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泷却看也不看他,嘴里道:“这些都是你该做的,少爷自小用尊处优,吃穿住行都要仔细着,如今又不是让你去死,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光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
成碧重重叹了口气:“姑奶奶,你是伺候的面面俱到,连少奶奶都顾到了,可咱们在北京那头什么买不到,要我说,你还是少添点东西罢,免得路上遇到山匪水贼,看咱们家底厚动了贪心,那可就难过了。”
白泷皱了皱眉,还在犹豫,成碧便道:“少奶奶的东西你就少带一点,他们是夫妻,这些东西带重样的有什么意思?”
“你说的也是,不过宝娘不在了,总得有个人为她考虑考虑,免得有人说我不把她放在眼里。”
成碧嘻嘻笑了一声:“我看着呢,谁敢说。”
白泷没理他,本是打算再去周氏那边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给少爷带的,奈何成碧将她衣角拉住,摇头道:“那边不太平,你少去,免得惹了太太的火,挨骂。”
白泷消息没他灵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逼问几句无果,恨恨回了屋里,成碧见状,松了口气,只是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龇着牙感觉有些疼,原来刚才被她一下拍红了手背。
傍晚时分,赵老爷匆匆赶到楚江村。
周氏见他就没好脸色,顾老爷还寒暄了一句,赵老爷大抵是早有准备,但凡周氏问他女儿的事,赵老爷一口咬定没有调包,都是宝娘这个死丫头在胡说八道。
“她跟婉娘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不知不觉就给养刁了,如今出了赵家的门,没人压制她,竟还敢给主子泼脏水,她人呢?看我不将她带回去狠狠教训一回。”
周氏坐在位置上,讥笑道:“她早一刀抹了脖子,拿命发誓。我瞧着不像是说假话,这不就请你过来。”
赵老爷张着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只好讪讪笑道:“她这不是怕我上门揭穿她么,亲家太太你要是不放心,大可去我们赵家问问阖府上下,咱们都是看着婉娘长大,要是假的难道还认不出?”
赵老爷话说完,心里暗自庆幸,自打在茶馆见过顾兰因后,他便做了两手的准备,赵家上下口风统一了不说,就连何平安的老家,那也是花了钱叫人扯谎。他们顾家要是查起来,还真不怕,况且他这女婿已经知道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左右都不吃亏。
周氏还要说些什么,顾老爷抬手打断了她:“她过几日就跟因哥儿出去了,也不与你过一辈子,况且因哥儿都认了,你还有什么要争的。”
赵老爷点点头:“我女儿嫁到你们顾家,也算是你们顾家人了,你们要怎么待她,我插手不上。只是你要说她不姓赵,姓何,那我就不能苟同了。”
周氏怒火中烧,看手边上的丈夫跟没事人一样,又想起昨夜将他屋里东西砸烂的场面,一时眼睛就像是被人蒙蔽了一般,前尘往事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怎么就摊上这阴魂不散的东西,你们都是合伙骗我,你们都知道她是何平安,骗我!”周氏抱着头,没来由地哭出来。
顾老爷看着她哭,朝亲家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不想门外有个小丫鬟来报,说是赵太太来了,闻言,赵老爷高兴坏了,只是碍于情面,当着周氏的面略微有所收敛,他陪笑道:“亲家太太,我们可没骗你,要是不信,就请把婉娘喊过来,看看她跟她娘的模样,你必然不会怀疑。”
“把她叫过来。”
周氏擦着眼泪,不知哪来的怨气,声音都变了,赵家太太见状,这才觉察出气氛的异样,连忙收了笑。她紧赶慢赶来圆谎,本以为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谁知道她这亲家有些不寻常。
等到何平安过来,赵太太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俨然是亲母女的模样,对她嘘寒问暖,心疼不已。
换了衣着打扮的少女身上带了几分贵气,哽咽声喊她一声娘,泪眼模糊,好一幅母女情深的画面。周氏谨慎地盯着两人的眉眼,半天,仍是不相信。
何平安从赵太太怀里抬起头,回望了她一眼。
顿时,周氏像是看到了仇人,指着她道:“她不是赵婉娘,你们骗我!”
顾老爷阴着脸,目光落在何平安身上,却是对周氏道:“她不是赵婉娘,你说像谁?”
周氏两夜没好好地合过眼,此刻精神临近崩溃,她低着声,眼泪直流,憔悴不已:“我说你为什么待她比待咱们的因哥儿还好,原来是因为她是你的心上人,你骗我这么多年,你还要继续骗我……”
赵老爷没听清,只是凑过去听到几个模糊字眼,吓得张大嘴,结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他又看向顾老爷,人到中年,神色冷漠的男人将周氏一把扯回屋里,罕见地失了礼节,留下他们三个人在院里面面相觑,不知要做什么。
赵太太小声道:“她疯了?”
赵老爷嘀咕道:“谁知道呢,真是年纪大了,我看人有些糊涂。”
傍晚光线逐渐暗淡,院里起风,头发花白的老嬷嬷上前先赔了个不是。因没有将客人晾着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亲家,柳嬷嬷站出来请赵家夫妇去外头院子坐着喝杯茶。
何平安将眼泪都擦了擦,跟着赵家两个人往外面走,过了片刻,三进院里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爷太太今日身体抱恙精神不佳,不能出来待客了,改日一定亲自上门赔罪,当下天色已晚,请两人暂且先在家住一日。
赵老爷满嘴都是理解理解,心里又打起了小算盘,估摸着能从他这个亲家手里套出不少银子,恨这样的机会不能再多几个。趁着何平安在这里,赵老爷拐弯抹角向她伸出手。
何平安轻声道:“我那里有几匣子的玛瑙跟珍珠,等会给你们带上。”
赵老爷欣慰道:“我们家女儿是知道孝顺的。”
何平安见此刻柳嬷嬷不在,便与身旁的赵太太小声道:“娘上次跟我说家里缺钱,我想着自己快走了,既受了你们这样大的恩情,多少也要勉力帮助赵家渡过难关,眼下除了那两匣子的珠宝,还有一个送上门的好机会,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抓住了。”
“你说。”
眉眼温顺的少女微微笑道:“顾少爷如今离不得我,愿意为我花千金万金。今日他们家里怀疑我,闹的这样难看。我不如就跟着你们回去,到时候娘再留一封信,顾少爷要知道我不在了,定然要上门接我,那时候你们缺多少钱,都去问他要,若是钱不给够,我就不跟他回去,好好拿捏他们一回。”
赵老爷听的一愣,在赵太太还在疑惑此举可行不可行时,已经两眼放光,笑道:“还是你聪明。那小子出手大方,上次为了给你遮掩,就先赠了我半盒金子,如今要讨你,我看,要是不给个满满一盒,我是决计不放你的。”
何平安抬手掩着笑,见他这么容易说话,便提醒道:“此事要悄悄的做,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然我被拦下了,他可不会上门讨人的。”
“说的极是,说的极是。我本还打算留宿,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准备着走。”
三个人低声商议了一会儿,临了,问宅子里的小丫鬟讨来笔墨,留下一封信压在茶盏下,而后借着探望女婿的由头出了这宅子的大门,并未让顾家的丫鬟跟上。
赵家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此刻傍晚,村里人多在家中吃饭,三个人上了马车,沿着大路就往赵家去,等到有人发现,天眨眼间都黑透了。
马蹄哒哒,月色朦胧,路上流水潺潺,两侧虫鸣声微弱。
何平安坐在车上,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她摸着自己头上的头面,嘴角扬起,没人知道她将自己的那锭金子也藏在了身上,如今也算是满载而去,就是不知道顾兰因是什么反应。
她饿了这么多天,若是凭自己的脚力,实在难以走远,这赵家两个人上门,真是老天安排来的。谋划多日的何平安靠着马车的车壁,抬手揉了揉脸,难得放空思绪,只看着帘外的风景。
而顾家那一边,等不来何平安,顾兰因亲去周氏的宅子,柳嬷嬷原要明天再告诉他,谁知接了信,在她面前一向乖巧的少爷忽就显出几分戾气。
“少爷,少奶奶只是回了娘家,遇上这样的事,难免……”
顾兰因撕了信纸,摇着头,压抑着声,怒极而笑:“你不知道,她一肚子的心眼,她今日走了,以后就再难回来了。”
“怎么可能呢?”柳嬷嬷想安慰他。
“怎么不可能。”
顾兰因扶着墙,抬头看向宅子深处,他今日没有跟着何平安过来,本意是不想逼他母亲,没想到何平安竟是说跑就跑,他想起午间她吃撑的模样,瞬间就明白过来。
“山明,牵马。”
顾兰因将手上的碎纸丢掉,片刻都不想停留,天色已晚,怕他路上有意外,柳嬷嬷赶紧拦住他,顾兰因念她一把年纪了,叫成碧将人扶到一边去,跑着去马厩。
他要是让何平安逃了,他就不叫顾兰因。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赵家在金山村, 深夜里马车到了门前,但只有赵家夫妇下了车,未几, 赵老爷从宅子里带出两个丫鬟来。
“你们跟着小姐去茶园里住几日,伺候她一应衣食起居, 若有异常, 再来告诉我。”
两个丫鬟点头称是, 不敢多耽误。
赵老爷看着马车离去,一颗心安下了,但回去歇下不久,又被吵醒。
赵太太想点灯,却被他拦住了。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赵老爷嘀咕道:“该不会是那小子夜里追来了?”
赵太太半信半疑:“这大半夜,我们前脚走他后脚就要追来, 除非是那丫头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不然怎会如此舍不得?”
“且听一听,不急。”赵老爷说这话, 人却已经翻身起来了。
不久, 就听来禀报的丫鬟站在门外道:“老爷太太, 姑爷深夜叩门求见。”
赵太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喃喃道:“还真让那丫头说中了。”
赵老爷乐呵呵地穿衣裳, 嘴里道:“你就继续睡, 我去瞧瞧他, 好歹也是我女婿,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 少说我也要从他身上敲下一千两银子来。”
他看顾兰因就像是看一头肥猪,有种迫不及待就要宰了他的架势, 殊不知自己马上就要被宰一顿。
此处且按不表,只说何平安那头。
赵家的茶园在不远处的小山里,马车只能跑到山脚下,如今朦胧月色,何平安跟着前头的丫鬟正慢慢沿着石阶往上爬。
她一路卸下了头上的金饰,咬着牙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的屋子,已累的脸色发白,气喘吁吁。
那两个丫鬟见状,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回,人前扶着她,人后就议论起来,笑话她是被顾家养娇了。
“她刚来咱们赵家,咱们十几个人都跑不过她,有的是一身力气,这会子虚成这样。”
何平安竖着耳朵偷听,其中一人怀疑她是小产回来,所以才会这样。另一个像是从外打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接嘴道:“上次宝娘姐姐回来过节,偷偷跟她娘老子说,这何平安嫁过去小半年,顾少爷都不碰她,两个人一个住在东边,一个住在西边,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刚刚老爷喊咱们来,这黑漆漆的天,将她送到这里,她身上显然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
“嘿嘿,不知道流了哪个野男人的种。”
……
长夜漫漫,两个丫鬟你一嘴我一嘴聊的不亦乐乎,一墙之隔,何平安也听了个全。
原来这墙角有个老鼠挖的洞,趴在地上耳朵凑过去,正好能听到隔壁声音。何平安大半夜从地上爬起来,春夜里不如一开始那般冷,她坐在床榻上,估摸着隔壁两人打鼾睡着了,猛地将桌上的茶壶打碎,又将门砰地推开,吓得两个人忙把衣裳穿好过来查看情况。
“这是怎么了?”名叫小春的丫鬟打着哈欠,见地上湿哒哒还摆着碎瓷,下意识道,“屋里有老鼠?”
披头散发的少女拢着衣裳,缩在一旁道:“第一次住这样的山头,方才口渴本要喝茶的,谁知窗外有鸟的怪叫声,我往那外面一看,有个影子飘了过去,我一时害怕手滑了,就这般,实在不是故意的。”
叫小冬的丫鬟无奈啧了一声,认命地将地上碎瓷片扫出去。
“春天山里的鸟多,什么声都有,有的鸟还长得怪模怪样,你不必害怕。我爹娘来这边采茶,从未听说过山里有鬼这事。”
何平安拍了拍胸口,看样子镇定不少,待那两个人又回去了,临到破晓时分,再次故技重施。
要是搁在她刚来赵府那会儿,这两个人才不理会她,实在是不耐烦了,可能还要爬起来揍她一顿。但今时不同往日,赵老爷将她们指派来时千叮呤万嘱咐,就差让她们把何平安当皇帝供起来。
此刻听到声音,小春小冬黑着脸,等进了门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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