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打过去,阮栖已经关机。
阮栖说完那句话后,瞬间清醒。
一刹那,宛如看到几年前,那个软弱的女孩,求着对方不要分手。
季时屹,我不想分手!
季时屹,我们可不可以不分手!
季时屹,你亲亲我,我不想分手!
冰冷的夜色里,阮栖‘啪\'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第97章
在季恒接受季氏期间, 因为太烧钱,自作主张,砍掉了原本好几条新药的研发线, 将公司的重点,放在了仿制药的研究,这种填鸭式的发展模式,在最开始, 因为激进, 当然有好处的,但这几年, 弊端逐渐显露, 季氏近三年的年报都很难看,资本撤资, 散户清仓,是整个大集团跌落神坛的开始。
季时屹强势入主董事会后, 开辟了新一轮的改革, 重启了部分新药研发线,又与外资合作,将自己国外就收购的几家医药研究机构合并,重组优化,跟当地政府合作,项目时间线拉得很长,前后投资额度, 预计将数以百亿。
这种节骨眼, 当地地方政策出现重大变动, 政府忽然颁布新的法律条例,几家合作的资方态度也发生变化, 季时屹带着周齐以及涉及专业的律师团紧急过来,连时差都没有时间倒,跟地方政府官员周旋,与合作方谈判,整个人精神高度集中,依靠咖啡续命。
这种忙得像告诉陀螺的一样的节奏里,偶尔的,会想听一下阮栖的声音。
譬如谈判结果不理想,团队给的应对方案不尽如人意时,会想听一听阮栖撒娇,哪怕听她说‘季时屹,你真的很烦’都行。
但阮栖似乎又恢复她那副敷衍的态度,电话很难得才接,问就是在忙,没听到,信息他发三条,她懒懒得回复一两条,一句‘我困了’,又没有下文。
直到这天,阮栖仿佛情绪崩溃,他要很仔细辨认,才能听清楚她的脆弱。
她含混近乎哀泣的说:“季时屹,你要不要我?”
那样绝望。
季时屹的心瞬间揪紧,想要再问,阮栖已经挂断电话。
再打过去,阮栖关机。
季时屹看一眼手上腕表,大致算了一下时差,判定那便是半夜,而听筒里隐约的风声,她不在室内。
他眉心打结,直接吩咐周齐:“问一下那边跟着的人,阮栖在哭。”
周齐正在整理待会儿开会用的资料,从登上伦敦的飞机开始,他神经紧绷程度不比老板好多少,一场接一场的会议谈判,唇枪舌剑的战斗,每一场都像是走钢丝,稍微不注意,就是满盘皆输的结果。
陡然听见老板吩咐,抬头看一眼季时屹,判断他不像是开玩笑,立刻说:“我马上打电话确认。”
周齐打了个电话,但毕竟北城是深夜,负责阮栖那条线的保镖也说不清楚具体情况,只说阮小姐忽然哭着从家里跑出去,看起来像是跟许佳宁吵架。
“她还坐在公园里哭?”
周齐点了一下头。
季时屹眉间褶皱并未抚平,心绪烦躁,抬手松了一下领带,有些恼火:“大半夜吹什么冷风,让人把她接我那儿去。”
周齐愣了一下,派人跟踪阮小姐这事情本身办得隐秘,起初只是因为老板强势拉季恒下马,这种权利斗争,向来很多牺牲品,担心季恒找到阮栖下手,后来沈希尧在博雅的事情上插一脚,季总更加警惕,才会让人继续跟着阮栖。
周齐觉得,大抵是因为父母的意外,季时屹在这方面,警惕异常,比寻常人更敏感。
“阮小姐那边,会不会介意?”周齐隐晦地提醒他,如果这会儿去接阮小姐,派人跟踪的事情就暴露了。
季时屹反应过来,他被阮栖哭得心绪不宁,差点儿决定失误,忍不住揉揉眉骨:“算了。”
抬手给阮栖发信息,虽然知道她已经关机,还是尝试:“去我那儿,我让人接你,嗯?”
周齐很少看他这样无措,奇怪的是,这几日团队面临巨大挑战,稍微不注意,几项核心研究就会半途而废,前期几十亿投资打水平,老板都是从容淡定,临危不惧,一遇到阮栖,倒像是能轻易挑起他情绪。
这种节骨眼,上司情绪不稳定,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周齐只能尽量安抚:“阮小姐那边我会让人多留心。”拿出商务iPad,转移话题,“老板,待会儿的会议,AID的高层大概会从这几点入手,我们谈判的方向可以......”
季时屹也知道担心无用,视线转移,听周齐总结的会议资料,他阅读速度向来很快,很快抓住重点,对周齐提的其中两条建议否决,提出新的思路。
周齐需要查询资料才能跟上,果真是新政的法律条文,因为太细节,他晕了头,都没来得及仔细留意。
加长林肯转弯,在城市寸土寸金的商业大厦停下,后面陆续跟着几部黑色商务轿车。
穿制服的外国门童小跑过来,戴着白手套,殷勤的拉开车门。
季时屹下车时,单手将胸口一颗纽扣扣上,抬脚、迈腿,深灰色暗条纹西装,将人衬得笔直挺拔,肩宽腿长,混一双淡蓝眼睛的东方面孔沉着冷静,眉峰傲然,线条感优越的俊脸已经看不出情绪,不辨喜怒,是惯有能给对手压力的冷淡气势,
周齐并几个高管跟在他身后,觑一眼老板脸色,确定他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心下稍安。
阮栖打完自己那巴掌,骤然冷静。
她在深夜公园独自坐了一会儿,逐渐接受许佳宁已经被姜成哄回去的事实,而她跟许佳宁都是独立的个体,她不能独断专行的替许佳宁做决断,也不该一相情愿的将自己所有感情寄托给许佳宁。
她想通后,也就慢慢释然,裹着外套,独自走回对面小区。
夜很深,街道几乎已经没什么人,阮栖快进大门时,从旁边蹿出一个人影:“阮小姐。”
阮栖没被吓着:“张叔,这么晚,您怎么在这儿?”
是季时屹的司机,季时屹派他接过她几次,跟他算熟悉。
“季先生担心您,让我在这儿等着。”张叔态度谦卑,并没有因为大半夜的等待,有任何不满的样子。
阮栖想起那通电话,看一眼自己手机,是关机状态。
她当时那样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又忽然关机,季时屹当然担忧。
她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季时屹有点兴师动众,连累张叔等待太久,又觉得是自己任性:“抱歉,张叔,您回去吧,我没事。”
“季总的意思是,您要是不开心,可以送您去他的套房。”
“不用了,我只是心情不好,让你们担心了,我.......我会回他信息的,这么晚了,您先回去吧。”阮栖现在最不想的,是再软弱的接受季时屹的东西。
“季总的意思是......”张叔还要再劝。
“我也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阮栖很直接。
张叔便不再劝。
回到小区途中,阮栖重新开机,许佳宁给她打了两通电话,剩下的是季时屹的电话,微信也有他信息。
【去我那儿,我让人接你,嗯?】
阮栖拉了一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季时屹并不是那种会一直跟人聊天的类型,以前都是她是话痨,缠着他问长问短,他懒散回答几个字,他向向来偏爱有事直接电话,从年后开始,他开始给她发长句,而她嗯嗯啊啊,刻意拉开距离,回答得很敷衍。
他上条给她发的信息是:
【接电话】
【想听你声音】
阮栖一直没有回复。
阮栖这次编辑得有点长,解释:【刚才在看电影,情节好虐】
想了想,还是加了一条:【你工作注意休息,不要太累】
季时屹大约在忙,很久没回复。
她见过季时屹最忙碌的模样,连续加班至凌晨三四点,第二天六点又精神抖擞的起来,连续半个月,仿佛不知疲累,眼窝熬得很深,有段时间,她时常担心他会不会猝死,梦见自己半夜起来,季时屹倒在书房里,没有呼吸。
她去查很多资料,专门学习急救知识,态度十分认真,好像真的哪一天能用上,又变着花样给他煲汤。
或者怎么劝都没用,她也会跟他生气,讽刺他要不要先立刻遗嘱,免得他哪天真的猝死,她再也找不到他这样的冤大头养她。
谈判过程冗长,双方拉扯到极致,好在结果算是小赢一仗,最终双方律师敲定新合约。
结束后,有商务宴会。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出席宴会的都是几家公司高层,业界精英,也有气质出挑的金发碧眼美女,穿剪彩优雅的礼服,在奢华的宴会场,宛如游弋的美人鱼。
宴会持续到深夜,周齐抿着一口香槟,瞥见一直心不在焉的自家老板靠着窗,频频抬起手上昂贵腕表。
他气质实在出挑,定制的西服是三件套的,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让他穿得奢华倜傥,偏东方气质的脸,却每一寸都恰到好处,鼻梁挺俏、眉峰利落,下颌弧线干净,气质矜贵疏淡,是一眼就轻易让人注意到,并且沉沦的类型。
有五官同样精致的外国美女找他搭讪,以提问他为何频频看表作为话题切入。
他语气间似乎压抑着某种恼火,一口流利的英伦腔:“我在算时间,等我女朋友睡醒,好给她打电话。”
外籍美女以为他开玩笑,继续深入试探,问他为什么不现在就打?
被他白了一眼,像是不耐烦,但又有点憋屈:“她有起床气!我想等她多睡会儿。”
美女大约也觉得无语,有点讪讪地走了。
周齐努力憋笑,觉得真是风水轮流转,季时屹这种仗着皮囊英俊,似乎知道自己容易招蜂引蝶,以往对自己的追求者那叫一个冷酷无情,冷淡至极,万万没有想到,有天也有被人拿捏的时候。
他对阮栖,顿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七点二十,阮栖被季时屹的电话吵醒。
她昨晚跟许佳宁怄气,睡的沙发,这会儿有点腰酸背痛,又担心吵醒许佳宁,被迫去阳台接电话,一出去就被冻醒,哆嗦了一下,对季时屹的口吻也就不那么好:“怎么了?季时屹,你好早。”阮栖睡得迷糊,忘记两个人的时差。
“你看的什么电影?”季时屹的声音染了寒冬的冷意,清晰又直接。
阮栖打了一个激灵,想起昨晚自己羞耻的问题,随意瞎掰了一个:“就......那个什么XXX。”
“我查了一下,国内目前没有上映这部电影。”
阮栖:“......我在电影平台看的。”
“哦?那哪里的情节,把你虐哭了?”季时屹开始刨根问底。
阮栖:“.......”
她看了一眼远处咸蛋黄似的日出,开始没底气的倒打一耙:“季时屹,你是不是有病,大清早的,你打个电话专门跟我讨论电影吗?”
那头没说话,反而传来他轻笑声。
阮栖没好气,差点儿又想挂电话,却听他忽然说:“你什么时候改掉你随心所欲挂电话的毛病?”仿佛预料到她举动。
阮栖顿时不好挂了,狡辩:“哪有......”抬脚有些不服气地踢了一下脚下花盆。
“还有不接电话的毛病。”
“你大清早专门打电话跟我挑刺吗?”她气呼呼的,准备跟他吵架。
“要!”季时屹却忽然说。
“嗯?”阮栖愣了一下,随意立刻反应过来。
“你昨天不听我回答就挂掉,所以我特意打电话过来回答一遍,我说要。”
阮栖:“.......”有片刻,她找不到自己呼吸,整个人是禁止的,仿佛被人按下暂停键。
日出的霞光射过来,将她脸染上一层透薄的红,但她脸上分明是没有笑的。
“西西,等我回来好不好?”季时屹嗓音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宠溺的,诱哄的,低姿态的,“忙过这几天,你乖乖的,回来我们再商量,好不好?”
商量什么呢?有什么好商量的呢?
阮栖没有回答。
第98章
两边大概有30秒没有任何任何声音, 只能听见彼此呼吸。
季时屹在阮栖的静默里,敏感的察觉了什么。
阮栖已经不是昨晚那个脆弱无助的阮栖,她一定在深夜里独自经过某种艰难的淬炼, 然后熟练的将自己重新包裹、伪装,变得一次比一次坚强。
他错过一次,就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
季时屹眉峰一动,刚要开口说话, 听筒那边隐约传来另外的女声。
阮栖似乎终于松一口气, 赶紧捂着听筒跟他说:“不跟你说了,我妈妈醒了。”
然后电话挂断。
阮栖的气已经消了。
她成长的每个阶段, 周围都有人不断的在教会她, 这个世界谁也不能依赖谁,最后我们拥有的都只有自己。
小时候是奶奶和爸爸, 长大一点是季时屹跟许佳宁,她一次次的相信, 然后跌倒, 再相信,再跌倒,每一次都学不乖。
有时候她检讨自己对于情感是否太偏执,于是努力伪装得正常一点,学着去讨好周围的每一个人。
许佳宁还是想跟她谈一谈。
但是阮栖亲昵的搂着她的脖子说:“我尊重妈妈你的每一个决定,但是今天妈妈是只能属于我的妈妈,不能有书禹和姜叔叔, 你要陪我把我想跟妈妈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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