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宴清坐在肩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决定去请教鹤梦疑。
干脆又显现身形,朝村口走去。
刚至村口,又碰到了先前男人,他已经买了粮食,见到鹤宴清,眼睛一亮,一只手拦住鹤宴清道:“小公子不忙走!”
鹤宴清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男人热情道:“当然有!您帮了我家一个大忙,还请您一定要留下来,不说吃一顿饭,就算喝一碗水再走也好啊!”
鹤宴清正犹犹豫豫,他就已经拉着他往屋子里走。
“寒舍简陋,望小公子千万不要嫌弃!”男人取下米袋子,盛了两碗水端到桌上。
一碗给鹤宴清,一碗给老娘。
听见他这样说,鹤宴清也不好拂了别人好意,就着水碗意思抿了口水。
接着道:“我还有事忙,水也喝了,我就先走了,你下次别再将你娘赶出去。”
“哎,嘿嘿,不会,再也不会!”
男人声音愈来愈小,眼前变得昏暗无比,鹤宴清扶着脑袋,晃了晃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这么晕。
男人看着鹤宴清要倒不倒的样子,手心紧张得出了汗,小声道:“小公子?小公子?”
砰的一声响,鹤宴清应声倒地,昏迷不醒。
第一次干这种事,男人明显紧张得不行,一旁老媪对于鹤宴清倒下去的动静充耳不闻,迟缓地将手伸向碗,想要喝水。
男人一见,急忙拍开她手:“娘唉!别喝!”
心下腹诽:谁知道他说这水对普通人无效是不是真的!
不放心似的,他又将两个碗丢到后院子里,毁尸灭迹。
看着地上的鹤宴清,不安的擦了擦手,见老娘还渴着,重新倒了水给她。后站在原地焦急的等待,也不知道是在等谁。
顷刻,屋内黑烟拢聚,逐渐形成一黑衣人的模样,男人这才如梦初醒,忙站起来道:“你你你,你总算来了,我照你的要求做了,这人你快带走,还有答应给我的金子!”
黑衣人不急不缓的声音传来:“不忙,你还得做一件事。”
“什么事?”
“告诉你们全村人,来了个财神爷,三天后,想办法把他们全都弄到村口地窖来。”
男人听闻瞬间警惕:“把我们所有人弄到地窖,你想做什么?”
村口有个很大的地窖,里头空间足够容纳百余人。原本是全村用来屯粮以备不时之需之用,怎奈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根本没有多的粮食拿来屯。
时间一久,这地窖自然荒废了。
黑衣人唇间轻笑:“放心,不会害你们就是。相反,还能给你们改命,发财。”看见男人面上明显动摇的神色,“怎么,发财的机会都不要?”
面上天人交战几回,最终贪欲战胜了理智,他一咬牙:“好,我去!
“不错。”黑衣人满意道。
他看着昏倒在地的鹤宴清,神色被面具挡住,看不分明。
过了约有三日,鹤宴清总算幽幽转醒。
入眼是陌生的石壁,空气潮闷,墙上数盏油灯并燃,投下的灯影明暗交替,橘光绰绰。随之而来的,是手脚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得痛呼出声。
发出的响动吸引一旁黑衣人的注意,他淡淡道:“星河神君,醒了。”
鹤宴清倒在地上,浑身乏力,看着深深四肢深深嵌入的铁链,额上满是细汗,又看向黑衣人,虚弱道:“你是谁,为何锁我?”
黑衣人抬手比了个禁声手势:“我是谁不重要,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好伐?如果赌赢了,我就放过你,赌输了……”
他自墙壁抽身,来到鹤宴清跟前,居高临下倪视他:“就把你的这颗心给我。”
鹤宴清别过头,道:“我凭什么答应你,私囚神官,可是重罪。既然知道我的名讳,想必也知道我哥是谁。”
“如果你还识趣,现在就将我放了。不然,不仅上天庭会缉拿你,我哥也不会放过你!”
黑衣人轻蔑一笑:“既然能将你带到此处,我怎会傻乎乎的露出马脚,上赶着等着别人来抓我呢。”
“这赌约,答不答应,由不得你。”
鹤宴清忍痛想要将锁住四肢的铁链抽出来,不想铁链钉得很深,几乎将整个腕骨牢牢扒住。
轻轻一扯,撕心裂肺的疼感就如同密密麻麻的毒蚁,顺着四肢爬向脊骨,压得他喘不过气,连痛都呼不出来,嘴唇都快被他自己给咬烂。
黑衣人道:“别做白用功了,若非外力,仅凭你自己,这铁链是解不的。”
深嵌四肢的铁链不仅限制了鹤宴清的行动,还压制了体内的法力,此时的他和凡人无二,手无缚鸡之力。等同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知道用蛮力是逃不掉,他闭眼道:“你要赌什么。”内心飞速运转,只记得自己喝了男人一碗水,之后便失去了意识,看来那水有问题。
唯一能脱身的希望,只有那虚无缥缈的赌约。
黑衣人藏在面具之下的唇角一勾:“就赌人性怎么样。”
“看看村里的这些人,在面对巨大诱惑之下,是选择坚守本心,还是……露出贪婪与欲望。”
鹤宴清:“好,我赌。”
世界上最诱人的,无非是钱。钱,鹤宴清有的是。
黑衣人哈哈大笑,明显看出鹤宴清无比天真的想法,却不开口点明,看了看外头的天:“我先来吧!我就赌……他们受不住诱惑。”
如此一来,留给鹤宴清选择的,就只有另一种可能。
“时间到了,他们也该来了。”
话音刚歇,外头传来攘攘的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人不少。很快,为首一人将头往里探了探,见里头情境,咽了咽口水,结巴朝后道:“醒了,进、进来吧!”
后头一股脑涌进一群人,男女老少皆有,他们看见里头二人,不约而同皱眉道:“老王,你说的发财,就是看别人锁人呐!”
男人把村里人骗过来,说是雨神显灵,要给村里头的人散钱,众人一听,当即马不停蹄就赶来。
结果雨神没见着,就见一个奇怪的黑衣人和一个四肢被锁住的灰衣少年。
第102章
“啊呀, 这是绑人吧?可是犯法呐!城里头会有官爷来抓啊!”
男人道:“嘘,嘘!被绑的不是人!”
“不是人?”众人看向鹤宴清,十八九岁, 细皮嫩肉, 俨然一个娇生惯养的玉面小公子, 根本不像是邪祟一类。
“这,这就是个小娃娃!怎么不是人啦!哎呦要命, 你们绑人我可不掺和!走了走了!”
说话这妇人就要转身离去,黑衣人一开口,她霎时顿住了身形。
“若我说,这是你们天天跪拜的那两位神官的其中一个呢?”
众人闻言先是倒吸一口凉气, 旋即内心充斥着不信任,地上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年, 怎么会是神!若是神,又怎会狼狈地被锁在那里。
黑衣人:“是与不是, 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 惹得众人一惊, 看出他并非凡人。
随后这把剑对准鹤宴清手腕, 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液顿时争先恐后涌出, 不消片刻,他手腕上的伤又闭合。
只是先前流出的那滩血,已然成了一地的金子。
他们一见金子,眼睛都直了, 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心下对于这番话信了两三分。
黑衣人:“既来此处,说明你们也听进了话, 都想发财摆脱这穷苦命,对吧?”
有不怕死的大着胆子问他:“既然改命,肯定要我们付出什么,你先说,你想要什么?”
黑衣人轻笑:“区区几个微不足道的凡人,又值得我从中获取什么,不急——”
他轻撩衣摆蹲下,凑近了鹤宴清耳旁道:“星河神君,让我们看看,这群人面对诱惑,到底会如何做。”
鹤宴清心中已然察觉几分不对,又看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忿忿道:“你到底想如何?”
黑衣人:“我不是说了吗,我想要你这颗心。只是,在此之前,想让你认清事实,人心,是最禁不起考验的。”
鹤宴清那几百年如一日的赤诚心性,着实碍人眼,让人忍不住想将他毁掉。他当真以为这世间一切都是美好的么。
他要让鹤宴清看透人性,要让他绝望,让他愤怒。
“你对这些凡人如此之好,可他们根本不会有丝毫回报之心,相反,他们还会想方设法从你这里搜刮更多有利价值。”
“星河,你信不信,一旦你露出自身所有的价值,这群人……”他指向这群村民,“会毫不犹豫将你撕拆分入腹。”
鹤宴清被他言语间的决绝影响到,眼中隐隐动摇,但也还是道:“不可能,我的信徒怎么可能会伤害我,绝对不可能。”
黑衣人直起身笑道:“哈哈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你的心,我就先笑纳了。”
他拍拍手,朝村民们道:“你们听好了,这位,叫星河神君,是你们一直以来供奉的神官其中一位。”
“要想发财运,改穷命,只需要喝上一口这位的血,或吃一口他的肉,就能受这位神官的福泽,此后福泽绵长,命里多财,子岁后代世世辈辈都会福泽无尽也。”
“毕竟这位可是雨神,雨神掌水,水又生财。想必诸位世世辈辈居住在这荒山老林,早就想搬出去吧?奈何一代穷,代代穷,没有钱,连饭都吃不上,更何况搬到城里。”
最后一句话,直直说进了众人心坎。
众人谁不是想搬离此处,可自祖辈起就在这个偏僻地,世世代代都是穷苦命,想搬也搬不走,夜晚还要忍受毒虫野兽突袭,提心吊胆。
如果有了钱,还愁搬不走?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何况这里有一百多口人,每人来一口,他不也得活生生被吃成骷髅!我们不就成了杀人犯?”
黑衣人抬手又是一剑刺向鹤宴清:“你们忘了,神,怎么会死呢?就算受了伤,不一会儿也会好。”
一剑下去,涌出的血变成一粒粒金块,剑一抽出,伤口恢复如初。
鹤宴清想出声,黑衣人一个禁言咒下去,顿时口不能言。
被禁言后,鹤宴清的心中一阵阵发凉。
特别实在看见那群人眼中逐渐显露的贪婪时,这股凉意更甚,几乎深入骨髓,沿着背脊一路上爬至天灵盖,冻得他脑袋无法思考。
“哇!!哇!”原本噤若寒蝉人群突然爆出一声啼哭。
“儿子不哭,儿子不哭。”妇人忙安慰自己因难受而大哭的孩子。
看着他因发热而变得通红的脸蛋,触及他滚烫的身体,妇人终于再忍不住,率先走出。
身旁壮汉想抓住她,却只看着一片衣角自手中滑落。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走到鹤宴清跟前,怀中儿子还不断闹腾大哭。妇人跪下朝鹤宴清磕了三个响头:“星河大人!今个对不住了!”
“我这儿子看了大夫,也开了药,只是一直好不了,今儿就借您神血一用,希望能治好我儿!”
说罢,将几岁大的儿子放到地上站着,在怀中摸摸索索,像是在找合适的东西,黑衣人将剑丢到地上。
妇人见状,拿起剑,对准鹤宴清。
鹤宴清瞪大了眼,直直看向她,似乎是不理解妇人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明明看病的钱他也给了,他的血也没有治病的效果,为什么要怎么对他?
手上一痛,妇人生生剜下他一块肉来,满地的血全化作金子。
“哐当”,妇人颤抖着手将剑丢到地上,脑中是冒犯了神明后的嗡嗡声,她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身后儿子的哭声唤醒了她的神志,妇人赶忙捂住儿子的眼,将手上东西塞进儿子嘴里。
入口满是铁锈味,以令人胆战的触感,让人不禁作呕,儿子停止了哭,大喊:“娘!我不吃生肉!好恶心!!”
妇人忙捂住他嘴:“快吃!别吐,这不是生肉,是药!吃了病就好了!!”说罢,几分魔怔的将手上残余鲜血舔得一干二净,姿态不似人,像是披着人皮的兽。
儿子被迫吞下口中东西,还时不时想呕吐。
等儿子吞完,看着满头大汗,死死盯着自己的神,妇人终于受不了心中压力与恐惧,慌乱揽过地上散落的金块自袖中。
后一股脑抱起儿子就爬起,融入人群,拉着相公往地窖外跑去,片刻便不见踪迹。
徒留其余众人面面相觑。
黑衣人捧腹大笑,几乎笑得直不起身,他解了鹤宴清的禁言咒,笑道:“你输啦!原以为你这些信徒还要矜持一番,没想到,这就忍不住了?!”
鹤宴清:“心给你,放了我。”
黑衣人:“别急,你的心我自会取。”他蹲下,将手放到鹤宴清胸口,往里一抓,破开胸膛将里面之物取出。
鹤宴清越是隐忍不发声,黑衣人手上劲道越大。
很快,一刻晶莹剔透同水晶般的心脏被取了出来,表面还散发着隐隐流光。黑衣人愉悦道:“赤子之心,当真难得。”
摘心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太早了这颗心过于干净,自己用不得;太晚了,这颗心便会受污染,也用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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