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容是杀鸟不眨眼的,以万为单位一杀一大片,就东凤的那些残余兵力也不是全然无辜,姬时索性全部弃用。把有罪的问罪,没罪的也遣散回家,月前重新招兵,忙得曹操直跳脚。
和大部分人不同,姬游在过了一开始的气头之后,渐渐地并不觉得姬时是在胡闹,以上古眼光来看,也许把家国之别看得太重才是胡闹,古时虽然没什么人人平等之说,但也不是弱肉强食的原始社会。
在祖凤带领下,猛禽有猛禽的用法,小型鸟有小型鸟的出路,圣王在位,人各有分,凤鸟之下并没有尊卑之别。
她觉得姬时是个懵懂的新王,正在摸索她的王道罢了,她有心想教姬时一些治国理政之法,但谈着谈着,姬游忽然发觉……好像没什么必要教下去了,女儿你是个空壳子啊!
实质上掌控各部门运行朝政的是她的好大儿,握着兵权是她那老六,持有财政大权的是元璋,老五掌刑狱,老三在工部,然后剩下的呢?剩下的没剩下了!
看着不仅没察觉,反而为自己有了难得的空闲而喜悦的女儿,姬游不禁怀疑她是在蛋里憋得太久了,这脑子……唉。
不过姬时回来还是有正事说的,她把荒兽骨虫的事说了一遍,想了想又道:“三级以上的异能就可以消灭这种虫子,但如果虫子爬到人身上去,想要不伤害人而杀死虫子,需要五级以上的异能。母亲,公开异能刻不容缓,这种虫子深藏地下难以挖掘,一旦大面积出土,后果不堪设想。”
姬游眉头拧起,她其实还想压一压,毕竟她的心腹还没和普通人拉开很长的距离,可对上姬时忧心忡忡的神情,她还是叹了一口气,也许真凤就是有这种让人信服的特质。
西凤算是四国之中最稳定的国家了,姬游虽然不是什么治世明君,但好坏靠同行衬托,她这样一个没什么亮眼政绩但脑子正常的皇帝已经是别国的奢望。次日姬游下旨广开异能,除了几个格外头铁的御史反对,基本上没遭遇什么风浪。
西凤广开异能的事就此定下,姬时在水云宫睡了一觉,次日凌晨带着一堆作业和一位小苏太傅返回了东凤。
苏欢在边关和黎老将军一起忙活了整个秋战期,回到皇都后一直没去找朱元璋……因为她晒黑了,晒得黢黑,一笑就是黑脸上露两个眼白一口白牙,显得特别朴实。
自觉美貌折损大半的苏欢在家里捂了一个冬天,这会儿临近仲春之月,她早就有意动身前往东凤度过她这个仲春假期,正赶上姬时来要作业,她就厚着脸皮让姬时把她捎上了。
又是一年仲春之月。
去年的仲春之月是西凤很多人不堪回首的一个月,姬时赶着风口扫黄,刑部的青石砖到现在都洗不干净,一进去就能闻见一种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屠宰场似的,今年她人在东凤,总算让西凤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当然,黄色是搞不了的,各种营业场所被贴了封条,偶有抓捕一些的也都是从严处罚,但没了煞风景的姬时,还是让人感到安心的。
和西凤不同,东凤是一派风声鹤唳,毕竟姬时去年在西凤搞的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去年东凤的权贵抱着美人唱着歌,听着西凤的笑话,今年犯事的大家都在牢里相逢,没犯事的也夹着尾巴度日。
这仲春之月谁爱过谁过,谁想掉脑袋谁去顶风作案。
东凤的扫黄工作毕竟没有去年西凤那样彻底,明面上的一刀切罢了,还有很多暗地里藏得好的楼子窑子没被抓到,一些暗门子半掩门也都好好地在营业,只招待些老顾客。知道姬时的凶名,在仲春之月临近前,大小暗楼都悄悄关了门。
东凤文艺发达,仲春之月更是全大陆知名,甚至往年都有别国的游人赶来凑这个热闹,把皇都挤得水泄不通,然而今年除了戏楼还开张,最热闹的花街柳巷虽然还灯火通明,但里头坐着的并不是搔首弄姿的美人儿,而是一个个严肃紧张的学生们。
对,姬时把查抄出来的钱款房屋都用在学堂上了,办学很花钱的。
东凤自家知自家,谁也不敢在这会儿闹事,但有的消息不灵便的别国游客就傻眼了,从南凤远来的一行客商风尘仆仆赶到东凤皇都,刚找了客栈安置下行李货物,三十几个人就在一处学堂外吵吵嚷嚷,把里头的学生吓得缩在一起。
鸿原接替了去年黎命的扫黄大队长职务,正带着一群人巡逻,忽然有个年轻的女学生跑来报讯,她很快跟着赶到现场,不容分说先把南凤客商锁拿起来带离学堂门口,这才问来报讯的女学生道:“这些人伤人了没有?有没有打砸东西?”
女学生喘着大气摇摇头,脸色有些涨红道:“没打人,也没打砸东西,但是她们骂我们学堂里的男生了,说他们花样蛮多,还有很多脏话。”
南凤客商们面面相觑,领头的连忙道:“这位阿姐,咱们是外地赶来,刚入城不知情况……”
鸿原看了这些人一眼,她现在眼神也不知是好是坏了,盯着一个人久了就连皮带肉一起看穿,自然也能看透心跳频率,起初看着这些骨骼内脏有些害怕,但久了就习惯了,成了个人形测谎机。
她眉头拧起,只道:“进城有行为手册发放,你们没人识字吗?就算没人识字,城门口排队的时候也安排了学生轮班宣读吧?何以一进城就赶来闹事?”
客商们都支支吾吾,这……听见是听见了,手册也看了,可这仲春之月谁真信城里一个开门的楼子都没有?结果跑了几大圈发现真没有,原本最红火的场子也给关了,这情况下见到几个青涩小郎,虽然知道里头不卖了,可口花花几句还犯法了?
领头的客商见鸿原真要锁拿了她们,连忙上前给她塞钱,鸿原看都不看,也不伸手,只道:“你们犯的事还算轻,去牢房蹲一天一夜就完事,算是个小教训,走吧。”
客商们虽然不信,但被锁着也走不掉,只好唉声叹气地去蹲牢房,暗暗猜测要花多少银子才能脱身。
第63章
仲春之月, 牢房人满为患。
倒也不止是些外来人作乱生事,仲春之月气氛本就浮躁,为了伴侣打架闹事的不少,还有些平日里的摩擦也借机闹了出来, 这些小打小闹的一般都是在满满当当的牢房外头用石灰画个圈, 勒令在里头待几天。
这种画地为牢当然不可能靠犯人自觉, 不仅边上有守卫森严的兵士,本地人要记录户籍, 外来人要扣留路引公文, 保证谁也没法跑。
领头客商名叫蓝青色,对,就这个怪异的名字让她在生意场上格外吃得开,和她做过一次生意就很难忘记她。总会有些人给自己取名字时脑子一抽,取出些稀奇古怪的名字,蓝青色为此很自得, 生意人多多少少沾点迷信, 她感觉这个名字很旺她。
蓝青色席地而坐,比划了一下别人的圈,总觉得自己的圈画小了,这横躺下来脚就得露在外面,她疑心是兵士格外针对她,但观察了许久,发现随着送来的犯人越来越多,圈也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只有站的地儿了。
犯人多起来, 大家就没那么害怕了,交谈声此起彼伏, 这一点兵士是不禁止的。众人的说话声嗡嗡的,蓝青色身边不远处有客商抱怨道:“早知就像雪姐那样待在客栈了,人家这会儿恐怕舒舒服服洗了澡,躺在床上听咱们笑话。”
蓝青色换了个坐姿,两只手踹在袖子里,头埋在两臂间,闻言微微别过脑袋,叹道:“谁说不是呢?这东凤也太较真了……妈耶!”
她忽然惊叫一声,向后坐倒在地,和她一批的客商都被吓了一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个个脸色惊恐地看着从牢房里拖出几具残肢的兵士。
兵士们的脸色也算不得好看,尤其有个没能扛上躯干,只能欲哭无泪提着一颗人头出来的。这人不敢碰别的地方,只能像提桶一样提着头发拎着,所以这一路都在歪七扭八滴血,所到之处犯人们纷纷尽力避让,蓝青色更是吓得只能贴在圈牢最边沿,但还是被洒了几滴血在脚边。
这会儿后半夜了,但好多人被抓来也没心思睡觉,被惊吓了这一通更是怕得要死,偏偏圈牢分隔,让众人没法抱团,于是等兵士走后,再次响起低低的嗡嗡声,大家凑在一块儿说说话,也能壮胆气。
蓝青色边上有个人小声地道:“那人头我刚才瞧了眼,仿佛很眼熟的。”
再远处有人高声道:“能不眼熟,不就是蔡六婆吗?一个门路很广的人伢,经常在外头收些小郎君小丫头什么的,漂亮的养几年卖给大户人家,次点的转给花街楼子里,跑了有些天了,昨天听说在城外被人抓到了。”
这么一说蓝青色想起来了,她去年来东凤皇都时也见过这蔡六婆,她当时是想买个宅子,再买些奴仆用着的,但宅子没买成,卖家要价太高了而且不还价,她又没看中别的宅子,最后人也没买。
她惊惧地看向左右,“这、人伢子也不让干了吗?”
有东凤本地人摇头,好心地道:“据说以前买了人,没有打骂虐待的就不算数,卖身契要改成雇工合同,但要是那种使劲作践人的,下场就惨了,这跟咱们小老百姓的没啥关系,有那做豆腐的人家买了小娘回去干活,让那小娘跑去举报了,但是最后也就是罚了些钱作为雇工补偿。”
有客商点头,“就是苦点累点多干点活没事,刻意虐待的要事后追究,不过,除了那些……平头百姓谁没事去虐待人啊?”
她没说完的“那些”,指的是世家大族,这些高门里的腌臜事多得很,她甚至不敢说全乎了。
但很快有谈兴不错的插话进来:“也不是没有,有那小地主苛待长工的,每天一碗粥,抽着鞭子让干活到深夜的,地主也被拉去砍脑袋了,还有自家买人回来使唤,也有把人往死里磋磨的,这可不分贵贱。”
蓝青色是跑生意的,这种事听说过,但自家没做过,便只当了回吃瓜群众。犯人里有脸色不大对劲的,暗暗下定决心这次过后再也不来东凤了,管得这样严,这是想要弄出什么样的鬼地方?
人群直到凌晨才渐渐息声,蓝青色也半坐半蜷着在圈牢里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直射得她眼睛疼,伸手揉了揉眼睛,她从圈牢里坐起来,发现大部分的犯人都在睡觉,而兵士们正在换班。
昨夜抓了她们一行人的高壮女人监督完换班,大步朝着牢房里走去,就在蓝青色暗暗猜测这女人进去做什么的时候,忽然瞪大了眼睛。
一个小小矮矮的少年郎抬着下巴走在前面,那高壮女人小步小步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张湿水的帕子,看上去似乎想给少年郎擦擦脸上的血迹,但人家理都没理她,大步朝外走。
这……难道是私放犯人?
蓝青色连忙低下脑袋,这可不是瞎看的。
大步走在前面的是朱棣,他昨日在牢里熬了一夜,那蔡六婆不过是用来杀鸡儆猴的,他爹只知道催催催,可审贪官这种事不把贪官的账本问个清清楚楚,难道直接掏心掏肺?那藏起来的钱可就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啊!
过程是血腥的,结果是美好的,但熬了一整夜朱棣也累了,暂时没那个精力去料理贪官了,只能先放放,他得回去补个觉再来加班。
身后跟着的自然是鸿原,朱棣起初有些怕她,但接触了一段时间后不怕了,直接嫌弃起来。
是,他不介意女人比他高,像小苏太傅那样的就不错,可小苏太傅瞎、眼光极佳,看中了他爹,可像鸿原这样一个人的身高折合快两个他的巨人,他是敬谢不敏的。
鸿原不算难看,但也不是什么美貌佳人,在朱棣看来,她唯一的好处就是挺乖巧的,像前世那些女人,很把他放在心上,会察言观色,会温柔小意……要是她砍掉一半身高的话,还算个合适的女人。
被跟了一路,朱棣总有种背后跟着座山的阴霾,他不耐烦地停下脚步,接过帕子擦擦脸,说道:“我困了,你这么大的个子飞都不会,笨也笨得很,还整日跟着我干什么?”
鸿原呐呐,殿下说了,她的异能再往上升两级,就可以用异能飞行了,可这话是不能和帝子说的,因为帝子的修炼进度很慢。
朱棣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鸿原没再跟上来,松了一口气走到马车边上,刚准备上车,就听鸿原轻声地问,“牢里那几个人,我帮你处理了吧?”
这要放在和平年代,就和一个同事说你的工作我帮你做了,你好好放假一样,是充满善意的。
但朱棣翻了个白眼,气恼道:“不用,不准你动,走了!”
鸿原站在原地,真就好久没动,忽然她从后脑勺的视线发现有人在看她,猛然回过头对上蓝青色那张惊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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