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灵机一动,捂着胳膊走到郑德多身边:“郑书记,我来其实就是求你办点事。”
他俩一会儿说一样,郑德多的注意力实在是集中不了,干脆把俩人都带到办公室去了。
李芳波知道这对狗男女在捣鬼,只恨嘴巴太笨,现在郑德多面前,又不好说实话,只能斜躺在红木椅子上盯着俩人,企图用目光威胁他们。
郑德多指着三美:“女士优先,你先说。”
“书记,我的林地到了菌季就要找工人了,起码都要5个才忙得过来,我和你们村的人收菌的时候倒是常见面,可平时不来往,人员情况也不熟悉,目前就只找到那个芬姐,郑绍芬,你知道吧?”
郑德多想了想,点点头。
三美接着说:“可是我们村里呢,傅书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门路,青壮年全部被他整出去打工了,净是些老弱病残的留在村里。现在我就是想,你得人心,整这个基地又是红红火火的,哪个不佩服你,所以我来请你帮帮忙,大家都是一个山头上、喝一个水库的水,相当于一家人了嘛,给对
对不对?
?”
这话说得郑德多心里可舒服,他胖手一拍:“这么一件小事,你等着,我明天就把人找齐给你!”
三美冲着日娃努努嘴,日娃赶紧结过话头:“德哥,我也是来求你的。”
哪知这郑德多光认女人不管男人,脸色一下就变了:“日娃,你还没说,你干啥子要使唤向羊村的人来闹我的工地?”
“哎呀德哥哥,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能难住你?肯定是傅国平叫我来的撒!我当时要租你的仁和林,他就说他和县委书记关系好,只要我听他的,莫说仁和林,仁和村委会都可以让给我管着。你说我一个做生意的,别个当官的都这样说了,我又敢咋个嘛?那天晚上,我都是趁你工地水泥用得差不多了,才叫人来。要不是两个村的人闹起来拖了时间,傅国平早就把那个叫吴孟林的老头子送进省城治你了!未必是我不想做这个村官吗?是我没能力做,只能是你来做ᴊsɢ,我才把他也整晕了。德哥哥,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这个道理嘛。”
郑德多一想,倒也是,这个傅国平能把路都挪走,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可是他转念一想,大声问道:“不对啊,你日娃要仁和林也应该是来捧我郑德多的脚,咋个跑去找傅国平呢?”
日娃一脸委屈看着郑德多:“哎呀德哥哥!你好好回忆一下,仁和林地是谁叫你租给我的?”
郑德多歪着头想了半天,确实,当时是县里的领导授意必须租给日娃,这事连王明祥都没办法,不过在他眼里,日娃就是个滑头生意人,一直以来也都很听话,之前和何云道斗法那一次不就老老实实在和解书上签字了嘛,想到租给他也无伤大雅,才点了头。
看郑德多渐渐被俩人洗脑,李芳波像装了弹簧一样原地弹起来:“德哥,你听不出来呀?他们合起伙来绕你呢!那个刘三美一进来的时候明明就在喊‘不要挖鱼塘’!”
这话一出口,看到三美在憋笑,李芳波才意识到自己真他大爷的是个憨日楞,郑德多都已经忘了这茬了,自己倒好,反而提醒他。
郑德多转头看着三美:“是的咯,你咋个叫我不要挖鱼塘?”
三美眼睛一转:“那个野潭子日娃今天倒了药的!”
“啊对对对对,林业局叫我们两个开春之前要预防森林病虫害,你晓得的撒,我还来村委会领了施药许可得嘛。刚才在山上打农药的时候背起喷药器
也叫烟雾机,是农业施药机械的一种,农业机械的植保机械,属于便携式农业机械。
去灌水,不小心把药搞翻了。我怕把你的鱼闹
毒
死了,才赶紧跑来通知你,德哥哥哎,你望望,弟兄我袜子都跑通了。”
日娃把鞋脱了,三美赶紧捂着鼻子,郑德多看着他袜子里钻出来的大拇趾,将信将疑,但又没有不相信他们的理由,这时一个工人跑进来,说外面有个叫刘德成的人找他,郑德多把手里的烟往烟灰缸里狠狠一戳:“歪日,这个吃屎扯了筋的,一天真的是罗逼嗦
一天天的真啰嗦
”,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喊道:“你又要咋个嘛!”
刘德成来找三美没找到,估摸着该跟日娃在一起,摩托才骑到基地附近,就看到三美在铁门上挂着被人家抓个正着,他虽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却知道郑德多不好惹,脑子也笨,理解不了太复杂的事,说不定轴起来,真要把三美打一顿,这才赶紧冲进来搅事。
可真走进来,看到两条大狗和凶神恶煞的郑德多,他又怕了,把斜挎包紧紧抱在手里,硬着头皮哆哆嗦嗦走向前去。
“有屁快放!”郑德多大吼一声,狗跟着叫起来,刘德成紧张得要死,他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我来找你核对新学期的学生花名册。”
郑德多没听清他说啥,对着两只狗命令道:“哎呀,莫叫了!”
狗子低着头缩在一边,郑德多才对着刘德成喊:“你说哪样?声音大点哎呀,大男人,男子汉,声音像个女人一样,不成样子!”
刘德成从包里拿出来一本册子:“核对花名册。”
郑德多用力扯过册子:“不是9月份才核对吗?”
“教育局今年开始严抓辍学现象,要求每个学期要核实一遍,上交副本。”
郑德多把册子胡乱卷了几下,塞进裤子屁兜里:“行了,认得了,星期一来拿。”看刘德成还站着:“你还不走?”
刘德成指了指屋里两个人:“正好找他们有事。”
“哪样事?”
刘德成慌了,这个谎他不知道要怎么扯了,日娃大大咧咧地说:“德哥哥,你看不出来嗦?别人要找刘三美说媒!”
没想到郑德多竟然笑开了,似乎真的因为一对男女即将成家而感到由衷的快乐,他拍拍刘德成的肩膀:“日妈你怪有眼光唷,看上三美妹子,刘德成确实整得成。去嘛,刘三美,赶紧去了。”
三美松了一口气,又怕郑德多反悔:“郑书记,帮我招人这事可别忘了。”
郑德多点点头,三美接着说:“水潭我刚才帮着日娃挖了隔离沟了,今晚我们把水抽了,不过......最快也要后天,才能重新把水放下来,你这里可能暂时要停一下。”
郑德多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李芳波还想争取一下,郑德多却对他有意见了:“你刚说哪样?他们绕我,我听不出来?你怕是来我这里吃饭吃多了,觉得能当家了唷?”
李芳波低着头:“不敢不敢,听德哥的。”
三美、日娃、刘德成走在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也没沟通要去哪儿,就这么并排走啊走,一直走到那个水潭边,三美先开口了:“走吧,挖吧,演戏总要演全套。”
刘德成放下背包,卷起裤脚,和三美、日娃一起下水挖隔离沟。挖着挖着,不知怎的,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尤其日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接坐在水潭里,地下水凉得要命,他觉得自己的蛋都要被速冻起来了,可他实在是止不住笑意,笑得肚子都疼了。
笑一阵挖一阵,一直到黄昏时分,天快黑了,三人才挖出来一条有模有样的隔离沟,把水排向一个不要紧的地方。
又是一个夜晚,又是三美的小院,又是他们三个,今晚的气氛却和上一次大不相同,日娃裹着三美给他的毯子,手里捧着三美煮的生姜水,偶尔抖一下,烤火烤得全身都感觉到暖意才渐渐放松下来。
三人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坦诚地交换了一遍,现在可以确定,何云道想通过控制郑德多来弄出来一个大动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其中最意外的要数三美,她一直觉得何云道就是一个思维比较利己的生意人罢了,这本来也无可厚非,没想到他竟然完全不在乎像翠儿、吴老师、仁和村民这样,和他没有多大关系的人命。
三美第一反应是生气,第二反应才是觉得心里难受,她轻声说道:“他可是积极录用残疾员工的人啊!”
刘德成听到这话稍显意外:“真的?”
日娃喝了一大口姜汤:“只需要实际录用10个残疾员工,就可以造出50个残疾员工的花名册,甚至更多。国家对企业聘用贫困、失业人员的,每人每年有7800元的退税补贴,只要人数不多于员工总数的10%,就一定能退到。这样计算的话,10个就是78000元,100个就是780000元......要是将来可以追溯过去几年,这个数字还要乘以几倍,要是你,你干不干?”
刘德成惊呼:“这不就是骗税?”
日娃一口气把姜汤喝完:“只要你上面有人,手续合规,这就不算骗税,国家还要感激你录用残疾员工呢!”
三美一直没说话,日娃看看刘德成,再看看三美,感觉刘德成的眼睛都要冒火出来了,于是自觉地披着毯子往屋子后面走:“我去屙尿。”
刘德成感激地目送日娃,并顺势坐到三美身边:“上回的事,你考虑过了吗?”
三美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诚恳地说:“我觉得我俩不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刘德成急得站了起来,三美没管他,继续说:“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你想过平安幸福的小日子,我想闯一闯,在一起肯定不和谐的。更重要的是......”
刘德成重新蹲下看着三美的脸,三美盯着他的眼睛,眼神平静如夜色:“我并不爱你。”
刘德成没想到三美会如此笃定、如此直接,他极力想掩饰自己的失落和狼狈,却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看起来就像被霜打蔫的茄子。日娃出来一看气氛,大概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又悄悄地转了回去。
春天就快来了,风时不时就来撩拨,森林的声音也变得嘈杂了一些,有时候“哗啦呼啦”,有时候“卡嚓卡嚓”,有时候“呜呜呜”;夜莺已经感知到了天气即将变暖,最先把歌声献给了心爱的同类;天上的星星多了许多,天色却还是一样的黑。
这个夜晚,在同一片星空下,三个人各怀心事。
对刘德成讲出那句“我并不爱你”,三美觉得松了一口气,可想到何云道和水库的事,心里又难受起来。眼下胡搅蛮缠地让郑德多停工,最多也就能拖个三四天,后头可怎么办呢?
刘德成虽然有预感三美会拒绝自己,但没想到是这样干脆利落,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在哪里了,耳边突然想起秀姨的话:“你不生娃娃咋个办?你又没有兄弟姐妹,你不生个娃娃出来,我死了咋个跟你爹交代?”
日娃裹着毯子靠在木屋上,他在窃喜三美拒绝了刘德成,同时也在害怕。ᴊsɢ如果他在县里的“朋友”无力阻止可能到来的悲剧,那么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第33章 第十七章 命俦啸侣(上)
第二天凌晨,三美还没起床,就听到狗叫得凶,她听到院外有人在说话,赶忙起身查看,只见芬姐身后跟着三个妇女,拉拉扯扯正往院里来。
“三美,三美,你把狗叫一叫!”芬姐扯着嗓门喊。
三美打开灯,穿好衣服开门叫住狗子,芬姐就直接进来了,另外三人在院外扭扭捏捏的,光线朦胧依旧能看得出来她们的羞涩。芬姐走到三美跟前,回头看到三人竟然没有跟来,假怒道:“哎呀,几个老婆娘莫在这里狗坐撮箕了
云南歇后语:狗坐撮箕——不识抬举
,把别个三美都闹起来了,还在那里磨
磨蹭
哪样嘛?”
三人中一位稍胖一点的婶子用力扯了一下衣服,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先豁出去扭着腰肢进来了——她倒不是有意扭腰肢,实在是臀部和腰部的肉太多,脚面的着地范围不够支撑身体,走起来摇摇晃晃的,看着就像用力扭着腰肢。
她走到三美面前,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说:“那郑德多说,你这儿要我哩!”
三美稍显惊讶,这郑德多真是,要人也没这么急啊,天没亮就把人家支使来,太不像话了!她把剩下的俩人也招呼过来,一起进了屋,围坐在桌边一聊才知道,郑德多别的事不上心,这事倒还真是踏实办了,可惜愿意上山跟着三美做事的人不多,怎么也凑不出来5个。芬姐面带歉意:“书记叫我多约几个勒,可就这几个老姐姐愿意来......”
“我这山就这么点大,别管雨下多大、菌子出得多快,我们5个一起捡也管够的了。”
先前打头的胖婶子似乎没有那么拘谨了,话也多了一点:“妹妹,你真的会给我们钱?”
“当然啦,请你们干活,咋个可能不给钱嘛?”
胖婶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倒吸着气、憋着喜悦转头看向另两个人,那两人中有一个短发的婶子半个身子伏在桌面上,够着头再度确认:“可我们不识字!”
“不识字不要紧,慢慢学就得了。我认得你,你是我们向羊村嫁到仁和的,兰婶,给对
对不对?
?”
兰婶没有压抑喜悦,她拍着自己的大腿:“我就说,我就跟你们说三美肯定记得我,你们还不信。”说完扯着两个伙伴:“这个胖的,是正前家的女人,你合叫三婶;这个挖煤一样黑的,是我家旁边的老寡妇,你叫她春梅娘娘就得了。你不知道,她们不信你会请我们做工,想了一夜都没睡,半夜晚上就来约我和芬妹子,非说我和你是一个村子的,说话方便,要几个一起来问清楚......”
春梅娘娘实在是太害羞了,被兰婶一说,更害羞了,黑黝黝的脸红得发烫,嘴巴一张一合,一个字都说不出,三美咯咯笑着给她解围:“好了好了,本来就是互相都见过的人,都不要讲客气了。这样,你们先回去,把地里头的事情忙活好,到时候雨一下,菌子一出来,我就通知芬姐喊你们来!”
送走四位长辈,天也就濛濛亮了,三美站在院外的土堆上给日娃打电话,刚接通就听到他的声音似乎离得很近,她循着声音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日娃打着手电从林子里走来了,咧开大嘴笑着:“怎么大清早就在找我?”
三美挂了电话,自然地往院里走:“咱们得抓紧时间,我想过了,我们应该去找冯玉斌一起想想办法,否则郑德多听李芳波吹几句风又该复工了。”
日娃没作声,看着三美去喂鸡,一个人进厨房忙活了一会儿,端出来两碗热汤面:“快吃,吃了一起去镇上。”
别说,日娃手艺还不错,虽是简单的鸡蛋面,面不软不硬,猪油激发出蛋黄独有的香味,裹在面条上,三美几口就吃完了。
聊天中三美才知道,日娃在县城的“朋友”一听说这事和何云道一家子有关系,只想撇清楚,他奉劝日娃:“咱们在中间闹腾,图点钱也就罢了,反正挣的是官商勾结的钱,也算劫富济贫不?可真要跟他们何家过不去,我告诉你,何云道算容易对付的,他舅舅可不简单。这事你找我也没用,少水镇的镇长和书记不是一家的,这县里的县长和县委书记,他妈也不是一家的,乱得很,这事我啥也帮不上。你要真是心里过不去这坎,不如找找那冯玉斌呢!”
他想了一夜,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才决定来找三美商量,没想到三美和自己想一块去了,俩人简单收拾收拾,直接找到了冯玉斌的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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