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嘉远点头,没作声,因为下一秒肩膀就被他妈轻轻拍了下:“儿子啊,你俩今年都满十八了对吧?”
游嘉远一愣,不明白他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是……”
林慈点点头,抬眼望向天花板,突然感叹着摇起头来:“十八岁了啊……”
就在游嘉远满脑子雾水时,他妈语出惊人:“那就代表着你俩都已经成年了,谈恋爱的话,也不叫早恋了,而且也快毕业了,嗯,你俩蛮好的。”
听到谈恋爱这三个字游嘉远差点咳嗽,想说妈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结果林慈瞧见他那表情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朝他抬眼一笑就往厨房里走,“行了,快去把饭端给你肖叔叔吧啊,妈懂,妈全都懂,放心吧,妈不会随便往外说的。”
说,说什么?而且他俩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随便往外说的?
游嘉远觉得莫名其妙,脚底下跟粘了502似的差点走不动道。
还有,这次回来,他很明显感觉到林慈特别关心他俩,对,是关系他俩之间的事情,不是个人。
印象最深刻的,是刚吃饭吃到一半聊起他们去海边的事情。
林慈问他俩怎么看烟花站那么后面,还提意见说下次在人多的场合拥抱的时候要让女孩子站里面,防止被人不小心撞倒。
游嘉远当时差点把嘴里的汤给喷出来,问她从哪知道的,她说从祝顺意朋友圈看到的。
他当场就拿手机出来刷祝顺意的朋友圈,结果九张图里最中间那张就是他俩拥抱的照片,一下给他大脑干懵圈了。
不过说实话,人祝顺意真不是故意拍的他俩,就是单纯想拍拍那边的景色来着,没想到把他俩给拍进去了,又寻思反正人多也看不出来是他俩就干脆发了上去,完全忘了游嘉远他妈视力5.0,和喜欢放大图片观察细节这回事了。
不过谁说这拥抱就一定代表什么呢,就朋友之间纯友谊不行吗?都在一块儿玩这么久了,单纯抱一下都不行吗?反正他刚刚在餐桌上是这么解释的,随便他俩信不信。
总之他自己是不信的,这简直太他妈扯淡了,要是说撒谎真会鼻子变长,那他的毫不夸张能绕地球三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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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游嘉远洗的碗,还顺便洗了盒蓝莓端到客厅茶几上放好,见肖韫川不在客厅,问了林慈一嘴,林慈说他有事上二楼去了。
“忙着写书?”游嘉远坐在林慈左边的短沙发上。
“他那书早写完了,应该是别的什么事吧。”林慈翘着二郎腿,把电视声音调小又问:“对了儿子,这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想好报哪所学校了没?”
游嘉远坐姿挺懒散的,怀里还抱着抱枕:“没,但地方想好了,就樵北。”
林慈了然:“樵北挺好的,那边好学校也挺多的,不过你总得有个目标吧,没目标的话,冲刺的动力上哪来?”
冲刺的动力和目标?仔细想想,他好像还真没以任何一所学校为目标过,只想着尽最大努力考好些和少留些遗憾,再有就是希望能离临航近些,这样见汀岁欢也方便,别的话,就再没想过了。
“明白,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游嘉远坐直了些,想了想又说:“对了妈,爸找我了,问我春节去不去他那。”
此话一出,林慈和站在二楼楼梯口那的人同时一愣。
她问:“那你怎么说?”
“我还没回,也应该不去。”游嘉远目光淡淡落在电视机画面上,说起话来云淡风轻,“那个女人看着不太喜欢我,我去了也是给人心里添堵,而且您知道吗,说来也巧,她那儿子的名字也有个嘉字,以前爸不是喜欢管我叫嘉嘉吗,那天他喊了声,我还以为他叫我呢,结果不是。”
他说着还笑了声:“挺尴尬的,想想还是不去招人烦了。”
这声笑对他来说其实没别的意思,就单纯觉得挺尴尬的,但落入林慈耳中却是另种难受的滋味。
因为游嘉远于她而言是重要到如果他出了些什么意外,那她也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就拿七岁那年,他和汀岁欢差点出事的那件事情来说,那几个月里她总会自责地想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万一没看好他他被拐走回不来了怎么办,她就这么一个捧在手心里的孩子,万一丢了怎么办,越想越难受,难受到整宿都睡不着觉。
所以当听到他说那个女人不太喜欢他的时候,想到他如果春节去那个女人家需要看脸色生活的时候,林慈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并且同时也挺生气的,冷哼了一声说:“我儿子长这么帅,成绩也这么优秀,她还不喜欢?什么眼光,春节你就在南清待着,和岁岁,和我还有你肖叔叔一起过,去什么樵北,不去。”
“行。”游嘉远扯扯嘴角,把抱枕放一边,伸手拿了个蓝莓准备往嘴里扔:“都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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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亭鸢巷之前,游嘉远找林慈拿保温饭盒打包了一份饺子。
这饺子份量很重,林慈提在手里都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往里塞金子了。
游嘉远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低头前胸贴膝盖穿鞋,说话没个正经:“您儿子要有这本事,早带您和肖叔叔上二环买房和周游世界去了,哪还用住在这儿啊。”
“是是是,就你会在这异想天开。”林慈最了解他的脾性,对他这说话不着调的毛病早就习惯了。
穿好鞋站起来,游嘉远接过林慈手中的保温袋:“那我先回去了,您待会和肖叔叔记得把那蓝莓吃了,对眼睛好——”
“等等。”
游嘉远和林慈同时朝楼梯方向看去,只见肖韫川终于从二楼下来了,并且手里还拎着个礼袋,“给,嘉远,拿着。”
游嘉远一脸茫然地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眼,结果发现里面还躺着个黑色盒子,疑惑问道:“这是?”
“等你回去拆开看看就知道了。”肖韫川声音很低沉,双手背在身后,目光落在他那空荡荡的脖子处,皱眉又说,“现在外面天气这么冷,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游嘉远合上袋子,一口拒绝了:“没事肖叔叔,不麻烦您了,我叫个专车几分钟的事。”
话语里全是客气,肖韫川慢慢垂下眼,表情略显失落:“那行,你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们发个信息……”
“好。”游嘉远没察觉到他的失落,说了声先走了,就拿着东西打开门离开了家。
等门关上,肖韫川抬起布满沮丧的眼,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数秒,又看向落地窗,等那道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才在心底里默默叹了声气。
一旁的林慈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么多年了,无非是希望游嘉远能有朝一日改口喊他一声爸,就一声也好,没再有别的想法了。
可这也强求不来,只能顺其自然。
“走吧韫川,进客厅了,儿子让咱俩把那蓝莓给吃了,说对眼睛好。”
“知道了。”
“你刚一直在二楼干什么?也不下来坐坐陪儿子聊聊天。”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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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雅景苑坐落在郊区,背靠山峦,因此空气总是格外清新沁人心脾。
这块治安做的挺好,除了业主,其他人进出都需要打电话确认和登记。环境也安静,像刺耳的喇叭声在这都不常听见,以至于烟火气很稀缺,稀缺到和亭鸢巷比起来倍显冷清。
路灯将游嘉远的影子拉的修长。
他一手拎着保温袋和礼袋,一手拿着手机输入地址叫专车,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按确认呼叫,动作和脚步就都因眼前坐在凉亭下发呆的人而停了下来。
寒夜寂静,夜色正浓。
那人穿着单薄,坐在石凳上弯着背脊,双手自然垂落于敞开的□□,微微仰头斜着下巴,目光垂落在某处久久不变,模样看着既颓废又狼狈。
走近了看,还能看到脖颈处那条斜着的划痕,触目惊心。
听到有脚步声逼近,蔺泽快速斜眼望去,在见到游嘉远的那一刻他不免感到意外,但后来转念一想,今天是元旦节,他回来和家里人吃饭过节,如果在路上凑巧撞见对方好像也挺正常。
深呼吸了下,藏在眼底的警惕彻底褪去,他无力半吊着嘴角扬起一抹笑:“挺巧。”
笑容刺眼。
那是游嘉远第一次觉得,装笑其实是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他没作声,神态看着挺淡漠,走过去坐在蔺泽对面的鹅颈椅那,盯着他看了好半响才说:“120,需要帮忙打一个?”
闻言,蔺泽低声笑笑,仰起头来,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干涩又发紧:“放心,还没到这种地步,要死早死了……”
“家里人?”
“嗯。”
“多久了?”
“多久了……记事起吧。”
“报过警吗?”
“没用。”
后来游嘉远沉默着没再说话,一侧后牙槽却用力咬紧。
他知道的,这种时候说再多都无用,什么所谓鼓励人朝前看这些话放在当下也统统无用,更何况他一个外人,哪有资格对别人家事做出任何评价。
只好在离开之前,走过去,将保温袋里装好的那盒饺子拿出来,用筷子夹出五个放在盖子上递给他。
蔺泽愣了片刻,抬头自嘲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他很惨,可怜他。
“是,我在路边看到条狗,我都会把饺子分给它吃几个。”游嘉远这话说得特别欠揍,要放在以前,蔺泽指定给他来上一拳头,可现在不但没生气,反而觉得这才是他,甚至情绪都好了许多。
看着他把筷子收回去,蔺泽笑了,说:“喂,筷子不给我留下我怎么吃啊?”
“手啊,大男人要什么筷子。”游嘉远把保温盒小心翼翼放进袋子里,拉上拉链,临走前拍拍蔺泽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了句话。
“元旦快乐,走了,想过了今晚之后运气变好,那就把那些饺子全都吃完,别浪费。”
蔺泽当时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直到人走远,他用手把饺子一个个塞进嘴里,模样狼狈地吃出两枚硬币来,才哽咽着彻底明白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之前爷爷奶奶告诉过他。
吃到包有硬币的饺子,新的一年都会顺顺利利,有好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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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嘉远赶回亭鸢巷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多了。
袋子里的保温盒没了盖子,他有些怕饺子凉了会不好吃,一下车就快步往巷子方向赶,甚至还用手机给汀岁欢打了两通电话,想确认她是在自己家还是在他家,可这两通电话都没人接。
或许洗澡去了?总不可能是睡着了,一放假她可比鹰还能熬。
这个点的巷子挺热闹。
麻将之间的清脆碰撞声,晚会节目里主持人的念台词声,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欢乐声,这些声音糅合在一起颇有过春节的味道,清冷夜色都因此变得滚烫炙热。
“爸,你快帮我看看我弄正没!”
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下撞破耳膜,低头准备再次拨通电话的游嘉远猛然抬起头来,停下脚步。
映入眼帘的,是女孩站在梯子高处为他家挂灯笼,女孩的父亲帮忙扶住梯子的场景。
“正,特别正,你赶紧下来吧,这梯子的脚都瘸成这样了你还用,要不是我赶出来帮你扶着,你现在都在地上哭了。”
“哎呀,哪有您说的那么夸张,这梯子游嘉远都能用,我怎么就不能用了?”
“那他是不是也得找人扶着才能用?”
汀岁欢沉默了下,想到自己上次帮游嘉远扶梯子的场景,“是……”
“那不就对了。”汀玉松挥挥右手,“赶紧下来把梯子换了,另一边的我来弄。”
“不行!换了之后也得我亲自来,这可是我第一次帮他挂灯笼。”
“好好好,你来你来。”
汀岁欢扶着梯子慢慢下来,在还剩最后一阶时,突然起了贪玩之心直接往下蹦。
汀玉松一边收梯子,一边笑她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她笑眯眯地拍手哼了一声,正想接着朝前走,脚步却在看到游嘉远出现的那瞬间停了下来,随之扬起的嘴角出现动态感,声音愉悦又兴奋:“游嘉远你终于回来啦!”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伸手指着那个红彤彤的灯笼,一副得意邀功的样子冲他说:“游嘉远!看!这是我帮你挂的灯笼!好看吗?”
好看,汀岁欢挂的灯笼,怎么会不好看。
那一刻,他看着眼前女孩笑盈盈的模样,突然心想如果林慈再问一遍,那他会说,其实他一直都有冲刺的动力,那就是汀岁欢。
她是他成长道路上唯一的动力,没了她,一切肯定都会变得十分无趣。
他想,她胜过这世间万物。
少年笑容阳光,脚步缓慢地朝前走去,也不顾汀玉松是否在场,就这么站在她面前,伸手揉揉她的发,“怎么想起帮我挂灯笼了?”
“因为之前都是你帮我们家挂灯笼,这次就想帮帮你。”汀岁欢仰头看他,笑意不减:“游嘉远,你还没说好不好看。”
“好看。”
少年轻轻点头,注视她。
那瞬间,他破天荒的,脑子里没有出现特别浪漫的词汇,也没有出现想让时间慢一些,或是停留在这一刻的想法。
他满脑子都是林慈今天说得话——
十八岁了,成年了,谈恋爱也不叫早恋了。
很意外,他竟然会在这么普通的日子里,第一次这么希望,适合告白的时间能够快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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