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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法——陈之遥【完结】

时间:2023-12-15 14:33:14  作者:陈之遥【完结】
  庄明亮看出她的心思,安慰说:“排到节后也好,法院开年办事效率最高,排庭也最顺利。而且,被告那边各种招都用过了,管辖权异议这条路我们也已经堵上,司法鉴定现在就申请,也就三十天。无论快慢,怎么着都可以在这一年里解决。”
  言谨还想再说什么。
  庄明亮只道:“别多想,先过年。”
  法定假期从除夕那天开始,至呈所照例不会提前放,总要上班到最后一天。
  言谨这次没让父亲言平来接,只说会搭朋友的车回去。言平和纪敏倒也没坚持,随她自便。
  她起初还觉得是自己离家独立得久了,父母习惯成自然。直到戴左左发消息给她,问她回家了没有,要不要跟他一起走?她才反应过来,他们大概以为那个朋友就是左左。
  但其实,送她回家的是周其野。
  就在那之前,她刚刚收到了法学院的 offer。
  邮件的标题已足够简单明了,Congratulations!她被录取了,打开看完全文,更加雀跃。学校给了她三年的全奖,外加生活补助。T14 的法学院,每年只有个位数的申请者可以拿到这个级别的奖学金,但她做到了。
  一大早收到信,她发消息给周其野,双手颤抖,打出的句子却只是最简单的陈述事实:录取了,全奖。
  他也只是回:我说过你一定可以的。
  言谨当时看着这句话,最初的雀跃忽然没有了,代之以一种复杂的感觉,是快乐,是自豪,也是怅然。也许周其野回复她的时候也是一样。
  她真的要离开了,离开所有人,离开熟悉的一切,甚至还有《蝼蛉记》,不确定能不能在出国之前看到最终的结果。
  她没在律所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只是和周其野心照不宣似地,把两人之间原本设定的界限模糊了一点。只要休假,只要不在律所,他们就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而且,除夕的前一天还是周其野的生日。
  言谨不知道算不算作弊,说过不去他那里,结果带他回了自己家。
  他们在东昌路那套小小的房子里拥抱,那感觉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亲密。她好像终于让他进入了她的领地,哪怕那只是她暂时借住的小屋。
  他看到了她睡的床,她学习的小书桌,吃饭的茶几,她无数无数零碎的小东西。
  她也在厨房给他做了生日面条,切了生日蛋糕。还记得上次去他那儿,看见过一台唱片机,于是便早早买了一张《东邪西毒》的电影原声黑胶碟,作为礼物送给他。
  嘴上却要嫌弃,说:“你居然是水瓶座……”
  周其野笑,说:“你初中生啊?还信这个?”
  言谨无所谓似地,存心说:“我还真记得初中的时候看过一本星座书,里面说巨蟹和水瓶珍爱生命的话千万别凑一起。”
  周其野反问:“那你觉得自己很巨蟹吗?”
  言谨笑,摇头,她其实觉得自己很水瓶,比如温柔,肯定是没有的,胡说八道倒是很符合。
  冬夜很冷,窗都关着,但还是能听到步行街传来的叫卖声,棋牌室里打麻将的人在吵架。以及她一米三五的单人床,使得他们不得不靠得更近,寸寸嵌合。所有一切都给人一种格外真实,格外亲密的感觉。
  言谨忽然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即将分开,但也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除夕一早,周其野开车从东昌路出发,送言谨回家。小城离上海不远,路上也还没堵起来,两个多小时后,车便下了高速,停在城区边上。
  他们在车里静静抱了会儿,言谨看着周其野问:“你还会初一晚上去律所加班吗?”
  周其野摸摸她脑袋,反问:“那你会不会来?”
  言谨没法回答,只是贴上去吻他,心里忽然觉得难过,哪怕这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分别。
  她奇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去岁此刻宛在眼前,那时的她还刀枪不入。其实也不过一年而已,感觉却如此不同。过去的一年当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有些好像足以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让她变得敏感,对很多事的感觉也不那么纯粹了。
  回到家,眼前还是熟悉的一切,只是仿佛旧了些。父母把房子打扫得窗明几净,热热闹闹地迎来送往。
  年夜饭还是在酒店里吃的圆台面,去年过年的时候尚在孕期的表姐此时已经生了孩子,是个小女孩,才几个月大,有保姆抱在手里,穿鹅黄色的连体衣,正哭得满脸通红。
  长辈亲戚们聊天,都在说:也好的,双方都没有兄弟姐妹,拿两本独生子女证可以办二胎准生证,明年再生一个。
  纪敏给了红包,把孩子抱在手上逗了会儿,回到自己家这桌,跟言平感叹:“年纪轻到底恢复得快,一点看不出生过小孩。而且平常两边父母帮着带,家里还有阿姨,小夫妻两个照样工作,休假出去旅游,什么都不影响。”
  很温和的暗示,反倒让人说不出什么。
  但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的。
  当天夜里,从酒店回到家中,言谨郑重坐下来,跟父母谈了出国留学的事。
  言平全程没响,纪敏看着她,嘴巴像被粘住了,润了润才问:“要读几年?”
  言谨回答:“三年。”
  纪敏说:“那毕业就快三十岁了……”
  言谨试图让气氛轻松些许,笑说:“妈你这个四舍五入是不是着急了一点?”
  纪敏却没理会她的玩笑,只问:“左左怎么说?”
  言谨直觉荒谬,反问:“要他说什么?”
  纪敏说:“你们没在……?”
  言谨摇头,打断道:“没有。”
  “那毕业之后呢?你是留在那边工作还是回来?”
  “万一再找个国外的对象?”
  “那么远,要是有点什么事,病了,受伤了,谁照顾你?”
  “你这是先斩后奏啊,全都准备好了才来跟我们讲?!”
  ……
  问题一连串地抛出,语气越来越重,言谨忽然觉得无力。
  她已经告诉了他们,自己拿到 T14 法学院的全奖,每年只有个位数的申请人可以得到这个级别的录取条件,而他们竟然一丝高兴都没有。
  但这个场景其实根本不在她意料之外,她隐约记得很久之前就跟吴晓菁说过,她愿意对纪敏好,只可惜纪敏要的好,就是她听话。如果她做到这一点,现在应该在跟戴左左谈朋友,计划今年结婚,明年后年生两个小孩。
  谈话不欢而散,言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拜年的消息已经陆续到来,只是这一年开始有一点不一样,身边人渐渐都用上了微信。
  她没收到戴左左的新创意,先给他发了一条:我拿到 offer 了。
  隔了会儿,左左才回:什么时候走?
  言谨答:九月开学,可能八月底过去吧。
  那边没再发信息过来,直接打了电话。
  接起来,就听见左左说:“我问你个事?”
  “什么?”言谨已经有点猜到了,她想跟左左说的其实也是一样的。
  “你在谈恋爱了吧?”左左果然问。
  言谨静了静,如实回答:“嗯。”
  戴左左那边也静了静,又问:“同事?”
  这直觉倒让言谨吓一跳,说:“你怎么知道?”
  左左却笑了,说:“你这么忙也没机会认识别的人吧?”
  言谨也笑了声,没再说什么。
  左左又说:“有时间约出来一起吃顿饭呗。”
  言谨说:“好,等忙过这一阵。”
  “新年快乐。”左左对她说,许多年以来第一次如此朴实无华。
  “新年快乐。”言谨回答。
第58章 【58】
  挂断电话,言谨又打给吴晓菁。
  这人去年在剧组过年,今年换成了练功房。
  除夕夜,团里难得休息,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春节期间的市郊工业园空空荡荡,一排排房子黑沉沉的,只她住的那一间还亮着灯。
  吴晓菁倒也不在乎,终于可以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打电话。她跟言谨说起“多米娜”的演出,这一次比以往更隆重也更高规格。整场三个多小时,其中还有一首古风歌曲,配合声光电舞美,全员武侠造型。她跟宫凌还要吊威亚,从舞台两侧滑出来,在空中相会,再旋转落地。
  言谨听了就问:“有请专业的武术指导吗?”
  吴晓菁说:“有的,已经来给我们排练过一次了。”
  言谨又问:“不是在现场吧?那不一样的。”
  她从庄明亮那里听说的各种事故,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因为吊威亚。
  吴晓菁解释:“剧场就租那么几天,舞台也是提前一天才搭好,演出当天才能过去彩排。”
  言谨又说:“这种项目只有专门的影视保险才保,公司给你们买了吗?”
  吴晓菁笑,说:“都有的,你还真是职业病啊。”
  言谨也笑起来, 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一点。
  她还记得自己告诉吴晓菁她拿到全奖时的情形,消息发过去,对面立刻打电话过来,一连串的啊啊啊。此时回想,仍旧觉得那么直接,那么纯粹,就像她们曾经的许多次,一起庆祝过了统考,或者赢了案子。她多希望在父母那里也能得到一样的反应,当然不是说啊啊啊,只是不要想那么多,由衷地替她高兴,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我跟我爸妈说了出去读书的事情……”她说。
  吴晓菁听出些端倪,问:“他们不赞成?”
  言谨无奈回答:“我早跟你说过的,我妈想要的就是我听话。我有时候真的怀疑,如果我不是从小乖乖地,她还会不会喜欢我?”
  吴晓菁却无所谓,笑说:“我就好了,连这个怀疑都没有。十年前舞跳得不行,过不了小艺考,就已经不是我妈想要的女儿了。”
  要是跟别的什么人聊天,此处似乎应该劝一劝,说哎呀你别这么想。但面对吴晓菁,真不必再说那些废话。言谨直接道:“这世界上就根本没有无条件的爱吧?”
  一秒的停顿之后,却听见对面说:“无条件的爱是有的。”
  言谨笑,说:“这算什么?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吗?”
  吴晓菁却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可能得不到,但肯定是有的。”
  这话叫言谨想要反驳,又觉得无解。
  一个最简单的逻辑,无条件的爱是不可能被验证的,除非你一无是处,还是有人爱你,但一个人其实很难真正失去所有。
  她只是存心逗吴晓菁,说:“我看见悠悠的朋友圈了,他这又是去了哪儿?”
  吴晓菁知道问的是哪张照片,山里一个废弃的观景平台,赵悠游夜宿在那上面。大概是同事开玩笑,随便帮他拍的。直白的闪光灯下,他看起来又晒黑了,头发却理到极短,睡袋垫了张塑料布,简直像民工。再看下面卢茜他们几个的留言,才知道是为了等日出,拍朝霞。
  吴晓菁当时只给他点了个赞,此刻听言谨提起,发现记忆竟如此清晰,他两颊细细的胡茬,格外清明的眼睛,以及那双已经有些沧桑的大手。只是一张照片,隔着屏幕看见,却似乎还能感觉到他当时拥抱她的力度,但嘴上也只是平淡地回答:“好像是在四川山里拍一个文旅项目,听说升摄影一助了。”
  言谨又问:“一助二助啥区别?”
  吴晓菁解释:“二助就是搬东西干杂活儿的,打板,标记站位,倒数据,充电。一助负责测试设备,换镜头,调焦,跟焦。”
  言谨这才惊叹:“哇,你好懂啊!”
  吴晓菁有点明白过来她的言下之意,说:“你的事我也很懂啊。”
  而后很快转了话题,问言谨什么时候去办签证?几月份去学校?
  言谨一一回答。
  吴晓菁这才有些不舍的感觉,说:“你真的要走了……”
  言谨笑,答:“说得好像去什么回不来的地方。”
  说到这儿,还只是离愁别绪,吴晓菁却忽然问:“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了?”
  言谨当然知道是在说周其野,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走到这一步,结果似乎毫无疑问。但忽然这样坦白地被问出来,她一时竟无言。
  吴晓菁又笑了,说:“他比我想的要好一点。但你记住,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的成功,不要觉得是他给你的,或者就是为了他。”
  言谨怔忪,不知道再说什么。公平地说,这件事确实是周其野推了她一把,但她得到了一些东西,其实也错过了另一些。结果会如何,谁都不知道。
  这一年的春节假期结束得有些尴尬,直到年初六,言谨出发回上海,还是没能把出去读书的事情跟父母聊清楚。
  虽然面子上并没有吵闹,但彼此都明白,疙瘩还是在那里。
  言谨想说,我知道你们只是担心我,我也不是想甩开你们。又怕父母觉得她误会了他们,反对她出去读书,是为了把她绑在身边养老。
  但这其中真的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吗?她再一次觉得家里的事情就是这么缠不清。有些话,要是不说出来,对方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一旦说出来,却又可能成了伤害。
  回到律所上班,原本还打算寄情工作,但家外的现实同样不尽如人意。
  2012 年的中国电影票房涨到 170 亿,几乎已是 2009 年的三倍之巨,而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挣钱的机会在哪里,更多的金钱便涌向那一处。跨入 2013,各种资本运作更是风起云涌,整个行业似乎都在告别过去散兵作战的模式。
  至呈所传媒娱乐组那几个正在筹备上市的客户,先后到了交表排队等着过会的阶段。除此之外,几宗亿元级别的收购案也正在计划中。也是因为这些项目,周其野几乎一直在北京办公室。
  言谨留在上海,还是跟着孙力行做版权交易,以及和庄明亮一起跟进《蝼蛉记》的案子。
  公告送达起诉状的日期已满,正等待两个被告答辩,以及法院排庭,她突然接到舟缀的电话。
  当时已是深夜,言谨正在律所加班,手机接起来,听见小朋友很是慌张地对她说:“平台突然把《蝼蛉记》下架了,所有的评论都删光了,怎么办啊?”
  言谨不算太意外,她事先就跟几位作者讲过诉讼过程中可能出现的情况,但真的发生了,作为当事者肯定做不到那么淡定。她安慰舟缀,说:“你别担心,这些证据都是已经固定了的,也做过公证,什么时候开始连载,什么时候完结,发表时间先后清清楚楚,对方删除或者篡改都不会有影响。”
  舟缀却道:“可是网上好多人已经在乱讲,说我根本没证据证明谁先谁后……”
  言谨有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故作轻松地打断她,反问:“不是叫你别看微博吗?而且你怎么这么晚还在上网啊?”
  舟缀语塞,吞吞吐吐:“因为是寒假嘛,读者发消息给我,我才看的,这就去做题了,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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