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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宦——乱吃佳人【完结】

时间:2023-12-22 14:39:10  作者:乱吃佳人【完结】
  从旁边绕过几株桂树,就看那亭子竟是张脚立在一块半悬的硕大台岩上,内中雕甍秀槛,丹楹刻桷,檐下的牌匾上横书着“听雨”二字,倒也与目下这天时之景相契得紧。
  这时候离得近了,自然瞧得清楚,就看亭内铺着矮几,上头釜器齐备,旁边支着小炭炉,徐氏一身素淡的鞠衣,正席地跪坐在那里,用两片青竹夹着茶饼,放在火上翻烤。
  萧曼不禁微觉惊讶,当年胡骑攻破中京,山河破碎,而後群雄并起,播乱数十载,大夏初立之际,百废待兴,高祖皇帝遂以奢靡之由,便禁绝了千百年传袭下来的饮茶之道。
  时至今日,世人大多只识散茶冲泡的法子,却不知烹煮之法才是饮茶正道,这徐氏瞧着竟好像颇有研习,实在叫人大出意料之外。
  她心下也暗暗佩服,越来越觉这位太皇太妃娘娘像是个闲雅之人,出身家世也必然不俗,如今退居颐养,寄情风月,倒是悠然自得。
  但究竟有几分是真的纵情随性,又有几分是不情愿的韬光隐晦,那便不得而知了。
  萧曼沉了口气,不急不缓地走上去,在亭外石阶下站定,依着规矩正要拜见,徐氏便先已朝她点头而笑:“小秦公公不必多礼,请入亭来坐。”
  那和蔼的样子倒是显得真心诚意,叫人心生暖意,也难以拒绝。
  萧曼却不敢立时应承,仍在那里恭敬道:“奴婢惶恐,太皇太妃娘娘只管叫个名字便好了。”
  “哎,小秦公公服侍先帝,如今又陪伴陛下,兢兢业业,有大功於社稷,哀家素来敬重,现下又晋升司礼监,自然要尊着些,咱们说来也算相熟,不必拘礼了。”
  徐氏改用一手握着竹夹,腾出另一只手来,含笑朝案旁示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不由人再拒绝了。
  萧曼仍旧依着规矩谢了恩,这才拾级而上,到亭中却不敢真坐,便躬身侍在旁边,暗觑着脸色等她开口。
  “多承陛下天恩浩荡,还能念着我们这些闲废的人。唉……先帝这一去,不能晏驾随行,也只能每日里找点闲趣混日子,有一天算一天吧。”
  徐氏打诨似的自嘲着,目光仍落在那只巴掌大的茶饼上,火光映起一丝莹亮,丝毫不像那话里透出的颓靡之气。
  这话怎麽听都像暗有所指,但又不挑明,显然是还在存心试探。
  萧曼暗地里存着底数,索性也不着急,便微笑道:“娘娘言重,守灵致祭时,两次多承娘娘出言开解,陛下前几日还念叨您好来着,哪会忘得了。”
  她这话和风送暖似的暗合人心,徐氏不由一笑,眸色也更亮了些。
  “几句正当时的话而已,谁说都是一样,只不过偏巧我在跟前而已,也值得陛下挂心念着,哀家这该说什麽好?只怕多半还是小秦公公在陛下面前提起的,哀家这里还要多谢。”
  “奴婢岂敢妄言居功,陛下圣聪仁孝,确是一直记着娘娘的好。”萧曼故意顺着往下说,忽而话锋一转,又俯近了些,“不仅是陛下,就连焦掌印和秦厂督也都知道娘娘秉公持正,宅心仁厚,没有不衷心称赞的。”
  这话已带着几分暗中寄意的味道了。
  徐氏听得嗬嗬而笑,面色愈发舒缓,连手上的翻动之势都轻快了些。
  这时那茶饼的外皮已微微泛黄,上面能见到起伏的凹凸。
  她又换做一手拿竹夹,另一手朝矮几上探。
  萧曼一直在旁边瞧着,当即便知道她要什麽,轻手从案上拿起闭子,却没交给她,探过身去,将火虚虚地掩小了几分。
  如此眼明心亮,的确是少见,难怪能在那麽多奴婢中脱颖而出。
  徐氏冲她点点头,继续架着茶饼在上面烤,瞥眼暗自打量。
  小小的年纪,左不过也就十六七吧,身量还没如何长开的样子,面目却已生得这般俊俏,宫中那些千挑万选的女人也未见得有几个及得上的。
  想想那秦恪当年便是如此,先帝宠信有加,後来把这秦祯留在身边,只怕也不光是医道的缘故……
  她和然一笑,朝旁边撇了下颌:“那边的釜还没醒过,哀家这里又腾不开手,小秦公公可否搭把手帮衬哀家一把?”
第203章 香雾空蒙
  煮茶贵在心意专精,一气嗬成。
  醒器更是各凭自家的感觉,一旦假手於人,既失了本来的章法,也没了乐在其中的趣味。
  这话显然又是一语双关,暗中试探。
  真正要紧的就在後头,若是不应承,今日这话怕是便要就此打住,接下来也不用再说了。
  萧曼没敢迟疑,当即拱手道:“奴婢定会格外用心,谨遵娘娘吩咐。”
  这也是借着回话,意在言外,见案几上那只小坛上泥封未去,果然还没有动过,当下先取水净了手,然後才将它启封。
  甫一打开,便觉一股浓烈浑厚的香味扑面而来,竟是沁人心脾。
  “好醇的烧酒,娘娘怕是放了有些年头了吧?”她不由赞了一句。
  “小秦公公好见识。”徐氏微笑了下,随即又是一叹,“这还是先帝当年移驾西苑玄修前放在这儿的,一直留到现下,如今无人共饮了,也只有拿出来做这个用了。”
  这叹息中满是怀恋的空怅,听者有意,闻者动情。
  照她话里的意思推想,当年这位贵妃娘娘定然也是极得宠爱,单看这处精巧雅致到极点的园子,便可见一斑。
  按说若是得宠,早该有所出才对,但却从没听说过,若不是身有隐疾,那便着实奇怪了。
  这事儿细思极恐,萧曼不自禁地便想起坤宁宫那位来……
  宫里最重的便是尊卑伦常,有时单凭身份便能将人压死,何况还有厉害的心机和手段,即便再得宠也只能老老实实被压在下面。
  她对眼前这女人又深识了几分,也知道她忽然提起先帝往事是话里有话,当下接口说了句请罪的场面话。
  本以为对方会顺着话茬往下说,谁知她只是摇头淡笑,却不再言声了,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而言,万事不萦於怀,对以往那些早已不在意了。
  有些话确是不能明言,点到即止就好。
  萧曼略一思忖,便也了然,当下也不再说话,一边拿细棉纱蘸了烧酒在陶釜的内壁上轻轻地擦拭,一边暗中觑她神色。
  须臾间,那茶饼的外皮陈色褪尽,上面的浮凸也愈发明显,亭榭间甘郁的醇香浮飘漫溢。
  这味道清新雅淡,与烧酒全然不同,但却同样的沁润心肺,不用饮仿佛便已醉了。
  徐氏收了竹夹,将炙好的茶饼用白藤纸裹了,搁在几上静凉。回头看时,萧曼也已经擦醒完了茶釜,又涮洗干净,架在炉火上蒸烘去湿。
  “敢问娘娘,用什麽水煮?”她仍旧微倾着身恭敬问。
  这般娴熟的手脚显然是深谙此道的。
  徐氏望她打量,却故意反问:“小秦公公以为,该用什麽水最合宜?”
  萧曼听出她在有意考较,心下早有预料,於是答道:“回娘娘,烹茶之水自来分咸甜、甘苦、清浊、浓淡,其中天水为上,晨间甘露又是上中佳品,奴婢斗胆妄言,娘娘这里到处尽善尽美,於饮茶之道自然也不会退而求其次。”
  徐氏听得掩口而笑,像是正中心怀,探手从几下捧出一只青花瓷坛。
  “这是哀家亲手集了一夏的,天天不断,可怜几月下来就只有这麽点,也不藏掖了,今日全用了吧。”
  她说着便递了过去,萧曼赶忙接过来,心下却也暗暗惊讶。
  露水采集最是艰难,自己在家研习医术做药引时,也曾张布兜收集,时辰早了采不到,等日出後水质又不再干净清醇,用不得,所以只能熬上半宿等着,没几晚就耐不住了,这徐氏居然可坚持几十天如一日,此等耐性当真不是寻常人可比。
  不过,若不是这样,只怕也没法在宫中熬到现在。
  她揭了盖子,有意无意地微微俯近嗅了嗅,只觉甘甜清鲜,果然是露水无疑,不由又暗叹了一声,眼见茶釜内水汽已蒸干了,便小心翼翼地倾倒进去。
  “哀家瞧小秦公公熟谙茶道,也是深通风雅的人,听口音似也是京中人氏,不知入宫之前……”
  徐氏拿手背在茶饼上挨贴试着温凉,闲话似的问。
  萧曼料到她会问起来,心下也早备好了说辞,当下就把那日搪塞张言的话精改着又说了一遍,末了才假意道父亲从前在乡间也时常煮茶,但与徐氏相比自然是高下立判,只不过她在旁边瞧得多了,也略知些皮毛而已。
  她堪堪说完,见徐氏仍望着自己,目光中微带着异色,似乎已听出些真假来,随即一笑,也没说破,只叹道:“如此贤才却不能为社稷所用,还连带着你也受苦,国家不幸,真是可惜了。”
  说话间,像是觉得茶饼已凉了,便取开纸包,托在鼻前轻嗅,满意地点点头,当下掰成几块,放在杵臼中研磨。
  “说起来,哀家也是跟父亲学的这煮茶,本来也就是凑个闲趣儿,能搏天子一笑,哪知到了宫里也没用上几次……唉,想来这功夫也是粗浅,说到精通,比起家兄可是差得远了。”
  东拉西扯了这半天,总算说到正题上了。
  萧曼暗自留着心,顺着这话道:“娘娘这般风雅的人,兄长定然也是不凡。”
  “哪里有什麽不凡?”徐氏冲她摆了摆手,自嘲似的笑了笑,“人也跟哀家一样,是个好静的,书倒是读得不错,宪宗纯皇帝在位时便中了一甲探花,说起来比我入宫伺候先帝还早呢,可惜二十来年了,到现下还只是个五品知府。唉,空有满腹经纶,顶个什麽用?”
  这表明上听着像是代兄求官,如今司礼监的批红照准都在秦恪手上,内阁张言那里应该也不会油盐不进,要给一个当年的一甲探花,又熬了二十多资历的人擢升官位,应该也不是什麽难事。
  可萧曼却有些奇怪,总觉徐氏处心积虑邀自己来,不该是为了这麽丁点小事,或许这背後另有深意。
  “娘娘想差了,以徐大人之才,当为国家栋梁,怎会无用?只是不得机缘而已。”
  这话已尽得其妙,徐氏眸光一亮,耳听釜中水已煮沸,便将研好的茶末包好,放入其中。
  “既是这样,哀家今日便以茶为敬,静候小秦公公佳音了。”
第204章 照水红渠
  天还是灰的,雨势更小了。
  氤氲烟浓,仿佛只是接连天地的一层薄雾。
  放眼望去,到处都浸透在湿意中,淋淋漓漓的有些腻歪人。
  许是先前被风吹雨打的缘故,院子里落了不少叶子,大半已泛黄半枯了,也有些仍是新鲜的青绿,活脱脱好赖不分,都散铺在玉阶下的长道两侧。
  白影一晃,院门处蓦然转进个人来,随即又追入两名内侍,似是想拦,却又不敢,只是在旁苦着脸求告。
  店门前值守的人立马也看到了,眼见拦不住,当即便有两人快步下阶,迎头挡在面前。
  “奴婢们拜见晋王殿下,不知殿下这是……”
  还真是胆儿肥,几个连补子都穿不上的奴婢,居然就敢狗仗人势地挡驾了。
  澜建瑧目光仰望着檐下水意朦胧的养心殿牌匾,暗哼了一声:“去通报,本王要面见陛下。”
  “哎呦,殿下恕罪,这可不成。”为首的内侍嗬腰涎着脸,目光中却没几分惧色,“陛下这会子正有课业,依着规矩,奴婢们可万万不敢去扰,再者,秦厂督和小秦公公……”
  话还没说完,就觉一股力道裹挟着劲风斜刺里袭来,“啪”的正中面门,整个人登时横飞出去,扑面跌在玉阶上。
  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谁也没预料到。
  边上其他几名内侍惊得目瞪口呆,眼见这平日里进出都恭谨有加的晋王此刻寒光潜眸,腿上更蓄势半收,一个个都气为之沮,瑟缩着向後退。
  “秦厂督,小秦公公?嗬,本王还不知道,先帝去日未远,你们这帮狗才便做了秦恪和秦祯的奴婢了!”
  澜建瑧冷然哼笑,目光环掠,语声虽不响,那股子肃杀之气却已凛然四布。
  众内侍只觉背心凉意直窜而上,腿间纷纷发软,慌不迭地都扑地跪了下去。
  澜建瑧俯着先前那名被以儆效尤的内侍:“我大夏有定例,亲王在京,倘有紧急军国要务禀奏,可当即面君直陈,皇帝不可不见。这里头没你们的事儿,去通报。”
  这话中自有一股威势,叫人无可抗拒。
  那内侍捂着半边肿起,活像发面馒头似的脸,慌忙叩头应道:“是,是,殿……殿下息怒,奴婢这……这就去。”
  口中少了好几枚牙齿,应句话也跑风含混,腿脚却麻利,当即连滚带爬的去了。
  澜建瑧微撇了下唇,踏着地上被雨水浸泡,愈发杂色斑斓的落叶拾级而上。
  这时候没人再敢阻拦,他行过月台,直入殿门。
  同过往一样,殿内仍旧是静静的,户牖雕梁处处都透着寂寥,然而却没了那股熟悉的烟火檀香味儿。
  二十年陈累积蕴,消弭却只在转眼之间。
  这就算是改朝换代麽?
  他眉梢促促地颤挑了几下,目光从东首瞥回来,拂身一转,径朝西侧的通廊而去。
  转眼绕过拐角处,就看之前那内侍依旧捂着脸从里面退出来,见到他先惶惧地向後一缩,像是怕再被腿脚淩空扇个嘴巴子,但还是怯怯地上前嗬腰回禀。
  澜建瑧视而不见,连眼角也没垂一下,不等他开口便自行跨入寝阁。
  刚绕过座屏,澜煜便砰砰跳跳,满面喜色地迎上来,随即又蹙眉抱住他:“瑧皇叔,这里没有人,你别再拜我了好不好?”
  这听着倒像是在央求,又像在邀怜的猫狗。
  澜建瑧心下不觉宽舒了些,抚着那细发绒绒的鬓,顺他的话道:“好,便依陛下的意思,臣深谢厚恩。”
  澜煜这才高兴了,牵着他的手往里走:“瑧皇叔,你怎麽这时候才来瞧我?其实你直接进来就好了,还让他们通传什麽?”
  他说着,回过头来顽皮地一眨眼:“刚才那奴婢是瑧皇叔你打的吧,嘻嘻,打得好,平时就知道罗里罗嗦,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瞧着他们也讨厌。”
  讨厌麽?
  还真是,卑躬屈膝,媚颜谄笑,背地里全是些龌蹉的心思,瞧着便是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说不准什麽时候还真会扑上来咬你一口,远不如养几条狗在身边。
  澜建瑧听着快意,也笑了笑:“臣方才是脾气急了些,忍不住出手教训,陛下是天子,处处要有仁君之风,与底下这帮奴婢计较什麽,只须明白亲贤远佞便好了。”
  “哼,要是他们都像秦恪和秦祯那麽好,我才不讨厌呢。”澜煜撇了撇小嘴,拉他到案旁,打开漆盒,“这是秦祯新做的糕,皇婶上次来吃了好几块呢,瑧皇叔,你也嚐嚐看。”
  他没瞧出对方脸色细微的变化,兴冲冲地拿了糕往他手里塞。
  “多谢陛下,臣今日来其实是辞行的,先帝既已入土为安,臣也不便在京中久留,预备这两日便动身回建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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