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柳招娣带上了哭腔,开始嗷嗷哭,喊着说自己可怜的儿子啊,都傻了还不能安宁之类的话。
眼泪立马就来了,看得马全宝跟马福阳目瞪口呆,要不是不能出声,他俩都想给柳招娣鼓掌。
老李顶不住这攻势,没坚持到五分钟,立马投降说:“得得得,老马媳妇儿你别哭了,别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那你等会儿记得喊老马过去,我就先走了,你、你好好带孩子啊。”
说完,外头有跑动的声音,看来是老李跑掉了。
柳招娣一点点减轻哭声,做戏做完全套,找毛巾擦干净了脸才坐回原来的位置,对丈夫儿子说:“这下弄走了,应该不会再来。”
马全宝给柳招娣竖起大拇指:“媳妇儿厉害!不过这么一看,老李应该就是镇长派来的,鬼可不会来了又走,或许是镇长还是不放心阳阳活着,想找名头把他解决了。”
说到这件事,三人再次沉默下来,劝走一个老李,接下来还会遇见别的人和鬼想对马福阳动手,鬼是连带着想报仇,人是想杀人灭口,都不会轻易放过马福阳。
想着接下来的二十八个小时,马全宝苦笑着摸摸马福阳的头,语重心长地说:“阳阳,经过这些事情,我希望你以后能明白点事理,我让你跟他们玩在一起,是想给你一个可以不愁吃喝的未来,但你也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有底线,你永远不能越过底线去。”
这次的事,不论人妖鬼神,都是一个巨大的教训,以生命为赌注。
马福阳如果能从中学到教训,就值得,如果学不到,日后再遇上,也无人能救他了。
活的机会其实就一次,马全宝无比希望马福阳在功成名就前学会做人,然而这得他自己明白,父母能做的,就是在有能力的时候,给他一次机会。
“爸爸……”马福阳低下头,他还处在一个茫然的阶段,青少年忽然遇见这样的事,慌乱跟逃避是第一反应,或许等到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再回头看,会觉得这些事情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自己也该做出决定。
然而在十几岁时,他会放大各种情绪,恐惧跟忿忿不平充斥内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牵连,也害怕真的会被连坐。
马全宝叹了口气,继续看着手表等杨瑞月来。
杨瑞月走路到马全宝家的,她其实算出来马福阳会出事的时辰,现在完全不着急,慢悠悠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今天不是开集市的时间,就没什么人在路上。
天上一轮弯月,把大地照得仿佛白天一样,到处都亮堂堂的,星河闪烁,在月光的映衬下,不同区域带上了不同的黑色,一看就知道,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走到马全宝家刚好九点,杨瑞月站在门口不远处,看着满全宝家门口周围蹲守的一些人,不解地走到靠门口最近的一个人身边,对方长得很高,矮小的杨瑞月还不到对方的肩膀。
“你在这里做什么?要找马主任吗?”杨瑞月仰着头问。
对方被吓得一下子往后跳去,嘭一声撞到了墙上,随后骂了一句,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其他蹲守的人听见动静,都围了过来。
一群大汉中间有个小矮子,任谁站中间都会觉得害怕,然而杨瑞月只是盯着自己问话的那个人,等待他回答。
有人忽然伸手想推杨瑞月,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哟,这不镇长说的漂亮妞吗?”
话音刚落,杨瑞月反手抓住大汉伸过来的手,捏紧后狠狠往下一拉,比她高两个头的大汉瞬间就失去平衡往下倒,趁大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杨瑞月抬脚踩在大汉的下颌骨上。
只听咔嚓两声,大汉直接晕死在地上不动弹了。
一声是杨瑞月踩裂了大汉的脸骨,还有一声是因为杨瑞月抓着大汉的胳膊没松手,他人又被踩在地上,胳膊的骨头脱臼了。
第10章
杨瑞月松开手,大汉被她丢在地上,脸骨被踩裂了,他甚至不敢嚎叫,拉扯到脸部就是钻心的疼。
“靠,这小娘们这么能打?”最开始被杨瑞月问到的男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其他人也走开了一些,不敢再严严实实围着她。
这群人里没有一个是杨瑞月认识,她继续问:“你们要做什么?打架不好哦。”
大汉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杀出来这个玩意儿,他们知道镇上来了个很漂亮的女人,二三十岁,脸嫩,就是克死了俩丈夫跟自己儿子,听说这种人沾上边都倒霉的。
见这群人不回答,杨瑞月摸摸自己的娃娃头:“算了,你们赶紧回家去吧,你们爸爸妈妈没告诉你们,晚上不要出来玩吗?很危险的。”
说完,杨瑞月转身顺着马全宝家的围墙走,围着她的男人不敢直接拦,就一直后退,慢慢让杨瑞月走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镇子这一片没路灯,马全宝家两边都是很黑的小巷子,白天走还好,晚上阴森得可怕,那些混混不敢追着杨瑞月走到黑暗中,怕再被打,一群人愣在原地,看起来有些滑稽。
发现没人跟着自己后杨瑞月直接翻墙跳进了马全宝家的院子,再一个穿墙术直接出现在他们一家人围坐的桌子旁,忽然多出来个人在旁边,还不像活人,吓得对面的马福阳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有鬼——”马福阳吓得声音凄厉,连院子外都能听见。
马家门口的混混们本来在扶那个被杨瑞月打伤的男人起来,结果听到这叫声,吓得又松手把人摔回了地面,一群大男人四处张望,周围一片漆黑,大晚上的,家家户户都准备睡觉了,唯一的光就是天上的月亮。
月光银幽幽的,看久了总觉得眼前的东西在逐渐扭曲。
其中一个混混说:“老大,这地方有些邪门啊,不是说马主任会出门吗?这路过了他那个漂亮侄女,可他怎么不出来啊?刚才那惨叫声……好像是他儿子的,你说,他儿子傻了,会不会是……”
“别瞎说!”另外一个高大的男人给问话的混混一拳头,“大晚上的说什么神神鬼鬼的,算了,咱们先把兄弟送去看看脸,那小娘们下手忒狠,这脸都裂了……”
混混们七手八脚把手上的大汉抬起来往镇上的赤脚大夫那走,不敢继续停留在马家。
屋内的马全宝跟柳招娣看到忽然出现的杨瑞月也吓了一跳,好在杨瑞月的娃娃头很好认,马全宝艰难把尖叫吞回去:“月儿姐,你这突然出现的,吓死我们了。”
柳招娣也点点头,随后赶紧去扶马福阳,这孩子被吓得都坐不起来了。
杨瑞月不解:“可是我们说好了,我会直接出现在屋子里的,你们怎么被吓成这样?”
闻言,马全宝跟柳招娣对视一眼,慢慢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现在他们完全就是草木皆兵,到来的不论是人是鬼,都会让他们恐惧到无法动弹。
关于人的事杨瑞月不明白,或许镇长真的想要趁机处理掉马福阳吧,不过鬼这方面她还是可以打包票的。
“你们不用太担心,刚才我来的时候,在外面见到了一些男人,他们不知道想做什么,他们也不肯说,等会儿不出去就好了,至于来收命的鬼,有我在,别担心。”杨瑞月给他们喂定心丸。
夜晚难熬,杨瑞月不用睡觉还好,就一直坐着,跟她从前坐在柜台上的模样相同,一动不动也不会累。
最先犯困的是马福阳,他年纪不大,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晚上十点半之后就开始打瞌睡。
杨瑞月发现了他在犯困,就说:“阳阳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不会有事的。”
人害怕的时候如果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就会犯困,因为害怕也需要很多体力,累到极致就没有力气去害怕了。
马福阳还能坚持,他硬撑着摇头:“我还不困……”
对此,杨瑞月不置可否,反正小孩子困了就会自己睡着的,不用催。
这一晚还算平静,说要找马全宝的镇长后面没再叫其他人来,外头甚至没有多余的响动,好像就是个普通又平静的夜晚,在三四点鸡鸣的时候,马全宝跟柳招娣猛然从桌面上惊醒。
他们刚才还是没忍住趴下眯一会儿,忽然就被鸡鸣声吵醒,抬头环顾房间,发现杨瑞月依旧像昨晚那样坐着,动作都没有变化,而窗户外头,已经有天亮的趋势了。
夏天的时候太阳升起得很早,四点过天就会蒙蒙亮。
马全宝用力抹了把脸,问杨瑞月:“月儿姐,这就天亮了,是没事了吗?”
“你睡傻了?这一天才过了两个半时辰,还有九个半呢。”杨瑞月目不斜视地回答,她不动的时候就习惯把自己当纸人。
听见杨瑞月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时,马全宝跟柳招娣才算是清醒过来,两人尽量打起精神,算算还有多久。
马全宝想到还有几乎一整天,感觉头咔咔疼:“还有二十个小时啊,我们都不能出去吗?”
“能呀,他不能而已。”杨瑞月眼睛转动,扫了马福阳一眼。
“哎……”柳招娣叹了口气,“老马,反正我也请假照顾阳阳了,你要不要去看看镇长那边的情况?昨晚他们就来找你,你一晚上没去,要是他们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马全宝努力当上了主任,上头还有不少职位可以压着他呢,镇长那现在跟他们家又算是有私仇了,不管对方现在是不是要整死自己,都得去看看,不然现在家里这情况,万一丢了他的铁饭碗,他们家可就算完了。
马全宝无奈点头:“也好,我去洗澡洗漱一下,等会儿正常去上班,月儿姐你今天能不能在家陪陪招娣?我给你批假条。”
去不去上班对杨瑞月来说没什么两样,去上班就是有个食堂可以直接领饭吃而已,其实她是饿不死的,根本不用吃东西,只是她喜欢吃东西享受味道,所以才每天按时去食堂打饭。
少去一天没什么关系,杨瑞月点点头:“可以呀,那中午小宝你可以给我带食堂里的咸菜回来吗?我想吃那个跟萝卜一块腌的脆豇豆。”
政府食堂里的菜色没几样,不过腌菜特别好吃,杨瑞月每天都去打一份不同类型的,今天该轮到豇豆了。
马全宝笑了下:“可以,那招娣,你跟阳阳的午饭我就按照平时的带,你们千万别出门,有人来找也别开门,我怕是……镇长找来的人。”
柳招娣忙点头应下:“放心吧,我不会出去的。”
几人商量得很好,马全宝去洗澡收拾自己,柳招娣看着家里的余粮准备做点早饭,等他们走出大堂,杨瑞月忽然伸手按住马福阳的肩膀。
马福阳在出事后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他被杨瑞月忽然触碰,吓得想往后躲,却发现那只惨白的手轻飘飘放在自己肩膀上,他完全无法躲开,害怕让马福阳嘴唇发抖,想说什么,偏偏发不出声音。
杨瑞月摇晃了他一下:“你别这么害怕,我有事跟你说。”
好半晌,马福阳被摇得头都晕了,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月、月儿姐别摇了,你要说什么?”
看马福阳好像快吐了的样子,杨瑞月收回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把白纸跟剪刀,白纸摊开推到马福阳前面:“虽说我要感谢小宝的帮忙,保你一命,可世界上的事都有因果,我救了你,就得承受你的因果,这样一想,好像有些不太平衡,救你命是一回事,你该死,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11章
马福阳愣住,顿时有些心慌:“月儿姐的意思是……”
看他有些不明白,杨瑞月又拿出一支钢笔开始在第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我先给你解释一下,免得你误会了什么,首先,你作为帮凶,确实是参与到了那对姐弟死亡的事情中去,这种情况下,你是要偿还‘杀人’这件事的因果。
“原本你应该承受的后果是死亡,但是现在我要救你的命,等于你的后果没有承受完整,那后果就会分为两个情况,其一,是我救了你的同时,承担你的因果;其二,这份因果我不接受,你今天活着,日后还得偿还这份罪孽。”
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有自身的命运跟定数,人力可以干扰,却无法将命数改变。
就跟做数学题一样,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怕分解重构,最终也必须等于一,命数无法改变。
马福阳做了帮凶,他得接受惩罚,原本他的惩罚是被连带杀死送命,现在杨瑞月可以保下的命来,等于没有接受到应有的惩罚,这就是他的因果没有落在身上。
很多神婆道士给人帮忙,哪怕收了钱,依旧会倒霉,五弊三缺不是开玩笑,你改变了别人的命运,就要承担别人的因果,人家是好了,可未必会感谢你,你自己还要倒霉。
杨瑞月心里有杆秤,在她看来,她救下马福阳这件事本身从马全宝的角度出发,也就是说,马全宝认为孩子能活着就可以了,那她作为感谢马全宝的人,就只用做到救命这一步。
不承担因果,就得马福阳自己接受惩罚。
纸上画了一堆线条,杨瑞月试图让马福阳听明白:“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马福阳看着杨瑞月算的命数长短,点点头:“我明白了,就是,我做了错事,要接受惩罚,不能逃避。”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杨瑞月感觉有点区别,不过孩子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好事,“所以呢,你得写一份契约补给那对姐弟,算是你要付出的代价,这份契约,是你要付出的、与你自己生命对等的东西,写下来了,就要做到。”
承诺永远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做不到的承诺,老天会帮你用别的方式做到。
马福阳盯着白纸犹豫了一下:“那我应该写什么呢?”
“你觉得对现在的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东西呢?”杨瑞月支着脑袋反问回去。
思索良久,马福阳有些委屈地说:“我觉得爸爸妈妈最重要,可是我不能把爸爸妈妈给他们啊……”
对于很多孩子来说,活着完全是没有概念的一件事,从小就印刻在意识中的父母,才是他们认为最重要、最不能够失去的东西。
杨瑞月挑起眉:“你可以先写,他们不接受还得换的,万一人家不想要呢?”
马福阳被说得一愣,明白过来不是自己想给什么,而是对方要拿什么,他们或许还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但他不能不给。
在杨瑞月的指引下,马福阳还是在干净的白纸上写了一份欠条,这是他欠了人家姐弟的,欠别人半条命,他就得想办法还,写完后杨瑞月让他把大拇指按在自己的名字上。
明明没有蘸印泥,当马福阳抬起手后,纸上还是落下了一个红色的指印,指纹清晰。
杨瑞月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好了,因果要你自己接受,那对姐弟肯定无法直接杀了你,但是之后他们提出的要求,在因果平衡的范围内,你都无法拒绝,明白吗?”
马福阳赶忙应下:“明白,我不会拒绝的,本来就是我的错,应该的。”
“那等会儿,你记得跟你爸爸妈妈说清楚欠条的事,我特地在这个时间跟你说,是因为这件事你不能受任何人左右,如果是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做的决定,不管你爸妈劝你接受还是放弃,这个承诺都不会成立,你只有自己做出选择才能让天地接受你的赊欠与偿还,决定是你自己做的,与你父母无关,明白了吗?”杨瑞月静静看着马福阳,仿佛一个不会偏颇的公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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