而湘西有一类特殊的人群。
他们可驱使死人跳动,令其身体死而不腐,常在夜间于山道荒野人迹罕至的地方赶路。
在驱使死人时一步一摇铃,五步撒纸钱,意味铃响魂归,纸钱开路,就这样将他们的遗体带回各自家乡。
正因如此特技,世人将他们誉为赶尸人。
从周书琰口中得知,他的堂哥便是被赶尸人从岳州送回来的。
到家时遗体只能被亲人看一眼便要下葬,否则容易引起诈尸。这是赶尸人的原话。
周书琰也看过堂哥遗体,令人惊叹的是,堂哥遗体完好,除了尸体发青,丝毫不见腐烂之处,甚至就连臭味道也没有,可神奇了。
看完遗体,便要立刻下葬,下葬时亲人回避,只能由赶尸人亲自操持,说是如果有亲人在身边,亡者魂魄心存不舍,留恋于世,恐不能安息。
听到这里,司遥与温如蕴已经皱起了眉头,司遥问道:“你们还真就乖乖照做了,将你堂哥遗体交由他人下葬?就不怕有什么意外嘛?”
周书琰摇了摇头:“这位赶尸人是经由我一位熟人举荐,他的阿爹也是在外地发生了意外,遗体同样是由这位赶尸人护送回家,就是因为没出什么意外。”
“听说我堂哥的事后,他才将这位赶尸人推荐给我们。”
司遥闻此,道了声:“真是荒唐。”
周书琰问:司遥姑娘,什么荒唐?”
其中缘由一时半会儿也扯不清楚,司遥摇摇头,只道:“等到你家查看一番再同你细细说来。”
第37章
“啊, 这样啊……”见司遥如此反应,周书琰心中突然没了底,不禁开始怀疑表哥下葬一事是否有什么蹊跷, 否则司遥姑娘怎会作如此反应?
一路怀着忐忑的心回到周府, 周书琰带着司遥二人刚进府门, 有一中年妇人立马迎了出来,看样子是早已等候多时。
妇人头戴银簪, 身着锦服,面容清丽,可眼底却一片青黑,即使脸上抹再浓的胭脂水粉也盖不住它。
司遥一看, 果然在她耳后看见了黑色怨气,那颜色竟比周书琰耳后的怨气颜色还要浓几分。
那贵妇人道:“想必这两位就是琰儿从玉虚派请来的道长吧!可真是仪表非凡, 相貌堂堂啊!来来来,请随我去正堂上座。”
见母亲热情地就要拉着司遥入正堂去, 周书琰连忙插话道:“母亲!这两位不是玉虚派的道长。”
周母热情地笑容僵在脸上:“琰儿这是什么话, 不是玉虚派的道长, 那这两位是……”
周母还以为儿子又从哪里找了些招摇撞骗的街头道士, 可看着一黑一红两人,气质非凡, 模样又生得那般好看,不像啊……
却听周书琰解释道:“还记得那日我给您说的遇见水鬼那事儿嘛,便是这二位道长救的我。”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闻言周母的笑又重新挂回了脸上, 眼中也带了几分感激之色:“原来是我儿的救命恩人呐!真是稀客!我更是要好好招待了!来来来!”
途中, 周书琰朝府内看了一圈,未看见父亲, 便问道:“母亲,怎没见父亲来?”
周母道:“你也知道你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累,晚上没睡好,此刻正在补觉,你父亲守着你祖母呢。”
“这样啊……”
临近正堂,周母嘱咐道:“你也别傻乎乎站在这,赶紧去盯着下人煮茶,可别怠慢了道长。”
“哦,好!”周书琰听母亲的话,乖乖去了后厨。
入了坐,司遥道:“方才路上令公子已同我们大致阐明了贵府发生的事,不知除了脖子疼,府上可还发生过什么怪事。”
周母仔细想了想,道:“除此之外,倒没什么怪事发生了,不知道长可能看出这脖子疼到底是怎么回事,着实磨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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