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光芒消失至现在,过去多久了?”东方银玥问。
御灵卫答:“禀殿下,快两个时辰。”
接受传承需要过程,若无意外,当是中融眼处的传承被人意外撞见,而这段时间入中融山的只有紫星阁的御师,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前亮起的光,想必要不了多久,那接受传承的人便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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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鹮知晓秘境中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寻找秘境出口的过程中,兔妖问了好些问题。她不敢问太多,怕透露出自己,又想知晓在外是今夕何夕,便冲着这一点,沈鹮就知晓她原不是这秘境中土生土长的妖,而是外来被困在此的。
秘境里的白日格外漫长,沈鹮于心里大致算了时间,秘境中的一天,约等同于外界的三、四日。
秘境中的天,一直都是阴雨蒙蒙的,沈鹮腿疼不愿走,全程靠霍引背着。
秘境之大,犹如另一番天地,便是他们不眠不休跋山涉水,也花了好几日走至高峰。
魏千屿气喘吁吁,早就将自己的宝剑当成拐杖杵地,上官清清一介弱女子,此刻凭着郎擎给的丹药吊命,脸色苍白,瞧着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待他们终于爬上山巅,兔妖才松了口气,她道:“这里便是唯一能离开秘境的地方了。”
魏千屿抬眸一瞧,顿时头晕目眩,他道:“姑娘,你在骗我们吗?那里是悬崖。”
兔妖指着的地方的确是悬崖,高山断崖处,云腾雾飞,细雨蒙蒙的天没有半丝光照下来,黑压压的一片云层如浪涛滚滚而来,显得那断崖愈发阴森可怕。
“你骗我们来山崖,再骗我们跳下去?”魏千屿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我长得像傻子吗?”
沈鹮默默在心里点头,很像。
她没与兔妖辩驳,率先从霍引身上跳下去,再一步步挪到山崖边,瞧着崖下滚动的云,这处高不见底,不知崖下是个什么情况。
沈鹮沉默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符纸,于纸上写下符文。沈鹮将符纸叠成了一只鹤,再双指并拢划过眼前,放飞纸鹤。
只闻一声鹤鸣破开静谧的山川,沈鹮闭上双眼站在崖旁吹着寒风细雨,视线已随飞跃山崖的纸鹤一起往崖下探去。
层层云雾之下,是一口巨大的湖泊,在小小的纸鹤眼中,那里犹如汪洋大海,湖泊中灵气涌动,湖心深处隐约有暗淡的金光,不像是危险的地方,更像是水下藏匿了传承。
符纸飞走,沈鹮缓缓睁眼,再看向兔更多滋源加抠抠君羊以武二尔奇舞八一了解妖,她盯着沈鹮的眼神也有些变化了。
“山下是湖,湖心有光,有灵气,它应当没有骗我们。”沈鹮顿了顿,又道:“但我记得我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照理来说离开秘境的界门,也应当在天空才是。”
兔妖眯起双眼,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展现老城的一面,半晌后她才笑道:“小姑娘能力不俗啊,你在紫星阁待多久了?”
“若没算错,大约十五天。”沈鹮道。
按照秘境中来说,才过去了四天,但对外界来看,至少是十几日了。
兔妖哼了声:“你有眼力见,知晓界门在天,但你显然对阵、界、境类并不熟悉。天是一面,水是一面,天上无水,水中却有天,所谓秘境超脱外界自然,不如换位思考,若将这天地颠覆,天又在何处?”
若是现世,水中月不是天上月。
但秘境由多界夹缝而生,本就不同寻常,水中月未必不是天上月。
“我明白了。”沈鹮转身对其他三人道:“跳下悬崖,去找水里的界门,我们便有机会出去。”
“你也疯啦?”魏千屿问:“你信她?”
郎擎顿了顿,道:“或可一试。”
魏千屿猛地朝郎擎看去,见他认真点了一下头,便知晓那兔妖也许说得没错。
“你既知晓出去的法子,为何不自己离开这里?”魏千屿问到关键。
兔妖抿嘴道:“湖下有处传承,老夫怕被传承吸入,要想离开秘境,需得破开传承秘法,以老夫如今的形式,怕是会耗死在里头。”
她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妖,将将能化成人形,妖与人留下的传承相撞,便是有破开传承的办法,那强大的精神力与密集的信息也会冲垮她这柔弱的身体。
他们一同从山崖跳下,谁先被传承吸入都是未知的,可若破开了传承秘法,将此地上报给紫星阁,也算他们没白来一趟中融山了。
兔妖见沈鹮跃跃欲试,连忙道:“等等,先让我在你身上找一处藏起来。”
她不能如此跳入,免得出事。
兔妖正盯着沈鹮瞧瞧哪处可以容身时,便看见一件月色长衫遮挡视线,霍引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面色不虞。
兔妖捂着头顶蹦出来的双耳,哆哆嗦嗦道:“藏,藏你身上也不是不行。”
沈鹮闻言,挑眉探了半边脑袋,她看一眼兔妖精致可爱的相貌,再看向霍引,抿着嘴不悦道:“化做原形,我带你出去,否则你就自己留在这儿吧。”
“你!”兔妖跺了几下脚。
郎擎正叮嘱魏千屿等会儿入水后要注意的事项,也告诉他若遇传承不可抵抗,能解便解,不能解便顺传承水流而过,待他或沈鹮解开,他们一样能出秘境。
所有人中,唯有上官清清苍白着脸,被隔绝在外。
她哑着声音喊了句“屿哥哥”,魏千屿似乎没听见,他在紧张着跳崖之事,没顾及身后,也没看见上官清清那双失落的眼。
“上官清清。”忽而有人叫住了她。
上官清清抬眸,她看见沈鹮朝她晃了晃袖子,对她道:“我的袖里可以藏一人,不过要委屈你了,你可要来?”
上官清清看向被她从袖子里清理出来的许多零碎之物,还有一面巨大无比散发着腥气的鼓,这些都是沈鹮曾以为或许日后能用得着的东西,如今都被她不在意地丢入秘境之中。
上官清清动了动唇,轻声道:“我不会感谢你,沈昭昭。”
兔妖猛然朝沈鹮看去一眼,她盯着沈鹮那张戴着乌隼面具的脸看了又看,直到沈鹮说:“无需你的感激,我不是有把柄在你手上?”
上官清清知晓,如果真因为那所谓的把柄,沈鹮更该把她留在秘境。
“别废话了,快动身吧。”魏千屿道:“再迟一步,我就不敢往下跳了。”
从悬崖坠入深湖的确需要足够的勇气,上官清清只看了魏千屿一眼,便还是朝沈鹮走去。
兔妖化作兔形,上官清清将她抱入怀中,又被沈鹮收进了袖中布袋,霍引无意争夺传承,重新成了沈鹮头上的一根木簪。
秘境高山上,三人一并从崖边跳下,穿过层层云雾,坠入那片泛着暗淡金光的湖泊,水花溅开。
昏暗的天空薄雨骤散,拨云见日,青天白云之上吹起几片涟漪,异光乍现,如虹霞成圈,一半悬空,一半入水。
第45章 传承
坠入水下后, 入目所及皆是昏暗。
他们原在水面上能瞧见的金光,到了水下便化作乌有,越入深处周围便愈发黑暗,三人含着闭水丹, 只能闭息两个时辰, 也不敢分开寻找出口。
黑暗中,有微光闪过, 如星芒烁烁, 待水纹波动, 又消失无踪。
此刻看去, 深沉的湖底不仅将天空笼罩, 更将夜空吞并, 远处的光芒排布复杂,像是一张展开的星图,多星重叠, 叫人无法从星图上窥见方位。
有星光从他们三人身边顺着水流流走, 退去身后再看便不见了。
深水之下, 却是另一番银河,而他们如置身星海,要解破这星图之阵。
入水, 便入秘境。
观星推运,亦是曾经御师必学的技法之一。
只是后来云川的妖越来越多, 星辰亦改, 星运多变,观星推运不再准确, 而御师着重驭妖之术,对于天穹国未来的推演无一参透。
后来天雷降落, 紫星阁的古书楼里生过一次大火,关于观星推运那一栏中的所有书籍皆被焚毁,诸多御师划分为四类,从此有了四殿的由来,而当时在紫星阁里学习观星推运的御师忽而得了癔症,发了疯。
那些人口中喃喃,浩劫将至,国运难存。
有人说,古书楼中的典籍便是他们烧的,也有人说烧书在先,他们发疯在后。
沈鹮曾在古书楼里史册中看到过这件事的记录,那是大约三百多年前发生的事了。彼时于紫星阁里观星推运的御师姓周,亦是天穹国六大氏族之一,只是因为推运不成,后又发疯胡言乱语,诅咒东方皇权将在大祸中覆灭。
祸为手足之杀,真龙之怒。
最为信任亲近之人的背叛与杀戮,或许隆京城外那条沉睡的龙也会苏醒,祸乱苍生。
因这些胡言乱语,周家被株连五族,也从氏族之名上划去。
这才有了后来隆京富可敌国的上官家补上氏族之缺,让一介商贾挤入名流。
据说当时古家也参与观星推运之事中,古家的家主虽未发疯,没说出那惊世骇俗的话,却也受此事牵连,举家从玉中天离开,搬去了偏远的风声境。
紫星阁自三百年前起便无人会观星推运,东方皇室也不信观星推运,曾被周家人脚踏火石,焚烧全身也要大肆宣扬的国将不存,人间浩劫,时隔三百多年也未真正发生。
十年前倒是有过一次浩劫,那是隆京的灾祸,死伤数万人,便是如此也在短短几日内被人镇压,天穹国依旧姓东方,隆京也恢复往日荣光。
所谓推演的国运,覆灭的皇权,并未真正发生。
沈鹮思绪混乱,回想至此,三百多年未现世的星图如今被封锁在秘境的湖泊里,那是先辈留在此处的毕生所学,或许能补上如今紫星阁古书楼中缺漏的一角。
便是她不懂,满身星光缠绕,她参不透这些星图的奥秘,却也不能任由自己随波逐流,将此传承白白错过。
沈鹮聚精会神去看那星光,忽而想起来或许郎擎对此有些研究,她转身去看郎擎,便见郎擎一脸震诧,伸手去抓魏千屿。
沈鹮这才注意到了魏千屿,他在深水中闭上双眼,也不知是被星图之光迷乱了眼还是因为入水时不慎昏厥过去,他的身体被湖水中的乱流卷入,逐渐朝那些繁星靠近。
郎擎没抓住魏千屿,沈鹮也来不及,二人心焦,生怕他死在湖底,便没顾传承,一心一意救人去。
星星的光虽微弱,但聚集在一起的星图很美。
魏千屿能准确地分辨出不同的星宿,即便它们的星光重叠,从不同角度去看也翻天覆地,可他就是能一眼看破。交错的星光如同将银河从天上搬来他的眼前,再也不是纸上流彩的图绘,他好像一伸手便能触碰到这些高挂远空的星辰,那些闪烁的光芒从他指缝流走。
有一处星图摆布错了,他便舀起那颗星星周围的水,将它推向正确的位置上。
水流不急,有时却会打乱星图,魏千屿纯是怕星图错乱,倒时郎擎无法破解传承秘法,那他们就要在水中浸泡得久一些,或许待闭水丹失效也未必能出这一面湖。
所以他尽力去复原星图的原貌,被水打乱的,他再拨回去,原本就错了的,他就抚平,而多出的那些星光,都被他收集在一处,哪些星被水冲走,他就把星光补到哪儿去。
魏千屿觉得挺好玩儿。
直到他拢在一起的星都被散了出去,而周身环布的星图也终于完整,魏千屿才颇为兴奋地想让郎擎与沈鹮来看一看,他把星图整理得如此清晰,他们一定能参透传承,带他出去。
等他出了中融山,首先就要去鹤望楼里饱吃一顿!
待转身,魏千屿吓得猛地咽了几口水,他以为郎擎与沈鹮一直都在他的身边,此刻才惊觉这二人统统不见,周围除了星光只有他自己。
浩瀚的星河中,魏千屿逐渐渺小,那些微弱的星光也渐渐盛大。
魏千屿心乱如麻,生怕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他手脚并用地在水里划动,想要去找沈鹮或郎擎,可越划越吃力。他的身后仿佛有一道漩涡不断吸着他周围的水,星河旋转,魏千屿哪儿能抵抗得了这股力量,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便被这股力吸入了黑暗之中。
要死要死,这回真的要死了!
魏千屿闭上眼前心里还在想,早知晓便让沈鹮也将他到袖子里,说不定他还能活下去。
只是不知上官清清在袖子中待得如何,她虽招人烦了些,可对他始终没有坏心眼的,若她安全离开了秘境又知道他死在了秘境里,大约会哭吧。
唔,一定会哭的。
魏千屿都能想象到她泪流满面的脸了。
都说人死前,会迅速回顾自己的一生,魏千屿也看见了些过去,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潜藏在脑海深处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细节。
他不由自己的一生中唯一称得上自由的几年,都在年幼时隆京的生活里。
或许是因为年幼,魏家并未急着让他修习驭妖之术,成山如海堆在他身上的责任也未真的重重压下,年幼的孩童尚有心思考虑偷偷跑出府去玩儿。
那时他的身后就跟着上官清清了。
为何她独特些,非要将她带在身边呢?
魏千屿好像想起来了他第一次与上官清清碰面,彼时家里人告知他,他有了个小未婚妻。魏千屿心中不喜,可他太小了,无法反抗家中长辈的安排,便只能在他们带他去上官府时想着去吓一吓对方,再骂她一顿,让她知难而退,自己主动与家里人说取消婚事,日后不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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