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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年方八岁(科举)——王廿七【完结】

时间:2023-12-26 23:10:43  作者:王廿七【完结】
  刚搬家不久,许多家具陈设还未添置齐全,王氏兄弟正忙前忙后帮着元祥干活,开门见范掌柜那张大脸,王善冷哼一声,却也没拦他进屋,朝着堂屋里喊:“小公子,范掌柜来了!”
  范掌柜讪讪朝他笑笑,径自穿过二门。堂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竹制的安乐椅吱呀吱呀的晃个不停,椅子上躺着个眉目清隽的孩子,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范掌柜凑近一看,好家伙,《唐李对问》。
  范掌柜是读过私塾的,即便读的不好,也知道此书全名为《唐太宗与李靖对问》,可是一本兵书啊……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除了四书五经什么都学的神童林砚了。
  范掌柜堆出一脸忠厚笑容:“小童,你家大人可在?”
  林砚颇有些不舍的将视线从书页中移开,漫不经心的回答:“家父去府城报名科试,二叔三叔去了店里。”
  来了客人还这样躺着,范掌柜心想,林家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还未继续开口,王善晃了进来,汗涔涔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紧实的肌线,让范掌柜一阵腿软。
  只见王善轻手轻脚将一碗东坡羹搁在林砚手边的小几上,抬头对上范掌柜的目光,仍是横眉立目:“你有什么事,就跟我师父说吧!”
  “你……你师父?”范掌柜目瞪口呆。
  六尺多高的壮汉管个黄口小儿叫师父?
  “是啊,”王善面露不悦,“有话赶紧说,马上该午睡了,别耽误我师父长身体!”范掌柜忙从伙计手中接过那方精致的素面黑漆的木盒打开,里面躺着的正是林家人忧心多日的丛星端砚。
  林砚会心一笑,缓缓起身道:“范掌柜稍坐,我去取银子。”
  “别别别,”范掌柜识相极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林相公一家,怎么好收您的钱呢……”
  “范掌柜,您这是看不起我们家,”林砚进屋取了银子、当票,并那方普通的峡砚一股脑塞给了他:“生意上的事,丁是丁卯是卯,怎好让您亏损呢?连本带利,您点清楚,看看少不少。”
  这话听着无比耳熟……范掌柜瞄一眼铁塔般立在一旁的王善,擦擦额头的汗,颤巍巍的接过一张银票和两枚碎银:“不少不少!”
  林砚点点头,吩咐王善送客。
  范掌柜话还没说完,哪里肯走,他涎着脸看向王善:“王兄弟,一场误会,您看那诉状能不能……”
  “不能。”王善道。
  范掌柜慌了,他已经将砚台原物奉还了,还要让他怎样?
  “我连本带利赎当,你原物归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林砚语气淡淡的道。
  “这这这……”范掌柜怔怔立在原地:天爷啊!有人来管管这只妖孽吗?
第23章 、科试
  谁让范掌柜授人以柄。咬一咬牙,跺一跺脚,堆出一脸笑容:“您看,贵府乔迁新居,我都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回头打一套好家具送来,算是一点心意,也是对林相公的补偿,成不成?”
  林砚沉默片刻,抬头对王善道:“这法子实在哈。”
  王善点点头:“别回头了,就今天吧!”
  “啊?”范掌柜直发愣,却见王善扶着林砚穿鞋,跳下安乐椅,径直往院门走去。
  “不是要午睡长身体么……”范掌柜咕哝着,脚步不敢停,追着林砚往外走。
  他们来到宁江县最大的木工店,看着那些做工精致、用料上乘的桌椅、边几、书案、床榻……林砚信手一指:“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家具店的伙计拿出纸笔迅速记录。
  “都不要。”
  伙计面色一僵。
  林砚道:“其他各给我来一套。”
  掌柜闻言大喜,亲自赶来招待,范掌柜心头滴血。
  林砚又瞥见角落里一张安乐椅,上去躺了片刻,还不如他的旧椅子,便弃之一旁。给毓秀的房里挑了几样好家具、精致的妆奁,这样一套闺房用品下来,竟与全套家具价格等同。
  林砚轻笑,姑姑要富养,何况身后跟着个付钱的冤大头。
  留下地址,瞧着范掌柜一脸肉疼的付足了全款,这才坐上永兴当的马车离开木工店。他们穿街过巷,往林家的新宅子去,林砚一路瞧着车窗外的景,心里算计着家里的存钱,买车买马,送林长济去省城参加乡试时更加方便。
  “二哥。”林砚对王善道。
  “师父。”王善应道。
  范掌柜心说,这都什么辈分……
  又听林砚道:“既然范掌柜如此有诚意,去县衙把诉状撤回来吧。”
  “好嘞。”王善应着,在衙前街的东头叫停了车夫,跳下马车去了县衙。
  范掌柜大汗淋漓,千恩万谢。
  只见林砚脸上的孩子气荡然无存,冷声道:“范掌柜,这次轻饶了你,日后再行此等巧取豪夺坏良心的事被我知道,多的是法子收拾你。”
  范掌柜长这么大岁数,头一次对一个孩子感到恐惧,不,这不是孩子,是魔鬼!
  蛟宁江的洪水是被这厮的淫威吓退的吧!
  心里把林家八辈祖宗骂了个遍,脸上还要恭恭敬敬的赔笑,连称:“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狠狠宰了范掌柜一刀,林砚心中无比畅快。回家看到条案上静静躺着的丛星砚,面色忽而凝重,捧着砚匣子将自己关在正房的隔间里。
  长世和长安回来时,王氏兄弟将中午发生的事一一汇报给两位师叔祖。
  兄弟二人既惊又喜,长安险些蹦了起来:“那姓范的真主动还回来了?”
  “还不是师父厉害。”王善道:“算无遗漏。”
  “是算无遗策。”林长世纠正道。
  王善笑着挠挠头:“嘿嘿,没读过什么书,见笑见笑。”
  正说笑着,王良又面露担忧:“师叔祖,我师父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让人打扰,有小半天了。”
  林长安道:“他不让打扰就不打扰。”
  “可是拿回砚台不是高兴事吗,他看着有些不高兴啊。”王善补充道。
  “那就更不能打扰了。”林长安道。“什么话!”林长世担心林砚,驳了他一句,转身去了东屋。
  林长安留在原地目瞪口呆:“他刚刚反驳我了?我二哥居然反驳我了?他从不反驳人的?!”
  天啊,过年啦,林长世终于学会反驳人了!
  东屋很大,林砚命人砌墙隔出一个隔间,他住在隔间里头,苡糀与日夜用功的林长济既不互相干扰,又能及时辅导。
  此时他将自己反锁在隔间里,供上丛星砚,点燃一炷香,拜遍了各路神仙,也没能找到脱离躯壳,将小玄孙的灵魂释放出来的方法。
  正百思不解,林长世敲门,他匆匆忙忙的收起香炉,开窗挥散屋内一缕缕青烟,才去开门。
  “二叔?”
  林长世朝屋里看看:“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过累了睡一觉。”林砚说着,佯装困倦伸了个懒腰。
  林长世性子纯粹,好打发,林长安那个猴儿则没那么好糊弄,东拉西扯,问长问短,没多久就将林砚磨的没了耐心,两脚踹出了门。
  他将丛星砚锁进衣柜,关门之前忍不住多看几眼,长长叹了口气,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先将手头的事安排好,再从长计议。
  林长济从府城回来,带了许多小吃,他今天去府学报名参加科试,学正对他近日的习文大加赞赏,又似找回了少年时连过三试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林砚便将南记商号的生意全扔给了长世和长安,一心陪林长济用功,采买考试用品,打理行囊。
  两人推说不懂生意,林砚哂笑,不懂没关系,新店开张节缩成本,去当伙计吧,边干边学。
  世家大族经营产业,自有信任的掌柜和奴仆代劳,他没打算日后让兄弟二人去经商,可眼下不一样,一切刚刚起步,故然要亲力亲为,要培养得力的人,要看得懂账目,若是一窍不通随他们糊弄,有多少本钱也会被下面人挖空殆尽。
  “所谓用人之道,既要信任,又要提防,既要令人畏惧,有要施以恩惠。杀一人可震三军;杀之;奖一人可悦三军,奖之。”林砚道。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什么恩惠?什么三军?
  “记住这话,迟早用的上。”林砚无奈,如果他现在离开,长济他不担心,可眼前这两块料,能把家业撑起来,让长济没有后顾之忧吗?
  多思无益,脚下的路还要一步步的走。
  四月底,撵着两人去了南记商号,到镇上雇了量车马,王善不放心他们一个书生一个孩子,主动请缨陪考,三人便踏上去府学赶考的路程。
  初二科试,初三放榜,不糊名誊录,速度极快。
  林长济一心求稳,不作奇谲之言论,也不加繁复之词藻,却胜在方正笃实,恰如其人。次日在府学门外等待放榜,林长济面不改色,内心却是紧张的,拉着林砚的手,手心满是冷汗。
  林砚宽慰他道:“爹,科试名次不重要,能过就行。”
  便有府学生员好奇低头,才看到林长济身边有个漂亮的小童:“林师兄,这可是令郎?”
  还真有那眼尖之人,一眼便道:“我认得他,宁江县洪水时立下奇功,参加过府尊大人的神童宴。”
  “芝兰玉树,生于庭阶,师兄好福气啊!”
  盛赞之下,林长济急忙拱手,连成谬赞,林砚也朝众人作揖:“各位叔伯过奖了,都是祖上的法子,晚辈不过是照本宣科。”
  众人怪他们过谦,又连声发问:多大了?几岁开蒙?最近在读什么书?
  正当“父子”二人不胜其烦,有人喊道:“放榜了!”
  “陈谦兄第一,庭之兄第二,长济兄第三……”
  林长济蹉跎十一载,早已不来府学读书,一来便取得了这样瞩目的成绩,一时间惊叹声、道贺声不?蒊绝于耳。取中之人渐渐聚成一团,互道成绩,预祝乡试高中云云。
  放榜后,在府城逗留一日。
  林长济与众同窗拜过提学大人,又受邀约赴宴被人多灌了几杯酒,晕晕乎乎的回到旅店。
  夜色已晚,林砚凭借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为林长济讨来一碗醒酒汤,回到房中,王善已为他脱去鞋袜,放倒在床上。
  林砚吃力的扶着他起来,灌下半碗汤,正要去拿手巾为他擦脸擦身,忽被一只大手拽住:“儿啊。”
  林长济不胜酒力,还当他是从前的林砚,拉过来抱在怀里,絮絮叨叨:“儿啊,你放心,爹一定振作起来,搏个功名,绝不会让你出去做工的,你太小了,正是读书的好时候,爹答应过你娘,我们的孩子,不求闻达,但求成才……儿啊,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别让爹失信于你娘……”
第24章 、继母
  林砚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哄着林长济道:“我知道的,爹。”
  哪知林长济喝酒之后话那么多,从修身齐家讲到治国平天下,从宁江县的水网分布讲到两京一十三省的水文地貌……
  平时怎么看不出这么博学呢。
  他挥手打发目瞪口呆的王善先去睡。
  翻着白眼忍啊忍,直到林长济将自己念叨的睡了过去,这才得以脱身,也懒得再为他擦洗,抢了半张被子和衣睡在另一头,已经很晚了,再过两三个时辰还要赶路回江宁,明天可是端午节。
  话分两头,江宁县的南记商号依然生意火爆,只是跟兄弟二人没有多大关系,他们学了多日,连账本都看不明白。东家看不懂账本可怎么办?不打紧,因为南记背后还有个东家,女东家,刘青筠。
  自打南记开业,青筠来过两次,都是男子装扮,深居简出,在二楼东侧的账房内盘账,与长世长安兄弟不过点头之交。
  长安只见了青筠一眼,便对长世说:“哥,是个西贝货。”
  “什么意思?”长世问。
  “是个姑娘。”长安道。长世薄斥弟弟:“不许无礼。”
  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因此总低着头避嫌来着。
  可他们又不得不钦佩青筠的本事,商号账目繁杂,在她手中却清晰明了、游刃有余,人家过一过目的账册,他们总要研究到半夜。
  “这怕不是个女范蠡吧?”长安常常这样感慨。
  长世想了想,道:“家学渊源,咱们比不上的。”
  “你们是在说我家小姐吗?”
  背后说人,最怕让人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骤然从背后响起,将兄弟二人吓了一跳。
  二人转过身,见是个干瘦干瘦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手捧着一沓沉甸甸的账册,摞起来几乎挡住她的眼睛。
  长安问:“你是……”
  “我是小姐最信任的丫鬟,秋池。”秋池面带得意,反正也没人知道小姐身边只有她一个贴身丫鬟。
  长安翻翻她手里的账本,奇怪道:“南记有这么多账册?”
  “别动,”秋池朝后躲了一步,“这些不是南记的账。”
  “这么多账册,你们小姐一个人看?”长安又伸手去碰。
  “那当然了。”秋池说着,又躲开来。
  林长世拦住好奇心过强的长安,道:“秋池姑娘,我等无意冒犯,只是见刘小姐如此精通账务,感到十分钦佩。”
  “钦佩就对了,我家小姐才是真正的经商奇才,无师自通~”秋池与有荣焉。
  “秋池。”账房内的女子忽然喊了那有些得意忘形的丫鬟一声:“进来。”
  秋池调皮的吐了下舌头,轻手轻脚的进到房中。
  刘青筠正拨算筹,对账本,秋池双肘支在桌上,附在她的耳边说:“小姐,我仔细瞧了那林长济,高高大大的,确实不像书生。”
  “别瞎说。”青筠轻斥了一句。
  “也不像老爷说的那么玄,那戏台子上的新科进士,都是龙眉凤目,绝代风华……他说话虽斯文,身量却像个武人。”
  “你还说!”青筠杏眼微瞪,叮嘱道:“他什么模样与我们没关系,查好自己的账便是。”
  “是,小姐。”秋池笑吟吟道。
  下午的时候刘员外的太太周氏突然造访,长安和长世心中犯疑,可这商号也有人家的一半,两家又有姻亲,只好出门相迎。
  周氏常年礼佛,长着一双笑眼,看上去眉目慈善,待长世兄弟也和气,三人就这般进了店门。恰撞上秋池在柜台对账,转身见到周氏,却已来不及躲避,忙从货柜上拿起一对瓷瓶。
  “秋池?”周氏故作惊讶对着自家丫鬟问:“你在此处做甚?”
  秋池忙深服一礼:“回太太,小姐缺一对供牡丹的花瓶,秋池出来采买。”
  周氏掩口一笑:“她倒是有雅趣。”
  趁周氏低头的时候,秋池紧张的的挑眼向楼上看去。长安察觉不对,忙对周氏道:“周姑母,侄儿带您四处看看如何?”
  长安嘴甜,随着长姐毓秀唤她姑母,周氏不禁莞尔,点头跟着长安四处转看。长安将手背在身后,朝楼上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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