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因蹲在一旁,歪头去看她,不想何平安一爪子挠到了他脸上。
“不喜欢。”
“怪不得,原来你是故意要折腾我。”
顾兰因抬手,触到自己脸上新添的抓痕。
细微的疼传来,他敛了笑,一双秀气的眼盯着她痴痴的样子,缓声道:“要不是看你疯了,你今日就跪在床前,别想睡了。”
何平安穿着丁香色暗纹对襟短衫,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她偷偷看着他的薄唇,忽然凑了上去,等快要贴上时,转而朝着他的脸再咬一口。
“何平安!”
顾兰因别开脸,手掐着她的腰,寻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拧了一下。
耳边传来她的哭泣声,顾兰因不为所动。
周遭的丫鬟都低着头,他将她拉进内院,
这一路回来,男人素白的袖子上,沾染了不少血痕,一点一点,像是雪地里落了红梅。
到了蟾光楼,他才将人松开。
那一日何平安从昏迷中醒来后,人便神志不清了,顾兰因将她狠狠整治了一回,偏她就是认不出自己。最后请了好几个大夫来,都说是受惊过度,郁结于心,又兼落地时碰了脑袋,适才如此。
府里人都道她是被亲儿子给气疯了,顾兰因将那些碎嘴的丫鬟一并都赶了出去,现如今府中清净得很,开支都削减了一半。
至于冬郎,顾兰因向他问清缘由后,也不论他口中的真假,又是否存了私心有意为九尺母女开脱,只是当着他的面,将九尺重新找了回来,给了五十两的盘缠,将母女两人打发走了。
九尺自知此去与养子再无相见之日,哭得不能自已。
她被顾兰因赶出庄子后,一路走到城中,打听雪娘的下落,因身无分文,日以乞讨度日。现如今有冬郎为她们母女二人开脱,虽说触了他亲娘的逆鳞,间接地逼疯了少奶奶,可到底是救她们于水火之中,不枉她养他一回。
分别那日,冬郎被她死死抱着,哭湿了衣襟。
“日后我跟你妹妹走了,你一个人在京里,要吃饱穿暖,保重身子。娘就你一个儿子,虽远在天边,心里也会时刻挂念你的。”
长亭外,柳树下,冬郎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的。
日落西山,九尺的声音跟她的眼泪一样,在他眼里都是模糊的。
他抬起头,越过她的肩,就见自己的亲爹站在不远处,折柳编环。
风里飘着一丝篱落香,他一身素服,周身轮廓分外干净,不曾瞥来一眼。
冬郎心里微微有些发堵,只觉得自己像是犯下了莫大的罪过,此刻万分忐忑。
顾兰因对他,向来不冷不热,但今日对着他,视若无物,还是从未有过的。
九尺带着雪娘上了马车之后,冬郎转过身,靠着成碧,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干涩极了,最终只能叹一口气。
成碧见状,笑眯眯道:“今儿风大,是不是冷风呛喉咙,想喝些茶水润润嗓子?”
冬郎摇摇头。
“小少爷是咱们少爷唯一的儿子,只是咱们少爷还没死,有些事,你不能急。”成碧拍了拍他的肩膀,“当铺里的宋先生,待你如亲孙子,你在他身边好好学,哪一日你娘病好了,少爷就接你回来。”
冬郎听他说起何平安,眼下不知道什么好,马车回城后,城门口,他一个人抱着小包裹,闷闷不乐跟着沉秋去了当铺。
殊不知另一头,尚未到江南,那载着九尺跟雪娘的就马车已经翻了。
入夜后,夜幕暗沉至极,山道上,脱缰的马挣脱束缚,拐弯处甩下了身后的车厢,只听一声尖叫之后,道旁石子哒哒落下,除了回响,什么都没了。
早已脱身的马夫摘了斗笠,他站在山道一旁朝下看去,哪还有什么人影,全随着坠落山下的车厢,摔了个稀烂。
山明自去别处消磨了两三个月且按不表,只说入秋后,天仍是热得厉害,这会儿顾兰因带着何平安从大悲寺回来了。
蟾光楼前,日影偏西,老树横枝。
卧房里没有丫鬟在,眉眼清俊的男人伏案看着何平安,眯着眼,懒散极了。
他脸上新添了一道抓痕,挡也挡不住,他索性就不管了,这会儿看着何平安哼哼唧唧在地上滚,他问道:“我是谁?”
“鸣玉呀,这一身白衣裳,不是让你别穿了吗?”
顾兰因偏过身又问:“鸣玉是谁?”
“鸣玉是……”地上的女人望着他的背影,疑惑道,“鸣玉你都不认识了?他不是你最信任的人吗?”
顾兰因听笑了,换了个姿态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最信任他?”
“他是你师父呀。”
顾兰因见她瞎得可以了,便起身朝她靠近。
午后光线昏昏,透窗后落在屋内,四下都蒙着一层古旧的气息。
缩在墙角的女人见他解了腰带,缓缓朝自己靠近,不由得斥道:“鸣玉,你、你要干什么?”
顾兰因半阖着眼,学着鸣玉一贯的姿态,柔声道:“你夫君出门在外,久无音讯,我是他最信任的人,当然是来伺候你。”
“我不要你伺候!”
上一次的疼还没有好,他又要来,她光想着就害怕,可她怕也没用。
“你不是想要一个女儿吗?你夫君不在,我来帮你。”
耳边是男人温热的气息,他挡住了眼前的光,周身滚烫的热意,随着那一道裂帛声,毫无阻挡地覆在了她的肌骨上,再次将她狠狠贯穿。
第130章 一百三十章
李小白在花厅里等了半晌, 门外偶尔有几个丫鬟路过。
眼见快到傍晚了,成碧不来,他便打算先行离开, 改日再来拜会,不想出了门, 就听有人远远地在喊他。
那声音有些熟悉, 只是他一时半会说不上来。
李小白扭过头去, 夕阳余晖里,就见一个穿着丹橘色交领衫的丫鬟兴冲冲奔来了。
“表少爷?真是表少爷!”
那丫鬟直接从花丛里穿了过来,浓眉大眼,一张圆圆的脸,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看衣着打扮,不似普通丫鬟。
她逼到跟前, 李小白忙退后几步。
“敢问姑娘是?”
“是我呀!我是六尺, 十多年前,你还教过我拳法, 现如今怎么一点不记得了?”
她说着一拳打了过去。
李小白望着熟悉的拳架, 再将她仔细看了看, 总算有了印象。
“原来是你,都说女大十八变, 你如今跟十多年前比, 简直判若两人。”
六尺听罢, 哈哈大笑:“我听那些丫鬟说花厅里有个人,模样如何如何, 打扮如何如何,我脑子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表少爷今儿怎么来了?”
李小白本想说自己是走错了路, 找错了门,可望着六尺脸上傻乎乎的笑,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打听道:“你们这儿附近原先有没有一户姓陆的人家?”
“姓陆?”六尺低头想了半天,最后皱眉道,“我也是去年才来这儿,表少爷你问这个做什么?若是很急,我马上去帮你问问。”
李小白不愿意麻烦别人,便摇了摇头:“不是急事,我受一个朋友所托,回京后替他送家书,那家书上写的是这里。可我一路寻来,此地却是表弟的家宅,想来是他写错了”
六尺不解:“自己家的位置也能写错?”
李小白愣住。
成碧说他们搬来也有好几年了,而陆大哥是去年才来军中的,既然离家的时日并不长,怎么会写错住址……
“表少爷,该不会是他家里人就住在咱们府上罢?咱们府上住了文先生,他家里那些书信,平日也是送到咱们这儿的。”
六尺挠了挠头:“表少爷你要不要把信给我看看,我整日在府里走动,若是认得信上写的人名,我马上给你送过去。”
李小白见她说的有道理,便将袖子里的书信抽出,正要拿给他,不知成碧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了,他连忙又收了回去。
这一幕被成碧看在眼里,他戴着瓜皮小帽,笑盈盈上来道:“失敬失敬,让表少爷等到现在,现如今这内院里杂事颇多,我忙起来便时常忘了时辰。刚刚少奶奶那儿……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表少爷不会怪我罢?”
李小白:“是我来的不巧,我正要离开——”
成碧打断他的话,挑着眉看向六尺,笑嘻嘻道:“原先在村里的时候,我记得表少爷还教过六尺一些拳脚功夫,你二人也算是师徒了,我怕打搅了你们师徒二人说话,适才多磨蹭了一会儿,这会儿我来了你就要走,看来表少爷心里还是怨我冷落了你。我在这里,向表少爷赔个不是。”
六尺看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呸了一声。
“说的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干嘛了!”
“我干嘛去了你说。”成碧哼了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而后笑了一笑,意味深长道,“你这今日还抹了胭脂?果然不错,像花儿似的,楚楚动人。”
“成碧!你要死啊!”
六尺脸突然涨红,声音都在抖,成碧见状捧腹大笑。
李小白站在那儿,略有些无措,面上竟也微微泛红。
在男女之事上,他并非是一窍不通,只是他父母双亡,如今潦倒至此,不愿再耽搁他人。
听着六尺说话的声音,身姿颀长的年轻人立在树下,窘迫极了。
他刚开口想要告辞,成碧便笑着道:“方才我跟六尺说笑呢,她近来气焰高得很,仗着是少奶奶身边的丫鬟,就处处跟我唱反调,我一个总管,还真拿她没办法,就只能在嘴上沾沾便宜了,请表少爷勿怪。”
成碧做了个请的姿势,一旁敛了笑,领着李小白,边走边道:“方才我向少爷回事,少爷听说表少爷来了,让我千万要留住你。咱们是多年不见的亲戚,您来一回也不容易。少爷说见了你,就像见着了咱们老爷,现在已备了家宴,我带您去。”
他就差架着李小白去府中的藕花厅了。
李小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到了地方,如坐针毡。
他在此又等了片刻且不赘述,只说另一边,成碧将李小白丢在了这里,立马就屁颠屁地去蟾光楼找顾兰因。
那屋里有人在沐浴,丫鬟们守在门外,都离得远远的。
成碧戴着瓜皮小帽,叩门三声。
屋里水声停了,未几,门开了一条缝。
“何事?”
成碧躬腰,贴着门缝小声道:“已经把表少爷留下了,如今就在藕花厅等着。”
顾兰因穿着雪白里衣,闻言倒是笑了一声。
“我就来。”
屋里闹到现在,不曾点灯,昏昏暗暗的,顾兰因将水里的女人捞起来,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见她眯着眼,脸颊被热气熏得泛红,神志不清了,当下又起了念头。
他从后抱着她,轻声唤她的名字,温柔似水,直至最后饕足,方才放开她。
等到他带着何平安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了。
何平安脚步虚浮,一双眼痴痴望着地上的影子,不知道将要去哪里。
顾兰因牵着她的手,将人带到了藕花厅。
那坐在桌前的年轻人迟迟不敢动筷,见正主终于是来了,心里总算没有那么难熬了。
李小白起身道:“表弟,是我来的时机不对,耽误了您办正事,我这就走。”
顾兰因伸手拦住他,将人按了回去,微笑道:
“是我来迟了,让表哥久等,我先自罚三杯。”
成碧倒了三杯酒,三杯酒饮罢,顾兰因将何平安带着坐在一旁。
她这会儿精神恹恹的,总是低头玩.弄杯盏,听着瓷盏清脆的磕碰声,顾兰因按住了她的手。
何平安抬眼,面无表情看着他。
顾兰因指着对面的李小白,问道:“你认得他吗?”
李小白不明所以,见盛装打扮的女人朝他看来,他慢慢放下了筷子,僵硬得像个木头一样。
“他是……表少爷。”
“他叫什么名字?”
“爹跟我说过,他叫李小白。”
顾兰因眼神渐渐暗了下去,他瞧着李小白,缓缓问道:“你多年不见他,怎么还能记得他?”
“我落水了,是表少爷救了我。”
“表少爷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何平安给自己倒酒,等那杯盏倒满,她起身遥遥敬了他一杯。
时隔多年,李小白又见到何平安这样的举动,一时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回她。
一杯酒饮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醉了的缘故,李小白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弟,脸色似乎变了。
变得分外难看。
成碧也看出少爷的不对劲来,连忙出来打破僵局。
“咱们少爷不善饮酒,方才来迟了,不愿怠慢表少爷,适才连饮三杯。这会儿看样子,已经醉了,我先扶少爷下去,请表少爷先担待些。”
成碧说罢,伸手就要去扶顾兰因,奈何他这会儿动也不动,没有办法,成碧只能一面赔笑,一面把李小白扶了出去。
李小白便是个傻子,也知道今日这一场席宴不对劲。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成碧叹了口气,等走远了,无奈道:“咱们少奶奶,上回把这儿磕碰了,忘了好多事。连她在老家的那些丫鬟都忘了个干净,咱们以为她把老家的人和事都忘了,没想到她还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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