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这些人被看进了眼中,又好像他只是单纯的一瞥,犹如看待死物。
须臾,他轻启薄唇,说出的确是毫不相干的话:“这么久了,今日瞧你总算有了个人样,身上有活气。”
不料一转眼,鹤宴清身体突然开始溢血。
先是胸口,心脏的位置溢出一大滩鲜血,浸透了灰袍,接着是手腕,双脚,嘴巴,源源不断的鲜血涌出。
鹤宴清整个人就像在血坛子里泡了一圈,体无完肤,浑身是血,接着,他的血肉开始消失。
原本清瘦的手腕,俨然成了森森白骨,依旧染了血,腕骨上有一个大大的洞口,是铁链钻出来的。
他的双膝,脖子,半张脸,皮肉全都消失不见,入目全是白骨。眼睛只余一只,另外一只眼被黑黢黢的空洞代替,一眼望去,怪物般的模样叫人毛骨悚然。
看清鹤宴清狼狈的模样,鹤梦疑嘴角彻底凝固,周身倏的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充满杀意的威压,仿佛带着对世间天下的仇恨。
鹤宴清艰难的握住折扇,在上面比划道:“哥,放过无辜之人。”
鹤宴清强压着声音道:“你也说了,放过无辜之人。”他转头看着院里的人,这些人被吓得瑟瑟发抖,身体蜷缩在一起,相互依偎,瞧着当真无辜至极。
“这些东西,不算人。所以,何来放过之说。”
“等哥处理了他们,就带你回去。”
鹤梦疑手中银光凝聚,不断有滋啦雷电之声作响,可在手中光球朝这些人抛过去时,被一道蓝光挡住。
两者相撞,如火溶于水,雷电之力接触到蓝色光团后,瞬间被蓝光吞噬,接着与蓝光一同蒸发消散在半空。
司遥道:“人都给你送回来了,为何还要咄咄逼人,置无辜百姓于死地。”
瞧鹤梦疑这架势,根本没有放过他们之意。
被抓来的人中,不乏几岁孩童,被吓得哇哇大哭,妇人虽然怕,但也尽力用额头贴上孩子脸颊作安慰。
司遥怎能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鹤梦疑乱开杀戒。
一击不成,看着鹤宴清满身白骨,鹤梦疑眼中阴霾更甚,不耐烦道:“我大费周章才将这些人捉来,不杀,留着等过年?”
“我说过,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无辜,算不得人。”
抬手又要朝他们打去,司遥当即召出四乙,同鹤梦疑攻去。
二人一招一式都裹上雷霆之势,出手迅猛狠辣,都恨不得快速将对方一击掷倒。
鹤宴清空洞洞的眼睛看向二人,虽面上没剩多少皮肉,可就是能在他身上看出焦急。
他折扇一翻,上面又出现一行字,当即跑过去直直插在二人当中,两人不约而同收回手上攻击,拐个弯散了力,站稳身形。
鹤梦疑:“宴清,闪开。”
司遥:“鹤宴清,不是我不放过你哥,是他要伤人,我必须出手阻止。此事恶劣,由不得我做主,必须上报帝君!”
第99章
鹤宴清高举折扇, 上面写道:“别打了!”
接着鹤宴清将折扇对向鹤梦疑,上面字体变换几道:“哥!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以前从来不嗜杀的!你到底怎么了?”
鹤梦疑额头青筋暴起:“我怎么了?我正常得很。”
他指尖忿忿朝下一指:“你好好看看,看看这些面孔, 你当真一点都不熟悉?!你受的苦, 受的难, 拜谁所赐,你当真都忘完了!??”
鹤宴清这才顺着鹤梦疑指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顿时浑身僵硬,不再言语。
趁着鹤宴清与司遥愣神间隙,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道雷电劈下, 院中人顿时死了大半。
司遥还看见了,那个失了儿子的, 举止泼辣的妇人,连尖叫都来不及, 就被劈成了灰。即便那晚侥幸活了下来, 也逃不过今天。
所有死去人的魂魄被鹤梦疑指尖一勾带到手里, 轻轻一捏就成了一团魂珠, 接着魂珠被他投到鹤宴清嘴里。
鹤宴清反应过来后,使劲干呕, 却没有用,魂珠已经融入体内,成了他身体血肉的一部分
他的白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长出来的血肉, 不一会儿, 他又恢复成了原先少年郎的模样。
似乎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鹤宴清双腿一软, 就这么跪在了地上,折扇自手中脱落。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连先前那小孩也随着母亲一同灰飞烟灭,魂魄也不剩。
司遥道:“稚子何其无辜。”
鹤梦疑:“无辜个屁,一个也别想逃。”
转手又想朝剩下的人动手,司遥已至跟前,两位神官交手,带着摧天坼地之能。
好在鹤梦疑设的这道结界够牢固,二人打得天翻地覆,里头动静也传不出去。
鹤梦疑一招一式都有意朝院里那些人打去,被司遥一一接纳。
高手过招,成败胜负只在一息之间。
鹤梦疑一个破绽露出,司遥当即朝他肩胛打去,接着步步为攻,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砰的一声响,鹤梦疑如失了线的风筝,应声坠落于地。
司遥紧跟而下,四乙对准他咽喉命脉。
“你那些话,跟帝君去说吧。”说罢,四乙就要落下,刺入他丹田。
这是上天庭处理带罪神官时惯有的规矩。毁其丹田,会暂时令其经脉凝滞,法力不通,短时间内同凡人无二,不能轻易逃脱看守。
当然,丹田毁后是能恢复的,只是会很慢。
剑锋落下的刹那,一双手紧紧握住了四乙,阻止它继续向下,鹤宴清神色慌乱,死死握着四乙连连摇头。
司遥还想说什么,忽见他神色痛苦捂着心脏,接着吐出一大口献血。
鹤梦疑受重伤,浑身僵硬,只能缓慢转动眼球,看向鹤宴清。
见他吐血,鹤梦疑强撑着伤势,艰难开口道:“你的身体不能离开太久,玩也玩够了,宴清,哥带你回去。”
他咬牙坐起身来,擦干口中鲜血,就要扶上因痛苦而蜷缩在地的鹤宴清,自己却一个踉跄,又倒在地上。
司遥看着狼狈地兄弟二人,指尖微蜷,心道:能在帝君身边久待的神官,实力当真如此不堪么。
与鹤梦疑交手时,司遥就感觉到了鹤梦疑的力不从心,因此司遥轻轻松松就将其打败时,就感觉不真实。
本以为二人要酣战许久,才能一决胜负。
她不禁怀疑,鹤梦疑,似乎受过重伤,才导致实力减退。
她犹豫了,鹤梦疑所做种种,看上去像是在伤害鹤宴清,可如今观察一番,言行举止间对弟弟的关照不似作伪。
那他为何又会将鹤宴清锁上手脚,关在那个地方,又要取人魂魄给他吃。
先前见孩童被他伤害,怒火大过了理智,可如今冷静下来,细细复盘先前所有,以及鹤梦疑的言语,兄弟二人对话,总感觉,其中似另有隐情。
毕竟伤害自己信徒是会遭天谴的,还会被上天庭缉拿,流放,鹤梦疑当真会如此愚蠢,当着她的面滥杀无辜么。
这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鹤宴清失踪一事有何隐情?司遥在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将鹤梦疑缉拿归案。
她将目光放至二人身上,鹤梦疑倒地不起,鹤宴清已经熬过了这一阵痛,泪水模糊了眼。
鹤宴清接下来一个动作,打得他们都措手不及。
他擦干了脸上的汗与泪,空手将自己心脏掏了出来,手上心脏还是鲜活的,正在有力跳动。
将心脏对准鹤梦疑心口位置,心脏化作一道流光,隐入他胸口,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鹤梦疑缺的,正是一刻鲜活的心脏,因此实力大大折损。
紧接着,鹤宴清跪坐起身,面朝司遥方向,眼中带有哀求,他将手握上四乙,周身气流无风涌动。
司遥眼前一阵模糊,被他拉到了另一个世界。
“啪!”惊堂木拍上扶案。
“只见那红衣仙子骈指朝玉面郎君额头一点,玉面郎君立刻昏睡不止。”
“接着红衣仙子拔出宝剑往脖子上一抹,当即没了命。魂魄回到地府,成功归位,徒留那失了忆的郎君只身在凡界!”
说书人是个不惑之年,身型颀长的男子,一场故事讲下来,声音抑扬顿挫,情节勾人心弦,引人入胜。
讲到这后,他停下来,喝了口茶,接着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嗨!听得正入迷呢,老李,继续将一点呗!”有人不满道。
名唤老李的说书人摇摇头:“哎,不行,规矩不能破。”
坐在前排的一个少年忽然站起来道:“谁说不能破?规矩是人定的,破不破由人来决定!”
说书人被他吸引,跨着步子下台来,笑道:“呦,小友说得有道理,看你在我这听了半把个月的书了,倒是说说,你想怎么让我破这规矩?”
他神色轻狂,眉眼带着不谙世事的傲气:“当然是,这个!”鹤宴清自怀中掏出两叠银票。
“我有钱,这些钱应当够你说半年书了吧?现在全给你,你只需要把这没讲完的故事接着讲完就可以。”
说书人一见,哈哈大笑,拍他肩道:“狂!小友实在是狂!”
他将手放到银票上,鹤宴清一见,脸上带有笑,心想这回应该能听完故事了。不料下一瞬,银票被说书人拿起,重新塞回他手里。
鹤宴清:“哎?是钱不够吗?”
说书人摇摇头:“钱,我不要。茶馆的规矩,我得遵守。这么多天小友都等过来了,又何差这几天呢。”
“今天一次性讲完了,那我明日讲什么?后日又讲什么?还是等到明天再来吧!”
鹤宴清哑口无言,心想还不是今天这故事太精彩了,他迫不及待想听完么。
最后也只是折扇挠挠头,勉强道:“行吧,明日再来听你讲完。”
说书人:“呵呵呵!这才对嘛,老夫明日等你前来!”
鹤宴清:“嘿嘿,好!”
鹤宴清迈步走出茶馆,崭新的旌旆高挂在茶馆,迎风招展。
司遥于一旁目睹完这一幕,心下陷入沉思。
如今她所处的地方,是为溯洄境。
溯洄境,顾名思义,所展现的是境主生前所发生之事。
要将人拉进自己的溯洄境,前提需得是自己已同风中之烛,到了日薄西山之际。
鹤宴清快死了,他在死前一刻将司遥拉进自己的溯洄境,想让司遥看清真相。
此时司遥在溯洄境内是一缕微风,一片枯叶,一棵草。她以虚无缥缈的方式存在着,以过客的方式去看完鹤宴清所经历的事,不得插手。
鹤宴清出门,司遥的视角也会跟着鹤宴清移动,她的视角仅限于鹤宴清身边。
顺着大街悠闲的走着,偶尔看到一两个新鲜玩意儿,鹤宴清便停顿下来,出手买下。
没过多久,他手里就已经捧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全被投进乾坤袖中。
接着,他回到灵城最大的一处兄弟庙,庙内香火旺盛,人群熙攘,最中间大殿上两尊镀金的兄弟像精致无比。
一眼望去,一紫袍男子正襟危坐在高台之上,法身之前,闭眼凝神听取信徒愿望,偶尔撒下一些祝福金光在倒霉信徒身上。
“哥!我回来了!!”鹤宴清跑到高台上,学着鹤梦疑的样子盘腿坐下。
虽说坐下了,可浑身懒洋洋,就同没骨头般,散漫极了,鹤梦疑睁眼看到的就是他这乱七八糟的坐姿。
不由得皱眉批评道:“站没站样,坐没坐样。”
鹤宴清不以为然:“这又没旁人,坐这么笔直给谁看嘛!”
鹤梦疑没作答,只是将头又转了回去。
鹤宴清坐一会便呆不住了,脑袋里信徒的愿望千奇百怪,要想找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得抽丝拨缕,一个一个去寻,着实恼火。
反观鹤梦疑,一动也不动,脸上无一丝不耐,闭眼细心听取信徒愿望,仔细极了。
鹤宴清看着台下神色虔诚,双手合十的信徒,手撑着脑袋,吐槽道:“神色如此认真,结果许的愿望又那么……奇怪。”
比如眼前妇人虽然一脸诚恳,可内心却在说:“清梦大人,星河大人在上,信女恳求二位大人勾走我那儿媳的命。”
“嫁过来三年连个儿子也生不出,反而生了两个赔钱货,着实要了我家的命啊!求大人显灵……”
鹤梦疑无动于衷略过她的愿望,鹤宴清却是神色不解,问他大哥:“哥,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想要个男孩,女孩不也一样可爱么。”
鹤梦疑道:“你如此想,可别人不如此想,不过一群封建愚人罢,不必多管。”
这群封建愚人,指的便是台下许的愿妇人这一类人。
鹤宴清似懂非懂。
第100章
索性不再去想, 鹤宴清将一大堆小东西自乾坤袖掏出来,坐台瞬间被这些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就连鹤梦疑衣袍也没放过。
看着自己被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淹没的双腿, 鹤梦疑终于重新将目光投向鹤宴清, 只是此时眼里带了无奈。
“带如此多的东西回来, 要不了多久又会玩腻,届时你准备将这些东西放在哪里?”
鹤宴清嘿嘿一笑:“老地方。”
鹤梦疑:“你的法身虽然被你挖空, 可里面全是你放的小玩意儿,已经堆不下了。”
鹤宴清:“啊!可是我记得我才放几次啊……”
说罢,他爬起身往后一探,果真感受到自己法身里头已经被小东西堆得满满当当, 再无一丝空隙可放至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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