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己的三弟想要通过沈家结亲,讨好父亲。王聿想,他这个做大兄的,怎么也得帮上一帮。
沈家是朝中的清流,沈济朝堂上刚正不阿,是个硬刺头。但就是因为他们淤泥不染,名望大。与其结姻,更能拉动王家在整个长安的声望。而父亲所图的就是要个名正言顺地上位。
自己这个三弟,虽然对父亲的心思摸得准。
可惜啊,人沈家不领情。而三郎竟然还想通过皇上赐婚,结果也是不出意料被拒了。皇上甚至明言了有意让沈家嫡女入主东宫一事。
见弟弟这么挫败。
王聿以身作则,替人着想。既然是太子挡道,那就将太子除掉不就成了?
他买凶杀太子。引诱太子出宫,虽然不一定要赶尽杀绝,但如果真杀了,倒是他的益处。既帮三郎教训太子夺妻之美的,又离属于自己的龙位近了一步。何不为?
婢女匆匆进来,跪地通报。“大公子,三郎君回府了。”
王聿勾了勾手,将手中尚未干涸的樱桃汁水,涂润在迎身前来婢女的唇上。摩挲着人的下巴。“来得正好。父亲肯定很多话要和三郎叙叙。”
婢女满脸通红。
一刻钟。
外头的侍卫没能拦住擅闯进来的王瑾。
随着王聿屋门被踹开。
卧榻上衣衫不整的婢女惊叫一声,收整了地上衣裳,面红耳赤跑了出去。
王聿轻“啧”了声,往榻上的厚垫子一靠。衣衫凌乱却也并不加收拾,外袍散散地袒露着,斜撑着脑袋靠在榻上凭几上,“三郎没有通报就这么闯了进来?目无规矩了啊。”
王瑾眼中讥嘲,不慌不忙道:“父亲传了我过去。太子遭刺了。料想着大兄还不知道此事,故来通知,急切了些。”
王聿:“哦?还有这事?”王聿不掩饰眼中的傲慢和嘲笑。“废物太子在宫中还能被刺?看来宫中防卫也不怎么样。”
王瑾眯眼笑。“大兄真什么都不知道?”
“三郎想我知道什么?”
王瑾也不拐弯抹角,只是勾了勾唇。他身上还是亲兵营训兵的劲装,整人如青葱竹子,挺拔尖锐。但一贯的白面却彰显了几分阴柔。“三郎只是觉这幕后人做得实在愚蠢。”
王聿唇边笑意凝了会。
王家子女都是不同母所生。
自己的这个三弟,不似王玺那般放纵无知。恰恰相反,王瑾自幼聪慧。也格外受父亲看重,野心也不小。一直让王聿多有忌惮。
王瑾深深看了眼榻上的王聿,唇边弯起的笑容渗人入骨。“大兄,换做我,一定会滴水不漏。”
*
沈灵姝也听闻了醉花楼的惨案。
官衙将此事瞒下,对外只宣称是喝酒闹事的私人恩怨。
醉花楼和临近的巷曲,皆被封条封印。
但沈灵姝从林君熙这里,得知了更多隐情。没想到竟然是太子私自出宫逛花楼,被刺客追杀险些丢了小命。
真是个没脑袋的……
但想到太子那人,前世时便是可恨可怜。只要能保命,什么事都做,甚至王家上位后能挖开晋皇帝的皇陵,剑南谢氏入主长安后,为讨好谢家军,还将晋皇后的尸骨从皇陵里搬出,丢弃在乱葬岗。如此没有骨气主见的主,是天下人的可悲。
林君熙在阁中讲述,“听我兄长说,幸亏有一武侯及时出手护卫,要不太子真的得命丧平康坊了。”
沈灵姝想说命丧就命丧了吧,省得后面作恶多端。沈灵姝想归想,到底没说出来。
林君熙望着阁外的落雪:“这腊月天,雪时下时停,还真是扰人。对了灵姝,十五的灯会你去么?”
“去,灯会这么热闹,怎么会有不去的理?”沈灵姝说,“你怎么说起十五的灯会了?这不还久着么。”
林君熙:“还不是我阿耶,传家信来,要我赶紧回江南。我在长安好好的,怎么就要回去了。”
沈灵姝心头一跳。莫不是林家家主已预感了什么?所以才让君熙早点离开长安?
不过也确实,长安最近这些日子都不太平安。
“你阿耶或许是想念你得紧呢。”沈灵姝笑笑,伸手去接亭阁前树枝的簌雪,放在手心,缓缓吹落。“你啊,早些回去见见他们二老也好。”
“我才不那么早回去呢。回去了他们定得催着我……”
“催着你什么……嗯?”
“是不是催着我们林小娘子成亲呀?”沈灵姝一脸已知的揶揄。
林君熙面一红,捧着枝丫上接过的雪,洒在了沈灵姝身上,“让你笑我。”
“好啊,小娘子这会恼羞成怒……”
两个女娘在亭阁上,互相丢洒着雪玩闹。笑声传出了许远。
林府高亭下。
一路过的男子闻声驻足,仰头望着上方的景,微微楞怔。
*
两人玩闹了半柱香。
婢女端来了手炉,让两人擦手暖手。又端来了热茶,果脯糕点。
沈灵姝擦拭了手,喝下一盅暖茶。玉色面庞浮起暖红。
时候不早,沈灵姝带着春桃准备告辞。
沈灵姝下了亭台。
林君熙送人到府外。嗔怪,“这个时辰你便要回去了?也不多留会,留下来与我共睡沈夫人也不会多怪嘛。”
沈灵姝也想,但是今夜是和卫曜用灰鸽子约好的可夜行的日子。
在坊间热闹八卦和友人的盛邀之间,沈灵姝忍痛地选择了坊间八卦。
“我明儿还来。”沈灵姝宽劝着林君熙。
林君熙不舍,但也没强求。送着人到府外。
在鹅卵小道上。
忽一书从天而降,掷落在沈灵姝头上。
“咚”地一声,清脆好头。
沈灵姝:“……”
“抱歉抱歉,唐突了小娘子。”从假山后匆忙走出一人,连声致歉。
清冽温朗如泉的声。
沈灵姝再抬头。
是个翩翩如玉的贵公子。
着一身素色宝蓝纹袖竖领袍,墨发用枝榆木簪冠住,额间一抹蓝色抹额。桃花眼,朱唇如玉。长颈下,如鹤雅俊。手中还拿着一卷诗书。
因男子出来得匆忙,广袖携风,沈灵姝还能嗅到人身上的书墨香和淡淡檀木熏香味。
小郎君连连拱手向沈灵姝赔不是。又将地上的诗书拾起。
林君熙从后走上前。“表哥?”
表哥?
沈灵姝回眸。
林君熙笑着给两人介绍。
“表哥,这是沈家侯府的大娘子沈灵姝。这是我表哥,来长安求学暂住在府中,江明越。”
江明越拱手,冲着沈灵姝点点头,桃花眼含着温润的笑。“刚才书童携书莽撞,误伤小娘子,小娘子海涵。”
既然是君熙的亲戚。沈灵姝脑瓜子疼,也只能摆摆手,客客气气表示无碍。
小书童这会也走出来,给沈灵姝躬身赔礼。
几人寒暄一二。
江明越便带着书童先行离开。
只不过离去的耳尖却是红的。
*
承恩寺的香火果然还是挺灵验的嘛。
卫曜也比沈灵姝所想的好哄多了。荷包送过去的第二日,灰鸽子就送来了夜行的信。
沈灵姝换了一件干净灰底的男袍。
这么多年宵禁后偷溜出府宅的习惯,沈灵姝偷偷用私房钱制定了许多漂亮合身的男郎衣裳。成色布匹,也是特地让福允去布料行,按照自己的意思挑选的。
即便是夜行,也是漂漂亮亮的。
月色浓沉。
沈灵姝悄悄从自己的闺房翻窗出来。
熟门熟路,到了后院的高墙。
卫曜正等在墙头上。
今夜小女娘着了一身灰底墨蓝纹窄袖圆领袍,戴着黑色的小毡帽。
仰着脑袋,丰盈的小脸,唇润红,杏眸亮闪闪。
卫曜手中摩挲着一物。垂眸盯着人半晌,才下了墙。
沈灵姝熟门熟路地伸开了双臂,等着人抱。
小女娘满眼期待。
而这姿势,对多少个郎君做过?这种笑容,又对多少人展露过?
卫曜沉眼,还是伸手一手揽住了女娘细细的腰肢。
沈灵姝立马圈抱住了人的脖子。
独属沈灵姝身上清淡的甜香,瞬间扑袭过来。梅花含着甜蜜枣的淡香,萦绕在卫曜鼻息之间。
卫曜紧抿了唇。
沈灵姝想到刚才借着月色看见人在墙上把玩的一物。
正是自己托福允送过去的荷包。
“你很喜欢?”沈灵姝笑颜展开,女娘脸上未施粉黛,只有两颊薄红,风吹起人帽边的发丝,白嫩嫩地笑着。“这是承恩寺祈福来的,听说保平安可灵验了,以后你……”
“承恩寺可没有九十九阶的石阶。”
“什么?”
卫曜将手中的荷包收紧,紧抿了唇,眸中森黑,冷硬问道。语气中多了无人察觉的酸涩:
“这荷包是只我独有,还是旁的郎君也有?”
第二十一章
沈灵姝杏眸眨呀眨。
浓沉的月光下,似荡漾着一弯山泉水,盈盈晃晃,倒映着卫曜冷如寒冰的面庞。
沈灵姝:“什么?”
“你说荷包吗?这个呀,是保平安的。我去寺庙求来了,君熙说很灵验……我给阿耶阿娘叔叔婶婶嫂嫂都求了,唔,你不是每夜都要外跑巡逻么,我想你随身带个平安符荷包,多少能避避邪……”
卫曜手中的荷包捏得紧紧。深呼了口气,语气冷冷。
“送这么多,也不必多我这一个。”
卫曜又顿了下,“林君琢你也送了?”
“送了。”沈灵姝坦荡荡。“君琢哥哥之前送了我只白犬……”
“你送的所有荷包,都是一个颜色,都是一个款式吗?!”卫曜打断了人的话,将捏紧的荷包揣进衣中,冷硬着脸。“如此倒也不必送!”
沈灵姝缩了缩脖子,很是无辜。
她哪里知道,她求了那么多荷包,荷包不都一个样吗。
小女娘坐在墙头上扁着嘴巴,似乎不明白人好端端怎么又生气了。
卫曜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冷着脸揽抱过人的腰。将人从墙上抱下来。
远处坊内灯火明澈。
细雪飘飘洒洒从半空中落下。
盈盈白白,格外静谧。
卫曜:“去哪?”
小女娘瞧着人似乎恢复平常了,重新展开了笑颜。“先去太平坊。”
沈灵姝这些日怀疑林君熙有心上人,但人被问起,不是支支吾吾,便是问急了恼羞。
君熙一向和自己无话不说。如果有意中人,却不能告知自己。那么定是有难言之隐。君熙心悦的人……难不成是仇家?林家的仇家?沈家的仇家?
沈灵姝思来想去。
放眼整个长安城,和林家和他们沈府最不对付的,就当属王家了。
沈灵姝第一首选是听王宅的墙角。但被卫曜阻止了。近日太子出事,晋皇帝第一怀疑的便是王家人。如今晋皇帝重新复朝,朝堂剑拔弩张之际。王家这些日的戒备更是森严。
此刻并不是去王家的好时机。
沈灵姝只能另寻其他处。
一路上冥思苦想。先把王家的所有狗腿下僚家都细想了一遍。过滤一遍家中已婚的,品色不端的郎君。
如此想了几遍,也没几家。
毕竟沈灵姝了解林君熙:那些狗腿丑郎君,君熙才瞧不上。
沈灵姝一拍案。“去方家。”
方家大公子方煜,此刻正在书房看书。时不时执笔书写一二。
沈灵姝是关不住嘴的话痨,“你说,君熙可没可能喜欢方家的大公子?方家虽然和王家是半个亲戚,但方家大公子还算为人端正,长得也尚可,而且……”
沈灵姝的小声窃窃没有得到回应。
悄悄转头一看。
卫曜正在月光下,摩挲着那个粉色的荷包看。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侧面凌厉眉骨下,剑眉微蹙。
就那么在意一个小荷包吗?
沈灵姝盯着看瓦片下的方煜半天,也没看出君熙可能会喜欢人的蛛丝马迹。
盯了半柱香,沈灵姝便放弃继续盯梢了。
第二日晚。
卫曜在宵禁后,接沈灵姝出来。
沈灵姝着一身墨底花青色袖袍,玉红系带,窄腰一握。献宝一样,从怀中拿出了个藕粉色荷包。
和卫曜所拥有的一模一样。
卫曜眉头一跳。
沈灵姝说,“我从君琢哥哥那里换来的,你看这样不就没人和你一样了。”
沈灵姝笑盈盈。
提着荷包的缎带,在人眼前晃荡晃荡着。
晃荡的荷包后,是小女娘的笑靥如花。
卫曜伸了手,将人提留晃荡的荷包拿过。指腹摩挲绣面,
“为何要换?”
沈灵姝想说:还不是见人在意得紧么。
但知这么说,人只会恼羞成怒。毕竟皇上还真的难哄。沈灵姝要收回之前说人好哄的话。
“因为这个颜色好看。”沈灵姝双手背在身后,皂靴在雪地中一碾,身子向着人的方向前倾,笑嘻嘻。“这样你就有两个了。”
沈灵姝悄声,“比其他人多一个。”
沈灵姝不知道这样做皇上心情有没有好些。
但见人眸光微楞。
卫曜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虽然只是刹那。
很快就恢复了冷冰冰的脸色。
将荷包收进囊中。“多此一举。”
随后又从衣中拿了自己的荷包,扔给了沈灵姝。“你带着这个。”
*
为了找林君琢换荷包,沈灵姝绞尽脑汁,日日往林府跑。
先是托福允重新跑了趟承恩寺买了一个新荷包。确保不是藕粉色后,天天守着林府蹲守林君琢。
好在林君琢并多思,听了请求,便爽快和沈灵姝对换了。
倒是林君熙觉不对劲。一连数日缠着沈灵姝追问换荷包的缘由。
林君熙:“听我兄长说,之前护卫太子有功劳的武侯,已经升任为太子的金吾卫了。”
沈灵姝吃着暖酒。“这升迁速度真快,看来那人前途无量呢。”
“对了,我向兄长打听了一下。那个护救有功的小武侯恰好也姓裴。”林君熙说完,扫眼了暖亭中的沈灵姝一眼。
沈灵姝果然被酒呛到了。连连咳嗽。
林君熙着急,上前给人拍抚背。“怎么了这就呛到了?”
“你说那人是……”
林君熙没好气,“是,是你坊间传闻那个寒门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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