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沈静姝的声音已经发抖了。她是豪门贵女,哪有坐牢的理。这牢坐了,就算只有三个时辰的警示,但以后她的名声怎么办!“你不能这样,阿耶不会同意的!”
“阿耶最为公正,只会认定我的做法。”
沈灵姝示意两个婢仆行动。
春桃那是自然乐意,撸起袖子,就来架二娘子。
水荷有些迟疑,但她是沈府的婢子,知道大娘子在府中的地位,犹豫片刻便过来帮春桃。
其他娘子看得愣愣。
但大多数对着沈灵姝还是羡慕。
谁敢这么对自家的庶妹,哪怕是庶妹错事在前,但传出去定会是自己心狠不容人云云。但沈灵姝不一样,这事传出去,在沈灵姝身上,只有人大公无私的份。其他娘子们瞧着,代入自己糟心的家事只觉钦佩和解气。
卫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娘,叉腰,扬着下巴,莹白小脸就那么一点,像只夺了胜利,盛气凌人的小猫。
卫曜眸中闪过笑意。
倒是不知人也是这么记仇的性子……
其旁女娘们的碎语也传入了卫曜耳里。
“沈娘子真厉害,换我有这么个心机又胳膊肘向外的妹妹,怕是只会被欺得在房中哭。”
“是啊,沈娘子也没做错事,不就和寒门子交好么……”
“沈娘子以前玩的郎君也不少,寒门怎么了,又不是成亲的人选?”
“可不是,虽然是个寒门,但当个男宠玩玩也没什么?再说以前沈娘子身边的那些郎君都比不上这人俊呢……”
玩?
卫曜的眼皮跳动了下。
笑意消失。
·
第十六章
沈静姝一边挣扎,一边直呼喊着沈灵姝的名字,呼喊到最后剩下咒声被婢仆扭送着和一帮武侯离开。
沈灵姝也正要告辞离开。
其他娘子知道人要回府处理这事,半是犹疑,后见季三娘主动拉着沈灵姝的手宽慰。便也争先恐后凑上来。
“灵姝妹妹,遇上这么个糟心事真心疼你……”
“灵姝妹妹你莫害怕,我们都是和你一心的……”
“灵姝妹妹……”
……
娘子们安抚宽慰。
一旁站了许久的季四郎也憋不出,搔头挠首凑过来。“沈娘子你若要养面首,我是不是也可以……”
沈灵姝:“……”
其他娘子:“……”
“显眼东西!”季三娘只觉两颊发热,羞得恨不得钻地缝,拧着糊涂又丢人的弟弟耳朵,轰着让人滚回府。
季四郎不服气:“啊疼疼阿姐我又没说错,我长得也一表人才咧,怎么不可以是我……”
季三娘:“……滚回府里!”
沈灵姝辞别其他娘子。
忽觉后颈生凉,回头,看见还没走远的卫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正冷冷盯着她。
沈灵姝:“……”
又发什么疯呢,用这种渗人的眼光看人。
*
沈灵姝辞别了其他娘子回府。
果不然。听闻了家仆回来通报,柳姨娘已经在沈夫人堂屋里又哭又闹。“……夫人啊,二娘自小身体就弱,牢里是什么情况,又阴湿又潮冷,那是人待的地方吗!二娘自小就崇敬大娘,事事都顺着大娘,从没有半个不字。都是一家人,大娘何苦要把她逼迫成这般啊……”
“柳姨娘,你先起来。有什么等家主回来了再说。”沈夫人虽然也不解两个姑娘怎么闹成这个样子,但也听不得柳姨娘一话里两三句地在说自己闺女的不是。“灵姝自小对二娘的照顾,你也不是不知道。断是不可能无缘无故让人坐牢。要说依,也是灵姝自小在事事依着二娘……起来吧,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能解决了事?”
旁边婢仆得了夫人指令去搀扶跪地嚎啕的柳姨娘。
恰好沈灵姝进来。柳姨娘几乎要冲上去。但被两旁的婢扑蛮力压住了。“大娘,大娘……二娘也是你妹妹,你何苦这么狠毒……”
沈夫人扫了眼婢女,婢仆们立马识趣地将柳姨娘带下去歇息。沈夫人才将沈灵姝召到了坐榻前,“你又在外惹什么事了?”
沈灵姝杏眸无辜。将季园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只不过从中抹去了故意对卫曜不避嫌的维护。
沈夫人听完大怒。茶盅掷放在案几上,“岂有此理!二娘何敢如此!”在她面前告状沈灵姝与寒门有染,转头竟然却当着其他娘子面,把那个寒门武侯找过来!这分明就是要毁他们灵姝的名声!
沈夫人气得胸膛直起伏。万万没想到,向来乖顺懂事的二娘竟然会使这种不入眼的小动作!
沈灵姝:“阿娘,你别生气,气坏了自己乐坏他人……唔……”
“你啊你。”沈夫人不成器地用手指直点着沈灵姝的额,质问,“你和那个寒门断干净了没有!”
沈灵姝摸摸额头,又心虚地摸摸鼻子,“阿娘……那么多娘子面前,我怎么和他说上话。我都没瞧他呢。”
“也是。”对于女儿这点分寸沈夫人还是放心的,叹了声气,“二娘的事娘来处理。你找机会跟那寒门断利索了。你要是还瞒着娘和人有往来,就等着你阿耶回来给你禁足了。出阁前都别想着出府。”
沈灵姝笑嘻嘻抱着人:“是,阿娘,灵姝知道了。”
沈济酉时散职回来。
沈夫人将两个姑娘的事说了一遍,从中摘出了寒门武侯的事。变成了二娘栽赃诌谎,诬陷一个武侯偷盗,被官府扣押。
如沈灵姝所说。沈济最不能容忍仗势欺人。为官时是百姓官,为民时该体恤官。一向是沈济的主张。
“荒唐!胡闹!成何体统!”
沈济听完勃然大怒。又得知了沈灵姝亲手将庶妹送进牢的做法,一边怒一边好笑,“平日犯事最多的大娘倒懂法了。”
既然沈灵姝是按晋律行事。沈济觉得并无不妥。禁止了家仆送水送饭。待满了三个时辰,才让人接沈静姝回来。回来便关佛堂抄写经书一月不提。
*
这几日沈府因为沈静姝的事,上上下下气氛凝重。
沈灵姝知道阿耶还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敢去触霉头。
白日就安安分分地在府里看书做女红。
到了晚上。
才换了行装悄悄溜出了府。
今夜大雪。
各坊檐瓦积着厚厚的雪层。
掀瓦片偷听墙角容易留下痕迹。再加上天色寒凉也不适合在外多待。
按原本两人的约法,寒雪天不夜行。
但沈灵姝这几日在府中可闷坏了。
说什么都要出来逛逛。
甚至有卫曜不带着她,便让沈府狗洞重见天日的想法。卫曜见直拗不过,只能准人出府。
不能听热闹,但能凑热闹。
沈灵姝阔别秦楼楚馆已久。先到贤云阁听一曲歌姬的曼妙嗓子,看一出小郎君说戏,看一出小郎君跳舞,再看一出小郎君……
在沈灵姝吃了一壶暖酒,看着台上奏乐的郎君们拍手叫好后。
卫曜手臂青筋起,冷面拽起了人:“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沈灵姝吃了酒,两颊红润。透着本就白皙的肤,白里透红,似是鲜嫩的熟桃。
“怎么了?”
卫曜今儿一路一直对自己爱答不理。不过人一向是这种性子,沈灵姝也没觉得奇怪。
“好好好,我知道了。”沈灵姝了然了,笑露着小小的贝齿。“你去隔壁花阁听花娘唱曲,我在这里看小郎君……我们一炷香时间再汇合……”
卫曜:“……”
卫曜斥。“够了,走。”
台上唱戏的小郎君腰肢款款,白面俊秀。
沈灵姝被人不由分手拉拽出了楚馆。
外头大雪纷纷,沈灵姝有些气恼:“你做什么……”
嘟囔着揉着自己被拽疼的手腕,“早知道不带你玩了……”
玩?
“你还想同谁玩?”卫曜凌厉的眉压住眼。
大雪落在人发上、肩头,都不及少年脸上的寒冰。
沈灵姝楞了下,砸吧嘴心想着真俊的脸蛋。小心抬眼,“你,生气了?”
卫曜抿眼。直接转头走人。
沈灵姝小快步跟上。“你生什么气嘛,给你看漂亮的花娘你又不看,再说了,咱们在这种秦楼楚馆也能打探很多消息,那些有钱大官最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八一爱来这种地方,边玩乐边聊正事了……”
“真生气了?真生气我就不等你喽。”沈灵姝快跟不上人,停下来扶着膝盖歇了会。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等人,结果只能是她进不去府里。“等等我……卫,裴曜……小气鬼……”
沈灵姝追人追得急了。扑通摔雪地中。
才听到前头的脚步声顿下。
沈灵姝可怜兮兮地从雪地上抬起脑袋,看见卫曜靴子停在了自己面前。
卫曜垂眸。女娘红润小脸上沾满了白雪,眼底闪烁着泪光。鼻子和嘴巴红红。正毫不顾忌形象地呸呸往外吐吃到嘴巴的雪花。
卫曜:“……”
沈灵姝声音可怜,“裴曜,我扭到脚了,起不来……”
“……”
卫曜沉脸,但还是单膝曲下,将人横抱起。走入落雪的坊街。
沈灵姝环着人的脖子,小声吸着鼻子。“好痛……”
边打眼悄默默偷看卫曜的神色。
卫曜仍是冷淡的神色,只有不知是不是被寒风吹红的耳尖,彰显人的片刻缓色。
沈灵姝身上的衣衫都被雪水沾湿了,说,“去青山阁吧。那里可以更换衣衫。”
卫曜垂眸。
沈灵姝一双美眸无比澄清。
若不是卫曜曾跟着沈灵姝的行踪去过一次,倒是不知那也是间白面公子唱戏的楚馆。
卫曜冷呵了声。
沈灵姝暗自揣度:青山阁,她没带卫曜去过,但她跟馆里的掌柜是老相熟。去人阁里买件衣衫替换,不就得坐下来听一两首曲子嘛……
卫曜:“这里离裴宅不远。”
沈灵姝:“??”
“等等,那我也不能穿你的衣服啊,我又穿不上……”
“其他郎君的衣衫就穿得上了?”卫曜冷笑。
沈灵姝:“……”
听到这话,沈灵姝也知道人是知道了青山阁是干什么的。立马蔫蔫了。老老实实环抱好人的脖子不说话。
敦义坊。
沈灵姝第一次到裴宅。
裴宅买的位置较僻静。
沈灵姝也知道这里有几家楚馆,但唱曲的郎君卖相和唱功都比不上中心楚馆。
卫曜抱着沈灵姝推开后门进去。
院中狭小凄冷,但条理整洁。空气中有冰冷的落雪混杂着潮湿泥土的杂味,还有隐隐煎煮的药草味道。不同于长安的坊中心,这里浓杂着一些枯枝、腐朽的气息。
沈灵姝环视着四周。院子小,一间炉灶,两间窄小漆黑的石屋。唯一的出口便是她们刚进来的木门,以及正南方位应是通向正宅处的拱门。
想着一朝骁勇的帝皇年少时,竟然住如此简破的屋院。再加上听二堂兄说的裴家一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定是自小苛待着皇上。沈灵姝多少有些唏嘘。
正感慨着,忽听见一声声“嗷嗷”犬吠声。
从旁侧黑漆的小屋,忽热情跑出一只雪白的毛团子。
第十七章
毛团子亲热地围着卫曜打转,绒绒的短尾巴晃着打圈。嗷嗷的犬吠声满是兴奋。
沈灵姝差点忘记装脚伤:“你养了狗崽?”
白犬却似怕生一般。对接近的沈灵姝“嗷嗷”叫着,变脸变得飞快。
这个架势实在眼熟。
“脾气不小嘛。”
沈灵姝扑了个空。
卫曜拎起小白犬的后颈,放到了自己肩膀上。“替人养的。”
小白犬在卫曜肩膀上乖巧地蹲着。爱答不理地瞥了眼沈灵姝,随后拿着屁股冲着沈灵姝的方向。
这熟悉的模样。
这么爱答不理的一眼。立马让沈灵姝想起来。这不就是西市自己买的那只臭脾气的白犬吗!因为神情几分似卫曜,沈灵姝起了坏心眼买了回来,结果弄丢的白犬。
“这是我的狗!”
卫曜已经从屋中拿了药瓶和干净衣衫出来。冷哼笑了声。“哦?你叫它,它应你吗?”
卫曜刚才那句替人养的。分明就意有所指自己。知道是自己的狗,竟然还不还给自己。可恶、无赖!
沈灵姝不服气,刚上前一步想把小狗抱回来,结果拿着毛绒绒圆屁股冲着沈灵姝的小白犬掉转脑袋。龇着没长齐的犬牙,冲着沈灵姝嗷呜凶狠。
沈灵姝三两次试探,但奈何没良心的小东西根本不亲她。只能悻悻收手。
“要是没被你带走,它早就熟我了。”沈灵姝坐石凳子上看着小白狗亲近讨好地粘着卫曜,两颊气鼓得更厉害。
“看来你没管教好,你的狗可是第一眼就跟着我走了。”西市闹马那天,跟了卫曜一路。卫曜才收走。
沈灵姝:“……我买它的第一天它就丢了。”
“嗯,那不巧。”卫曜敷衍。
沈灵姝:“……”
卫曜将药罐子打开,“哪只脚扭伤?”
沈灵姝朝人做了个鬼脸,“骗你的,两只脚都好着呢。谁让你不让我听戏,还偷我的狗!”
卫曜:“……”
卫曜微狭的凤眸一眯,眼皮掀下,看过来。
两道剑眉不赞同地拧起来,薄唇紧抿成一道线。
似是生气了。
沈灵姝不知怎么,总觉在人身上看见人帝皇时不怒而威的气场。
……那又怎么样,卫曜现在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她才不怕。
沈灵姝脖子一缩,后哼了声,仍旧把脸撇开。
忽西侧的黑屋传来咳嗽声。
卫曜深深看了眼沈灵姝。直起了身,朝着黑屋子走去。
沈灵姝耳尖,听出了咳嗽声似是个老人的声音。
联想之前二堂兄说的话,猜测应就是把卫曜从宫中狸猫换太子一样带出来的司马氏的家仆。
所以屋院中的药味,是给这个老家仆熬的药?
沈灵姝觉得这个老家仆不是什么好人,可怜十六岁的皇上还被瞒在鼓里。沈灵姝低头看着自己的皂靴,靴面已被雪水溅湿。沈灵姝想着自己刚才对卫曜的态度是不是太恶劣了。
被放在石桌案上的小狗,此刻趴着睡。离了卫曜,又成了爱答不理人的欠揍样子。
沈灵姝收回佯装揍人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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