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低着头道:“娘,是你说睡觉总有蚊子咬你,叫我想个法子的。”
邻居们热心跑来帮忙,没想到竟是一场误会,有几个脾气不好的,当场就指责起秦氏来,说她大惊小怪,连累大家也跟着担惊受怕一场。
秦氏自从儿子被县令夸奖过后,听到的全是羡慕与吹捧,几时受过这种指责?顿时心里的火气更旺,把她的理智都给烧没了,脱口而出道:“我什么时候叫你烧这东西了?我是叫你脱了衣裳站在我床边,让蚊子都去咬你。它们咬饱了你的血,自然就不会再咬我了。”
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艾草滋滋的燃烧声。
众人纷纷对秦氏侧目而视。
朱大婶也在人群里。她会来救火并不是因为关心秦家,她内心甚至巴不得秦家被一把火烧光呢。要不是因为这里的房子都是连成片的,一家着火,四邻都会跟着遭殃,她才不来!
朱大婶一直觉得秦氏母子俩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当下脑筋急转,然后“哎哟”了一声。
第57章
朱大婶这一声哎哟, 将众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朱大婶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对着秦氏大声说道:“驱蚊用艾草有什么不对?要我说,这是最简单最便宜的法子了。啧啧啧,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你竟然会让儿媳妇用自己的血肉去喂饱蚊子,太歹毒了!”
说完,她又转向众人:“我们这些做婆母的,就算再不喜儿媳妇,也不会叫人家去喂蚊子!你们会做这样的事吗?”
众人纷纷摇头。
朱大婶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同,更加神气起来, 直接冲着秦氏开火:“让我猜猜, 等你的儿媳妇喂饱了蚊子, 落下一身蚊子包,之后你们会怎么做?这份天大的孝心肯定会落到秦高明头上,然后你们就会像以前那样, 四处宣扬你儿子有多么孝顺。毕竟你儿子一个大男人,我们这些好奇的人也不可能扒了他的衣服看啊,能看的只有你儿媳妇了,恰好她又是一身蚊子包。”
也许是朱大婶把秦氏琢磨透了,一猜就猜了个准。
秦氏没想到自己和儿子的打算, 竟然被这家伙一语道破,顿时神色慌乱起来。
她这副表情,让众人肯定了朱大婶的猜想, 他们看向秦氏的目光越发诡异了。
朱大婶再接再励,继续对秦氏说道:“你儿子为了给你守夜, 已经在你屋里睡了一年多了。守夜这不是丫头的活儿吗?他有这份孝心,就应该买个丫头专门伺候你, 晚上你起夜,丫头还能帮你提提裤子,他一个大男人能干什么?儿大避母,这道理你们不懂?”
阿真在心里给朱大婶点了个赞,不枉她之前特意停下来跟朱大婶打招呼。
“那是我儿子孝顺,你懂个屁!他怕我夜里口渴,没有茶水喝,所以才睡在我屋里。又不是同一张床,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想得这么脏!”秦氏气得直跺脚。
朱大婶丝毫不怕她,叉着腰道:“到底谁脏,大家心里有数!就为了多挣点工钱,故意弄出夸张的事情,好给自己捞个好名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连个孙子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的儿子是孝子?要我说,你和你儿子都是老秦家的罪人!老秦家的根要断在这里啦!”
朱大婶早就看秦氏不顺眼,今日可算让她找着机会了,要是不能从秦氏母子俩身上扒层皮下来,她都对不起这次难得的机会!
朱大婶放下叉腰的双手,改为拍巴掌。她一边拍巴掌,一边大声道:“儿子每晚给你守夜,小夫妻俩分开住,能有孙子才怪!我说你安的什么心,你就这么见不得老秦家有后?你就不怕你男人从坟里跳出来打你!”
众人顺着朱大婶的话想了想,都觉得她说得很对。秦高明身上的那层孝子光环,在无后为大这四个字面前溃不成军。
一位年长的老人指责道:“秦氏,你们母子俩简直是在瞎胡闹!为了点虚名,一点正经事也不干,你死后怎么有面目去见秦家列祖列宗?”
秦氏又气又急,脸色涨红,想反驳又不知从何处驳起。呆了半晌,她才一屁股坐到地上,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哭诉道:“我难道不想要孙子吗?还不是儿媳妇不争气。我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娶回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就知道顶撞我,她这是忤逆不孝啊!”
阿真做为儿媳,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因此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朱大婶对阿真没有意见,见她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便对秦氏说:“你儿媳妇够好的了。她嫁过来这么些年,我就没见她穿过一身好衣裳,你和你儿子倒是穿得光鲜亮丽。”
众人随着她的话,把视线转移到阿真身上。
阿真:“……”
她身上穿着今天刚赊来的一身新衣,真的不是故意拆朱大婶的台。
好在朱大婶反应快,忙改口道:“这么多年,也就这一身新衣罢了。我们这些人家,哪怕家里再穷,至少不会叫儿媳妇衣不蔽体。阿真之前穿的啥样,大家都是见过的,破得我都没眼看!你可真是不把别人当人啊!你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怎么就不能将心比心呢?”
在朱大婶的嘴里,秦氏俨然已成为恶婆婆的代表。秦氏气不过,张嘴就道:“就你好心!你家衣裳多,怎么不送她两件?”
朱大婶被气笑了:“你这不是耍赖吗?”
邻居们也开始指责起秦氏来,主要是今天这事太让人震惊了,居然叫儿媳妇去喂蚊子,闻所未闻!
有人说:“高明工钱可不低,不至于叫自己的妻子穿得破破烂烂。”
另外一个人翻着白眼道:“舍不得呗!儿媳妇是外人,银子怎么能花在外人身上?”
有人恍然大悟般地接话道:“我以前光顾着感叹秦光明是个孝子,没有往小夫妻俩夜里不睡一起这个方向想,难怪,难怪秦家还没有孙子。”
有那义愤填膺的,用手指着秦氏,愤愤道:“你以后可都改了罢!你又不老,今年还没到四十,哪里就老到必须有人守夜的地步了?秦家无后,你就不觉得亏心?”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好不热闹。
可怜秦氏双拳敌不过四掌,孤掌难鸣。她左看看右看看,儿子不在,应该是去上工了。只有儿媳妇阿真像个傻瓜似的,呆呆地站在一旁。
“你是死人啊,就这么看着别人欺负我?”秦氏满腔的愤怒都冲着阿真去了,“你嫁来我家,我是你婆母,你孝顺我有什么不对?叫你给蚊子喂点血又怎么了,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她这是柿子捡软的捏,朱大婶可不会惯着她,忙道:“那你怎么不叫你儿子去喂蚊子?”
秦氏梗着脖子回道:“我儿日日在外头做工,精血宝贵,怎么能白白喂给畜生?”
朱大婶笑了:“你儿子是人,儿媳妇就不是人?我知道为什么你还没有孙子了,原来都是你作孽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没有孙子,一直是秦氏的心病,前些年经常因为这个打骂儿媳妇。也就是这一年多以来,秦高明的工钱暴涨,秦氏母子俩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富足生活,再加上又忙着经营孝子的名声,这才将孙子的事暂时放到一边。
此刻听人反复提起孙子,秦氏险些呕出一口老血,口不择言起来:“我什么时候不许儿子儿媳睡一块儿了?今天中午睡午觉的时候,他们刚刚做过!阿真,你说是不是?你怀不上是你没用,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真当然不可能回答,她以袖遮面,把头扭到了一边,看也不看秦氏。
众人全都被秦氏的这番话给惊呆了,朱大婶最先回过神,震惊地看着秦氏:“你可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啊。”
邻居甲:“不要脸啊,大白天的这话也敢说出口。谁会在青天白日做这种事?”
邻居乙:“我们欺负你?我们是拿着水桶和盆来帮你救火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下次你家再有事,我再也不来了!好心帮忙,反倒落下埋怨,什么人啊。”
邻居丙:“好一个恶毒的婆婆,居然叫儿媳妇去喂蚊子。”
秦氏被围攻,险些抬不起头来,但她显然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斗不过,那就只能撒泼了。
于是秦氏往地上一倒,左右翻滚了两下,把自己滚得一身灰,然后哭喊道:“你们就欺负我儿子不在家!我儿子就是孝顺,比你们的孩子孝顺一百倍,一千倍!等我儿回来,我叫他去找你们说话!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秦氏性子急,最受不得刺激,否则就很容易说出糊涂话,做出糊涂事。
阿真从袖子的边缘看着撒泼的秦氏,内心快要笑翻了。
众人见了秦氏这样,都觉得没意思起来,一边招呼一边说道:“走了走了,下次再也不进秦家的门了。惹不起,惹不起啊!”
秦氏还没意识到,在场的这几个人以后将再也不会听她宣扬儿子如何孝顺,见众人都走了,她这才一骨碌爬起来,就要去抓打阿真。
“都怪你这个丧门星!好好的点什么艾草,把邻居们全招来了。要不是你,我今日也不至于受这场委屈!”秦氏咬牙切齿地骂道。
尽管儿媳妇今日有些改了性子,但在秦氏的心里,儿媳妇还是以前那个任由她随意拿捏的人。
“娘,快跑!”雪儿见祖母神色扭曲,当即就吓坏了。
“不用跑。”阿真安抚道,然后直接弯腰捡起一把未燃尽的艾草,往前一送。
这一送恰好就送到了秦氏的巴掌底下,她躲避不及,被火星子蹭了一下,疼得她嗷嗷叫起来。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迟早天打雷劈!”秦氏怒吼道,然后顾不上教训阿真,直奔水盆,赶紧用水洗手。
与秦家相邻的两家人,刚回到自家院子,就听见秦氏这一声骂,于是纷纷摇头,对家人说:“秦氏又在骂她儿媳妇了,真是没见过这么狠心苛刻的婆母。”
秦氏还不知道她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正以此为中心,慢慢向外扩散。
没了外人,阿真也不再扮演可怜的小媳妇样了。她踱步到秦氏身边,轻声道:“我和雪儿受欺压这么多年,今日我总算想明白了。以后我好了,你们才能好。我要是不好,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阿真的语气阴森森的,秦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秦氏的性子是有些欺软怕硬的,回想阿真今日的表现,确实是突然硬气起来了。她一时间不太敢跟阿真对上,就怕阿真突然发疯,毕竟她还没享够儿子的福呢。
秦氏下意识寻找儿子的身影,想找个帮手来对付阿真。用视线找了一圈没找到,这才想起儿子在外做工。
“一定是朱氏那个贱人在你面前嚼舌根子了!我就知道,她见不得我好!真是个贱人!”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的,大概也是把阿真给骂进去了。
阿真无所谓,看着秦氏色厉内荏的样子,微微笑了笑。
第58章
“你把我的手烫成这样, 等高明回来,我看你怎么和他交待!”秦氏一边冲手,一边疼得呲牙咧嘴。
在水盆里晃了几下手, 拿出来一看, 红了一小块。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个天杀的!疼死我了!”
自从秦高明开始经营孝子人设,秦氏就被惯坏了。没有太后的命,却有太后的病。平时破了一小块油皮,就叫得好像天要塌了似的。
“别嚎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嚎丧呢。”阿真一脸满不在乎。
“你咒谁?你在咒谁!”秦氏瞪着眼。
“谁的心肝烂透了, 我咒的就是谁。”阿真抱胸, 定定地看着她,丝毫不惧。
秦氏在对视中败下阵来。没办法,她年纪大了, 打不过儿媳,要是儿子这会儿在家就好了。
“我要去看大夫,疼死我了。”秦氏随便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就要往外走。
阿真在后面提醒道:“顺便把我上午赊的账都结了吧,否则人家该笑你赖账不还了。”
提起这个, 秦氏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没银子,你自己去结!”
“我也没。”阿真双手一摊,“那就继续欠着吧, 反正我也不常出门,丢的也不止我一个人的脸。”
儿媳不怕丢脸, 高明却是每日都要在外行走的呢,想到儿子的脸面与名声, 秦氏最终还是咬咬牙回屋拿银子去了,顺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
她这一身是绸缎的,这个月新做的,花了将近一两银子。
出来时,她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忤逆不孝,四处赊账,等着吧,回头就叫高明休了你这个败家精!”
话音刚落,她就加快步伐,匆匆走了,像是生怕阿真会当场报复似的。
阿真想到还在厢房昏死过去的秦高明,对着秦氏的背影笑了。
“娘,你今天可真厉害。”雪儿从阿真身后走出来,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她。
“你记住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阿真摸了摸她的头。
雪儿跟着原主这些年,除了学会各种家务活,还学会了原主的忍气吞声。幸好她还小,慢慢教导迟早能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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