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清脆,独属雨天的清冷感布满整间卧室,小小世界像是跌入水雾之中,亭鸢巷潮湿。
恍然间,从吹风筒传来的那股热风吹散清雾,温热指腹触碰发丝、头皮,令人浑身触电,好似瞬息从冬季步入了夏季,冰融成水,心脏复苏。
“其实也能理解。”
游嘉远清冽的嗓音和吹风机的呼呼声就贴在她耳边,垂落在大腿上的双手,指头互相捏着,她目光落在地面上,“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妈说得对吗?”
游嘉远手上的动作和话语一样缓慢又柔和,“你想想,如果自己的父母生病不舒服了,那我们做子女的是不是也会跟着心里不舒服?是不是也会像柳姨说得那样,只要一天没好,就会多跟着提心吊胆一天?”
汀岁欢稍稍皱眉,“是……”
“柳姨说得那句话,我理解是她太过爱你,所以紧张你,才会一时不小心带有情绪,把话说得太过直白和刺耳,除非家庭内的氛围并不好,那句话才会是另外一层意思。”游嘉远触碰着她的发梢又说,“柳姨她很爱你,这话的出发点自然就会是好的,虽然语气并不太好,折磨这词也用的确实严重了些,也让你心里感到不舒服。”
“那为什么就不能把语气放好些来说话呢?”汀岁欢不懂,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又说,“也可能是我来大姨妈了,容易情绪化吧。”
突然,耳边的呼呼声暂停,雨声再次有节奏地敲击耳膜。
“汀岁欢,你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这事明明你是对的,明明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却总觉得自己是错的,总喜欢不停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游嘉远这话使汀岁欢快速转头望去,她皱眉道:“我哪有?”
“哪都有,不止一次了。”游嘉远捏她的脸,“这不好,容易精神内耗,得改,知道没?”
接着他松手,看了她几眼后啧了一声说:“对了。”
“什么?”
汀岁欢正疑惑,只见他突然摆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说:“你到底是怎么说的出……追你的人从南清排到珠穆朗玛峰这种话的?”
几秒后他恍然大悟,“啧,我明白了,怪不得城墙那么厚了,原来是因为有你一半功劳。”
“……”什么叫沉默是金,汀岁欢算是在今天彻底体会到了,“游嘉远,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想死了。”
也就在他快死的这一秒,两人听到楼下有人在扯着嗓子喊:“游先生,您的快递到了,麻烦快点来开门取一下!”
外面雨势很大,汀岁欢见状暂且放他一马,赶紧接过他手中的吹风机没好气地说:“赶紧拿快递去!我自己吹,别这么大雨还让人在外面等太久。”
接着又补一句:“记得带伞,别又戴着帽子就冲出去了,到时候要是感冒了,又得我——”
话卡住了。
游嘉远没几秒后也反应过来,凑上前扯扯嘴角,故意压低嗓音没皮没脸地问:“又得你什么?晚上过来照顾我?”
一下凑这么近,鼻尖差点碰到鼻尖,汀岁欢一把推开他,心开始跳得厉害,“你少这么不要脸!感冒了我才不照顾你!”
“好好好。”游嘉远笑声无奈,站起身,下意识捏捏她的耳朵就离开房间去拿快递了,“知道了,我带伞,等我回来。”
等卧室门关上,汀岁欢的脸反应慢半拍地开始热了起来。
又是那句话……
还有,谁要等你回来!
她低头摸了摸耳垂,嘴里轻声念着,“这人喜欢动手动脚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
接着把头发快速吹干,放好吹风机,汀岁欢又难得老实坐地好在了床边上等他。
等的时间里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定格在书桌旁的黑色书架上。
游嘉远喜欢看书,更喜欢买书,那书架上一堆新买来看都没看过的,甚至有的连塑料封都没拆过,这和她喜欢收集飞机模型一样有的一比。
她闲无聊走过去随便瞧了几眼,从中抽出一本书正准备翻开看看,没想到低头瞥见了白纸上那行字。
上面写着——
[临航飞院作息时间表]
他又不考临航,不当飞行员,为什么要了解这个?
怔愣两秒,她忍不住伸手将纸张翻面。
就在文字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起,窗外雨突然在她心里停了。
与此同时,卧室门打开。
汀岁欢回头,与游嘉远四目相对。
她皱眉:“游嘉远,你要考临航?”
第40章 脸红40
他还是没带伞。
伞不知道被他乱扔去了哪个角落里, 一时半会找不到,又怕让快递小哥等太久,便直接用手挡在头顶冲了出去。
这会碎发和身上都不免沾了雨水, 脸上表情本来茫然, 后又注意到那张躺在桌上的白纸,才彻底反应过来,汀岁欢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窗外雨声淅沥,雨水滴落在屋顶上噼里啪啦的吵着,电动三轮车压在石板路上噪音很大,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似不给人一丝得以喘息的空间。
那张白纸就这样放在桌面上,就代表是能给汀岁欢看到的。
这在游嘉远的意料之中。
游嘉远来到她面前,拿起桌上那张白纸随意看了几眼,悉簌声刺耳,最后放回去,拉开电竞椅坐在单边扶手上,仰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的确有考虑过。”
“你认真的?”汀岁欢眉头拧着, “游嘉远,以你的成绩你能去更好的, 那么多好的选择摆在你面前, 临航会出现在你志愿里的可能性是基本为零的,你考虑它做什么?”
“那哪些是更好的?那些更好的能说上就能上吗?自己的选择难道不重要吗?”
汀岁欢哽住了,“重,重要啊。”
“那不就对了。”他偏头看向一旁, “而且说实话, 我这个人没有目标,也不知道该考哪所学校, 所以对于我来说所有学校都是好的,去哪读不是读,只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自己的分数,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够了,再说了,”
他轻声笑了笑:“临航近些年的分数线也挺高的,我考不考得上还真说不准。”
“你别总这样看低你自己行吗?”
“没看低,汀岁欢,我说的实话。”
可汀岁欢还是不认同。
她把书放桌面,倚在身后桌沿上,低下头轻声说:“在我眼里你刚刚就是在看低你自己,因为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挺厉害的,真的,没人能比的上你,我也相信你肯定能超过临航的分数线的——”
“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优秀啊?”他笑着打断。
她踢了踢他的脚尖,“你别在这跟我嬉皮笑脸的,我很认真的,而且游嘉远,我们学的是文科,我刚才有看到你后面还写了法学专业,我就觉得你如果要去临航学法,还不如去其他学校更好些,虽然临航的法学也不差,但——”
“汀岁欢。”
“干嘛?”
她依旧低着头,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可惜和失落。
他突然喉咙发紧,嗓音下沉,“可如果我说,我想去临航的原因之一,是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呢?”
前些日子,他在和林慈讨论学校的时候,有提到过想去临航的这个想法,林慈没同意也没拒绝,只问他,万一分数足够上比临航更好的学校怎么办?还会想去吗?在一个理工科大学学文,如果不受重视,被边缘化,专业程度也不高,到时候后悔当时的选择了怎么办?还会想去吗?
他当时说想,路都还没走,怎么知道会不会后悔,而且学习这种事情还是看自己吧,只要想学,去哪都能读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更何况他也不一定学法,会列在白纸上只是因为正好临航有这个专业而已。
“那你是因为岁岁去了临航,所以也想去,对吗?嘉远,你跟妈说实话。”
“是,这也是我想去的原因之一。”
窗外雨连成片,明明雨水滴落能熄灭火焰,可野火却在这间屋子里越烧越旺。
汀岁欢愣在原处,因那句话浑身似被电流通了个遍,刚猛地抬起头来,人就起身来到她面前。
他双手撑在她腰两侧的桌面上,背脊微微弯着,就这么用一双直白的眼睛牢牢盯着她看,透过她的眼睛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从而他放轻了声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把它放在第一志愿的,虽然我说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但我也知道每一步选择都很重要,而且,我想去临航也不全是因为你,更多的还是为自己的以后考虑。”
“真的?”她浑身僵硬着。
他逐渐逼近,“真的,我一直都有记得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如果前程和对方,需要二选其一,那么必须选择前程。”
闻言,她突然松了口气,缓缓低下头,“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但这口气松的太过于明显,游嘉远看在眼里,忍不住想逗逗她,“你该不会以为我想去临航,是全因为你吧?”
“我没有!”她下意识反驳。
这反应惹他扯动嘴角,“那你松什么气?”
“我,我……”
总不能说她刚刚是真的怕他想去临航是因为自己吧,那多自作多情多尴尬啊。
脸颊开始发烫,她开始紧张的想往旁边挪几步,可整个人被他牢牢禁锢着根本没法动弹,说话时嗓音都些颤,“那个,游嘉远,你,你能不能先离我远点?这样我们都没法说话了……”
“怎么没法说话了?”她偏头看向一侧,他便凑过去,可没想到忘了控制速度,鼻尖一下触碰到了她的鼻尖。
肌肤触碰,温热蔓延全身,世界不仅没变得安静,反而因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更吵闹了。
她不敢再乱动,呼吸很乱,目光久久定在一处。
他喉结接连滚动几下,撑在桌沿上的双手青筋逐渐明显,继续凑前寻她的眼睛,嗓音喑哑:“汀岁欢,看着我。”
“不要……”她脸红的要滴血,头一直往后转,只露出一只耳朵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她一开始以为这样是安全的,后知后觉其实是最危险的,他的呼吸和嗓音随时能近距离触碰她的耳膜,唇畔也随时能在耳肉上似有似无的擦过。
她能想到的结果,他肯定也能想到。
所以也是此时,影子不断朝前压,一碰,整个人都酥颤了。
“岁岁,听话。”
汀岁欢立刻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想推开他,却又倏然听到他有些轻挑地说:“还是说你不敢看我,是因为心里有鬼。”
“我没有!”
“没有那你躲什么?”
她一下大脑空白懵在原处,“我,我,我没躲,是你离我太近了。”
“既然没躲,就把头转过来看我。”
“凭什么听你的……”
声音很小,险些被雨声盖过,却还是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也是,她凭什么听他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亲密到听对方话的程度。
耳边突然久久没传来人声,只剩下毫无规律的雨声。
汀岁欢盯着桌面上的白纸莫名感到不安,怕是因为刚刚那句话惹到他哪不高兴了,便缓慢转过头去想看看,可没想到一转头,眼前那人竟没皮没脸地正带笑看着自己,甚至还得逞说:“舍得转过来看我了?”
有病!
汀岁欢想把头再转回去,他突然开口:“转回去的是狗。”
“你!”氛围立刻变了,她不动了,也被气着了,“你才是狗!”
四目相对,屋内安静数秒,顷刻间,两人都同时笑到肩膀小幅度耸动,那点聚集在空气中的暧昧,一下分散到到处都是。
“游嘉远,你真的好烦!”
“嗯,认了。”
“认了那你走开!快点!”
“好好好。”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没走。
游嘉远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笑意收敛了几分,故意将话题拉回去,“不过说真的,万一我运气好考上临航了,我们就能成为校友了。”
汀岁欢佯装嫌弃:“谁要跟你成为校友了。”
“不成为校友那成为什么?”
“成为主人和狗!”
刚说完这话汀岁欢就感觉不对,一看游嘉远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果然!
“游嘉远!你不准想有的没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在想?”
她羞怯地一把推开他:“你流氓!”
“谁流氓?乱说话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啊。”游嘉远笑颜逐开,捏捏她的脸,想说你怎么这么可爱,见人转身要走,快速拉住手腕把人带回来倚着桌沿,语气小心翼翼:“生气了?”
“我才不跟狗生气。”她将头偏向一边。
他笑完也不再逗她了,再次拿起桌上那张白纸递给她,捏捏她的耳垂:“别看后面,后面都是些我乱写的专业和分数,你刚刚说的法学我也不一定会选,前面这个时间表才是最重要的。”
汀岁欢接过扫了几眼,“这个时间表你是在哪抄到的?”往旁边挪一步,“你离我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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