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黎的话,向来不可信。”
“臣已经派人去彻查,殿下觉得今夜暗下杀手的是谁吗?会不会是六殿下?还是刚被罢职的薛斌?”
萧璟云努力思索着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可思索下只有白日三司会审的记忆,记忆空缺。他轻揉着太阳穴:“有没有可能是林元正?”
接着井然有序说出自己的推论:“刀口纵深,但不致命,很有可能是为了忌惮我的身份,而特意给我安排这一场行刺,希望我就此住手。”
“那为何怀疑是林将军?”
萧璟云言语平静:“薛斌有意设局,得了我的罪书,怎就突然连着那位女子临阵改口,撇了我的嫌疑还将自己送入牢狱。这背后是征南将军出手相助,不知以什么罪状封了他的口。傅简,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帮我?”
傅简脸皮抽动:“因为想把郡主许配给殿下?那不行,若真是如此,太子妃那个虎脾气不得把东宫掀地不得安宁...”
萧璟云缓慢起身:“因为林元正不想让我查觀山案,案卷也已被他藏匿。今日帮我,一是为了换下薛斌司治的位置,好让自己的心腹上位,这样我就更难插手此案。二是提前知晓我定破此局,先行出手,让我亏欠他一次人情,再以结姻之谊让我就此停手,与他同为一条心。”
傅简深思:“看来这觀山的罪名,让他即使当上大将军也如坐针毡啊。”
“那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夺十三司司治之位,找到真正的案卷,再寻山河表里图。”
~
自从清黎以太子妃的身份嫁进东宫,于傅简而言就有了两个主子,殿下整日一副死鱼脸,看不出情绪。反观太子妃每日都情绪高涨,喜怒哀乐在她身上表现地淋漓尽致。
自从那夜过后,二人之间的气氛皆有些微妙,事例有三:
其一、太子妃开始了间歇性失明和失聪,病入膏肓。
进宫时,二人并肩走在宫道上,行云慢走。明明殿下那么大的人就在她身旁,太子妃走个路非要故意踩在殿下的锦鞋上,踩上去不说,还压重力道悬着脚尖,颇为蛮横地询问着自己:这里哪有萧璟云啊?她怎么没看见?
殿下同她讲话,她都无动于衷,非要自己在旁再转达一遍才能听到。
可一到陛下和皇后跟前,眼疾还有耳聋立马好转,还好生演出了一副伉俪情深的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双眸溢出爱意,还学着宫中礼仪给萧璟云温酒、倒茶,这可把傅简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其二、太子妃夜里天天梦魇,怒骂不止。
每夜夜幕降至,就能听到太子妃的寝宫不停地传出咒骂声,叨叨不断,来回捯饬也就雷同的几句:萧璟云,你忘恩负义、薄情寡义!萧璟云,你混蛋啊啊啊啊啊!!
每每深夜不得安宁,早上又恢复如初,说是近日晚上时常梦魇,并不是有意辱骂殿下。
其三也是最为严厉的一条,太子妃天天想谋害殿下!
本来他和萧璟云好生地坐在归云亭里议政事,有银铃声突然缓缓流转耳畔,他余撇见看着一个红影正往他们所在的方位,可未走几步,那身影顿了顿,慌忙躲蹿于矮树后。接着一阵‘嘶嘶嘶’的声音愈发响亮,傅简低头看着脚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黑蛇沿着萧璟云的云锦靴慢慢沿爬,丝丝吐着分叉的蛇信,正欲张口咬下,却被萧璟云一把拎了起来,放生回了密林之中。
远处那个倩影就气得跳脚,不断叨着:咬啊、咬啊...
不只是蛇,傅简很是苦恼,这几日殿下仿佛突然觉醒了什么特殊体质一样。坐个轿撵,荡下的轻纱之上结出大片织网,七眼毒蜘在此安家。睡个寝宫,半夜睡个软塌,席被之上还有着尖尾巴的毒蝎正举着尾刺躲在阴暗之处谋算。好好地走在路上各种蜈蚣、蜥蜴甚至还有昼伏夜出的蝙蝠都更着了魔一样往萧璟云身上扑,避之不及,殿下没被吓到,但一直跟随在身边侍奉的自己每日都被突如起来的毒物吓得半死!
傅简活在东宫十余年,一直觉得这是人间隐川,可这几日快把那些藏在暗处的奇珍异兽看了个遍!各各暗藏杀机、身藏剧毒,他头一次觉得东宫太危险了!身在自己家都不安全!
傅简念起这三件事,深深叹出一口气,再看着珊瑚云纹条桌上呈着几道精致的早肴,是刚从市集上买来的桂花糕、莲蓉酥,白花花的糕点还散着白雾的热气,香味诱人。主食是勾人食欲的燕窝粥,汤水上还淌着玫瑰花花瓣。
檀香筷四双、两长两短已经备齐,安于枕筷之上。
萧璟云早已落座,对面的松红林木的宫凳迟迟还未等到主人落座。
树已斜影,日上辰时,糕点早已凉透,傅简揉着青黑的眼圈说道:“殿下,还是先行动筷吧。太子妃怕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毕竟晚上那么闹腾...来来回回就骂那么几句词,没点新花样。”他忽得意识到自己怎就在殿下面前轻易脱口,连忙找补:“不过太子妃最近梦魇频繁,殿下还是给王妃找下温御医来探下脉,开点安神的方子,最好那种一碗下去就能迷晕一个壮汉那种。”
傅简困得哈气连如天,又不忘给萧璟云例行倒上一盏清茶。
他虚掩茶盖,缓缓将茶水注入茶杯之中,满溢而出的清香带着一缕诡异的臭味的溜入他的鼻尖。察觉怪异,今日多愁善感的他掀开茶盖一看,那泡得清黄的茶水中除了漂浮的茶叶,还有沉降的多足蜈蚣!通体赤黑,长长的躯体,足须多的数不过来。
吓得傅简没稳住茶壶,砸在了地面上,玉瓷分离破碎,干瘪的黑蜈蚣连着香味浓郁的茶水流露了出来,散漫开来。
他被吓得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口齿打颤:“这..这...这是谋杀啊,殿下!”
萧璟云淡淡地扫了蜈蚣一眼,而后又为自己重新沏上了一壶茶。
傅简都快有心理阴影了,他想不到萧璟云是怎么坐到无视这一切,还能接着淡定地饮茶。也是,自小跟殿下一块长大,也没看见他有什么畏惧的事物,也从未见过殿下被吓得惊慌失措或像他今日一样冷汗直流。
为了殿下的安危,他劝到:“殿下与太子妃僵持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啊,不管那夜太子妃做了什么错事,您还是和太子妃和好如初吧!”
“要不然,怕是明天把房顶都给您掀了。”
萧璟云抿下一口茶水:“清黎现在心中气性未消,由着她吧。”
“殿下!此事已经非同小可,今日敢在茶中下蜈蚣,明日就敢在殿下您身上下那种稀奇古怪的蛊虫!这可是谋杀!是杀头之罪,怎能由太子妃胡作非为!”
“傅官,这不误解我了?”
“医书上言:药性温和,入肝经,有通经活络的作用。我特意添在殿下的茶水中,就是为了殿下的身体着想,一番好意,怎就在傅官口中却成了谋杀皇子的重罪。”
胡作非为之人穿着鹅黄衣裙,秀发高耸,一脚迈入殿内,甚至嚣张地夺了萧璟云身前的茶水,一口饮下,原些蹙着的娥眉顿时舒畅。
傅简可不敢在清黎面前造次,垂着头,小声嘟囔:“蜈蚣可是五毒之物,有毒性。”
“放心,我定不会...”清黎有意撇着萧璟云,呲道:“定不会像某人一样薄情寡义、忘恩负义!我的用量皆有分寸,本心就是想着殿下左臂的伤,特意挑来万里唯一一条的赤“足黑金蜈蚣!”
她双眸乌亮有神,笑吟吟地凑向萧璟云:“微不足道的好意,殿下不用挂怀。”
萧璟云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那夜的事情,我想与你谈谈。”
提到那夜的事情,清黎就大早上的一肚子窝火,自己刚让萧璟云初有七情,就把平身第一次动怒洒在了她这个苦苦驮了他十里的恩人之上!简直是晟国,不,三界,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第一人!
清黎撇着耳朵,问傅简:“谁在说话?”
傅简:...(又开始了,看不见,听不着...)
萧璟云抬眸,又问:“清黎,你还要多久才能不与我置气?”
清黎吃着桂花糕,一口一个往自己口里塞,甜腻香糯的口感酥软了她的心扉,让她郁闷烟消云散。她大口大口狼吞虎咽之时,无意抬头对上萧璟云,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望着她,毫不避讳,目不转睛,连羽睫都不眨一下。
他不会就这样静地观着自己吃糕点吧?她的吃相曾被七爷调侃是饿死鬼投胎,说她前世肯定是被饿死的,不然会有人吃相如此狼狈,无论吃什么都是卷成一团大口大口往自己的口里塞,连嚼都不嚼,就这般囫囵吞枣地吞下去。
清黎指尖蜷缩,低垂着头,藏着自己已经鼓得老高的塞腮帮子。糕点太过于黏腻,扒在喉咙下不去,憋得小脸涨红,好在一杯清茶及时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已经条件反射地握住杯子,才觉察是那个薄情寡义的人送来的虚伪。她转而拿起茶壶,接开茶盖往口里灌,才冲下了呛住的糕点。
清黎有些不好意思,正欲离开,一袭绣着滚烫刺金的玄色衣裳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窄腰被白玉腰带束起夺了她的注意,缀着玲珑腰佩,衣袂无风自动,姿容清冷。
玄色为他添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今日我要上朝。可否进宫随我一起查案?”
查案、查案,又是查案!
这几日无论她如何故意戏弄萧璟云,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平静无波,整一张冰山脸,仿佛她做的一切在他眼里就如空气一般视若无睹。她在闹,他就任她随意折腾,明明知道这一切是做给他看的,可是就是置若罔闻,就任她一个搭台唱戏。
二人这十日也未好好说过几句,今早萧璟云特意等自己用餐,给自己添茶,可这一切虚与和讨好皆是为了让她尽快帮忙查案?
呵!如此虚伪!
心中未消的火气再一次蹿腾。
清黎轻咬下唇,看着地面倾斜出他的身影。
“傅简,告诉你家殿下!”
“从今以后他查他的,我查我的!互不相扰!”
第38章 边冷战边查案(2)
露雨轩为晟都第一高宇, 楼阁亭榭连绵相延,飞檐画角, 楼下市集两道人声鼎沸,胭脂铺、小摊、客栈叫卖声络绎不绝。可以俯瞰晟都民生,一向是达官贵人除了各司府邸之外登高饮酒、吟诗作乐、商议政事的所在。
雅亭位于第三层,私下并不擅自接待,专为贵人所留。并未进入室内,潭湘儿就已经闻见清雅茶香扑面而来,端着茶具的手紧张地有些发颤。自己在露雨轩待了十年年,见过不少有钱有势的官老爷,可头一次见到模样俊俏的贵公子, 特别是其中一位不仅长相惊为天人, 气质也是不凡, 谈吐一看就是书香满气,礼数周道。
屋内传来二人轻微的交谈声, 听不真切。潭湘儿也不在意, 拿出袖子中藏着的小镜子,将鬓角的一丝碎发撇在耳前,又微微敞开了胸口的衣襟。清了清嗓子,心里扑通狂跳不止, 她必须好好把握此次机会,要是能凭此次机会, 成为了那位公子的小妾, 就可以不再成为人人可欺压、鄙昵的官妓了。
茶水沸腾,茶香伴着声声空灵的古琴声流淌在空中。
宋毅斜躺在金丝软塌上, 看着香炉青烟袅袅,舒舒服服地调整着躺姿:“臣也真是荣幸啊, 还能有劳太子殿下亲自烹茶,真是折煞我了。也不知这一茶下去,要折掉多少寿命。”
萧璟云一手撩起衣袖,待水二沸,舀出一勺水,然后用竹夹缓激汤心,水面起旋,再将茶末在漩涡中心投下,顿时香味四散。
“那宋副使是喝还是不喝?”
“当然是喝,君有令,臣哪敢有不从之理啊。”
“只是今日赶回晟都,面见了陛下,就讨了这一杯茶,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萧璟云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宋毅鬼使神差地注意到他面部细微的变化,以为是自己眼拙了,继续说道:“今日大殿之上,辰王和征南将军为了十三司司治之位争了一天了,都想塞自己的心腹进去。而我瞧璟你倒是悠闲自在,把自己置身于事外。也不知是谁前几年在朝中高谈废黜十三司。”
“我要是废黜了十三司,宋副使该何去何从?”
宋毅嘿地挺直腰背,挑着眉毛:“与你不过半年未见,怎么你今日如此古怪,还会与我说笑了?当真稀奇。”
“我虽隶属于十三司,可背地还不是你手下之人吗?难不成殿下是那种始乱终弃的小人,把我这枚棋子用尽之后,就随意丢弃?”
萧璟云用拂末扫击着茶面,细细密密的白色茶沫更添七分香气。他道:“因为你是我的人,这个时候才更应该暂避锋芒。”
宋毅有些气急:“还避?前有六殿下设计晚宴之事,后连薛斌都敢算计,我若是再不回来,怕殿下早就白骨一具了。丞相之女和辰王结亲了,又有皇后还有征南将军的支持。”
31/69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