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海深接收到信号后,火速支援:“孩子在医院忙活了一整天,先让他吃口热乎的。”
虽然邹女士着急抱孙子,可也不会疯狂催婚,顶多时不时给祁谨川上点眼药,提醒他抓紧点。
平时医院工作忙,邹筝很少下厨。可她厨艺很赞,一桌家常菜烧得色香味俱全。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一顿晚饭,老父亲自觉收拾碗筷去厨房洗,而祁谨川则捞来抹布擦桌子。
祁家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下厨的人不洗碗,洗碗的人不下厨。主打一个分工明确。
将桌面上滴落的汤汁和油渍逐一清理干净,连餐桌一角的花瓶都没放过,顺带一起擦了擦瓶身上的灰尘。
复古的陶瓷花瓶,瓶子里插.了几枝新鲜的桂花枝,金色小花隐在宽厚的叶片底下,若隐若现。
近来天气凉得快,小区的桂花开得正热闹,花香浓郁,一阵一阵扑来。
祁谨川注意到花瓶底部压了一张传单,他不经意瞟了一眼,成功捕捉到一行硕大醒目的黑体字——西欧十日游。
左侧还印着心程旅行社巨大的logo。
他下意识就问:“妈,您要去旅游啊?”
邹筝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刷小视频,鼻梁上架一副老花镜,像是资深的专家。
她也确实是专家,二院呼吸科大佬,享誉业内。疫情刚爆发时,她是第一批驰援江城的专家。
听到儿子提问,她的目光远远投过去,略过祁谨川手中的传单,不紧不慢解释:“对门刘阿姨的儿子不是开旅行社的嘛,今年疫情放开了,大家能旅游了,她儿子旅行社生意也回暖了,印了好多传单,让我们这些老邻居给宣传宣传。”
经母亲这么一说,祁谨川多少有点印象,对门刘阿姨的儿子比他大两岁,大学一毕业就和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家旅行社。前些年生意很好,赚了挺多钱。后来疫情爆发,一封就是三年,生意一落千丈,差点倒闭。苟延残喘至今,好不容易挨到疫情防控全面放开,旅行社又再度迎来了春天。
他盯着传单上的标题不由眯了眯眼,“刘阿姨的儿子做国际专线的?”
邹筝认真盯着手机屏幕,“不止国际,国内也做,今年很火的青甘大环线,他家旅行社也在跑。”
“您想出国转转吗?”祁谨川随口一问。
“有这个想法,忙碌了大半辈子,我都没去过几个国家,最远才去过韩国,还是去出差。”
“医院舍得放您出去?”
“我不是还有年假嘛,好几年没休了。”
“行,您自己计划,真要去旅游,我给您出钱。”
邹女士眉开眼笑,“还是儿子好,不像你爸,听说我要出国旅游,一个劲儿拦我,生怕我出去被噶腰子。”
祁谨川:“……”
他忍俊不禁,“又不是去缅甸泰国这些地方,西欧国家治安很好的。”
家里缺了阿姨,一应家务都落在了老两口身上。祁海深洗完碗后发现客厅的地有些脏,他又自觉拿起扫帚扫地,一路扫到了玄关。
见鞋柜上放着两盒蛋糕,他扬声问:“小川,这是你买的蛋糕啊?”
父亲不问,祁谨川都快忘记自己还买了蛋糕。刚才只顾换鞋,随手把蛋糕放在鞋柜上,忘记拿给母亲了。
“妈,我给您买了您最爱吃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邹女士瞧见蛋糕的包装袋,笑容满面,“是我常买的那家面包店,他家蛋糕好吃。”
祁谨川说:“知道您喜欢那家店的蛋糕,我专门去买的。”
话刚讲完,余光就瞟到老父亲拿起他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准备扔进垃圾桶。
“爸,别扔!”他反应迅速,一股脑冲过去,从老父亲手里夺过矿泉水瓶,紧紧护住,“我还要喝的。”
反应如此激烈,前所未有。祁海深不由怔了怔,神色不解,“家里矿泉水多的是,又不差这一瓶。”
五指压住瓶身,指尖感受到一点凉意。祁谨川用力握住,倏然一笑,“爸,您不懂,这不是一般的水。”
祁海深:“……”
***
父母催婚严重,宁檬烦不胜烦。为了让自己的耳根子清净点,她果断选择住在俞早家。
大小姐准备打持久战,打包了一堆行李过来,还专门买了张一米八的大床。她嫌俞早家一米五的床太窄了,她翻个身都会掉地上。
大小姐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两人这么多年闺蜜,宁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说别的,就冲俞早买房首付不够,宁檬二话没说就借给她五万,她家主卧永远都给闺蜜留着。
大小姐有了一米八的大床,一米五的小床自然又还给了俞早。
她把小床搬进书房,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
当晚洗完澡后,俞早穿着睡衣躺在松软温暖的被窝里刷手机。一股清新醒脑的柑橘香盈满鼻息,让人忍不住想深吸一口,霸占这个香味。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太阳的味道。
她平心静气,心情愉悦。
“滋滋……”
两声轻响划过耳畔,通知栏挤进一条微信。
看到备注,俞早嗖的一下坐了起来,脊背绷得笔直。
祁谨川:【俞早。】
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透过这两个字,俞早几乎都能想象出来祁谨川是如何叫她名字的——
咬字清晰,平仄分明,不那么热络,也不会显得生疏,介于陌生和熟悉之间。
同样的名字从他嘴里叫出来就格外动听,像是春日蒲草,丝丝缕缕,沾满潮湿的露水在她心田摇曳。
俞早心尖狠狠一颤,眼皮抖了抖。
她吸了口气,目光聚焦在对话框,颤颤巍巍敲字——
俞早:【有事吗?】
祁谨川紧接着发来一张照片,一地的积水,水面上躺着一大串粉色小灯笼。
这次他改发语音了。
小红点突兀醒目的停留在屏幕上方,只有两秒。
俞早迫不及待点开语音,属于男人特有的低沉清润的嗓音,似乎还带着一点愉悦的笑意,“栾树红了。”
第7章 白月光 (07)
白月光(07)
俞早祖籍云陌,在她五岁时举家搬迁到青陵。她自小就在青陵长大,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读完。大学考去了横桑,毕业以后又回到青陵工作,一待就是七年。
青陵最不缺的就是栾树,市区随便哪条街都能见到栾树的影子。和祁路最多,整整齐齐的两排,枝繁叶茂,遮挡半边天。
在过去,这是很不起眼的树种,它在青陵人心中的地位完全比不上银杏和梧桐。
很多人不喜欢栾树,因为它招蚜虫。那种密密麻麻的小虫子,藏在叶片底下,简直是怕虫子星人的噩梦。
再者栾树它滴油,春夏季节,汽车停在栾树下停一夜,车顶油腻腻的,很难清洗。
环卫工人更头疼,刮风下雨,地上落满栾树果,扫不完,根本扫不完。
俞早以前从来没关注过栾树,她甚至都不知道它叫栾树。她只当它是普通的行道树。
没想到在2023年的今天,栾树突然火了。抖音、朋友圈、小红书铺天盖地都是它的身影。
因为它是史铁生先生笔下的栾树,它的花语是奇妙,震撼,绚烂的一生。
俞早想人们不是突然就开始喜欢栾树了,而是通过史铁生先生知道了它。与其说是喜欢栾树,倒不如说是致敬史铁生先生。
她更没想到祁谨川会突然给她发来一张栾树的照片。
她盯着这张照片反复看了好几遍,认出它是在和祁路拍的。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拍得好,不论是背景、光线,还是角度、配色,它都很完美,堪称神图。
看到这张照片,某个画面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俞早适时想起今年春天刷过的一部剧。【注】
男主角在电话里对女主角说了一句相似的台词——
他说:“梅子熟了。”
男主还发了一条相同内容的朋友圈,配图一张鲜绿欲滴的青梅。
就是不知道祁谨川的这句“栾树红了”和“梅子熟了”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俞早心怦怦跳,小鹿乱撞,感觉自己被祁谨川撩到了。
虽然她很清楚,人家或许根本就没那意思。
她保存了这张照片,然后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回复微信。
她琢磨半天,愣是想不明白祁谨川的用意。他为什么会突然给她发一张栾树的照片。
她点开对话框敲字,噼里啪啦敲完一行,转头就给删掉了。继续敲,继续删。反复几次,她也没能打出一句完整的话。
纠结了好几分钟,最后发出一句干巴巴的“很漂亮”。
发完,她扔掉手机,四仰八叉地瘫在床上。
一股浓烈的,熟悉的味道钻进房间,霸占了俞早的呼吸。
好家伙,宁檬这姑娘又开始整夜宵了!
肚子受到了召唤,及时响了两声。
俞早一股脑翻身而起,揉着扁平的小肚子走出书房。
厨房灯火通明,灶台前立着一道苗条的身影,汤锅咕咕冒泡,一阵一阵刺鼻的香气直冲过来,格外醒神。
“好啊檬檬,吃螺蛳粉都不叫我,躲这儿吃独食呢!”俞早冲进厨房,抬手捏捏闺蜜的圆脸。
宁檬闻声侧头看过来,冲俞早咧嘴一笑,“我以为你睡了,你最近不是要养心脏吗?”
自打心脏不舒服,俞早就不敢熬夜了,每晚尽量十一点前睡。
今晚她本来都要睡了,谁知道收到祁谨川的微信耽搁到现在。
“我饿了。”她眼巴巴望着锅里通红的汤汁,一脸向往。
“再煮个两分钟就可以了。”宁檬掀开锅盖搅拌两下,眯起眼睛笑,弯成两轮月牙。
两分钟后,两个姑娘并排坐在茶几前嗦粉。
这样的夜宵time过去时常上演,饺子、馄饨、汤面、螺蛳粉、蛋炒饭,俞早来者不拒。
她在横桑读了四年大学,口味自发向横桑人靠拢,嗜辣如命,螺蛳粉的辣度正正好。
不过对于宁檬就有些辣过头了,大小姐被辣得泪眼汪汪,嘴唇通红。可偏偏就好这口,欲罢不能。
俞早心满意足地嗦着粉,冷不丁听见宁檬在她耳边嘀咕:“这树怎么突然这么火了啊?”
她耳朵动了动,下意识问:“什么树啊?”
宁檬脱口而出:“栾树。”
俞早:“……”
她今天真是捅了栾树窝了,身边的人一个两个都在她面前提栾树。
宁檬正在刷小红书,隔几分钟就能刷到栾树相关的帖子,大数据疯狂向她推这种树。
俞早默了默,继而说:“今年这树很火,我也刷到了很多。”
“也不知道这树怎么火的,咱们青陵到处都是,我都没觉得它漂亮。”宁檬难以理解。
俞早不可避免的再次想起那张栾树照片。
所以,祁谨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青陵的三甲医院大多集中在市中心,A大一院、三院、青陵妇保、省中医院、省人民医院,随便拎出来一个都很有分量。
A大一院的职工宿舍楼则位于和祁路,和医院门诊楼隔着一个十字路口,遥遥相对。
今年九月份,祁谨川正式结束了援非的三年任期。任期一到,他就回国了。避开父母所在的二院,经由江教授引荐,第一时间入职了A大一院,和表哥邹行光成为了同事。
医院给本院医生提供宿舍,他图省事,不愿找中介另外租房就住在了职工宿舍。
职工宿舍条件不错,一室一厅,带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相当于小型的单身公寓,他一个人住足够了。
深夜十点,市区霓虹璀璨,不眠不休。整条和祁路静谧无声,树影斑驳,一盏盏粉色小灯笼高挂树梢,轻摇慢晃。刚下过雨,风吹叶落,地上淌满一艘艘可爱的小船。
职工宿舍6楼,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台灯悠悠亮着光,光束晕暖昏黄,照亮男人清俊的面容,侧脸线条纤毫毕现。
笔记本电脑屏幕透亮,一行行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横在眼前。
祁谨川敲完最后一行字,保存好病历,顺手捞起手机看了一眼。
通知栏挂着一行未读微信,来自俞早。
俞早:【很漂亮。】
加上标点笼统也就四个字。等了这么久,这姑娘就只发来这么一句。他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她抓耳挠腮,一脸纠结的样子。
他牵起嘴角,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这微信加了一周,他也等了一周,若是再不主动,那就只能原地踏步了。
他走九十九步,最后一步留给她。
他端起手边的红茶呡了一口,一抬眼就看到书架的一角摆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盯着这瓶水看了几秒,他摁灭了手机屏幕。
看来还是得循序渐进,不能太激进。十年都等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吗?
他摁住说话:“晚安。”
言语里俱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祁谨川关掉电脑,从冰箱里拿出一串葡萄练起了缝合。
神外手术对缝合技术要求极高,他时不时就会练练手感。
十点半,他洗漱完,躺上床。
他作息规律,不值夜班时,每晚十点半前准时睡觉。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今晚却一反常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思绪不受控,一些前尘往事扑面而来。
记忆中的夏天,太阳毒辣,暑热难耐,校园里蝉鸣如沸。
难得迎来一阵风,窗帘涌动,好像少女摇曳的裙摆。
课间休息,两个女生趴在窗户边闲聊,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被风送到了跟前。
“枣,下个学期就文理分班了,你选文还是选理啊?”
“选理,我以后要学医。”
“学医很苦的,你可得想清楚啊!祁谨川他爸妈就是医生,他们都不希望儿子学医。”
“祁谨川是祁谨川,我是我,他学不学医又不会影响我的选择。”
“枣,你想去外省读大学吗?我想离开青陵,离我爸妈远远的,真受不了他们天天管着我。”
“我不出省,我要留在青陵,好好陪着我爸。”
“那A大医学院就是你的首选。”
“我倒是想考啊,就怕分数够不着。”
***
打工人的噩梦,黑色星期一。
头一天晚上,俞早难得没有熬夜,十一点前就早早睡下了。
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出奇的好。
半夜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雨声绵密。
俞早早晨推开窗户,发现小区里的桂花谢了一大半,入眼一道道绚烂明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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