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说了!”青筠打断了他的话:“我明日就出家当姑子去,再也不用您操心!”
刘员外懵了:“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我要睡了,您请回吧!”她说着,自顾自的回了卧房。
在女儿处碰了一鼻子灰,刘员外自去找刘灿商量对策。
刘灿努力掩饰着幸灾乐祸,一脸认真的说:“青筠在娘亲坟前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为人继母。”“你……”刘员外干瞪个眼,想要开口骂人,对着从不惧他的长子,又忽然泄了气:“你怎么不早说……”
刘灿还未接话,又听刘员外道:“万事没有绝对,青筠还太小,不懂得里子比面子重要的道理,那林长济既然能为亡妻守节,就能待青筠好,什么原配啊继室啊,都比不上顺心日子更实在。”
刘灿对父亲的论调无言以对:“这话您跟我说也没用,妹妹的性子,十头牛也拉不回。”
刘员外思忖片刻:“山人自有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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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员外计将安出?自然是入股林家的商号。
这本是此前就提过的,不过在他的积极推动下,尽快提上了日程。他将林家商号的份额掺在青筠的嫁妆单子里,顺理成章让青筠接手打理,新店开业要投入更多精力,一来二去,两人总有碰面的时候。
刘员外捻须而笑: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法子,我可真是个奇才!
这点本钱对刘家来说是九牛一毛,而对于刚刚起步的林砚却意义非凡。
待县衙的一应手续全部办齐,两家谈妥分红,签署契约,选了个黄道吉日,“南记商号”便开张了。店门顶部挂着“南记商号”的四个洋洋洒洒的大字,两侧挂有楹联:义重于金,童叟无欺。都是林长济亲提的。
店铺开在宁江县最繁华的街市上,开张当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街道行人纷纷驻足议论,这“南记商号”背后的东家来头不小,一个是仁记商行,一个是姚家巷的林家。
仁记商行经营广泛,在宁江县是人尽皆知的,可姚家巷的林家,又是什么来头?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众人一阵嘘声嘲讽。
其实也怪不得他不知内情,因为南记商号的幕后东家没有一个住在姚家巷。为避免经商带来的种种麻烦,林砚按照官宦之家用亲戚或奴仆名义经商的旧习,将“南记商号”的执照挂在了二叔爷林荣礼的名下,也算“废物”利用——反正他一把年纪无需科举,且国朝早已取消“商籍”,不会影响长民进学。
因有仁记商行做背书,开张头一日便生意火爆,流客如织。新招的伙计和掌柜忙的不亦乐乎,长济和长安立在门口迎来送往,因没有从商经验,几乎是毫无头绪的乱撞。
直到刘员外来了,换下了他们,这才揩了把汗稍坐喘息。
林砚毕竟还小,前段时日在县里出尽风头,此时倒是不敢再四处招摇,静静坐在店里看书,任那高高的柜台将他的小身躯挡的严严实实,见刘员外来了,才露面打了个招呼,见他目光四下梭巡,便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林砚做人“儿子”的,又无法置喙“父亲”的婚事,所幸刘员外是个慢性子,至今也没能捅破这层想法。
林家的日子愈发宽裕,林砚也终于可以腾出手去收拾那该收拾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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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大好的春光与金钱的味道相配,真令人欣喜若狂。
宁江县最大的当铺内,范掌柜正在后堂接待贵客,只见他亲手打开一个内衬黑色绒布的木箱子,一尊正冰种翡翠观音像显露出来,一时之间,后堂的人都长大了嘴巴。只见那玉雕通体剔透晶莹,细腻温润,实在是人间难得一见的极品。
“贵客”轻轻抚摸那观音像上的婉言流畅线条,赞不绝口:“真是浑然天成,巧夺天工啊!”
“是啊,相传是前朝宫中最顶级的玉匠耗时三年精雕细琢而成,莫说这宁江县,就是府里省里,都找不出第二件。”范掌柜啧啧夸赞道。
外相间,小朝奉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掌柜的,不好了,王善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赎当
小朝奉兜头便挨了顿骂。
“满口胡嚼!”范掌柜道:“那王善在县衙挨了顿板子,早就洗手不干了。”
“范掌柜有事就先去前头忙。”那贵客不是别人,正是刘员外。
范掌柜笑称不必,打发朝奉出去,刚出去片刻,便又回来了:“掌柜的,您快去看看吧,王善抱着座泥菩萨来非要当钱。”
“什么泥菩萨!乱七八糟的!”范掌柜朝着刘员外连道失礼,匆匆去了柜上。
果然,被一顿板子打的只剩半条命的王善,没几日功夫,满血复活了。他此刻带着两个弟兄在大堂里四处梭巡,帮派人面目凶,见到来客就瞪着,直到把人家吓跑。
也难怪小朝奉跑去后堂找他,这样闹下去,生意都没得做了。
“这不是王兄弟吗?”范掌柜皮笑肉不笑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善宽大的身躯大喇喇往门槛上一座,得,谁也别想进出了。他抬手一指边几上的菩萨泥塑:“范掌柜,兄弟近来手头紧,来当点东西。”
“明白。”范掌柜心下了然,当即从袖中掏出一枚二两左右的小银锭:“拿去请兄弟们喝茶。”
王善将他的手一推:“你拿我王善当什么人了,街头混混叫花子吗?”
范掌柜心中暗哂:难道不是吗?
面上赔笑:“这话怎么说的,我是真拿你当兄弟,兄弟手头紧,帮衬一二也是应该的。”
刘员外在后堂等,他原想尽快将王善打发了,可王善就是不依不饶,非要当货,不然就是看不起他。范掌柜额头见汗:“王兄弟,你这泥塑菩萨没法估价,它它它不值钱啊……”
“什么什么?”王善双目圆瞪:“泥菩萨?!你睁开眼看清楚,这可是上品的翡翠玉菩萨呀!”
“这……”范掌柜一双小眼瞪得有两倍大:“兄弟,您可别拿我开涮,开当铺的看不走眼,这哪里是玉菩萨,这不就是泥菩萨吗?”
王善眉目一横:“我知道,你们当铺一贯欺客宰客,以这种法子压价,把我这上好的玉雕说成是泥塑搪塞我,打量我有去无回呢。”
光脚不怕穿鞋,范掌柜开门做生意,自然不敢跟这种滚刀肉起争执,咬碎银牙仍是一脸笑意,掏出四个小银锭:“王兄弟,这样吧,这些钱算兄弟一点心意,你自拿去花。”
王善面色稍霁,将银锭接过,放在掌心掂了掂。
正当范掌柜暗松口气时,又听他说:“八两就八两吧,我吃点亏,谁让手头紧呢。”
范掌柜咬着牙:“也……也好!”
王善道:“开当票吧。”
“当票就不必了吧。”范掌柜道:“这泥……这玉雕您还拿回去,都是朋友不讲这个。”
“别呀!”王善陡然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范掌柜忙到不敢。
王善揽住了他的肩膀:“范掌柜,亲兄弟明算账,你们开门做生意的,我怎么能让你吃亏呢。”
范掌柜瑟瑟缩缩的,对柜台后的朝奉道:“愣着干什么,给王二爷开票。”
言罢,阴着脸甩手回了后堂。
所幸刘员外还没走,两人又谈起那尊翡翠玉雕来。
刘员外是爽快人,看中的东西志在必得,二人谈好价钱,钱货两清,便抱着那尊菩萨要走。
范掌柜拦下了他,欲将玉雕装回绒布盒子里:“这样上品的玉雕不好给街上人瞧见,我给您包起来,您抱着回去。”
刘员外拂去他的好意:“范掌柜这就不懂了,菩萨怎么能叫抱呢,这叫请,我得恭恭敬敬将它请回去,请进拙荆的佛堂里,万不敢有半分不敬。”
于是,范掌柜目瞪口呆的看着刘员外,亲手捧着那尊上好的玉雕,招摇过市,赚足了目光后登上马车……
“俗话说财不露白,这年头富人家这么招摇吗?”范掌柜不解的喃喃自语,一转头,险些撞上正捧着泥菩萨的小朝奉。
他一阵无名火顿起:“干什么去!”
“存到库房里去。”小朝奉道。
“存个屁!”范掌柜没好气道:“这劳什子玩意也配放到库房占地方?给我扔到蛟宁江里去。”
“这不合规矩吧……”小朝奉道。
范掌柜怒意更胜:“你看不出他就是故意来找茬的?滚!”
小朝奉不敢违抗,赶紧抱着泥菩萨出门,往江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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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家巷,街坊邻里们都在林家帮忙——他们物色了新的宅子,已经完成交割,正在搬家。
巷子东头的李家,兄弟两个抬着一口大书箱,气喘吁吁道:“老话说‘秀才搬家尽是书’,果然是真的。”
李嫂驳斥丈夫道:“大喜的日子说什么输啊输的,林相公一看就有后福,以后一定能金榜题名!”
众人纷纷抬头应和:“林相公离开咱们姚家巷,可别忘了咱这些街坊们啊。”
林长济直起腰拱手道:“承蒙各位吉言,长济已在雁香楼备下酒席,请各位高邻务必赏光。”
人们的欢呼声顿起,兴奋之余,又将林砚捉过来高高抛起,直把林砚扔的天旋地转才将他稳稳放回地面,这似乎已成了宁江人特有的庆祝方式。
王善从外面回来,伏在林砚耳边汇报了当铺的情形,并从袖中掏出当票给林砚过目。
林砚粲然一笑,踮脚拍了拍王善的肩膀:“王二哥,干的太漂亮了,给你记首功!”
王善前二十几年干过的好事屈指可数,眼下被林砚夸赞,铁打的汉子一下子涨红了脸,笑着挠了挠头。
“再接再厉!”林砚鼓励道。
三日后,王善再次登上永兴当的大门,拿着连本带利的银子,要赎当。
小朝奉呆若木鸡,待反应过来,撒腿便往后堂跑:“掌柜的,大事不好,王善又来了!”
第22章 、原物奉还
那泥菩萨早被范掌柜一怒之下扔进了蛟宁江,化为一滩淤泥了,当铺拿什么抵还?又不能现给他捏一个。
再看王善手中的当票,赫然写着翡翠观音菩萨像,高一尺宽七寸,水色俱佳、质地细腻、色泽透亮……
范掌柜登时给了朝奉一记耳光:“混账东西,谁让你这么写的!”
小朝奉捂着脸委屈道:“掌柜的,我不这么写,他就不肯走,不让其他客人进门,满大街嚷嚷我们店黑欺客,恶意压价……”
“我……”范掌柜打人的手在衣袖里抖个不停,这下麻烦了,阴沟里翻船,中了王善这厮的奸计了!
范掌柜愿意再拿出二十两消灾,王善岂肯善罢甘休,转头一张状纸将永兴当告到了县衙。
刑房接下状纸,经过一番调查,得知却有人在当天买走了一尊翡翠玉雕,追根溯源,找去了刘员外家中,刘员外果然拿出一尊翡翠观音,并永兴当开具的票据给公差过目。证据确凿,刑房司吏拟好差票准备传双方来县衙过堂问话,被何县丞压了下来。
开当铺、赌坊、钱庄生意的,大抵与衙门中人往来密切,如何县丞与永兴当背后的东家有私交,便利用职务之便压下差票,暗地里将范掌柜叫到县丞衙询问缘由。
范掌柜委屈的就差涕泗横流了,攀着何县丞的袍袖控诉,他们这是黑吃黑了……
“黑?”何县丞反问。
“呸呸呸,小人都被那混账气糊涂了,”范掌柜赶紧道,“我们永兴当可是良心生意,童叟无欺呀!那日王善突然上门敲诈,小人不得已才给了银子想打发走他,谁知他暗地里挖了这么大的坑!王善那厮虽然混不吝,却也不似奸猾之辈,幕后必有主使,何大人啊,你可得为小人做主!”
何县丞犯了疑:“你明知他是敲诈,为什么要给他钱呢?”
“王善可是县里一霸,听说背后是漕帮。”范掌柜道。
何县丞嗤笑道:“什么漕帮,不过是识得几个漕帮的小头目,拉大旗扯虎皮,在县里横行霸道而已。”
范掌柜擦了擦眼角的泪:“您都说他们横行霸道了……他端着一尊泥菩萨上门,非说是翡翠观音,这不摆明了敲诈吗?”
“既如此,为什么不报官?”何县丞又问。
范掌柜心说,怎么又绕回来了?
公门中人,多少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毛病,报官?人家没偷没抢,官差能拿他怎样?待到官差一走,这些帮派人还不知该如何对付他们呢。
范掌柜弱小无助状:“我等开门做生意,讲究个诚信经营、和气生财,官差进进出出,多影响本店的声誉啊。”
何县丞心中暗骂,你是做多了亏心事,自己心虚吧……
范掌柜又道“再说了,整条街上的商户都知道,王善就是个滚刀肉,谁敢跟他硬碰硬,只能是破财消灾。我便紧忙让朝奉点出八两银子给他,求他别再上门。”
何县丞更迷惑了:“既然摆明了是敲诈,你给钱就给钱吧,写什么当票?”
“我……”
“既然开具了当票,又为什么销毁当品?”
“我……”
“紧接着又有乡邻看见,刘员外确实在你店内买走了一尊翡翠观音,招摇过市捧回家去。”
“我……”
范掌柜欲哭无泪,他哪知道为什么!
他坐下来,重新捋了捋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恍然大悟:“这摆明了是个套儿啊!”
何县丞叹息道:“人证物证票据具在,开堂审案,大老爷也会为难,照理说,当期之内无法取回当品,要赔偿当品价值的十倍,听好了,是当品的市价,不是当银,一尊翡翠观音价值几何,你比我更清楚吧。”
范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如果真这样算,可是一笔巨款,这官司若是输了,东家还不剥了他的皮?
“所以这件事,万万不能闹上公堂。”何县丞定调子道:“能私下里解决是最好的。”
“我也想私下解决,可那王善不依啊。”范掌柜道。
何县丞提议:“你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范掌柜大摇其头:“我与那王善速无瓜葛……”
“王善的家人呢?”
“王善家开的是铁匠铺,井水不犯河水。嘶——”范掌柜突然倒吸口冷气,王家的铁器一向在南记商号寄卖,南记商号的东家之一是林家兄弟,东家之二是仁记商行!
刘员外与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是林家……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范掌柜眉毛之下的两条缝隙从未睁的这么大过。
次日,范掌柜带着伙计,抱着装有丛星端砚的木盒来到林家,却得知林家人早已搬出姚家巷,幸而邻里们都熟知,打听几句便找到了林家人的新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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