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凯一愣,接着脸蓦地腾红一片,期期艾艾:“我……我这不是,在努力了吗……”
栾芾挑眉,他这反应,看来李家好事将近?
她凑近他跟前,罕见地嬉皮笑脸:“是哪家小姐让我家兄长这根枯木逢了春?”
李元凯被她看得脸越来越燥热,他装模作样地立直了身子,色厉内荏的对她说教:“兄长你也敢取笑,没大没小的,粮行那边还有事,为兄就先走了,你若是想家了,随时回来,记得随时回来啊,今晚回来都成。”
说完他翻身上马,怕被猛兽追赶似的飞奔而去。
栾芾笑眼弯弯,转身进了屋内。
上次离去时,他们交了五年的租金,又雇人定时来打扫,故而屋内一尘不染,屋中摆设还是他们离开前的样子。她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曾离开过这里,只是如往常一样,送司寇青去上差后回屋,门上破破烂烂的门神又在提醒着她,在外历尽酸甜苦辣的那三年并非南柯一梦。
这三年她见过民间疾苦,也看到过雾凇沆砀雪山草甸的人间美景,受的苦也算值了。
她凭着记忆去库房里找出棋盘,等着司寇青回来,打算久违的和他对弈——这是在盛京才能拥有的闲情逸致。
天光昏暗,她点上了蜡烛,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在院子中,积了一层浅浅的白。
宫里设宴,这一夜,司寇青很晚很晚才回来,晚到她已经进了厢房睡下,对于他的归来无知无觉,翌日天蒙蒙亮,她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地醒来,随后听到了院门关上的声音——他出门了。
以前他是编修的时候不用上朝,天亮了才去翰林院上差,现在他要持芴板上朝了。
以后,他们各自会更忙,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不过她和司寇青都不是沉迷于情爱而忽略了正事的人,再说老公升职了,这是好事,也算苦尽甘来了。
栾芾安慰好自己,起床去置办学院的摆件。
接连几天,司寇青都早出晚归,她常常等到半夜,直到困得不行了回房歇息时他都还没回来,早上倒是雷打不动的被他的关门声吵醒。
她心生一计,把衣裳都打包好,等了又等,终于在这天的傍晚等到了门口传来响动,她立刻把箱子和包袱什么的搬到房门外。
司寇青一进家门看到的就是她要离家出走的架势,略微盘算,猜到了她在打的主意,他心里暗笑,面上不动声色:“这是?”
栾芾假装才听到声音,抬头柔柔一笑:“你回来啦!兄长说久不见我,让我回家住一趟,我拗不过,今晚收拾一下,明日回去住几天。”
司寇青如大部分文人那样,对礼仪方面有种奇怪的执着,以往他会纠正她不是“回家”而是“回娘家”,如今他一副了然的样子,轻飘飘地“哦”了一声,赞成道:“也好。”
栾芾:“……”你怎么不跟以前一样挽留一下啊?!
看她收拾东西的兴致明显失了大半,司寇青心里笑得更厉害,他的娘子,真可爱啊。
心里百转千回,他面上却是正经的神色:“圣上封我为鸿胪寺少卿,我不日便要出使西临国,你回娘家去有兄长照应,我也安心许多。”
栾芾心里一惊,西临正在和虞国交战,皇帝却派他出使敌国去谈判?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是气极了也有君王把他国使臣砍了的……他是反派不至于现在就被杀,可是其中凶险不可估量,怕的就是敌国君王让他尝尽皮肉之苦,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担忧都显在脸上了,司寇青走上前,把包袱从她手里抽走,轻轻拂去她手上的飞灰,温声给她一一解释。
“蒋家处处打压我,武将又讽文臣口腹蜜剑,只会在圣上跟前进谗言,不如他们的铁躯利剑保家卫国展忠义,我看不过他们的狂妄,也不想被蒋家的绳索就此缚住,只好主动请缨,揽下这门苦差事。”
他以前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从未说过他在朝堂上的不易,其实他不说,栾芾也不是不知道他的难处,她也明白要想扶摇直上,就得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她什么道理都清楚,她只是……担心他。
她垂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司寇青猜到她想法中的十之七八,柔声安慰:“我不是鲁莽之人,既然决定了要去,就有了应对之策。”
栾芾想问她能不能随行,转念想到使臣一行人都由皇帝钦点,她不可能成功混入其中,她如果真的问了,只会令他为难。
最后,她抬起头,郑重其事地说:“你要平安回来。”顿了顿,又红着眼眶补了一句,“我在家里等你。”
司寇青为之动容,他这一生见过太多人的冷眼,在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为他流过泪。
一个是他母亲,她临终前担心失踪多年的父亲回来拖累他,又担心他仕途不顺,于是在忧儿中哭着故去了;一个是他的妻子,她是个不甘被命运摆布的人,他以为她这样的女子这辈子都不会落泪,直到他在都茂修路被突如其来的山滑压到去了半条命,他被村民抬回县衙时,看到了她泣不成声。
此刻,他的妻子担忧他的安危泫然欲泣,这么可爱的女子,试问谁忍心让她再度落泪呢?
司寇青握紧她的双手,逐字逐句地说:“芾,若我能健全的活着回来,你可愿做我真正的妻子?”
栾芾抬头,和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们这么多年来都生活在一起,虽然聚少离多,可是藏在彼此心底的情意该发现的还是被发现了个彻底,欲拒还迎和犹豫在此时此刻都显得矫情。
她别开眼,表情依然镇定,声音却泄露出了丝丝紧张:“你可还记得,怎样的男人才能做我李栾芾的夫婿吗?”
司寇青不避不让,目光灼灼:“知你,敬你,爱你,不能沾花惹草,不置三妻四妾,这些,四年来我都做到了。”
栾芾的心跳得飞快。
的确,在珞岭的时候,仆役发现了他们分房而卧,外面就传起了他们夫妻不合的流言,他底下的佐官和当地乡绅给他献过不少美人,都被他一一遣还,每次晚归还主动交代原因,完全找不出他的丁点过失。
她又转回头,对上他的眼神:“我要的不止是这四年,是你的一辈子。”
“你我相识九年,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我不说则已,一诺便是一生。”
他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里荡漾着细碎的温柔,又像装进了烂漫星空里的光辉,配上他那张出色的俊容,格外的晃人眼。
栾芾心脏跳得厉害,实在受不住这等□□,颊上的薄红久久未散。
司寇青得到默许,便不再顾忌,将她的双手环上他的腰,把她揽入怀中。
栾芾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比自己慢不了多少的心跳声,奇异般的镇静下来了。
她怕自己忍不住对他干点别的,说着话分散注意力:“等你回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学堂,我呀,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青鸾书院。”
“青鸾白鹤蟠空下,翠草玄芝匝地生。鸾凤有祥瑞之意,是个好名字,我很期待参观它的那天。”
“……听说西临女子多貌美,夫君别迷了回家的路。”
真是,醋还吃上了呢,他此行又不是去享乐,司寇青笑着搂紧了她:“看,今晚的星月柔美。”
她跟着抬头,古代没有工业污染,星空比现代看到的明亮。
司寇青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嗓音沉沉:“即使月余不能见,朗朗群星照我心,皎皎明月寄我情。”
栾芾勾了勾唇,抱紧了他的腰。
三日后,司寇青展旃入西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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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发现大大作话里强调了一句不是他作的诗,哈哈哈哈瘟神的人设不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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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雾里照探花10 ┃食言而肥
司寇青启程之后,栾芾一心一意搞事业,把全部心神投到了建设书院上。
她思考了很久,觉得青鸾书院不能只招收女子,纯粹的女子学院固然更好更方便,可是这样不能在根源上解决问题,有些男人的封建思想自小就被教育定了型,即便女子再出色,他们也未必放在眼里。
若是男女共校,教导男子从小尊重女性,可能效益会更好,但这样有一个弊端,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这是虞国根深蒂固的教育方针,倘若她搞男女共校,就是“不尊礼法”,会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青鸾学院就不可能有人上门求学。
栾芾烦恼了几天,决定折中一下,平时上课男女分开,上六艺课的时候男女同上,且女子班较为特殊,分为学识派和立身派。
学识派重在“才”,跟男子上一样的课程,读一样多的书。
立身派重在“艺”,学的是立身之本,书院教授经商之法、各艺之道,面向有家业可承的独女,还有条件所限不能久读的一般家庭、贫困家庭的女孩子,简而言之,立身派相当于技校,读个三四年,学个一技之长。
她跟李元凯商量过了,立身班的女子毕业后可到李家旗下的各个商铺应聘,女子和男子的月薪同等,她们不仅学以致用的混口饭吃,还可以贴补家用。
原本根据个人入学前的所学知识程度会被分为数个班,也就是根据学生的知识量划分年级,女子班再一分为二,这就导致现有的讲堂不足。
栾芾咬咬牙,狠心把剩下的所有钱财都拿了出来招工扩建,她计划再添四个讲堂,还预备在后山增建一个马场。
大虞有官眷不能经商的律令,不过大部分官太太都搞副业,大官家里的商铺良田更是数不胜数。栾芾出嫁时,李元凯把家里一半的粮铺和扶郢的无名楼当作嫁妆给了她,即便如此,考虑到书院后续的运营,钱还是远远不够。
她又找李元凯商议,打算把她现有的半数粮铺低价卖给李元凯,李元凯本想不要铺子的周济她,栾芾死活不答应,李元凯想到她有了学院后分身乏术,怕她过于劳累就同意了,不过他是按照市场价买走的。
之后,她让人放出消息:青鸾书院招贤纳士,通过考核后可入塾为师。
文人大多心高气傲,有钱人自然不为五斗米折腰,穷困潦倒的才子却顾不了那么多,消息一出,半个月内就有十人来报名。
栾芾不通辞赋,不知道他们是否有真才实学,反正家里有个天下第一才子,不用白不用,等司寇青回来再让他帮忙考核,于是她出资安排他们吃住,让他们静候佳音。
正月十五元宵日,她备了礼物,登门拜访李自铭。
李自铭曾任国子监主簿,为“算学”和“律学”博士出身,是难得一见的双学授师,他为人淡泊名利,不擅争抢,故被后生顶替,他于五年前黯然离开太学,至此幽居山林。
李自铭挥退了自家夫人,淡淡地道:“前几日,我已让人回绝了司寇夫人的盛情,难道那人没将话带到?”
“带到了。”栾芾微微一笑,“原先不该二次登门叨扰先生,只是我实在仰慕先生,不想轻易错过先生这个大才,故而特来请教先生对青鸾书院哪里不满意,即便先生固执己见,得先生良言,我等不蹈其覆辙,便已获益匪浅。”
李自铭觑了她一眼,外面皆传名动天下的昔日状元郎娶了个粗俗的商女,令人大失所望;在他看来却未必,这个商女知道若不是节日来访,必会被拒之门外,因此她才挑了今日上门,状元夫人粗俗为虚,狡猾是真,好在她尚算温恭自虚,肯伏阁受读,倒是可谈。
“司寇夫人多虑了,贵院无不妥,只是我心如水,多年不问世事,只有这箐谷适我颐养。”
“青鸾书院远离闹市,院中花草不计其数,静时幽幽。先生若是不喜欢住在院中,附近青山环,绿水绕,只要先生喜欢,竹楼石屋拔地而起并非难事。”
李自铭捋了捋长长的胡须,行若无事:“新楼终归不是旧居,人老了,念旧。”
栾芾最近见了太多的夫子,应对油盐不进的人习以为常,她并不气馁,面上却作落寞之色,苦笑一声。
“我观先生的名作跌宕遒丽、字字珠玑,是当之无愧的名士,所以比起其他人,我对先生多了分敬意。先生,我坦荡如砥,也请您直言不讳,先生莫非和别的夫子一样,介意青鸾书院招收女学子吗?”
她情真意切,李自铭颇受触动,低叹道:“学我所授,皆为弟子,不分男女,只是老夫幽居惯了,怕是折腾不来了。”
这是要考虑看看的意思了,栾芾闻弦知雅意,三言两语道清后话:“先生怀才不授,实在可惜,若是先生能来,我会保证先生的新居与旧居别无二致,还望先生酌量而定。”
李自铭端茶轻饮,没有回话。
司寇青跟她说过,在某些场合,主人家“端茶”是在暗示送客,栾芾起身行了一礼,自觉告辞。
回城的马车上,她心神不宁,一路胡思乱想。
李自铭是她看了很久,查了很多资料才定下的人,当今世上,他是对女性最友好的名士了,名气也不输齐夫子,在她心里他是山长的不二人选,如若他拒绝,她又得花一番功夫去找第三个人。
加上司寇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在西临的虞人探子传递回来的消息尽数进了宫里,即使她是司寇青的妻子,也得不到半点风声,她很担心他的安危。
车马入城,很快就停在了李家门外,管家说李元凯有事外出了,并不在家里,还说他出门时走得很急,鞋都差点没穿上。
栾芾担心他有什么难事,问清了地址,复上马车。
李元凯去的是当初司寇青参加科考时住的客栈,今日是元宵节,城外有庙会,城里有猜灯谜,晚上还有花灯戏,因此客栈非常冷清。
她下马车时,看到她家兄长正在跟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拉拉扯扯,他脸上还挂着讨好的表情。
那女子身着红衣,似凤凰花那般热烈明艳。
栾芾总觉得似曾相识,在脑中搜刮许久,那抹少见的正红让她想起了扶郢无名楼外的女子……是了,她叫柴暮雨,虞国第一商贾柴氏的大当家,她还是李元凯往日的假想敌,是他做梦都想超越的那个女强人。
栾芾心情复杂地看着男追女赶的戏码片刻,转身上车,车帘放下的刹那,她和李元凯对上了视线。
当晚,李元凯低头扒饭,左顾右盼,就是不肯看她的眼睛。
饭菜一撤,他数次欲言又止,话说不出口,人也没走。
她立刻打了个哈欠,驱赶地朝他挥了挥手:“今日车马劳顿,我乏了,原先说要陪兄长逛灯会的,现下不能践诺了,兄长自行取乐吧。”
李元凯如释重负,对她略表关心,随后笑逐颜开的出门了。
屋子里寂静无声,栾芾想起了司寇青。
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元宵节是在扶郢,应九带着他俩去猜灯谜,那些字谜自然难不倒他和应九,看着民众这么热情高涨的猜谜,他们不忍破坏众人的乐趣,没有参与,在她多瞧了几眼头名奖品的那个兔子花灯后,他忽然参赛,最终把花灯交到了她手里。
第二个一起过的元宵是在去广安的路上,餐风饮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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