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我的手!”原本装模做样的哼哼现在变成了真情实意的痛嚎。
周父甩了甩剑上的血迹,没想到这把白玉剑竟如此锋利,砍下人手臂就如同削泥一般容易。
没想那么多,提过山羊胡子衣领,又问了一遍:“你说,还是不说,身体在哪儿?”
赶尸人没料到周父居然真的敢动手,巨痛之下使他开不了口。
周父可不管那么多,见他一直不说话,又提起剑,准备挥向他另一只手,挥到半空,听得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我说,啊啊!我说,别动了,啊!”
见周父动真格,赶尸人这下是真怕了,照他这样砍下去,恐怕四肢都还没砍完,自己就已经先流血而亡了,就算流不死,也会被活活痛死。
周父问道:“在哪儿。”
“在我家附近,岳州那边,哎呦,血流得太多,我要死了,快来个大夫给我止血啊,不然等我死了,就没人带你们去找他的身体了……”
失血过多,赶尸人已经感到阵阵发冷。
周父见状又是一脚踹向赶尸人,随后找来大夫。
原本那大夫还在替周老太太扎针,见棺材里的尸体,扎针之余又附耳将整件事情听了个大概。
只觉得那人实在造孽,被周父一喊,当下提着药箱走了过去,给人止血,期间还连连摇头。
见大夫一直摇头,赶尸人吓得快要哭了,丧着脸问大夫:“大夫,怎么了?我是不是伤太重,要死了?!”
大夫冷哼一声:“哼,像你这种人,死了才好,分尸亡者,丧尽天良!死不了!”说罢,拧紧纱布,将血勉强止住。
力气使得有些大,惹得赶尸人“哎呦!”一声。
趁着这个时间,没找到干净帕子的周父,用袖子将四乙剑身的血迹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方才归还给司遥:“多谢姑娘借剑。”
司遥道:“不必客气。”
四乙回到司遥手上,便化作白玉镯子套回她左手腕,镯身还不停在她手上蹭蹭蹭,仿佛把她的手当成抹布,要把方才沾到的血给蹭干净才肯作罢。
司遥也嫌弃啊,所以等四乙停了动作,她就悄悄扯过温如蕴袖子一角,把手腕和四乙擦了个遍,再悄悄放下。
自从上次把护腕弄丢了,温如蕴就再也没有带过护腕,不知是懒得带,还是别的原因。
感觉袖子被人轻轻扯动,温如蕴下意识往下一看,见司遥正偷偷拿着自己袖子擦手,唇角一勾,别开眼。
袖子被人放下,余光瞥见她一脸“我没被发现”得逞的表情,温如蕴眼中也带上了淡淡笑意。
赶尸人伤口被包扎好,见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周父的逼问下,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湘西一带确实有赶尸人一说,可这一类人非常稀少,能得到赶尸秘法真传者,更是寥寥无几。
于是便有人另辟蹊径,创了个赶尸法子,自称为赶尸人。
可这些人并不是正真意义上的赶尸人,所用的赶尸法子,自然也是一些歪门邪道。
周家请来的赶尸人名唤王狗子,原本是一名普通人,平日里靠做苦力维持生计,勉强糊口。
后来无意听说赶尸一事特别赚钱,便生了想要拜师的想法,拜一个赶尸人为师,学了这门技艺,便能赚许多的钱。
想法是好的,可当王狗子找到赶尸人,交了巨额拜师费后,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找错了人。
这所谓的师傅,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赶尸人,反而是个骗子,所谓的赶尸秘法,自然也是假的。
奈何已经交了钱,这些钱几乎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便只能咬牙继续跟着骗子学。
可学着学着,王狗子又发现,这骗子的赶尸秘术居然另有玄机……
第39章
没得到赶尸人真传, 便有一群人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路途遥远,要想把尸体运回去,又不能让尸体自己跳着走, 那就想办法减轻尸体重量。
人最重的一部分当然是装满内脏的身体, 那就把头和四肢砍下来, 丢掉身体就行。
再拿一捆稻草充当身体一部分,把四肢和头用绳子缝上去, 衣服一套,又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至于身体丢哪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有人选择丢进山里喂野兽, 或者一把火烧掉。
王狗子嫌麻烦,喜欢把身体丢到自家院子枯井里, 等堆到一定程度,再丢进山里喂野兽。
周应淮的身体现在就在枯井里, 此时应该已经腐烂, 发臭, 被蚊虫啃食着。
赶尸路途遥远, 尸体难免会腐烂,他们没有赶尸人可保尸体不腐的能力, 于是把尸体往他们自制的液体中一泡,可保几个月不会腐烂。
这液体泡尸,同腌腊肉有异曲同工之处,唯一不同的是, 这腌制出来的尸体不会有味道, 别人也瞧不出什么来。
听到这里,司遥已经皱紧了眉头, 就连温如蕴也是看着赶尸人,一脸厌恶之色。
接下来就是运送尸体,将尸体胳膊绑在两个竹竿上,一前一后两个人分别用肩膀扛着竹竿,每走一步,尸体就跟着晃一步,看起来就好像是在跳一样。
赶尸人撑杆,是为了确保尸体跳动时,不会迷失方向,而他们撑杆,是为了带着尸体走。
就这样,一群假冒赶尸人名义做伤天害理之事,拿不义之财的人便出现了,到如今,不知已经有多少家庭成了这其中的受害者。
王狗子起初是有挣扎过,觉得这样做,委实伤天害理了一些,怕遭报应,可那“师傅”带着他赶了一趟尸。
在见识到委托人家庭给的银子之多后,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的他,在“师傅”的不断蛊惑下,彻底放任自己沦陷其中。
就这样王狗子赶尸赶了将近二十年,从青年到中年,赚到的钱不计其数,受害者更是数不胜数。
可因为这一职业,导致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他就这样单身到中年,也未有一子一女,可王狗子不在乎,他有钱,不缺女人。
他那师傅谨慎,每次送完尸,不会留下,通常第二天就会走,可王狗子不一样,他胆子大,觉得这样做天衣无缝,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便安心受那些人供七日才走。
直到如今,被司遥一剑划开了内里阴暗,也招来了报应,痛失一臂。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报应在等着他。
听完这一切,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除了震惊,已然说不出话来。
周父最先发话:“既然敢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便定要遭报应!我绝不会放任此事不管!”
不仅要管,他还会管到底,狠狠整治一番这群歪门邪道之人!
到最后,周老太太拐杖也撑不动了,被人抬着下山。
周书琰搀扶着周母,一步一步走回去。
回到府内,周父已经派人备好车马,带上一众能打的家仆,押着王狗子就朝着岳州出发,准备接周应淮的身体回家。
顺便,再严厉打击这些骗子,叫其余人请赶尸人时要擦亮了眼睛,不要给人白白送钱!
府内,周老太太叫人停下,挥开扶着她的下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朝司遥走来,背也弯了不少,同先前神清气爽的老太太相比,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她丢开拐杖,双膝一曲,欲要下跪,被眼疾手快的司遥一把扶住,内心长叹,温如蕴则捡起被她丢掉的拐杖,重新塞回她手里。
“老太太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下跪。”司遥如此说道。
周老太太道:“先前老身语气多有犯冲,望两位道长见谅!”
她顿了顿,继续说:“方才阿莲说看见过淮儿,不知淮儿还在不在,可否让老身见上一见……”
说到这,她语气里几乎带上了些恳求的意味。没他法,孙儿受了委屈,她怎能不心疼,恨不得现在就能见见淮儿,安慰他。
司遥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想让你见,是周大公子自己不想见你们,我也不知道此时他在哪里。”
“不过等找回周大公子的身体后,我们可替他超度亡魂,届时或许可见上一面。”
周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到时候就麻烦两位道长了!若是不嫌弃,请两位于周府小住几日,等我儿子把淮儿的身体找回来。”
司遥欣然同意。
可行至半路,周老太太身体却撑不住,被下人扶回了房内,只能派一个小丫头给她们带路。
小丫头看着十二三岁的模样,眼睛止不住的往二人身上瞟,带着好奇,似乎是第一次见修道之人。
途中,司遥心中想着事,没注意脚下一颗小石子,被绊了一下,身体欲朝要前倾倒。
本来司遥能自己能稳住身体,不料一双手更快反应过来,从前端环住了她肩膀,将她扶稳:“小心。”随后松手。
司遥下意识道了句谢,惹得身边人叹了口气:“阿遥,我不是说过了么,你我之间不必道谢,这样显得你我二人很生疏。”
司遥无话,只能“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温如蕴无奈摇摇头。
走了没多久,温如蕴似乎不经意提起道:“阿遥心中可是有什么事,我见你最近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
到今天,一向谨慎的她居然也会被一颗石子给绊到。
司遥所愁的事,现在的温如蕴不会懂,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些小事罢了。”
很快走到客房,见司遥不想说,温如蕴也没多问。
那领路的小丫头道:“两位道长,这两间就是您二位的屋子,可以看看,院子外面守着下人,如果缺了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说罢,站在门口等两人吩咐,司遥觉得不缺什么,就让她先行离去。
温如蕴推开门,还未踏进,却感觉脑袋一阵恍惚,他晃了晃脑袋,想要清醒过来,未果,脑中又是一记重锤,人就失去了意识。
彼时司遥正在房内,听得对面房间传来一声巨大响动,她立马朝着隔壁屋子跑去,就见摔在地上的温如蕴。
司遥赶过去蹲下,将人翻了个面,温如蕴还未完全闭眼,见到司遥,没什么意识地攥住她手腕,又松开,这下彻底闭了眼。
温如蕴这样子看着很像是临死之人想要交代遗言,结果刚要说话人就没了,吓得司遥拉过他手腕就是把脉,脉搏跳动有力,她总算松了口气。
见他背上还背着弓,司遥先将弓取下放到一旁,再将人扶起来送到床上去,等做完这些,她这才到院外让下人去请大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期间周母和周书琰来看了一次温如蕴,奈何周父出远门,留下府中繁忙内务要处理,没呆多久两人又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吩咐下人,一定要好生照料温如蕴,切不可怠慢。
大夫给温如蕴诊断完后,给出的结果是,温如蕴先天身体就有不足之症,加上心中忧思积攒过多,又不知何时受了凉,身体这才一下就垮了。
司遥听后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平日里温如蕴整个人看着就淡淡的,不积极也不主动,无欲无求,倒和在上天庭时的性子习惯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失忆后对她说话轻声细语,不像以前那样语气生硬和毒舌,总是把她气个半死。
怎么就忧思积攒过多了呢,司遥想不明白。
看着他昏睡的脸庞,司遥不禁无声道:温如蕴啊温如蕴,我有我的愁,可你如今连记忆都没了,又在愁些什么呢?
手腕上的镯子猛地发烫,司遥当机立断施展缩地千里来到了锦官城内,镯子里钻出一颗白色的小光球,缓缓往一个方向飘去,司遥便匿了身形,在街上跟着光球走。
光球一路上飞飞停停,最后钻入了一道墙内,司遥也跟着跳进去。
入眼是一处别院,院中石凳上坐着一灰衫男子,正在扶琴,那光球一见男子,便迫不及待地飞到他身边,没入体内。
指尖一顿,悦耳的琴音戛然而止,男子缓缓道:“司遥,你来了。”
司遥取下手腕灵镯,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小判?没想跳了一次轮回井,竟误打误撞让你居然化了人身,只是不好好在人间玩一番,怎么想着把我引过来?”
眼前正在抚琴的灰衣男子,便是被司遥不小心丢到轮回井的判官笔。
在鬼界时,司遥还没少用过判官笔,如果赶上凡界战争,就会有一大把的鬼魂往地府涌,这个时候便是鬼界最忙的时候,身为孟婆的司遥就会被拉去充当人手,批公文。
批公文就要用到判官笔,一来二去倒也用熟了,司遥就给判官笔取了个小名,小判。
只是判官笔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每次被司遥拿到手上都不太想搭理她。
“人界可不好玩。”至少对他来说,太苦了,还不如安心当一支笔。
谢怀安顿了顿,道:“你也别叫我小判了,如今我有名字,叫谢怀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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