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这样会激怒他,可是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他。
物极必反,迟烁居然气笑了:“好,好,就算你没亲口说,那我现在问你,你爱我吗?”
怔一瞬,姜半夏点头。
迟烁说着,步步紧逼,姜半夏一寸寸后退,直至后腰抵住桌沿。
他停住,一字一顿:“你真的爱我吗?”
你真的爱我吗?
迟烁无数次怀疑这个问题,直到此刻才得以亲口向她求证。
姜半夏认真点头。
“那你当初为什么提分手?”他追问。
姜半夏看着他,呼吸骤然哽住,她使了使劲,嘴唇数次翕动,都没办法发出正常的语调。
“答不出来?”她的反应尽数落在迟烁眸底,空荡荡的心里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望着她,眼神戒备:“是没组织好答案,还是因为——答案本身与你方才的言语相悖。”
话落一刻,姜半夏突然间浑身抖筛子般颤个不停。
“你说你爱我,请问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冷清的客厅里再次响起迟烁低沉的嗓音时,男人眼尾已经被酒精燎红一片,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分手那天你对我说的话,我从来舍不得对你说。”
不是这样的。
姜半夏百口莫辩。
他怪她没考虑他的感受,可她分明就是考虑他,才和他分手的啊。
退几步,给两人留出空间,迟烁扯了下脸部肌肉:“所以我俩这事,永远扯不平。”
怨,怨,怨。
说到底,终究还是怨她。
迟烁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小心眼,耿耿于怀到现在。
姜半夏扶着桌沿的指尖了像被针刺了下。
不是这样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迟烁在看她:“你一句不爱了就把我甩了,毫不留恋,像丢掉一件过期的垃圾,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日日夜夜反覆折磨是什么滋味吗?你懂那种穿心的痛吗?”
他质问她。
为这八年的煎熬,一句一句质问。
每一句都犹如刽子手的小刀,尖利刃薄,刀刀凌迟着姜半夏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客厅里静得仿若真空世界。
昏暗的光,半开的窗,僵持的双方,同样的如鲠在喉。
“我就好过吗?”须臾,姜半夏张口。
话语来得太突然,迟烁一呆,鼓膜被简单的五个字震得麻木。
姜半夏苦笑低喃,音量轻得仿佛自言自语:“难道我就好过吗?”
八年,她看似过得和正常人无异,就连韩攸宁和江天乐偶尔不小心提起迟烁,她也像没事人一样笑笑。他们都以为她不在乎。其实不是,她只是努力地想要维持平静,以此掩饰自己的胆怯和卑微。
因为她可悲地意识到,她在乎。
在乎得可怕。
迟烁斜额瞅她,大脑一片空白,对峙持续到现在,他已经彻底丧失了语言分析能力。
深呼吸一口气,姜半夏把藏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出来:“八年前是我把你推开的,我不为自己辩解。可迟烁,我不是铁石心肠,你说你不好过,这八年我就逍遥了吗?”
最后女孩话音落下的时候,迟烁眼前腾升一层雾气,他就隔着那层雾气看她,看不分明她的表情。
过几秒,他双肩忽然颓丧地一低,脊背弯了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没意思。”
“是没意思,我也觉得没意思。”姜半夏抹干净脸蛋。
迟烁绷着情绪,紧紧咬住牙关,咬得牙齿都酸麻了。
她走近几步,半晌抬头:“那我们不谈过去,不叙往事,迟烁,现在我可以追你吗?”
话落一秒,嗡的一声,脑子里的那根弦骤然崩断,迟烁猛地把她摁在墙上,恶狠狠道:“姜半夏,你还想玩我几次?你以为你是谁,只要你姜小姐勾勾手指头我就屁颠屁颠朝你跑过来?!”
姜半夏强忍着手肘的疼痛,艰难发声:“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给我机会了吗?”迟烁反问,酒精刺激下斤斤计较的语气并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姜半夏,当初分手,你一通电话就把我踹了,你给我挽留的机会了吗?!”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地摇头:“可我没办法了,我当时真的没办法了……”
手背一凉,是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砸得他脑仁生疼。
刹那清醒,迟烁松手,表情似乎带着懊恼,随着他的动作,姜半夏捂着眼睛,身体沿门板缓缓滑下去。
“迟烁,我没有办法,我那个时候没办法了啊……”
她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要碎掉了。
我该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该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该怎么才能让你知道,我也是爱你的……
蹲在地上的女孩泣不成声,迟烁蹙眉,迟疑片刻,弯腰想捞她起来,姜半夏却在他俯身的一瞬仰脸,两人目光碰个正着。
“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她比出一根手指恳切道。
迟烁心乱如麻,异样情绪翻涌,他深知自己再待下去铁定要出事,于是强硬拽起她,顿一秒,转个弯越开大步,朝相反的方向走。
开卧室门,回头,一句话截停姜半夏紧随其后的脚步:“踏进来后果自负。”
下秒,他被柔软死死拥住。
姜半夏没犹豫,凑上去吻他唇角,只一秒,迟烁反客为主,狠狠回吻她,姜半夏乖顺承受着他暴力的亲吻。
太不正常了。
一切都不正常,两个人都不正常。
理智的抵触,根本挡不住本能的接受。
脖子上的青筋呼之欲出,迟烁已经忘了自己原本想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嘴唇火辣辣的,耳边响起洛湘涵的声音:“迟烁,承认吧,你根本放不下她。第一次心动的人,怎么可能只心动一次呢。”
“爱一个人,自己是不能控制的,大概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吧,你看她的时候满眼都是笑意,你的余光全是她,你习惯下意识寻找她的位置,习惯仔细记住她说的每一句话,习惯她的习惯。”
“习惯才是身体由衷的纪念,你得承认,有些人,你就是过不去。”
“所以,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迟烁扣着姜半夏腰际的力道逐渐加重,不让她挣扎,整个过程里姜半夏顺着他,不挣扎,也不反抗,任他在自己身上发泄怒火。
迟烁觉得自己应该醉了,可他感觉快要痛死了。
她是唯一的安定剂。
“换你追我吧,好不好?”他的嗓音痛苦不堪,一遍遍问她“好不好,好不好……”
姜半夏被压向沙发,趁换气的零点几秒时间说“好”。
激烈的亲吻,迟烁紧闭双眼,边亲她边喃喃自语。
他说,姜半夏,我过不去,我过不去了。
姜半夏轻柔伸手,抚摸他脊背,然后慢慢亲他,一点点地,亲他额头,亲他右脸,亲他耳垂,亲他下巴,耐心安抚他。
“过不去,就不过了。”
“我陪你。”
那是迟烁失去意识前听见的最后一道声音。
第69章 追求
夜深光暗, 轻轻拨开圈住自己腰际的手臂,姜半夏下床收拾“残局”。
温暖的房间仿佛刚发生过一场搏斗,地板上凌乱散着她的外套, 头绳,鞋子, 还有他的袖扣, 腕表……
姜半夏脸颊微红, 轻轻地,一样一样整理归位。
方才被压向大床的过程中不小心打翻了床头柜的小瓶,她拾起来, 藉着一点朦胧月光,花了几秒钟才看清楚上面的字:劳拉西泮片。
姜半夏僵直了身体。
她忽然感到很冷,源源不断的热气扑在皮肤上寒得刺骨。
劳拉西泮片, 不需要百度她也知道,这是安眠药。
至于为什么知道, 盖因姜半夏到北京读书的第一年曾患有严重的睡眠障碍, 去医院检查,医生给她开过这个药。
姜半夏记得, 在海拔4300米的高山上曾问他过得好吗, 他说很好, 毫不犹豫的口吻。
可是——
“你真的过得好吗?”黑暗中, 她自言自语地小声喃喃, 自是没有人回答。
原地站了半晌,直到腿部站得酸麻了姜半夏才有所动作,盘腿在床边地毯上坐下来, 她拉开抽屉将小药瓶放进去。
忽听迟烁唤她名字,姜半夏一惊, 慌忙侧转脸,男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原来是在说梦话啊。
她好奇低头,左耳凑近些,听见他嘴里呢喃的是:“你到底为什么和我分手,为什么,为什么……”
姜半夏呼吸一滞。
她撤开身子,细细瞧他饱满的额,浓黑的眉,英挺的鼻,薄红的唇。目光在迟烁脸上停留许久,仔细描绘他帅气的轮廓。
喉咙艰难吞咽几下,渐渐地,注视着男人的双眸浮起隐隐的痛楚。
你问我为什么分手?
因为推开你,比留住你更容易。
你问我为什么不见你?
因为躲开你,比面对你更容易。
十八岁的年纪,我什么都做不了,保护不了朵朵,也留不住你。
和你分手,是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所能想到的,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但这些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站起身,姜半夏小心翼翼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然后穿好外套,关门,下楼。
……
翌日早晨例会,五楼,投影仪开着,ppt已被投射到大屏幕上五分钟之久,底下仍不乏窃窃私语声。
满满的会议室里气氛有点儿微妙。
迟烁按部就班地介绍fast中性氢谱线测量星际磁场取得的重大进展,只见他神态从容,丝毫不受细碎八卦的影响。
此等临危不乱的镇定让姜半夏自行惭秽起来,她不禁暗叹,不一般的人内心果然不是一般强大啊!看来自己还需要再修炼几年。
想到这里,姜半夏不由紧了紧围巾,将脖子围得更严实一些。
环顾会议桌,所有人都极有默契地保持同一个姿势,他们虽然耷拉着脑袋,目光却一个劲儿地往迟烁脖子上溜。
“哎,你们看见迟教授嘴唇了吗?鲜艳的呦!”语气兴奋的。
“天呐,都被咬破了,哪家妹妹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啊?”蹙眉心疼的。
姜半夏眨了眨眼睛。
杜栗盯着迟烁颈上的可疑红斑,意味深长道:“啧啧啧,瞧这模样,看来战况挺激烈呀。”
“昨晚一定很美妙。”曹彬笑眯眯接茬。
夹在他俩中间的姜半夏心虚地都快握不住圆珠笔了。
曹彬乐完,瞥见姜半夏略显“突兀”的装扮,于是问她:“小夏姐,你怎么在屋里还戴围巾啊,不热吗?”
闻言,姜半夏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跳起来:“啊不不不,我不热。”
经曹彬这么一提,杜栗也注意到了,心下奇怪:“半夏,别围这么紧,看你脸都捂红了。”
说着就要帮她松一松,姜半夏挣扎,双手死死箍着围巾,像是抱着最后一层遮羞布。“没事儿,我这样更暖和。”
杜栗拽了几下没拽开,女人的第六感总是灵敏的,她直觉姜半夏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于是眯眼打量她。
被迫与她对视,处在杜栗目光的审视下,姜半夏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冒烟了。
就在她即将投降的前一秒,杜栗伸手贴贴她额头,“你发烧了么?”
“有点儿低烧。”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姜半夏这会儿只能睁眼说瞎话了,握拳放在嘴边,咳咳两声,“我没事,早上已经吃过药了,不用担心…”
迟烁闻声一瞥。
装的还挺像。
杜栗收手,没多问,只嘱咐道:“冬天干燥,最近流感严重,你多注意。”
姜半夏含糊嗯了声。
会议短暂休息期间,迟烁靠了靠椅背,不咸不淡地瞟了眼缩在角落里的“鸵鸟”,恰好与她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这细微的变化。
于是视线一秒不离,与此同时,迟烁右手慢慢解开衬衫左袖的袖扣。
小小的动作落在姜半夏眼里,让她几乎瞬间联想到昨晚。
下一秒,迟烁看她脑袋都快钻到座椅底下去了。他忍不住捂嘴咳了下,借此掩去了唇角上扬的弧度。
姜半夏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好不容易熬到“散会”二字,吱扭一声,姜半夏腾一下站起来。
奈何她位置靠后,再怎么着急,也只能随着人流慢吞吞走。
出会议室,拥挤的人群渐渐散开,往电梯口走的时候,曹彬和杜栗在讨论中午吃什么,栗子说想喝江川右的皮蛋瘦肉粥,好久没点了,曹彬摇头,说那玩意儿吃不饱,不如吃黄焖鸡,两人说着说着口水都快流地上了。
姜半夏跟在他们后面,没接话,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行至楼梯间门口,突然,右侧安全门被人横手推开,她下意识顿步,不防后背撞上硬邦邦的胸膛,姜半夏还未转头看清来人,下一刻,腰间一个力道将她轻松带入楼梯间。
“对了小夏姐,你想吃什么?小夏姐!……咦,人呢?”
曹彬和杜栗同时回头,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走廊已是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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