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栖很冷静:“不去!”
说完,她就推门下车。
季时屹看她走得头也不回,笑得有些无奈。
阮栖到小区楼栋时,看见门口的垃圾桶。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把花随手扔在垃圾桶上。
刷卡,推开楼层大门,这个时间段有小区里的小孩子进进出出跑着玩耍。
她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很快抵达。
旁边的人陆陆续续先进去。
只剩她。
“你进来吗?”
阮栖没回答,忽然折返至垃圾桶。
那束郁金香还在那里,暂时没有被人拿走。
是下午季时屹把车开进季氏大厦前买的。
他把车忽然停在花店门口的时候,阮栖已经在犯困了。
季时屹耽误了挺久,似乎选了好一会儿,捧着那束花出来的时候,风把他衣角吹起,阳光照射在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热烈又灿烂。
一定是因为今天天气太好,阮栖重新捡回那束花的时候想,所以她可以放纵自己偶尔的鬼迷心窍。
第96章
许佳宁看到阮栖拿回来的郁金香, 憋不住话,尤其关于女儿的,还是忍不住问她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阮栖的回答透着些许烦躁:“不喜欢, 不乐意,看见他就烦!”
许佳宁被女儿的态度弄得捉摸不透:“不喜欢你收人家花?”
阮栖情绪显得有点激动:“花有什么错,我看着漂亮就收了,不行?”
许佳宁被她吓一跳, 有些无措。
阮栖意识到自己在迁怒, 很快想到许佳宁目前的处境,低头跟她道歉:“对不起妈妈, 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许佳宁心里叹口气, 拍拍她脑袋:“你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妈妈以后不问了。”
阮栖心里难受,那天晚上睡觉, 搂着许佳宁的腰, 贴着她柔软的胸口说:“妈,我最爱你了,你知道吧。”
许佳宁说她肉麻。
阮栖强调:“我真的最爱你!”
许佳宁笑她这么大了,还孩子气。
阮栖头埋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近乎呜咽:“我真的很爱你。”
许佳宁终于察觉到她不对。
但阮栖还是固执地重复:“真的很爱你......”
许佳宁听了一会儿,才明白, 阮栖也许不是在对自己说。
她只能缓缓拍着她背脊, 像她小时候生病那样哄她, 慢慢的,阮栖身体停止颤抖, 睡着了。
许佳宁胸口濡湿,看着女儿难过,又什么不肯说,比跟姜成离婚还让她难受。
那束花,最后还是被许佳宁修剪好,放在客厅的餐桌上,只是养护的再好,花期也短,不过一个星期,就枯萎了。
年后,城市复苏,又被熟悉的早晚高峰席卷。
季时屹国外的项目遇到点麻烦,要亲自去处理,预计会有半个月的时间,临行前约阮栖吃饭,阮栖以许佳宁心情不好当做借口,推拒了。
她依然是跟他撒娇的口吻,又很会哄人,季时屹虽然失望,但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阮栖当然不可能立刻跟他分手,让他看出端倪。
跟秦羡川不一样,阮栖还没有蠢到觉得可以对这个男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她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在此之前,彼此不痛不痒、慢慢冷却是最好的。
事实上,季时屹飞走那天,阮栖正在参加一家口腔机构的面试。
年后,春季招聘高峰,阮栖趁机向好几家医疗机构的投了简历,有两三家是研究生同学内推,她硕士学历,又有临床经验,在职期间,在一些重要期刊发表过几篇不错论文,简历和实操经验都非常漂亮。
阮栖投忙着投简历期间,许佳宁跟姜成见过一面。
阮栖带着许佳宁走那天,几个姑姑被姜书禹赶走,出去时看见阮栖母女上了一辆豪车,后面还有保镖跟随,几个姑姑对视一眼,仿佛突然明白许佳宁要离婚的底气在哪儿。
上层圈子的消息总是互通的,阮栖以季时屹女伴的身份参加过一场小型宴会,至今还有人保存阮栖被这位季氏总裁公主抱的浪漫照片,而季时屹带着阮栖挑年节的时期拜访恩师,亲手戳破季宋两家联姻的谣言,阮栖的身份就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女伴。
姜成原本很难消化继女跟季时屹在一起的消息。
但是,亲生女儿姜书妍‘骂人’登上开年热搜,潦倒的躲回姜家洋房,姜成看完女儿视频,觉得是前妻宠溺太过,才会养成姜书妍我行我素性格,忍不住又将女儿教训一顿。
姜书妍原本回家散心,没料到姜成的啰嗦,她心里烦闷,免不了跟姜成大吵一架。
姜成终于发现姜书妍身上暴躁、性格古怪、一点就燃且毫无城府的致命缺点,他一面失望,一面又忽然能够接受阮栖攀上季时屹的事情了,毕竟比起许瀚琛,未来季时屹能给姜家带来的利益,要可观得多。
姜成原本就不打算跟许佳宁离婚,许佳宁手上又忽然多出季时屹这张筹码,心中计较一番,姿态可以放更低。
因此,年后跟许佳宁的这场见面,姜成诚意十足。
首先向许佳宁道歉,承认在婚姻期间,他对她的诸多忽视,一直想着家和万事兴,所以对许佳宁在几个姐姐那儿受到的伤害,他有意忽略,没想到让许佳宁积攒这样多的委屈,他以后会改,这次,也绝不会揭过不提,坚决让姐姐们跟许佳宁道歉。
至于阮栖,姜成说,他自认为不算亏待继女,也许内心是有偏颇的,无法做到像对待亲生子女那样,处处周到、关心呵护,这是他人性自私的部分,他承认。但这几日自我检讨,对比许佳宁对待姜书妍捧在手心里呵护,他确实惭愧,他既然爱许佳宁,应该多疼爱一点阮栖,以后,会试着将她当做亲生子女。
姜成生得儒雅,即使年老,依然风度翩翩,一番话说得进退得当,诚意满满,以许佳宁优柔寡断的性格,轻易动摇了。
许佳宁也有自己的考量,虽然提出跟姜成离婚,但是她确实早已失去生存能力,离婚后与女儿住在租的房子,成为女儿的负担,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而且,女儿那晚的难受,她是看在眼里的,许佳宁这种时候,就更不想成为阮栖的麻烦。
许佳宁在这头动摇时,阮栖在找工作,处理自己那点可怜的资产,她想给与许佳宁足够的安全感。
唐骁已经将她名下所有股票,以及理财项目收回,转入阮栖账户时,还取笑她:“这点钱,够干什么?”
“我已经想通了,要买嘉南公馆那样的房子,当然不够用,但是放弃这个想法付个老破小的首付,再借点的话,还是可以的,还要谢谢唐老板你的点金胜手,让我投资翻倍。”阮栖拿到钱,笑得像个小傻子,很诚心的趴在吧台给唐骁敬酒,“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好的运气,可能就是交到你这么个朋友,我好幸福啊。”
“收起你的甜言蜜语。你看过真正的老破小吗,知道什么环境么,你能住得惯?”唐骁看她喝得微醺,不大信。
“怎么就住不惯了,我小时候就是那里长大的,有什么!”
唐骁抿了口酒,建议:“租一个吧,套一的不够用,就套二,套三,从性价比来说,租房比买房划算。”
阮栖就侧头去看南初,笑嘻嘻的:“他不懂,你跟他讲一下。”
南初叹口气:“唐老板,你这种国内外到处都有房产的阶层,是不明白我们普通人对于可以拥有一套自己房子的安全感,再烂再破,也有个可以回家的地方,这点上,我支持西西。”
阮栖点头表示赞同。
唐骁从酒吧昏暗的灯光里,看阮栖兴奋的小模样,觉得她不会如意,因为阮栖根本没想过,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的许佳宁,还有没有陪她住回老破小的勇气。
但他不想打击她,转而转移话题:“对了,你的新车,确定要卖?”
“等从4S修好,就卖,说起来维修时间太长了。”阮栖皱了皱眉。
“你也不看看自己撞得有多破。”遭到南初的吐槽。
“行,我帮你留意买家。”唐骁承诺,虽然有点担心阮栖状态,但总比她前段时间刷爆卡,胡乱花钱好。
当天晚上,阮栖回家,就很兴奋地把卡摆在许佳宁面前,跟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许佳宁惊诧女儿竟然有这样一大笔存款。
“其实我大学时化的漫画有卖出两三本版权,那个时候唐骁刚刚开始玩投资,我拿着又没什么用,就让他帮我投了,还亏过不少呢,不过后来又赚回来了。”阮栖搂着许佳宁胳膊,“而且我上班开始就没有乱花钱了,也存了一点。”
许佳宁很欣慰:“我女儿长大了。”
阮栖就说:“我一直都长大了好不好,可以给妈妈遮风挡雨的那种长大,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养不起你,而且我工作也快落实了,有几家OFFER可以选,福利可能没有博雅那么好,但是薪水有一两家是差不多的。过段时间呢,等工作稳定下来,我们就去看房,但是可能暂时买不起那种好的房子。”阮栖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她其实也担心,过惯了奢侈生活的许佳宁,还能不能跟她由奢入俭。
“那就买好一点的,妈妈可以支持你一部分,我看你挺喜欢这个小区的,要不然就看看这个小区的二手房?”
“我怎么能动你的养老钱,不行。”阮栖赶紧摇头,她知道许佳宁有自己的存款。
“不是养老钱。”许佳宁想了想,还是决定跟女儿说实话,“西西,我最近有跟你姜叔叔见面,他跟我道歉了,对你......他也不是不愧疚的,他也想向你道歉,我想过了,我跟你姜叔叔的矛盾不是到了完全不可以调和的地步,况且还有书禹,年前离婚的想法,或许还是太草率......”许佳宁说着,底气有点不足,因为明显看见女儿莹润灿烂的小脸,一点点黯淡下来。
阮栖放开许佳宁胳膊,那一瞬间,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似乎早就料到了,又分明觉得,被许佳宁背叛。
许佳宁抓住她手,有点紧张:“你说过,妈妈的任何决定,你都支持的对不对?”
阮栖想推开她,想发火,想咆哮,想说很多伤害她的话,但她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看一眼许佳宁,忽然站起来,转身拿了外套,想要避开她。
被许佳宁拽住,她没想到阮栖反应会这么大:“你去哪儿,你别吓妈妈,我只是在考虑,如果你不高兴,可以跟妈妈讲。”
阮栖要很冷静才能压下喉头翻滚的湿意,她控制着尽量不吓到许佳宁:“我只是出去冷静一下,你的决定我需要时间消化。”
许佳宁缓缓放开她。
阮栖裹上外套冲出去。
她进电梯时,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但似乎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在哭,泪水掉得无知无觉。
她很早以前,开始明白,许佳宁不是她一个人的许佳宁,许佳宁有姜成,有姜书禹,她的爱分成了三份,她很平均的得到三分之一。
许佳宁当然是爱她的,但是阮栖还是很想念很小的时候,许佳宁还是个小护士的时候,对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那个时候,她拥有完整的许佳宁,许佳宁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许佳宁要离婚,阮栖固执地觉得,许佳宁又回来了,她可以当许佳宁唯一的依靠!
许佳宁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
她还没有为了她跟姜成战斗,许佳宁自己已经投降!
许佳宁永远都不会明白,阮栖是只有她的阮栖,她是她唯一的亲人,失去许佳宁,她就如同失去全世界的那种窒息感。
季时屹的电话打过来时,阮栖还坐在小区对面公园的长椅上流泪。
天气很冷,她哭得打嗝儿,季时屹打到第三通,她才接电话。
季时屹被她最近若即若离得态度弄得十分恼火,阮栖似乎又回到那种电话想接就接,信息想回复就回复,没心情就懒得回复的状态。
他气得咬牙的同时拿她无可奈何,根本没有办法。
因此,电话接通时,他口吻是不无讽刺的:“你有那么忙?”
回答他的,是听筒里,阮栖清晰的哽咽声,混合着冬夜里的呼啸的风声。
加长豪车里,季时屹就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他没发现自己情绪轻易的被阮栖掌控,握着手机的手指都透出一丝紧张:“你怎么了?”语气柔软下来,小心翼翼,宠溺中又透着目前分隔两地,无法亲自确认她情绪的懊恼。
大约那是阮栖在这个被全世界背叛的黑夜里触碰的唯一温柔,是她在窒息的难过中看到的零星希望,让她陡然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以至于不顾一切地只想投靠与依赖对方,她忽然哽咽说:“季时屹,你要不要我?”
“季时屹,你要不要我?”
声音是含混的,又因为哀泣,多了颤抖,宛如某种幼兽在被逼入绝境中的嘶鸣。
季时屹的豪车划过伦敦最热闹的街道,两个人隔着8小时的时差,午后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不远处,广场上的灰白色的鸽子飞起来……
季时屹要听得很认真,才能辨别阮栖在说什么。
他刚想说话,阮栖已经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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