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前给了她一块玉佩,不停地说,让她往南边走,别回头,之后杨瑞月也是这么做,从来没违背过,过了三十年才回来看看,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去追究到底做得对不对。
贺元瑞凝视她一会儿,问:“你是想给你父亲的死查明真相?”
杨瑞月歪歪头,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不能说是找出真相,只是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死,死了之后,我应该去哪里找他。”
这些年,哪怕修为一层层长,杨瑞月都不知道父亲在哪里,算不出今生也算不出来世,好像生死簿上没了这个人的存在。
就算当年那场火把魂魄都烧得一干二净,至少得让她知道吧?
贺元瑞叹了口气:“你也不容易,那我就安排一下,说你是从外面请来的援兵,他们查不出来,总要有人过去看看,我让贺渝珏那小子尽量跟着你,别让人给冲撞了。”
那些公安的毛头小子年轻气盛,总觉得世界上就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废物,更何况杨瑞月是个女性,中途插进去一块查案,很容易被看不起。
妇女能顶半边天宣传了那么多年,依旧有人脑子拎不清,案件紧急,与其让杨瑞月把时间花在对付这种事情上,不如让贺元瑞给她创造一个简单的破案环境,只要做出成果来,自然没人敢再看不起杨瑞月。
第34章
要说去贺渝珏所在公安局, 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贺元瑞那边下了命令,再给杨瑞月一个身份, 自然可以当做临时外援安排进去。
贺渝珏就职的公安局是市里一局, 给的职位很高, 直接就进了刑警大队, 后面如果做出成绩来, 贺渝珏可以直升刑警大队的队长, 等资历再上去, 加上贺家的势力,一路高升不成问题。
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都没办法读大学, 后面政策开了重开大学再补文凭也不难, 所以没人怀疑贺渝珏的加入有什么不对,反正大家现在念完高中不是被分配就是下乡, 要不就去当兵,太正常了。
收到调令后, 贺渝珏直接从公安局那边开车跨了半个市去接杨瑞月——现在杨瑞月白天基本自己坐公交车去店里剪纸, 没有什么特殊事情,都只有晚饭会去贺家吃。
杨瑞月今天没剪纸, 也没开门, 反正平时她也卖不出多少东西,都是自己剪着玩,逢年过节加上初一十五才有一些老人过来买红纸。
贺渝珏到时杨瑞月正坐在大堂里,手中拿着一块翠绿的玉佩,那玉佩绿得有点诡异。
寻常玉佩就算成色再好, 仔细看都能看出点流纹来,毕竟在玉石行业以及一些老话来说, 玉石是活的,人养玉、玉也反过来配合着养人,很少有完全一成不变、通体颜色相同的玉。
“师父,我来接你了,我听书记说,你想帮忙查一下这次的火灾?”贺渝珏进门就直接开口,他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嗯,我觉得这火烧得蹊跷,如果跟当年烧死我父亲的火有联系,我找出真相,也算是给那些被烧死的亡魂一个交代。”杨瑞月平静地回答,随后将玉石收进了口袋里。
贺渝珏开了一路车,想找点水喝,发现杨瑞月自己一个人在店里,居然连水都不烧,别说水了,这里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估计杨瑞月在店里从不吃早饭午饭,晚上才回贺家吃一顿。
看着这简陋的店面,贺渝珏有些无奈:“师父,你这店太简陋了,真的有人来跟你买东西吗?”
杨瑞月抬眼看他,认真点头:“有的,附近的老人很喜欢来我这,会跟我聊天,然后说一下自己家有什么问题,能帮的就帮一下。”
听完,贺渝珏沉默良久:“师父,你是不是忘记收钱了?”
凡事皆有因果,帮了人,就得收钱,不然别人的因果会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个道理还是杨瑞月教给贺渝珏的,她自己倒是很少做到。
杨瑞月有些心虚地低头:“都是些老头子老太太,一看就没什么钱,算了。”
贺渝珏不是很赞同,却也知道事已至此,没办法追回因果,只好说:“师父你每次都这么说,这次你直接跟我住公安局的宿舍去,省得一时看不见你就乱答应别人事情。”
“去公安局……”杨瑞月有些迟疑,她不太想去那种人多的地方住,她知道叫宿舍的地方是什么样的,马全宝一直到当上镇长前,分宿舍的事都归他管,乱糟糟的,可不安生。
往往涉及到钱财住房方面的事,总难以靠一两句话说清楚,杨瑞月不爱吵闹,自然排斥。
贺渝珏跟了她三年,还没开口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立马找理由说:“师父,你直接住公安局去才好查案,你这边太远了,我每天开车过来都要废不少时间,你住过去的话,我每天有空了,就可以带你去现场看看,也可以带你去见嫌疑人跟死者尸体。”
诱惑很大,杨瑞月这回没多迟疑就答应下来,过后有些怀疑是贺渝珏骗自己的,不过随后想想,她修为比贺渝珏高,就算骗她也可以自己去看,到时候贺渝珏无论说谎与否,都得带她去见嫌疑人跟尸体。
既然准备走了,杨瑞月考虑到那些每个月都来买红纸的老人,就去拿了张红纸跟笔墨出来,写了告示让贺渝珏贴门上,说明她接下来有点事,暂时不会开门,归期不定。
店里没什么需要休息的,杨瑞月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现场给自己剪,至于法器武器那些,一个包兜着就可以走,方便得很。
上了车,贺渝珏立马启动了车子,趁路上的时间,跟杨瑞月说了下这次发生的火灾案。
事情发生在半夜,并且是市中心,最近下乡青年的问题愈发严重,原本在乡镇出现的大量流氓跟混混闹事,逐渐连城市都管不过来,公安局那边本来弄了个通告,说晚上不要出门,连刑警大队的人都借过去了。
贺渝珏现在还属于新人的范畴,最近一个月没少被借调,直到发生了火灾案。
发生火灾的地方是一栋很老的居民楼,那是民国就留下来的老楼了,住的全是老人,政府对这种老楼暂时没有规划,主要是老人们从小就住在这一片,民国时期安置的房子,只要没太大的问题,都不会动,那是老人们一辈子的家。
平时这边的老人们也不会有太多的问题,一般就是下水道堵了、钥匙丢了这样的小事,而且自从混混多了起来,基本上天还没黑,老人们就自己躲起来,关好门窗,绝对不冒头。
可就因为锁死了门窗,所以当火灾发生的时候,没有一个老人逃出来,根据后续的调查,现在还没找到起火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着火的。
按照后续的调查来说,那么大的火势,烧了一晚上,把整栋楼的东西都烧了个一干二净,除了楼骨架子什么都没剩下,怎么会一晚上没人发现呢?
来调查的刑警觉得奇怪,加上人死得太多了,于是没敢为了功劳直接瞒报,而是向上汇报,让公安局一局把贺渝珏调过去,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奇特的东西来。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吗?”杨瑞月插嘴问。
“没有,”贺渝珏心情沉重地摇头,“我去了之后,从地下室开始,一路看到天台,什么都没发现,可要说是烧得太干净,我又觉得不太对。”
其实杨瑞月能来帮忙,贺渝珏很高兴,他自从在杨瑞月这学了道术,还是第一次碰壁,他的眼睛按道理来说,能看到世间所有阴暗面,就算是有人来过,施展了道术引火把整栋楼烧掉,他也应该能看出痕迹来才对。
可他来来回回去看了好几次,什么都没发现,后面如果贺元瑞请的帮手都没办法,他还是会去请杨瑞月帮忙。
杨瑞月听他说完,沉默一会儿,问:“魂魄呢?”
贺渝珏愣了一下:“没有见到,起火那天烧了一晚上,没人报警,好像都没发现,等到第二天,火都快熄灭了,等我们赶过去已经到中午,我以为是阴差过来把整栋楼的魂魄都给收走了,难道不是吗?”
一些注定了时间要死的人,阴差会提前到,尤其是一些老人,这也是不少老人好像能预知到自己死亡时间的原因,阴差等着了,自然明白自己应该几时离开。
杨瑞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把视线转向窗外,说:“先不去公安局了,我要去现场看看。”
一场无声的大火,听起来与当年杨瑞月父亲死亡的那场几乎一致,都是无人发觉、无人听闻、无人知晓,等到天明,大家看见的,就剩下残垣断壁,屋内的东西跟人,被烧得连灰都没剩下。
本来贺渝珏想先带杨瑞月去公安局那过个档案,既然杨瑞月要求了,他默默换了条路走,直接去目前还被封锁的安置楼。
这座南方城市从前并不富裕,后来国家开海,才慢慢有了政策,现在调贺渝珏的父亲过来就是想让他将这个海港城市给做起来,就算最后不能做成一线二线城市,至少海港要建成。
因为政策建设中心变了,所以城市中心也跟着变,以前的安置楼位置,成了现在的市中心,附近空了一座大楼出来当百货大楼,还专门修缮过,中间老人住的安置楼没动,政府的意思是再看看。
所谓的再看看,说难听点,就是等老人们死亡,人走了,就不用再顾及情分不动安置楼。
原本市中心行人不少,最近出了大楼被烧毁的事,行人就不太敢出门,可就算不出门,好像躲家里也不安全,闹得人心惶惶的。
贺渝珏凭借自己的证件,直接把车开进了封条后,找到了停车位停下,再去给杨瑞月开门,跟她说:“这边还有一些专家跟公安局的人员,他们比较累,可能说话不怎么好听,师父你别在意。”
杨瑞月不在乎这些,随口应了一声,下车后她抬头凝视整栋被烧毁的大楼。
由于建造材料的缘故,整栋楼的门窗的框架都是用木头做的,这就导致起火后会连带门窗一块起火,被困在屋内的人除非直接把门窗的木框给砸掉,不然很难逃出来。
老人们没有逃出来的原因应该有很多,可能是没醒、可能是舍不得门窗、可能是年纪大了反应不过来……
再多的问题都需要一一去查看,公安局的痕检人员也在努力做调查,只是目前看起来,好像没有太大的进展跟线索。
有刑警看到了这边的人,过来想疏通,让他们别损毁案发现场,走近了一看发现是贺渝珏跟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儿,这女孩儿站在贺渝珏身边,光看身高与脸,像贺渝珏的妹妹,或者女儿,总之小得离谱。
“小贺,你怎么把家里妹妹给带过来了?你爸妈同意你把妹妹带到这种地方吗?”刑警奇怪地拦住他们。
贺渝珏早就习惯这种反应,他解释道:“这是我师父,我的本事都是她教的,她只是脸长得比较嫩,这次我不是怎么都没看出问题来吗?所以我爸找我师父过来了。”
类似的问题贺渝珏早就回答过许多遍,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况且这话也是半真半假地说,毫无心理负担,毕竟杨瑞月本就是他的师父。
刑警听完脸扭曲了一下,他给贺渝珏打了个眼色,拉他到一旁的树下,压低声音以为杨瑞月听不见,说:“小贺,你别开玩笑,这么小个人是你师父,她有你年纪大吗?要不是……天山童姥啊?”
南方城市受港城文化影响多,自然看过早些年发布的《天龙八部》,年纪不管大小,多少有些武侠梦,听过并不奇怪。
贺渝珏只看过小说,他皱起眉头瞪了刑警一眼:“你怎么说话的?我师父年纪比我大一些,就是长得嫩,从前住山里的,山里的风水好,自然老得慢,你别乱说话,对我师父放尊重点,破案说不定还得靠她呢。”
“那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师父是真有本事还是装神弄鬼。”刑警说完,眼珠子一转,走到杨瑞月身边,还没开口,就被杨瑞月给打断了。
“你们的话我刚才听见了,不用再多说一遍,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杨瑞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人际交往上,开门见山地问。
刑警一惊,他刚才声音小,又走得还算远,一般人可听不见,除非听力天生比较好的,光是这个本事,确实也够当人师父了,他态度恭敬一些:“小贺他师父,进去的话,得有文件,现在为了避免破坏现场,只有痕检科的可以进去。”
杨瑞月不解:“痕检科是什么东西?”
贺渝珏轻声解释:“就是根据现场痕迹来调查的人,比如说如果老人们在死之前想办法去砸窗户了,那墙壁跟窗户边烧剩的东西里应该有砸窗户的痕迹,如果没有,就证明老人们没砸窗。”
例子还算好理解,杨瑞月思索了会儿,明白过来:“我明白了,那我能跟他们一块进去看看吗?我保证不会把里面的东西弄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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