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黎抽出了自己的衣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你可知萧璟云为何天生无泪?”
她看着庆帝指尖还染着点香拜神留下的香灰,觉得讽刺无比:“你拜了那么多年的神像,却始终参不透神。”
“神生来无泪,神一落泪,天地同泣。”
“神大爱无疆、悲悯世人,不忍天地落难,所以从不落泪。无泪的痛苦也只能由他默默承受,尽管被世人误解为无情,可他选择把一切的苦难留给自己,独自一人。”
清黎想着扶桑的身影,千万年孤寂地立于天地之间为四方遮阴,才换来一次成神机遇,这其中孤苦无人可知,他只好将自己封闭成没有七情的死物,只为坚守着责任守护天地万物。
她终才明白,终才感悟:“他将自己束于高阁,不是因为生性冷淡、鄙夷众生,而是不想这世间再有人和自己再承受相同的痛苦。”
可惜无论是庆帝还是清黎,始终参透地太晚...
庆帝浑身发颤,无力地松开了清黎的衣袖,走近侧殿里的香阁之中,看着笔墨肆意勾出来的神像依旧双目悲悯地垂目着堂下之人,不知为何素日膜拜的神仙如今却宛然变成萧璟云的眉目,他跪在菩提软垫上嚎啕大哭,虔诚悔过:“萧璟云....璟....为父错了,为父错了,求你回来,求你回来...”
额头重重地磕在砖上:“为父错了...为父真的知错了,我也曾真切地守着宁妃的身孕,我还记得我曾满心欢喜为你取字为璟...”
璟字,引以君子如玉的美德,如玉中光彩。取以一生平安顺遂、吉祥如意...
可终究事与愿违,萧璟云不得美满。
世上再无萧璟云。
*
末了。
半生荣光的帝王却显得如此孤寂...
庆帝推开了那扇门扉,也终于敲开了心中陈旧的心门,终于肯让救赎的暖光照入昭阳殿,将一切的阴霾与算计全部大白于天地。
苦跪在雪地的臣子们,也慢慢站起看着帝王慢慢朝着自己走来。
清黎看看着他的背影佝偻,一步一步似无力地走下那萧璟云身受无数箭伤苦苦攀上的九百九十九级阶梯,他双眼紧闭仰头望向上天,想着萧璟云浑身浴血的血衣..
冬日慵懒的阳光穿过稀疏的云层印在庆帝的脸上,雪落在他的眉间和眼角的泪水融在一起流淌开来,他转而回头无助地看着清黎,满是诚心:“清黎,你说他在九泉之下会原谅我吗?我还能听到他唤我一声生父吗?”
冻结在屋檐上的冰层,发出细碎的断裂之声,冰雪融化于暖阳下。
就连庆帝也得到了拯救。
清黎站在昭阳殿里,并非回答。
看见庆帝远走的背影,才微微颤音:“我不知道...我与陛下都同有罪,有罪要赎。”
清黎从袖子中掏出一把短刃,终于肯一笑还于自己,大滴大滴滚落的眼泪砸在自己的手臂上,咔嚓一声冷刃滑落自己白皙的脖颈,鲜血溢出,顺着她白皙的皓腕缓缓流下,如花般娇艳的身躯静静地躺在了殿内,鲜血在地面上缓缓浸开,似缠缠绵绵不断的忘川河....
她一字一句,血泣道:“萧璟云...你可会在忘川等我?”
耳畔回荡着是萧璟云的永不相见。
(人界篇完)
(没有完结!还有仙界篇!结局是HE、扶桑超宠的)
第60章 扶桑
惊蛰一声雷动, 银光照射天地万物,万物复苏, 空中结出五彩异色,仙鹤唤鸣,数十金乌盘旋于上清之地,吓得众仙脚下的白玉长阶雷动不止。天阶一眼望不出镜尽头,一直延伸进了仙雾之中,涅槃于天地的金乌之下,巍峨如峻,仙泉自枕崔障碧而宿。
清浅夜色已全然不见踪影,晨曦澄明。
如玉树黎影长身立于云雾之中, 匆匆只观了一眼, 还在天阶之上的众仙纷纷撩袍而跪。
白衣卿尘, 扶桑素白流云冥想大坐在上清灵力最充裕之地,高高竖起的墨发随着周身溢出的神力飘逸, 灵气如烟云。
鬓若刀裁, 眉如墨画。
静等数时,他才缓缓眼帘,似终于结束了一场漫长的梦境,露出如隐约浸染的瞳眸。不用说任何言语, 也足以让身旁的仙家感觉到疏离之气,是神与仙天生不可逾越的鸿沟。
为首的四位星宿面面相觑, 互相暗相揣度不知该由谁开口。上清仙境除了归隐于天外的五帝外, 从未再出过一位真神。而如今扶桑成功历劫,登上神位, 是那当之无愧、凌驾三界之上的第一人。
眼前之人身份尊贵,且生性清冷, 他们虽为扶桑的四方护法,可对眼前之人知之甚少。
仙资最高的青龙自认倒霉,委身领下重任:“我等四方星宿仙恭迎神君,不知神君下凡历经了何种劫难?可否讲与我等听听?相信得了神君阐教,我等仙法和心境等大有突破。”
脸上对称三条白印爪子的白虎回道:“青龙你没有下凡历劫,也是不知。神君怎会有凡尘的记忆?肉身留尘,仙魄归天,俗世的记忆便也消磨的一干二净。”
青衣玄武缕着胡须,频频点头:“凡尘记忆留着,多也残留着人性的俗气,怎会利于修仙?所以,众仙魂魄归天路过仙泉时都会折下一枚绿叶,喝一口仙泉,忘却前尘。”
青龙疑道:“那岂非可以不喝?”
从玄武身后探头出来了一位黄衫女子,朱唇咬着指尖:“怎会有仙家要留着俗世的记忆呢?自古历劫,皆是灭其人欲,在生死之间悟道,那么痛苦,谁会留着?也就月老那对犟骨头满嘴念着情爱,还不把天规放在眼里,不配为仙!”
朱雀杏眸里荡漾着笑意,乖巧坐在扶桑身侧,神情难掩饰对其主的倾慕之意:“神君心中系着全是三界安危,存在即是清规铁律,我等青睐。”
“你这说的哪的话?我并未含恶意揣度神君,只不过好奇一问罢了。”
说完客套话,青龙揣着扶桑的冷脸喜怒不显,也不知道再言些什么,一神和四星宿似乎不约而同开始了静坐打禅,无人再开口片语。
仙树下仙鹤展翅落地,幻化为人形:“上清众仙家已在天阶上恭迎多时,神君可要一见?”
扶桑目光扫下清阳峰下的白玉长阶,为首仙界是掌权多年的仙乐、儒雅风趣的白诀,豪爽炽热的真阳,身后顺着仙界排序伏跪至天门的众仙,眼通八方一直扫向最末尾的南天门,身份低微的小仙和仙娥们群跪在此。
他已无意再看,静静阖上双眼。
心念着,清黎果真不肯与她想见,果真那份都是假的...
“不见。”
语气渗出寒气刺骨的冷意。
*
夜风轻摇,银蝶领路,清黎也不知赤脚走过了多久,饥渴难耐地走在漫漫三十里黄泉路上,口唇渴到蜕皮、身子也在孱弱乏力,顶着烈日快要栽倒下去之时。
突然不见天日的黄沙中雨将甘霖,浇润着口干舌燥快要奄奄一息的亡魂们。
黄泉不曾降雨。
今日破例,也只是因神君降世,普天同庆,并非怜悯。
亡魂自是不明原因,但仍在雨中跪地,生生闷响磕在搀着尘土的雨水中感谢着宽宥的恩情,热泪融着雨水流淌在脸上:“多谢上苍!多谢上苍!”
清黎临近奈何桥边,从忘川那头的喧嚣声喧闹不停的嘈杂声便入了她的耳朵,鬼魂们叽叽喳喳蹲在桥头,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啊?两位仙君怎会来忘川?”
“司命星君来忘川不足为奇,怎么连夜游神也来了忘川?”
沉寂多时的鬼晓生翘着胡子,本就对清黎熬不出汤破为不满,更是借着此刻落井下石:“这孟婆的位子早该换人了,也不知为何一直被清黎强占着,也不知毁了多少人的往生。莫不是天界终于看不下去了吧,要来收了她。”
其中有受过她涌泉之恩的小鬼见清黎来了揣这小步子跃上奈何桥扑一声拉住了清黎的衣衫,结结巴巴地说出口:“阿奶,别去...他们....不. 不怀好意...要...要..带你走...”
小鬼身高不足四尺,自是拉不住清黎反而被托着一路前行。
站在桥头的轩瞧着娉娉婷婷走来的女子,生得明艳动人、灼若芙蕖,嘴角也难免浮了点笑意,手悬在孟婆汤上轻轻拨弄着烟波,丝丝缕缕的烟气从他指缝尖寥寥腾空。
“难怪啊,难怪神君还有..我身边的司命仙君都会动了心。”轩笑着打量着司命极力隐忍的表情:“这万年主上对你的信任远超于我,特意交神君的命簿通通交给你,没想到我们司命仙君如此博爱还助他得道成神!”说罢,他笑出讥讽。
司命目光混浊,后背被打神鞭抽搐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仅仅一鞭打得他丧失了万年的修为,伤口即便用上仙药也迟迟不见好,深可至白骨。
他知道,是他自找的。主上命他毁了扶桑的飞升,艰难抉择之中,他隐藏自己的情意,活得不像自己,纵容清黎下凡破了他的命格与他成婚,让他动情,还破了色戒,同时特意给扶桑编了个众叛亲离、惨死的结局,未料到他临终之前依然未生一丝一毫的怨念,真然放下了所有,悟出三根清净的道法,飞升成功。
毁了主上大业,他罪有应得,只是他还是苦苦求了主上饶了清黎一命。
他实在于心不忍。
轩早已看穿了他在主上面前玩弄的心机:“要是扶桑知道我们意图破了他的命格毁他神骨,若还以此事牵连出主上,你觉得他会留着我们的小命吗?”
边说他眼神微眯:“主上要杀之而后快,你却替清黎求了最后一丝生机。要不是主上亲眼看见神君饮下仙泉没了凡尘记忆,加之清黎好歹也算半个仙官,不宜此刻搞出动静,自乱了阵脚,你以为凭你一人能保清黎几时?”
轩瞧着清黎渐渐走近,最后叮嘱一声:“把清黎先落入十八层地狱,掩人耳目。等人人都忘却这个小仙了,我再来收了她的性命,仙君那时莫在阻拦。”
忘川波光影影绰绰映在清黎峨眉婉转的脸上多了几分伤意,看见二人也不惊,擦肩而过他们,将萧璟云落下的眼泪滴入熬得正烈的孟婆汤中,心愿已了,终是舒畅地笑了。
她蹲下来捏了捏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小鬼:“喝了汤,赶紧去投胎吧。也告诉其他老鬼、小鬼、死鬼们,赶紧投胎去吧。”
小鬼小肉手还是扒拉着她的衣角:“那阿奶呢?”
轩一把抱起脑里奶气的小团子:“孟婆阿奶要跟我们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清黎闻言,只是淡淡地出声询问:“是谁的意思?”
轩也回以笑容:“孟婆差点毁了谁的命格,也该有数。你是那位大人的污点,留你一命已是大恩。”
“上清仙境没有任何一人是你可以攀附的,你可知?”
*
清黎从未料到,自己能一连破十二层,从铜柱地狱一连坠落第十八层、她最为恐惧的刀锯地狱。
中间只有一个圆台,四周都是猎猎溶浆,若谁敢迈出圆台一步便会被这地火焚地灰飞烟灭。还能苟活的恶鬼在此间苟延残喘的各个不是善茬,每日每刻承受着饥肠辘辘、不得进食一滴水的苦罚,甚至还要活在距离地火最近的地狱,感受着身心放在火上炙烤的痛楚,那足以折磨人心智但不烧毁鬼刑的高温叫他们苦不堪言。
除此以外,每日还要受着犄角鬼使的刀锯之刑,受刑亿年、活在煎熬之中。
清黎算不清楚自己是被关进刀锯地狱的第几日,混不见天日的地方她早已模糊了时间。
看着周围恶鬼身躯四分五裂在地上蠕动,脚边滑落的不知是谁的眼珠子滚到她的脚边,恶斥着她:“你!你个小鬼为何来了刀锯地狱为何没事!”
“不但感受不到地火的温度,鬼使还不对你用刑!看老子被砍得四分五裂,你像个没事人在这里吃喝拉撒睡!”
它恶狠狠瞪着清黎:“说!你为何没事!”
“我我...我不知道。”
清黎没见过这种东西被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忙退至边缘,虚空一步差点跌进熔浆之中,原本还平静的烈火突然蹿的一下冒起来,烧得她的衣角直接渣都不剩。
她额角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皓腕上的银色手链隐隐发着光芒。
黑漆眼珠子上下翻滚着,不信清黎的鬼扯:“呵,你还不跟爷吐露清楚,知不知爷以前可是危害人界的瘟神啊。你去那晟国地界打听打听,多少人年纪轻轻死在爷的手上,你还不招?”
清黎怔怔回答:“我真不知道。”
“放屁!”
瘟神换了种问法:“那你所犯何事啊?”
清黎支吾着不肯回答。
五指断掌似人一样的迈着小步子走到眼珠子身旁尊了声大哥:“瘟大哥,好像听那些犄角鬼使说这个小丫头片子去上清拐了一位仙君,二人私相授受。定是他那位情郎不知用了什么法宝保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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